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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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貓頭
赫連殊從萬妖殿內走出的剎那, 眾妖一齊俯身跪拜，有些修為低微的小妖不由自主現出原形，爬伏在地上止不住的發抖。
原本因為混亂的場上突然安靜的嚇人, 一直毫無動靜的兩座華麗轎攆上, 其中一座的錦簾被掀開，從中走出一位黑裙白發的女子。
她步伐沈穩, 從轎攆上走下，單膝跪在地上。白色的發絲微微飄蕩, 她大半張臉隱藏在一張青面獠牙的黑金面具之下, 只露出一雙血紅色的雙眼。
她聲音低啞：“參見老祖。”
妖族的四大妖王之一, 雪狼天君。
如今四大妖王已經現身三位，唯獨最後一位“雀主”所在的華貴轎子毫無動靜。微風輕吹, 轎簾晃動, 卻始終不見有人走出。
“雀主不會現身的。”鶴小獨貼在洛天星耳邊說, “據說除了老祖，沒人見過他的真身......反正我沒有。”
洛天星斜睨他一眼, 鶴小獨依舊那副少年人沒心沒肺的模樣，一片靜寂緊張的氛圍中, 還有閑心眨眨眼向她笑了一下。
“雀主, 都這個時候了, 何須藏頭露尾。”
昆吾君冷笑道：“白鶴, 雪狼，青雀......三大妖王連帶咱們妖族老祖皆是普通妖獸，我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在前線浴血殺敵, 為妖族打下西洲大片疆土, 你們鳥盡弓藏，不就怕寒了其他妖族同袍的心？還是你們打算幹脆戮盡天下神獸, 來反哺這妖族氣運。”
“鶴小獨，你就是個瘋子。”她轉過頭，對鶴小獨認真地說，“你野心勃勃，偏激且自負，只會帶領妖族走向毀滅之路。”
“昆吾君這話說的，未免有些高看自己了。”
鶴小獨呵呵一笑，反唇相譏，“我屠龍是為了反哺妖族氣運不假，但更因為他們身為妖獸，卻反戈幫著人類來對抗同族。而你昆吾君身為蜃獸所占的天地氣運不過龍族的零頭，只是為了殺你散去氣運，我還真是懶得動手。”
他話鋒一轉，“何必將自己說的如此無辜？昆吾君你且說說，你送來的那隊美人裏，被你安插了幾名刺客？”
昆吾君擡起胳膊擦去眼上的鮮血，半睜的眼眸中綻出兇光。
大殿門口的赫連殊松開手，那只鮮血淋漓的異獸便跌落在地上，化成一名溫和男人的樣貌。他湖綠色的衣裳被鮮血浸透，脖子上還被勒著幾根琴弦，揚起頭顱艱難的喘息著。
洛天星一眼便認出，這人便是在湖心大船上曾將琴借給過她的男人。
好像是叫......華宵。
那日之後，他還曾拜訪過洛天星幾次，跟她講了些昆吾君宅邸裏各位美人的事。
他告訴她當時借給聞人照夜佩劍的英武男子，其實是有心想看他出醜。那佩劍材質奇特，其重量遠比看上去重上十倍有餘，一般人拿起來都十分費力，更何談舞劍了。
洛天星一開始本以為華宵是來打探消息的，來回幾次，卻聽出他言語之間只有對她琴技的欣賞，還說她頗有中洲一位他極為仰慕的琴仙的風姿。
他剛說了幾句，洛天星就聽出他仰慕的那位琴仙正是自己的姐姐雲嫻。
昔年雲嫻從咫尺學宮修習完課業，並未同雲無夢回到雲家料理族中事務，而是隨著一位琴道宗師游歷。隨著她琴藝越發精進，與她身為雲家人獨有的神器“心弦”相輔相成，據說弦動之時連花草樹木都無不動情，引人心弦顫動，不能自拔。
待雲嫻歸家之時，“天命琴仙”的名號已經遠揚五大洲。
就連華宵這種身在最為偏僻西無量洲的妖獸都聽說過她，看起來文靜寡言的男人說起自己仰慕的琴仙時滔滔不絕，硬是拉著她聊了一下午。
當時的洛天星只敷衍說日後有機會一定要見識一下，忽略了他語氣中那一絲悵然和悲傷。
他竟是昆吾君安插的死士之一麽？
此刻天地變色，整座大荒澤域與天光一同黯淡下來。大霧彌漫，所有城樓都隱入霧氣之中，四周變得安靜非常，猶如被隔入了一個無形的罩子，只剩下一個小女孩均勻的呼吸聲。
隨著每一次呼吸聲響起，場上的迷霧就越發濃稠，漸漸擴散的更遠。
鶴小獨臉色終於冷了下去。
昆吾君真身是一只修煉了不知幾千年的蜃獸，每一次吐息都可傾吐出編織幻境的迷霧，世間少有人能對抗她所創造出的幻境，往往秀口一張，一座城池的人都會溺死在她吐息出的迷霧中。
“我不曾將殺手安插進來。”
濃霧的中心，昆吾君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其中。她低低笑道，碎發被風吹楊，“你想嫁禍於我，為什麽不選個高明些的招數？這簡直拙劣的不像是你的手筆。”
“鶴小獨啊，你在人世間游歷千年，難道只學會了人族的彎彎繞繞？如此處心積慮引我入局真是白t費心機，其實只要按照妖族的規矩一戰便是。”
“你們是一個一個上，還是一起上？”
今日究竟是昆吾君早有反心還是被逼造反，已經無人知道了。
日後的妖族史官所編寫的書冊中，總是會不遺餘力的用筆墨盡力還原這驚世一戰，妖族第一戰士昆吾君一力對抗其餘三大妖王，整座大荒澤域都成了他們的戰場，飛沙走石，遮雲蔽日，足持續了半月有餘。
雪狼天君善帶兵作戰，雀主善刺殺，鶴小獨從未展示過自己的戰力，一直以軍後謀士的身份出現，而昆吾君身為活了不知多久的上古神獸最善戰鬥，往往已一己之力便能挑下整座城池！
四人相殺，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這一切的前提是，赫連殊未曾參戰。
後世人並不知道那一日那位神秘的妖族老祖究竟是真的沒有出手，還是史官有所遺漏，但他確實並未記錄在此戰之中。
準確的說，自此之後，赫連殊在千年間未在妖族露過面。
此時此刻，昆吾君話音落下的剎那，整座大荒澤域徹底被濃霧籠罩，猶如陷入了一場縹緲的夢境之中。
洛天星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所有人都隱入大霧裏，剛在她身邊的鶴小獨已經消失不見，好似一瞬間成為了一座空城，
“姐姐......姐姐......”
洛天聽見有人輕聲喚她，聲音似有無限哀傷。
迷霧中，一個女孩的身形顯現出來，她眉眼低垂，眼角發紅，對洛天星伸出手道：“姐姐，今日之事非我所願。相信我，到我這裏來，我會保護你活著殺出去。”
洛天星站在原地有些遲疑，昆吾君見狀便主動走上前去，想要握住她的手。
這時她背後又有人喚道：
“姐姐。”
這次卻不是一個小女孩在呼喚她，而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
洛天星打了個激靈，一回頭正對上聞人照夜微微彎起來的雙眼。
聞人照夜不知何時出現在洛天星身後，在她耳邊輕聲念道，“姐姐，你選她還是選我？”
他嘴上雖然這麽問著，手上卻不由分說的拉著洛天星向後退了兩步。
昆吾君本來馬上就能握住洛天星的手，卻和她的手只是輕擦而過。
她手上的動作一頓，望著聞人照夜的臉龐，面容毫無怒色，反而充滿了懷念而傷感。
她輕聲說道：“世間竟還有蒼龍存在，我早在湖心島大船上就疑惑你身上為何有如此熟悉的氣息，竟是要鶴小獨點破才記起來。我識得你的祖輩，它遠渡東海尋找世外桃源之前，曾與我徹夜長談，說要從此隱世而居，不再回來這汙濁之地。”
昆吾君擡起眼睛，原本清亮的雙瞳都被看不透的霧氣覆蓋，“......你作為他的子孫，為何要回到大陸之上，是耐不住世外孤寂，還是鶴小獨找到了你們的居所？”
她話音剛落，洛天星的心臟就不安的跳動了一下。
《仙魔劫》中並未說明聞人照夜父母的死因，但是根據一些碎片化的回憶和配角們的描述。在聞人照夜四歲時，島上發生過一次流放在這裏的囚犯暴亂，而他的父母是身為島上類似於“監管者”一般的存在，也有讀者認為他們二人是島上等級最高的“囚犯”，對其他囚犯形成了一種以暴制暴的統治關系。
總之，兩人皆是殞命在這場暴亂之中。
這場暴亂的起源至今是個謎團，但書裏卻明確提到過——在暴亂發起的半年前，曾有一位神秘人登島。
那個人會是鶴小獨麽？
洛天星回眸看了聞人照夜一眼，他臉色淡淡的，昆吾君這一席話好像講給了一泓無波的深潭聽，沒能引起他的任何反應。
“沒有什麽世外桃源，”聞人照夜冷漠道，“我來自一個叫修羅島的地方。”
他短促的話音剛落，兩人腳下突然亮起一個巨大的太極法陣，一黑一白相互輪轉，陰陽飛速轉換之間，突然化為光柱合攏在一起。
下一秒，剛才兩人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洛天星再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色驟變，四周的迷霧淡去不少，顯然已經不是剛才大殿外的紛爭處。
他們兩人身前，黃綬雙手抱圓，一黑一白兩團雲霧在他柔和的動作下合二為一，最後糾纏成一個巴掌大小的團子，被他收入袖中。
“果然出亂子了。”他無奈道，“我本不想現在出手將你們傳來的......是誰反了？昆吾君還是雀主。”
洛天星心裏想“這妖族內部還不止一個二五仔麽？”，聞人照夜答道：“昆吾君。”
黃綬點了點頭，“如此安靜，我還以為是雀主動的手。”
洛天星隔著迷霧望向黃綬清秀的臉，平日裏黃綬行動自如，與常人別無二致，若不是此時升起了這麽大的霧他卻毫無所查，簡直忘記了他是個被人挖去雙眼的瞎子。
洛天星：“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黃綬：“無妨，這正好方便了我們行事，情況有些變化。在妖族大會開始之前，裝著我眼睛的盒子被赫連殊帶走了，我不敢再跟它強行聯系，擔心暴露自己。”
聞人照夜皺起雙眉。
黃綬此行之所以來到西無量洲，就是為了取回自己的雙目。而如今雙目被赫連殊拿走，幾乎是毫無能將東西從他手中取回來的可能。
若是越甲子在或許還可以放手一試，但一是這女人自從他們入了妖族領地後就再無蹤跡，二是越甲子是雲無夢請來保護洛天星的，未必願意為了黃綬出手和妖族老祖對上。
洛天星打量著黃綬的表情，想要說點什麽，卻發現他唇角仍噙著些微的笑意，沒有絲毫失落頹然的感覺。
黃綬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側臉面向她道：“無妨，不必安慰我什麽，我早知此行會多有波折......我的雙目雖無機會取回，但你們所尋的若木木枝仍在他的庫中，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聞人照夜眉眼微動，似乎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洛天星想了想說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了。”
她這話一出，兩人同時望向她。
其實洛天星在來妖族的路上想了一路，該怎麽把自己和赫連殊的關系解釋給聞人照夜聽，但是無論是何種說辭都難以將故事自圓其說，一直憋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解釋。
......到底該怎麽合理的解釋妖族老祖會管她一個中洲雲族弟子叫主人的事兒啊！
洛天星在兩人的目光中又一次卡殼了，她不知為什麽身上有些沈重，清了清嗓子說道：“咳......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她說完略有些心虛的看了聞人照夜一眼，聞人照夜也在低頭看她，他沒說什麽，只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他已經習慣了洛天星有很多秘密，也知道將她逼急了只會胡說八道，不如徐徐圖之，反正他們還會有很長時間。
聞人照夜一如往常的這麽安慰自己，但是隨著心中的不確定感愈發濃重，有時也會讓他難以自控。
他撫摸洛天星腦袋的手頓了一下，收了回來。
黃綬只當她在出言安慰他，微笑道：“先跟我來吧。咱們動作一定要快，我能感到赫連殊就在附近。”
兩人都沒再追問，這讓洛天星松了口氣，但不知為什麽，那種沈重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明顯，好像身上真的多了一個什麽重物一樣，胸口還有些發悶。
她撫了撫胸口，沒有感到什麽異常。
幾人走出一段距離，洛天星實在忍無可忍，問道：“黃公子，你剛才傳送的法陣會有什麽副作用嗎？”
從剛才黃綬的陣法啟動的最後一刻，洛天星就感覺身上沈重了許多，連帶著呼吸也不如從前順暢。
黃綬搖了搖頭，肯定道：“絕對沒有......你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聞人照夜聞言一同望向她，他在洛天星說明了情況後雙眉皺起，上下打量了洛天星一會兒，忽地目光一頓，臉色微妙。
雖然明知黃綬是個瞎子，聞人照夜還是擋在了洛天星身前，背對著他，徹底隔絕了他的視線。
洛天星：“怎麽......”t
她話還沒說完，聞人照夜伸出手在她胸口處摸了一下，似乎是確定了什麽，又伸出兩根手指，將她本就寬松的衣領微微翻開。
他正要伸手將那東西揪出來之時，洛天星的領口處卻伸出率先兩只貓爪扒住衣領，緊接著突然一顆毛茸茸的貓頭探了出來。
那不足巴掌大小的黑貓有著兩只翠綠色的眼睛，正閃著幽幽地綠光與聞人照夜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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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殊從萬妖殿內走出的剎那, 眾妖一齊俯身跪拜，有些修為低微的小妖不由自主現出原形，爬伏在地上止不住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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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步伐沈穩, 從轎攆上走下，單膝跪在地上。白色的發絲微微飄蕩, 她大半張臉隱藏在一張青面獠牙的黑金面具之下, 只露出一雙血紅色的雙眼。
她聲音低啞：“參見老祖。”
妖族的四大妖王之一, 雪狼天君。
如今四大妖王已經現身三位，唯獨最後一位“雀主”所在的華貴轎子毫無動靜。微風輕吹, 轎簾晃動, 卻始終不見有人走出。
“雀主不會現身的。”鶴小獨貼在洛天星耳邊說, “據說除了老祖，沒人見過他的真身......反正我沒有。”
洛天星斜睨他一眼, 鶴小獨依舊那副少年人沒心沒肺的模樣，一片靜寂緊張的氛圍中, 還有閑心眨眨眼向她笑了一下。
“雀主, 都這個時候了, 何須藏頭露尾。”
昆吾君冷笑道：“白鶴, 雪狼，青雀......三大妖王連帶咱們妖族老祖皆是普通妖獸，我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在前線浴血殺敵, 為妖族打下西洲大片疆土, 你們鳥盡弓藏，不就怕寒了其他妖族同袍的心？還是你們打算幹脆戮盡天下神獸, 來反哺這妖族氣運。”
“鶴小獨，你就是個瘋子。”她轉過頭，對鶴小獨認真地說，“你野心勃勃，偏激且自負，只會帶領妖族走向毀滅之路。”
“昆吾君這話說的，未免有些高看自己了。”
鶴小獨呵呵一笑，反唇相譏，“我屠龍是為了反哺妖族氣運不假，但更因為他們身為妖獸，卻反戈幫著人類來對抗同族。而你昆吾君身為蜃獸所占的天地氣運不過龍族的零頭，只是為了殺你散去氣運，我還真是懶得動手。”
他話鋒一轉，“何必將自己說的如此無辜？昆吾君你且說說，你送來的那隊美人裏，被你安插了幾名刺客？”
昆吾君擡起胳膊擦去眼上的鮮血，半睜的眼眸中綻出兇光。
大殿門口的赫連殊松開手，那只鮮血淋漓的異獸便跌落在地上，化成一名溫和男人的樣貌。他湖綠色的衣裳被鮮血浸透，脖子上還被勒著幾根琴弦，揚起頭顱艱難的喘息著。
洛天星一眼便認出，這人便是在湖心大船上曾將琴借給過她的男人。
好像是叫......華宵。
那日之後，他還曾拜訪過洛天星幾次，跟她講了些昆吾君宅邸裏各位美人的事。
他告訴她當時借給聞人照夜佩劍的英武男子，其實是有心想看他出醜。那佩劍材質奇特，其重量遠比看上去重上十倍有餘，一般人拿起來都十分費力，更何談舞劍了。
洛天星一開始本以為華宵是來打探消息的，來回幾次，卻聽出他言語之間只有對她琴技的欣賞，還說她頗有中洲一位他極為仰慕的琴仙的風姿。
他剛說了幾句，洛天星就聽出他仰慕的那位琴仙正是自己的姐姐雲嫻。
昔年雲嫻從咫尺學宮修習完課業，並未同雲無夢回到雲家料理族中事務，而是隨著一位琴道宗師游歷。隨著她琴藝越發精進，與她身為雲家人獨有的神器“心弦”相輔相成，據說弦動之時連花草樹木都無不動情，引人心弦顫動，不能自拔。
待雲嫻歸家之時，“天命琴仙”的名號已經遠揚五大洲。
就連華宵這種身在最為偏僻西無量洲的妖獸都聽說過她，看起來文靜寡言的男人說起自己仰慕的琴仙時滔滔不絕，硬是拉著她聊了一下午。
當時的洛天星只敷衍說日後有機會一定要見識一下，忽略了他語氣中那一絲悵然和悲傷。
他竟是昆吾君安插的死士之一麽？
此刻天地變色，整座大荒澤域與天光一同黯淡下來。大霧彌漫，所有城樓都隱入霧氣之中，四周變得安靜非常，猶如被隔入了一個無形的罩子，只剩下一個小女孩均勻的呼吸聲。
隨著每一次呼吸聲響起，場上的迷霧就越發濃稠，漸漸擴散的更遠。
鶴小獨臉色終於冷了下去。
昆吾君真身是一只修煉了不知幾千年的蜃獸，每一次吐息都可傾吐出編織幻境的迷霧，世間少有人能對抗她所創造出的幻境，往往秀口一張，一座城池的人都會溺死在她吐息出的迷霧中。
“我不曾將殺手安插進來。”
濃霧的中心，昆吾君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其中。她低低笑道，碎發被風吹楊，“你想嫁禍於我，為什麽不選個高明些的招數？這簡直拙劣的不像是你的手筆。”
“鶴小獨啊，你在人世間游歷千年，難道只學會了人族的彎彎繞繞？如此處心積慮引我入局真是白t費心機，其實只要按照妖族的規矩一戰便是。”
“你們是一個一個上，還是一起上？”
今日究竟是昆吾君早有反心還是被逼造反，已經無人知道了。
日後的妖族史官所編寫的書冊中，總是會不遺餘力的用筆墨盡力還原這驚世一戰，妖族第一戰士昆吾君一力對抗其餘三大妖王，整座大荒澤域都成了他們的戰場，飛沙走石，遮雲蔽日，足持續了半月有餘。
雪狼天君善帶兵作戰，雀主善刺殺，鶴小獨從未展示過自己的戰力，一直以軍後謀士的身份出現，而昆吾君身為活了不知多久的上古神獸最善戰鬥，往往已一己之力便能挑下整座城池！
四人相殺，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這一切的前提是，赫連殊未曾參戰。
後世人並不知道那一日那位神秘的妖族老祖究竟是真的沒有出手，還是史官有所遺漏，但他確實並未記錄在此戰之中。
準確的說，自此之後，赫連殊在千年間未在妖族露過面。
此時此刻，昆吾君話音落下的剎那，整座大荒澤域徹底被濃霧籠罩，猶如陷入了一場縹緲的夢境之中。
洛天星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所有人都隱入大霧裏，剛在她身邊的鶴小獨已經消失不見，好似一瞬間成為了一座空城，
“姐姐......姐姐......”
洛天聽見有人輕聲喚她，聲音似有無限哀傷。
迷霧中，一個女孩的身形顯現出來，她眉眼低垂，眼角發紅，對洛天星伸出手道：“姐姐，今日之事非我所願。相信我，到我這裏來，我會保護你活著殺出去。”
洛天星站在原地有些遲疑，昆吾君見狀便主動走上前去，想要握住她的手。
這時她背後又有人喚道：
“姐姐。”
這次卻不是一個小女孩在呼喚她，而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
洛天星打了個激靈，一回頭正對上聞人照夜微微彎起來的雙眼。
聞人照夜不知何時出現在洛天星身後，在她耳邊輕聲念道，“姐姐，你選她還是選我？”
他嘴上雖然這麽問著，手上卻不由分說的拉著洛天星向後退了兩步。
昆吾君本來馬上就能握住洛天星的手，卻和她的手只是輕擦而過。
她手上的動作一頓，望著聞人照夜的臉龐，面容毫無怒色，反而充滿了懷念而傷感。
她輕聲說道：“世間竟還有蒼龍存在，我早在湖心島大船上就疑惑你身上為何有如此熟悉的氣息，竟是要鶴小獨點破才記起來。我識得你的祖輩，它遠渡東海尋找世外桃源之前，曾與我徹夜長談，說要從此隱世而居，不再回來這汙濁之地。”
昆吾君擡起眼睛，原本清亮的雙瞳都被看不透的霧氣覆蓋，“......你作為他的子孫，為何要回到大陸之上，是耐不住世外孤寂，還是鶴小獨找到了你們的居所？”
她話音剛落，洛天星的心臟就不安的跳動了一下。
《仙魔劫》中並未說明聞人照夜父母的死因，但是根據一些碎片化的回憶和配角們的描述。在聞人照夜四歲時，島上發生過一次流放在這裏的囚犯暴亂，而他的父母是身為島上類似於“監管者”一般的存在，也有讀者認為他們二人是島上等級最高的“囚犯”，對其他囚犯形成了一種以暴制暴的統治關系。
總之，兩人皆是殞命在這場暴亂之中。
這場暴亂的起源至今是個謎團，但書裏卻明確提到過——在暴亂發起的半年前，曾有一位神秘人登島。
那個人會是鶴小獨麽？
洛天星回眸看了聞人照夜一眼，他臉色淡淡的，昆吾君這一席話好像講給了一泓無波的深潭聽，沒能引起他的任何反應。
“沒有什麽世外桃源，”聞人照夜冷漠道，“我來自一個叫修羅島的地方。”
他短促的話音剛落，兩人腳下突然亮起一個巨大的太極法陣，一黑一白相互輪轉，陰陽飛速轉換之間，突然化為光柱合攏在一起。
下一秒，剛才兩人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洛天星再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色驟變，四周的迷霧淡去不少，顯然已經不是剛才大殿外的紛爭處。
他們兩人身前，黃綬雙手抱圓，一黑一白兩團雲霧在他柔和的動作下合二為一，最後糾纏成一個巴掌大小的團子，被他收入袖中。
“果然出亂子了。”他無奈道，“我本不想現在出手將你們傳來的......是誰反了？昆吾君還是雀主。”
洛天星心裏想“這妖族內部還不止一個二五仔麽？”，聞人照夜答道：“昆吾君。”
黃綬點了點頭，“如此安靜，我還以為是雀主動的手。”
洛天星隔著迷霧望向黃綬清秀的臉，平日裏黃綬行動自如，與常人別無二致，若不是此時升起了這麽大的霧他卻毫無所查，簡直忘記了他是個被人挖去雙眼的瞎子。
洛天星：“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黃綬：“無妨，這正好方便了我們行事，情況有些變化。在妖族大會開始之前，裝著我眼睛的盒子被赫連殊帶走了，我不敢再跟它強行聯系，擔心暴露自己。”
聞人照夜皺起雙眉。
黃綬此行之所以來到西無量洲，就是為了取回自己的雙目。而如今雙目被赫連殊拿走，幾乎是毫無能將東西從他手中取回來的可能。
若是越甲子在或許還可以放手一試，但一是這女人自從他們入了妖族領地後就再無蹤跡，二是越甲子是雲無夢請來保護洛天星的，未必願意為了黃綬出手和妖族老祖對上。
洛天星打量著黃綬的表情，想要說點什麽，卻發現他唇角仍噙著些微的笑意，沒有絲毫失落頹然的感覺。
黃綬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側臉面向她道：“無妨，不必安慰我什麽，我早知此行會多有波折......我的雙目雖無機會取回，但你們所尋的若木木枝仍在他的庫中，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聞人照夜眉眼微動，似乎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洛天星想了想說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了。”
她這話一出，兩人同時望向她。
其實洛天星在來妖族的路上想了一路，該怎麽把自己和赫連殊的關系解釋給聞人照夜聽，但是無論是何種說辭都難以將故事自圓其說，一直憋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解釋。
......到底該怎麽合理的解釋妖族老祖會管她一個中洲雲族弟子叫主人的事兒啊！
洛天星在兩人的目光中又一次卡殼了，她不知為什麽身上有些沈重，清了清嗓子說道：“咳......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她說完略有些心虛的看了聞人照夜一眼，聞人照夜也在低頭看她，他沒說什麽，只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他已經習慣了洛天星有很多秘密，也知道將她逼急了只會胡說八道，不如徐徐圖之，反正他們還會有很長時間。
聞人照夜一如往常的這麽安慰自己，但是隨著心中的不確定感愈發濃重，有時也會讓他難以自控。
他撫摸洛天星腦袋的手頓了一下，收了回來。
黃綬只當她在出言安慰他，微笑道：“先跟我來吧。咱們動作一定要快，我能感到赫連殊就在附近。”
兩人都沒再追問，這讓洛天星松了口氣，但不知為什麽，那種沈重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明顯，好像身上真的多了一個什麽重物一樣，胸口還有些發悶。
她撫了撫胸口，沒有感到什麽異常。
幾人走出一段距離，洛天星實在忍無可忍，問道：“黃公子，你剛才傳送的法陣會有什麽副作用嗎？”
從剛才黃綬的陣法啟動的最後一刻，洛天星就感覺身上沈重了許多，連帶著呼吸也不如從前順暢。
黃綬搖了搖頭，肯定道：“絕對沒有......你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聞人照夜聞言一同望向她，他在洛天星說明了情況後雙眉皺起，上下打量了洛天星一會兒，忽地目光一頓，臉色微妙。
雖然明知黃綬是個瞎子，聞人照夜還是擋在了洛天星身前，背對著他，徹底隔絕了他的視線。
洛天星：“怎麽......”t
她話還沒說完，聞人照夜伸出手在她胸口處摸了一下，似乎是確定了什麽，又伸出兩根手指，將她本就寬松的衣領微微翻開。
他正要伸手將那東西揪出來之時，洛天星的領口處卻伸出率先兩只貓爪扒住衣領，緊接著突然一顆毛茸茸的貓頭探了出來。
那不足巴掌大小的黑貓有著兩只翠綠色的眼睛，正閃著幽幽地綠光與聞人照夜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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