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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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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079

當晚, 裴延年並沒有回來。

青翠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說昨晚國公爺從主院那邊出來之後就直接去了書房歇下,早上就已經出府了。

這還是兩個人自從成親之後第一次吵架, 還鬧得這麽嚴重。

江新月心裏亂糟糟的。

理智上告訴她,她應該去找裴延年說清楚, 道個歉。畢竟這事確實她有責任, 做得也不怎麽光彩甚至說過於愚蠢,有點將裴延年當成傻子般戲弄。

可心中有個感覺告訴她, 裴延年並不是因為這兩個婢女生氣, 而是因為她的不在意和不信任。

這並不是說一兩句道歉就能解決得了。

他想要的也從來不是她的道歉。

要是她完全不在意裴延年也還好, 畢竟隨意糊弄不熟的人心裏也沒什麽負擔。可這麽多日的相處, 尤其在裴延年確實對她很好的情況下, 她還真做不出那種糊弄人的事。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心臟的位置, 居然該死地長出了良心。

正在她糾結的時候,老夫人突然過來了。

溫氏昨夜氣了一晚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她還是對江氏不滿意, 可她不滿意有什麽用, 裴延年自己喜歡。而自己的兒子再也不是那個跟在父兄後面無法無天的混小子, 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不需要任何人的幹涉。當初他在清水鎮同江氏成親,也只是在後來給京城寫了封信簡單地告知, 而不是詢問意見。

況且就算是能做到裴延年的主, 她自己心裏也心虛著。

這麽多年母子兩就沒有好好相處過,早就有了說不清楚的隔閡,哪怕是江氏懷有身孕這麽大的事,他也不曾想過同家裏人透露。

溫氏心裏難受啊, 總是忍不住去回想裴延年還小的時候,越想越睡不著。天還沒亮的時候, 又爬了起來,一個人去了庫房挑挑揀揀,選了一大堆東西出來,全部都帶了過來。

江新月看著一箱箱被擡進來的東西,驚訝地走過去,“老夫人,這是?”

“你站起來幹什麽,先坐下來休息啊。”溫氏三兩步走上前,一把拉著她的手讓她在暖榻上坐下,轉頭吩咐下人將擡進來的一箱箱東西搬進來。

箱子疊放成半人高,堆了兩堆,桌子上還擺滿了大小不一的紅木匣子。

青翡、青翠站在旁邊不知道應不應該上前幫忙,江新月也不知道老夫人突然送這麽多東西是為什麽,問了聲,“這是?”

“你這孩子,這種喜事也不早點說出來。昨天延年來說的時候,我都被嚇了一跳。”

溫氏這會子完全沒了昨天的悶氣,用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解釋說:“早上起來去庫房裏收拾出些東西來,補品之類的讓大夫看看,能用得上的就用,用不上的就存起來,不夠的話我庫房裏還有。對了,你春夏的衣服可做了?”

江新月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很不適應,“還沒?”

“現在也該準備起來了。”溫氏忍不住瞄了兩眼江氏的肚子,忍住了想叫人站起來給自己仔細看看的心思,直接說,“馬上你這肚子也快大起來,去年的衣服穿著就不好看了。我帶了幾匹料子過來,你看自己喜歡什麽樣的款式,挑著合適的做幾套合身的衣服。首飾我也挑出來幾套和布料顏色相稱的,喜歡就留著,不喜歡就到鋪子裏融了打新的。”

江新月都不知道自己應該驚訝老夫人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還是該驚訝送過來這麽多東西。

一時間楞住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推辭道:“我也用不了這些,您自己收著吧。”

“我收著也不過是放在庫房裏,糟蹋了這些東西。你用得上只管用,回頭我再送一批過來。”

溫氏又問了點關於胎兒的其他事,陳大夫的脈案怎麽說,乳母有沒有找,孩子的小衣服有沒有準備之類的,事無巨細全都問了一遍。

在聽到裴延年已經將這些全都準備好之後,溫氏心裏止不住地難受起來,張口想要說點什麽。

可對上江氏濕潤潤的眼睛,話就直接哽在喉嚨間說不出來。

說到底,就是她的兒子自己情願,她一個外人心疼個什麽勁兒。要是說得狠了,到時候的心疼的又不知道是誰。

江新月見老夫人的樣子,已經做好了要挨訓的準備。

畢竟昨天和裴延年發生爭執的事又瞞不住。

看見老夫人想說什麽又忍住的表情,她都跟著難受起來,主動問:“您是不是有什麽想說的?”

溫氏心裏長長嘆了一口氣,不再想這檔子事,轉頭提起了另一件事,“我想著你懷有身孕的事大家都不知道,剛好兩日之後大家在一起替延年和策洲送行。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同大家說這個好消息,你覺得怎麽樣?”

“他們兩日後就要出發?”

“對,不過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軍營中的事他很少說。”

江新月有點兒沒預料到會出發地這麽早,聽完老夫人的話一直心神不寧。

溫氏還以為她是累著了,呆了一會兒之後就找了個借口先走了。

送走老夫人之後,江新月便開始糾結上了。她還以為離裴延年出發的時間還早,還能醞釀醞釀找找機會,同人將話給說開,就像只鵪鶉似地逃避著。

可沒想到離開的時間就在兩日之後,兩個人又要有半年的時間見不到。

天知道丁點大的隔閡在時間的催化下,會變成什麽樣子。

她倒是情願今天老夫人是過來罵她的,好歹這樣還能找找借口主動打破現在尷尬的場面,現在這樣算什麽?

青翠和嚴嬤嬤收拾東西,清點完之後臉色漲紅地湊過來,“老夫人這次可真是大手筆,好像都是宮裏賞賜下來的貢品。奴婢剛剛看了看,沒有孩子能用得上的,應當就是專程給你的。不過有兩匹布料看著顏色花紋,更像是給國公爺的。”

她費勁地將兩匹布搬到小幾上,問自家夫人,“怎麽處理?放進庫房裏,還是一起送到針線房那邊讓人裁了做兩身衣服出來?”

江新月掃了一眼小幾上的布料,墨綠色的絲綢布料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色澤,裁制成衣服合適倒也合適,就是時間上有點來不及。

盯著看了小半天之後,她心煩意亂地說:“放起來吧,一時也用不上。”

青翠又問其他的東西怎麽處理,等得到了回答之後,就招呼外面的下人進來將分揀好的東西送到庫房裏去。

在青翡過來要抱小幾上的兩匹布時,一直看著布料出神的江新月,忍不住開口:“先放著吧,青翠你去拿剪子過來,裁一點下來。”

“夫人要做什麽嗎?一匹整布裁了怪可惜的。”

“不礙事,就做個荷包什麽的。”

青翠一聽就低頭笑起來,腳步輕松地朝著外面走,“給國公爺的嗎?國公爺收到荷包肯定會很高興。”

高不高興什麽的,江新月並不知道,反正就圖一個自己心安。

要不然真的什麽事情都不做,聽起來也確實太不是個東西了。

——

江新月有了目標之後,也不開始胡思亂想,開始動手繡荷包。

女紅什麽她小時候也學過,就是不怎麽精通,再加上用得不多,拆了兩三回之後才漸漸找到感覺,像模像樣地繡個荷包出來。為了不丟人,她也就是繡了最簡單的竹子。繡完了之後又覺得敷衍,想了想又在荷包的內側繡了一彎月亮。

她其實是準備給裴延年個驚喜,入了夜就讓青翡將針線都拿下去免得被發現。

誰知道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因為裴延年這幾日都直接在前院書房歇下,根本就沒回來過。

這還是頭一次,裴延年動這麽大的火。

江新月心裏越來越愧疚,可又不知道怎麽主動去找裴延年解決問題,一直拖到了臨行前的家宴。

不過裴延年還有些事要處理,傍晚時分問山回來說讓眾人先開席。

老夫人顯然是習慣了這樣的事,難過了一瞬也讓眾人都坐下來,咳嗽兩聲說道。

“策洲要跟著他叔叔出門,江氏也懷了身孕,你們兩個多費心些,照顧好府上。”

邵氏放在膝前的手一頓,顯然很是意外。先前老夫人送了幾箱東西去清風院的事她也清楚,可萬萬沒想到是因為江氏懷孕。

她笑著同老夫人說:“恭喜老夫人,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不再替三弟提著一顆心了。”

“操心的事沒完沒了。”溫氏假意抱怨了兩句,強行壓著嘴角的笑容,“聽陳大夫說,這一胎是雙生。我原本還覺得他成親遲了點,與他同齡的孩子都學步了。沒想到他們有福氣,子嗣上有緣分,一下子就是兩個。就是乳母和嬤嬤要好好找,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了。”

張氏倒是真的挺高興的,她真的煩透了老夫人對裴策洲的偏心,就不相信三房有了孩子,老夫人的心還能一直這麽偏下去。

聽到老夫人這麽說,她就立馬接話道:“上次聽丞相夫人說,宮裏面有幾位嬤嬤得了恩典,被允許出宮榮養。我覺得可以找找關系,請兩位回來幫忙照看兩年。”

溫氏早就想同人商議怎麽照顧江氏的事,聽她起了話頭就仔細詢問起來。

不過這些事同小輩們沒什麽關系,裴策洲同裴琦月兩個人更多的是好奇,湊過來找江新月說話。

“真的有孩子了?”裴策洲朝著江新月開始擠眉弄眼,然後做出一個“佩服”的手勢,不著調地調侃著:“我上次就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你還真的聽進去了。”

上次就是裴策洲給出餿主意,問裴延年缺什麽禮物時,胡咧咧說缺孩子。

江新月白了他一眼,沒準備理會。

裴策洲也沒生氣,整個人沒規矩地癱坐在椅子上,犯愁道:“就是這把,我真的是要遭殃了。祖母現在心思肯定都放在你身上,我現在連個靠山都沒有的,要是再敢磨磨蹭蹭,小叔能把我打死。”

“那他也不是這麽恐怖的人吧。”江新月弱弱反駁。

“怎麽不是,尤其是這幾日不知怎麽了,冷得和湖裏的冰一樣,我恨不得都躲著他走。”裴策洲指了指裴琦月,“不信你問她。”

裴琦月還沒說話,他自個又搖了搖頭,“算了,問了也白問,在她眼裏小叔就沒有不好的。”

“你就這麽不想去汾州?”裴琦月無奈地問。

“這個天氣,光是出去一趟都要受罪,更別說一路上還要疾行,真要是遇到山匪我還要提著刀上,萬一受傷了怎麽辦。這又不是訓練,還有人專程讓著我。”裴策洲指了指自己的臉,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再說你看看我這臉,這體格,能幹得了這個?”

“那你能做什麽?”冷不丁有人問。

裴策洲沒反應過來,嘴快地回話:“當然適合在家裏逍遙快活,這個時候躺著喝喝茶,看看話本子不好嗎?”

“呵。”男人冷笑著。

裴策洲一下子清醒過來,一把扶住凳子慢慢坐正了身體,背部僵直,頭恨不得都低到桌子上,壓根就不敢朝著自己的身後看去。他不停地朝著江新月和裴琦月使眼色,讓她兩說幾句。

裴琦月當自己沒看到,這些事她可不會參與進來。

而江新月是真的沒看到。

從裴延年開始出現時,她哪哪都覺得不自在,感覺到男人從自己的身後經過在身邊的位置坐下後。她緊張地捏著袖口裏藏著的荷包,心裏不斷地演示等會要怎麽開口。

可他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她總感覺靠近他的那邊胳膊都開始發熱。明明兩個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卻又像是隨時會碰到一般。

老夫人見裴策洲的緊繃著臉坐直的樣子,開口打了個圓場,“策洲就是說話不過腦子,你同他計較什麽?”

裴延年壓著眼簾,掃了一眼裴策洲,看得裴策洲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差點從凳子上站起來時候,才淡淡地收回自己的視線。“先吃吧。”

他一開口,在場的人靜了靜,不自覺地端正起來,就算後面有交談聲音都小了很多。

老夫人想開口替裴策洲說兩句好話,看著裴延年沈下來的臉色,終究什麽都沒說,只是眾人都快要離場時找了江氏,讓江氏多勸兩句。

江新月正發愁找不到借口接近裴延年,就順勢答應下來。

才出了院門,裴延年問了聲,“你現在回去?我叫問山送你。”

這是什麽意思?江新月反問道:“你不回去嗎?”

裴延年聽到這個問題之後,明顯停頓了下。他低頭看向小妻子,朦朧微弱的光線中分辨不出神情,淡聲道:“明天出發得早,住在前院方便點。”

他側過頭,示意問山將人送回去,“先回去吧。”

江新月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面前的人都生吞活剝了。偏偏自己理虧在前,她又發不出任何脾氣來,一團火憋在胸腔當中。看著男人帶著人離開的背影,她氣得閉上眼,大聲同身邊的青翡說:“你回去,就說我腳扭著了,找個婆子來背我。”

青翡一看兩個人是吵架了,哪裏敢真的回去找婆子,猶猶豫豫道:“這樣不好吧。”

“那你去。”江新月看向問山。

問山覺得自己真要是答應下來,明天就可以洗洗脖子直接等著上吊了。這兩日國公爺心情差得可以,連帶著他們這些當差的人都提心吊膽,比姻緣廟裏的和尚都盼著兩個人趕緊和好。

他睜著眼睛開始說瞎話,聲音放高了,“這哪裏成,您現在的身子也不適合讓人背啊。”

“那你就找張轎椅來。”

轎椅是不可能有轎椅的,問山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主子,扯著嗓子道:“那您恐怕要等等,小的還要先去找找看。”

說是去找,他也絲毫沒走的意思,磨磨蹭蹭了小會,螞蟻都快得走出二裏地了,他步子都沒邁出去一下。

江新月還準備說點什麽時候,原本都已經走到轉角的男人又折返回來。

他身高體闊,闊步走來時大氅翻飛,俊朗的眉眼要比往日更加陰沈,以至於周遭的氣壓很低,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周圍的人不自覺地低下頭去。

江新月卻沒有任何的害怕,反而是高興起來,眼裏盛滿了細碎的光,傲嬌地擡起頭朝著來人看。

裴延年的眸色沈了沈,氣憤有,惱怒也有,更多的是痛恨自己對她的心軟。

可就在下一刻,她的小妻子在夜色中毫無顧忌地飛奔而來,撞進他的懷中毫不遮掩地笑著,眼底晶亮地篤定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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