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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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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好啊

極端天氣過去了。

臺風把京海肆虐一遍,留下些許破敗的痕跡。

京海大學一些花壇樹木,被暴雨沖擊到慘不忍睹,除此之外,倒沒有多少變化。

顧惜給沈熠的應急食品,考慮得特別周全,肉蛋白和碳水都有。

這袋物資,幫沈熠度過那五天愁雲慘淡的日子。

期間,沈熠還跟宿舍其他人分享過。

到學校解封的那天,袋子裏剩了五六只肉罐頭。

估計顧惜是按他自己的食量買的。

沈熠想,假如發生天災末世,顧惜的生存能力一定是MAX,能活到最後的那種!

周六早晨,樓下的常冬青,深綠色的葉片還有雨水滴淌。

烏雲裏,難得露出一絲陽光,雨滴上凝著些許光澤。

今天是個晴天。

在宿舍憋久了,大家約了人,都要出去玩。

羅然把借來的外套洗了,掛在陽臺上,空氣裏有淡淡的皂粉香。

楊尤凡過路,看見沈熠桌上剩的罐頭,嘖了聲:“沈熠,你怎麽想的,太機智了,居然能想到提前準備。要不是你,我肯定得餓幾頓。”

羅然晾完衣服回來,接話道:“對啊,但我不記得你出去過啊?你不是一直和我們呆在宿舍嗎?什麽時候買的?”

沈熠笑了下:“不告訴你們。”

秦海風穿好外套,走過來:“晚上把剩下的罐頭開了,慶祝咱們度過難關!”

“好。”沈熠答應道,但他回頭看見罐頭,想起顧惜冒著那麽冷的雨給他送東西,他又舍不得了。

“不行!”沈熠抱住剩下的罐頭。

“?”秦海風不理解,“留著幹嘛。”

“你不懂。”沈熠不打算說,他要留做紀念的。

秦海風看眼天氣,猶豫要不要戴圍巾:“不說了,今天我有約要出去,這幾天憋死我了。”

沈熠也要出去。

昨天晚上,岳世馨給他打電話,說他三舅受傷住院,讓他明天早上去醫院匯合,看望一下。

沈熠的三舅叫岳世庭,是個退役軍人。

沿襲軍中的習慣,他早起去跑步,但近期刮大風的原因,路面堆積不明物體。

岳世庭踩到地上的斷樹枝,滑了一跤,摔骨折了,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沈熠從學校出來,開車到市醫院門口,排隊排了快半小時,終於找到地方停車。

出來的急,下車後沈熠兩手空空的,出了醫院停車場,他在附近找找有沒有商店,買點探望的禮品。

沈熠提著鮮花和果籃,往醫院候診大廳走。

他不熟悉市醫院的布局,站在大廳的地圖前,找了一會。

旁邊是一排收費窗口,排著長長的隊伍。

市醫院的大廳,一向喧囂吵鬧。

收費窗口的廣播,突然傳出一道不耐煩的女聲:“你的銀行卡不對,刷不出來!有沒有別的卡,沒有就下一個!”

沈熠朝那邊看,一下楞住。

顧惜太高了,比泱泱人群高出一個頭,真有鶴立雞群的意思。

那道女聲是對顧惜說的,周圍的人都在看他。

顧惜匆匆說了句抱歉,從隊伍裏退出去,他拿出手機,走到外面打電話。

沈熠沒想到會在醫院碰見他,腳步一轉,跟著出去。

“嗯,那我等你。”顧惜正好掛掉岑晨的電話,看一眼走過來的沈熠。

“你怎麽在這?”沈熠驚訝道。

顧惜沈默著看他,靜了片刻後,他說:“我媽媽在這裏做檢查。”

這句話,忽然提醒沈熠,顧惜家裏有病人。

他之前不知道是誰,現在他清楚了。

“你媽媽要緊嗎?”沈熠低聲問。

顧惜也沒多說,他看沈熠提著的禮品,問:“你家裏有人生病了?”

沈熠解釋:“是我三舅,摔骨折了,還沒找到病房在哪。”

顧惜經常來市醫院,對這裏非常熟悉,他指了一個方向:“那邊,上六樓就是。”

“好。”沈熠沒動作。

剛才在收費大廳說的話,沈熠聽見了,他有些糾結,不知道顧惜是不是交不夠費用。

顧惜看著他,想了想,還是給他解釋:“我那張卡有點麻煩,這段時間太忙,忘了把外幣換回來。我給朋友打了電話,他在幫我兌換。”

沈熠仔細觀察他,發現他神色疲倦,眼下有些青,估計又在趕工作。

“會不會耽誤你媽媽那邊?”沈熠憂心道。

“不會,等一會沒關系。”顧惜說。

他們站的位置比較空曠,室外的大風從這邊經過,特別冷。

沈熠吹了一會,差點打噴嚏。

沈熠建議:“在這站著太冷了,我們進去吧,去裏面找個位置坐。”

顧惜問:“你不去看你舅舅?”

“他那邊不急,等會去看他也是一樣。”沈熠緊了緊衣領,推著他往裏面走,嘴裏催促著,“快走快走。”

一樓人多,環境太吵,兩人上了電梯,去二樓找了等候區的座椅。

沈熠問他:“吃早飯了嗎?”

顧惜:“還沒有。”

沈熠把買的果籃拆了,剝了只橘子給他:“你先吃點。”

顧惜沒接,“不是給你舅舅買的?”

“沒事,他不愛吃水果。”沈熠大大咧咧,指著花籃說,“到時候我拿這個給他,他喜歡花兒。”

顧惜把橘子接了過來。

沈熠剝了橘子和香蕉,剩下的水果都需要削皮,吃起來挺麻煩。

沈熠忽然站起來,叫顧惜不要亂跑:“我馬上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手裏抱著一堆東西,他先把一杯泡好的奶茶,遞給顧惜。

然後,又塞給顧惜一塊巧克力。

還給他一塊藍莓面包。

顧惜有些無可奈何:“你怎麽給我這麽多。”

“回禮。”沈熠飛快地說道,“你不也給我送吃的?”

顧惜這回沒拒絕,他喝口奶茶,慢慢吃著面包。

“會不會很甜?”沈熠問,他記得顧惜不喜歡甜食。

“還可以。”

沈熠也在吃東西,他的早餐和顧惜一樣,隨口問:“那你喜歡藍莓口味,還是巧克力的?”

顧惜反問:“你喜歡什麽?”

沈熠不假思索:“巧克力。”

顧惜說:“我也是巧克力。”

“是嗎?”沈熠突然就笑了,笑得很開心。

他暗暗記下,他和顧惜有一個共同喜好。

沈熠笑起來時,明亮的眼睛裏,像摻了細碎的星子。

那句話,顧惜是順著他的說的,他沒想到沈熠會這麽高興。

顧惜看了他一會,拆開包裝紙,吃塊巧克力。

本來沒打算吃的。

巧克力融化的時候,味道意外的不錯,顧惜溫聲道:“很甜。”

而且他這回吃甜的東西,沒有記憶裏那股尖銳的討厭感。

是不是以後他也可以嘗試著,享受這種甜蜜的味覺?

兩人坐一塊解決掉早飯。

沒過幾分鐘,顧惜接到岑晨的電話,他已經把錢打到顧惜的賬上。

沈熠也接到岳世馨的電話,問他怎麽還沒來市醫院。

他們還有別的事要做,該道別了。

沈熠卻問:“你什麽時候辦完事?”

顧惜想了想,按照以往的情況,估計一整天都會耗在這裏:“要晚上了。”

“我一會給你打電話。”沈熠丟下這句話就走。

還沒走多遠,沈熠回頭,就見顧惜站起來,和兩個醫生湊到一起。

其中有一個醫生,沈熠認識,那是他表哥。

病房門口,岳世馨碰見沈熠,抱怨好一會:“你們學校離這又不遠,怎麽這個點才到!”

沈熠笑起來,把花籃提起來,轉移話題道:“媽,看看花!漂亮嗎?”

岳世馨白他一眼:“漂亮,再漂亮也是送你舅舅的。他那個粗人懂什麽花,你還不如給他買點水果!”

沈熠笑笑不說話。

岳世庭躺在病床上,腿高高地托著,腰間綁著醫用腰帶。

看著厲害,傷勢其實不嚴重,可傷的地方比較關鍵,不能自主活動。

沈熠向岳世庭問聲好,陪著岳世馨坐在旁邊。

一大家子人都在這,小聲聊著天,討論著岳世庭受傷之後該註意的事項。

岳世庭的兒子叫岳然,是市醫院的神經外科醫生,他逮著空隙,過來見見岳世庭和親戚們。

岳然是問診期間出來的,沒呆幾分鐘,還得馬上回去。

沈熠跟著出去,在走廊上叫住他:“表哥,你等一下。”

岳然回頭一看,笑起來:“我是說過找時間和你吃頓飯,你別這個時候叫我啊,等我忙完吧。”

“不是這個,”沈熠搖頭道,“剛才你是不是和一個病人家屬見面?叫顧惜那個。”

岳然回憶了下:“對,你怎麽知道?”

“我看到你們站一塊,顧惜是我學弟。”沈熠問,“能不能和我說一下他的情況?”

要是別的病人家屬,岳然不一定清楚。但他和傅以文是朋友,顧惜又是市醫院的常客,這個人的事,他不僅知道,對顧惜的事跡也很深刻。

然後,沈熠從側面了解到顧惜的曾經。

從小呆在兒童福利院,長大了才被領回去。意外火災,母親重傷,還沒成年的孩子背負起沈重的醫療費,申請救濟,勤工助學……拼圖一樣。

顧惜的種種過去,被一點一滴拼湊出來,以一幅晦暗艱辛的畫面呈現在眼前。

講得差不多,岳然把手揣進白大褂裏,唏噓不已:“哎,差不多是這樣吧。”

沈熠扯了下嘴角,想說聲謝謝,但他嗓子裏哽著難過,好半天說不出話。……

岳世庭帶著傷,見完一幫親戚,精神不濟,要休息了,大家也準備散了。

岳世馨要帶沈熠回去,沈熠借口自己還有事,轉身就跑。

他在醫院門口買了兩瓶礦泉水,找到顧惜所在的家屬等候區。

沈熠把水遞給他,在他身邊坐下。

顧惜沖他點一下頭,也沒說話。

沈熠發現,顧惜這種不愛問問題的性格,特別好。

不問沈熠前段時間為什麽疏離他,也不問他為什麽坐在這裏,陪他一下午。也不趕他走。

沈熠默默想著,這段時間,他被暗戀那種兵荒馬亂搞得一團糟。

更重要的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冷靜一段時期,再見到顧惜,他還是喜歡這個人。

從頭到腳都喜歡,看哪哪順眼。

為什麽要停止暗戀?

假如他有尾巴,看見顧惜的一刻,他會高興到搖起來的。

但,一想到對方Xing向未知,沈熠就卡殼。

如果顧惜喜歡男生就好了,如果他沒有心上人就好了。那他會追他。

要是顧惜不喜歡他,他就陪著他,直到他遇到喜歡的人為止。……

到了傍晚,醫院的人漸漸稀少。

太陽落得早,陰雲布滿天際。

顧惜透過窗戶,看外面的天氣,心情很空。

病房等候區的的白熾燈很亮,遠處有一盞燈大概壞了,有一下沒一下地閃爍著。

剛才醫生的話,一直回蕩他的耳邊。

他們告訴他,梁藍藍蘇醒的幾率,隨著時間的拉長,變得越來越小。這次送到醫院檢查一遍,各項數據顯示,梁藍藍的情況在走下坡路。

顧惜聽完了,平靜地點點頭,但其實他心裏很茫然,無法真正理解醫生那些話。

他不想失去梁藍藍。

錢,他可以去掙。

可是再多的錢,救不醒梁藍藍。

接下來他還能做什麽?

一直以來,他想的只有“生存”兩個字。

梁藍藍昂貴的醫藥費,逼迫他不斷地往前。

他仿佛常年在濃重的雪夜裏行走,黑得不見五指。

也自然,看不見前方與未來。

他凍得太僵了,渾身麻木,失去所有感覺。他從不訴說。

因為他無師自通一個道理,苦難和傷口,對別人來說,就是累贅和麻煩。

不要解釋,不要露出可憐相,最好連自己也不要去感受。

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磕得頭破血流,那就自己包紮好,然後拍拍灰塵站起來,繼續想著如何掙錢。

應該感到難過或是悲傷的情緒,都沒有在他身上出現。

他漠然地望著那些傷痕。

其實一開始會感覺疼,後來連疼的感覺也少了。

於是,過往的種種事情,像落在心臟上的風雪,日積月累,越積越深。

原本柔軟的部分漸漸形成凍土。

網上是不是有一句話叫封心鎖愛?差不多是那個意思。

最堅硬的武器,也無法在上面鑿出裂紋。

但是有一天,有一個叫沈熠的人,會為他感到難過。

在電話裏聽到他含混模糊的哭聲。很奇怪。

他第一次覺得詫異,為什麽他自己都不在意的傷痛,會得到另一個人的珍視和心疼?

可是,那種感覺……非常好,有種柔軟的溫暖感。

所以他忍不住多聽了一會,哪怕只是沈熠睡著後的呼吸聲。太久了。

久到他都忘了,溫暖是種什麽感受。

也是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一種叫希望的東西。

但這股希望太孱弱。

只要沈熠露出一點輕視,就會熄滅。

可它還是出現了。

就是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希望,催生出的沖動,竟如此驚人。

促使他抱上一堆東西,冒著暴雨去找沈熠。

想讓他平安,想和他說話,想讓他不要不理他了。病房等候區。

顧惜和沈熠貼著胳膊坐著。

即使隔著衣服布料,他能感覺到沈熠很暖和。

暖和到他不希望這個人離開。

沈熠見他臉色蒼白,一直沈默不語,小聲問:“你媽媽的情況很糟嗎?”

“嗯。”顧惜沒再逞強。

沈熠有些難過,安慰他說:“別擔心,現在醫療發展得不錯,會好起來的。”

顧惜望著沈熠。

他聽見自己那顆凍土之下的心臟,再次活了過來,如雷般震動。

劇烈的心跳像是不安,也像是期待。

好一會,顧惜開了口,他聽著自己低啞的嗓音叫他的名字:“沈熠。”

“嗯?”沈熠轉過頭,他的眼睛那樣亮。

讓人念念不忘。

“我查過你的‘熠’字,是燦爛的意思。”顧惜黑沈沈的雙眼盯著他,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第一次向另一個人流露他的無助,“我想被你照亮。”

沈熠楞了下,然後他像往常那樣,笑得溫和明媚:“好啊。”

【 作者有話說】

最近忙得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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