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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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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夢醒

本來都是夢裏游,夢裏開心夢裏愁,夢裏歲月夢裏流。順著流水跟著過,戀著斜陽看著落,人生如夢真不錯。

——劉易斯·卡羅爾《愛麗絲鏡中奇遇記》

慢吞吞地按下電梯按鈕,祈禱電梯在半路卡個十幾二十分鐘的時候,景燁突然覺得自己搬到教師公寓來的決定十分愚蠢。

雖然他以前住在父母家裏的時候離學校也不算遠,但畢竟還是需要開一段距離的車,加上三中門口/交通狀況很差,因此領導布置緊急工作時他總能以“家裏有事”、“路上堵車”等理由搪塞。

現在好了,出小區過馬路五分鐘直達校門口,一點狡辯的餘地都沒有。他原本以為自己擁有了自由,沒想到擁有的只是加班。

但今天老天還是對他網開一面了。他剛踏出公寓樓,就發現小區門口的整條馬路都被堵得水洩不通,紅藍色的警燈亂晃,發出刺耳的聲音。一名警察站在小區門口,一看見有人出來就上前要求他們從後門繞行。

“兄弟,這出什麽事兒了?”景燁驚訝地踮著腳張望。

“車禍。”警察簡明扼要地說。

道路中央的確是有一輛被撞歪了頭的轎車,幾輛警車把它圍得嚴嚴實實,甚至有白袍子的法醫在忙前忙後。

“很嚴重嗎?沒必要連行人也不讓過吧。”景燁感到疑惑,他剛才在家裏居然一點動靜也沒聽見。而且——“車禍不應該由交警處理嗎?我看你們這兒還有刑警啊。”

警察的語氣頓時變得很不友善:“你這人怎麽這麽多話?我們是在保護現場,你——”“小唐,吵什麽呢?”

另一個配著槍、看上去級別更高的警察聽到動靜走了過來,看到景燁時眼神變得松快了些。

景燁直接喊了出來:“駱哥,你們這兒出什麽事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位帶隊的警察正是景燁的老熟人,在市局工作的刑警駱行之。景燁有一次路見不平,和他一起在商場裏制服了一個搶劫犯,自那以後兩人就成了朋友,偶爾他會帶著自己的女朋友、同樣在市局的法醫紀雨一起出來參加他們的聚會。

駱行之拉下口罩,無奈地搖搖頭:“車禍。但我們懷疑是人為的,所以交警隊把我們叫來收集線索。”

“這麽玄乎?死……死人了?”

“有一個遇害者,她情況不太好……”駱行之隱晦地說,“你還是別問這麽多了,也別在網上傳謠言,等調查清楚了我們會發通報的。”

景燁吐了吐舌頭,只得表示支持政/府工作,繞了大半個小區找到另一道門,又從後門進入學校。幸好今天是周末,車禍在學校裏沒引起什麽騷動,但大部分留校住宿的學生也都無心學習,扒在窗戶上看熱鬧。他隨便進了一間教室朝外看,只能看見一個淺色的人影倒在血泊中,似乎是一位留著白金色長發的女孩。

她身上的長裙很像是學生禮服,但並不是他們學校的款式。

景燁撓了撓頭——他總覺得死者的身形有幾分熟悉,而且她的發型也太像那個游戲中的大boss了。但現在喜歡染這種發色的人很多,他只稍微想了幾秒鐘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手機還在催命一樣地響,他一看是劉主任就一邊接起來糊弄幾句,一邊跟走廊上的老師打了個招呼。

今天只有高三的月考試卷要急著改,系統崩了這些老師也正好溜出來摸魚。景燁心想這不是皆大歡喜,但劉主任在電話裏像鬼一樣纏著他,他只得慢吞吞地摸進機房,等著運行進度條緩緩跑到盡頭。

“什麽時候能修好?”

一個風風火火的聲音闖到門口,年輕的女教師猛地拍了兩下門,看見景燁消極怠工的態度簡直恨鐵不成鋼。

“別急,姐,這不是等系統自檢呢嘛。”景燁在口袋裏掏了掏,摸出一盒薄荷糖遞給她,“來,吃兩顆降降火。”

來人是高三的語文老師蔣夢圓,因為陰差陽錯被家長撮合過和他相親,兩人算是比較熟的朋友。但景燁由於性取向錯誤,只能和她保持純潔的革命夥伴關系。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是鹹魚一條麽?現在高三的時間這麽緊張……”蔣夢圓見他盒子裏只剩下不到十顆糖,沒好意思拿,給他推了回去:“今天校門口還出車禍,真是有夠亂的。”

“沒嚇到學生就算萬幸了,我就說三中門口這破路遲早要出事兒。”景燁打了個哈欠,抓起鼠標隨意地在屏幕上劃了兩下:“唉,又是這個問題。都是這學校舍不得出錢買新的系統……”

“也是辛苦你大周末的跑過來了。”蔣夢圓的語氣帶點同情又帶點揶揄。

“嗨,我這算什麽,你們教主科的才要命呢,我也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命……”

“說起來,還好你早上沒來,主任今天一早就跑過來發瘋,說什麽新的文件下來了,要重點整治教師搞副業的問題。你看他是不是在點你?”

“那有什麽啊,我從來沒爆過馬甲的好吧。”

“可是你露臉了啊,好多學生都在x音上刷到你了,只是人家有素質沒亂傳而已。”蔣夢圓撇了撇嘴,“還是要註意安全,你忘了你上次被封號的事了?”

景燁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一個多月前他因為轉發了一個傳媒大學畢業生失蹤的謠言,在網絡上引起過大範圍的恐慌,差點登上本地新聞,當時就被狠批了一頓。

“我那也是……好心嘛。怎麽說也是一條人命,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

“可是那個什麽周一彤根本就不存在啊。”

“那我哪知道。再說了,事情說不定就沒那麽簡單。”

“以我多年背鍋的經驗只能告訴你——管好你自己。”蔣夢圓皮笑肉不笑,“你還是快幹活吧,不然晚上的約會要遲到了。”

“什麽約會?哦,我確實有個局,不過他們可以等我到了再開始。你要不要一起?”

蔣夢圓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張皺巴巴的紙,推到他面前:“我去當什麽電燈泡呀,你連雙人票都買好了。”

景燁倏地停下了敲鍵盤的動作。

那張紙是他剛才拿薄荷糖時從兜裏掉出來的,他以前從來沒意識到自己口袋裏還有這麽一張紙。

展開一仔細看,那還真是兩張連在一起的金色票券,已經被撕開了一半,滿是折痕,看上去已經在他口袋裏待了很久了。

可票面上寫著的時間分明又是新的,今晚八點上映的《失樂園》,激光imax廳,7排的兩張連坐,但沒有印電影院的名字。

“這什麽?”他感覺自己的大腦被人從內向外敲了一下,“我沒買過這東西啊。”

-

當晚十一點,城市另一頭的“弋聲”酒吧。

黑色短發、戴著眼鏡的青年吃力地從防火門裏擠出來,把喧鬧的燈紅酒綠關在後面。門口接待的男人瞥了一眼他身上格格不入的襯衫毛衣,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顧正熙深吸一口初春的冷氣,又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如果那個空間裏的時間和現實世界同步,那距他離開那裏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

這次離開比任何一次電影結束都要輕松得多,幾乎只是在那個黑色怪物消失的瞬間,他眨了一下眼,就已經回到了自己那間出租屋裏了。

但顧正熙並沒有感到如釋重負或是欣喜若狂。正相反,當他看到玄關處的鏡子時,不由得全身寒毛直豎。

鏡子裏沒有映照出他的臉。

他立刻就聯想到了當時以詭異的方式徹底消失在世界上的周一彤。

她還在這裏,只是“畢業”了,所以我們都看不見……

但是當他打開家門的那一刻,他就發現了這個猜想是錯誤的。

房東正好帶著租戶來看隔壁的房子,見到他便朝他打了個招呼。顧正熙返回屋子裏,看見自己的身份證、學位證都還好好地放在原處,微信上也有幾個中介在給他發廣告,他明明就還活得好好的。

但他把好友列表從頭翻到了尾,都沒有見到那個被自己置了頂的、咧著嘴大笑的薩摩耶頭像。

不僅是他,蔣夢圓、駱行之、紀這一系列的人,以及那個“打倒國泰”的微信群,都從他的手機裏消失了。

他憑著記憶撥通了景燁的電話,聽筒裏卻只有一陣接著一陣的忙音,仿佛一根輕飄飄的風箏線,隨時就會從發燙的屏幕裏逃逸而去。

顧正熙先是趕到了三中,但學校關著門不允許外來人員進入;他又去了市公安局,但沒有人給他開後門,警察嚴肅地告訴他隨意調查公民隱私是犯法的。

景燁倒是告訴過他自己家的地址,但當顧正熙趕到的時候,保安卻說小區裏根本沒有那棟樓。

他當機立斷在小區門口攔了輛出租車,讓司機載他去國泰電影院。

“什麽泰?”司機疑惑地攤了攤手,“沒有這個地方啊。”

“怎麽可能?你導航看看。”

司機不耐煩地輸入五個字,然後將白板一片的導航軟件展示給他看。

顧正熙沈默了一會兒。“那就去春景路和白楊大道的交叉口。”

於是他就被司機帶到了這條酒吧街上。

站在街道口看,國泰電影院那蘇聯式的五層小樓被保留了輪廓,但原本白底紅字的氣派招牌已經被撤去,仿古的斑駁外墻也被掛上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仿佛一群熱帶魚急不可耐地占據了鯨的屍骨。當他深吸一口氣走近那熟悉的門廳時,門口的迎賓小哥暧昧地打量了他幾眼,告訴他這地兒“閑人免進”。

顧正熙頂著吵鬧的電子樂和好幾個男人的註視把酒吧的每個角落都找了一遍,的確沒有發現景燁的身影,也沒有發現可以通往電影院的暗門。

如果是景燁,這會兒恐怕要把酒吧整個翻過來找人,但顧正熙沒有那麽做,到了這裏,他已經能察覺出事情的不對勁。

這不是正確的世界。

顧正熙知道這是兩人走了岔路的緣故。自己留在了教室裏,他推開門出去了,所以他們就被分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事情就是這樣。

或者說,如果自己從沒有遇見過他……他眼中的世界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但是這裏並不是電影。顧正熙站在路邊,真切地感受到了奔波一晚帶來的口渴難耐,以及晚風吹進心臟帶來的徹骨涼意。

他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來,握著手機的手臂無力地下垂。一個號碼在屏幕上閃爍著,幾分鐘之後便再次熄滅了。

一瓶水忽然被遞到了他的面前。

“謝謝,我不需——”

顧正熙猛地擡起頭,死死地瞪著面前這個梳著馬尾辮、帶著甲殼蟲花紋一樣的黑框眼鏡的女人。

她毫不客氣地在長椅上坐下,把他擠到了另一頭,臉上拱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猜對了,這裏的確不是你的那個世界。”她輕聲道,“不過,你也很快會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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