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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浪擱淺在海灣的金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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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浪擱淺在海灣的金灘

心理協會根據兩方上交的證據和沈琛的意見給出調查結果:輕中度警告;繼續接受專業教育;此事處理完之前不得執業工作。

這幾天,各個娛樂板狂扒白咨詢師二十年來清清白白的生活。

網上雨後春筍般冒出了一堆白顧問的老熟人,來給熱瓜加點料,發表各種震驚的言論,或祝福或羨慕。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的親戚/朋友/同學/列表能遇上這種事情,嘿嘿!”

白浮清在主社交圈置頂:

“大家都在問我和某人有什麽關系,這裏統一回覆一下:我是他的爹。”

然後一己之力陰陽怪氣對罵千樓,破罐子破摔。

“請問你親愛的偶像會把錢給你媽?你的錢都到你最恨的本人手上咯。”

“我兒子最討厭你這種亂信謠言的蠢貨了。”

“你祝福我?你不如祝福祝福自己什麽時候財富自由有人愛,我看了下閣下的主頁,母胎孤兒是吧。”

“沒有,爛黃瓜誰要,我嫌有(星星emoji)病,請問你想有才華嗎?”

……

然後因為口無遮攔嘴到隔壁女明星被禁言封號,發言五分鐘後,堆起來的千樓頃刻消失。

舉報封號的是神。

沈琛助理電話打到社交軟件公司的法務部。

沈琛電話打到白浮清定制機上,生氣地勒令笨蛋不要多嘴,不想配合就算了,這麽好的機會不把握真是蠢貨,不要提到不能提的人,神不是他們的對手。

律師朋友再度來電詢問起訴的事宜時,白浮清還收到了心理協會把警告升級為“嚴重”的電子信函。

白顧問又躲起來了,舊手機關機,二度失聯。

沈琛工作忙抽不開身,只能在歇息的間隙偷偷看同人充饑,自我麻痹。

雖然正版白浮清不在了,但是有很多仿品、低配、覆刻、盜版啊。款式應有盡有。

會黏人地煲電話粥,舍不得掛斷,埋怨“我想讓你多陪陪我”;會在家裏等自己下班,一進門就能看到暖燈下的白先生,在靜靜看書;會嬌羞,難為情,會為自己準備的所有驚喜感動……嘿嘿。

看得床上的神臉紅紅的。

點個讚,又取消,假裝手滑。

就算白浮清一直不理人也沒關系,有這些年來錄制的音影像,有粉絲的支持,如果白浮清真的要徹底斷聯跑到國外,那反倒也好。

神想把他寫給自己的白皮書出版。

並不是想賺錢什麽的,只是覺得,這樣絕美的愛情和細膩的文字,就應該分享給大家。

他開始認真考慮隨書附帶的贈品。

千裏之外的白庶民許是心靈感應到神要謀害自己,主動跑回來私聊。

“菲利斯的忌日準備到了嗎?”

“哦,確實。三月了。”

“要去祭拜嗎?她的墓地在哪裏呢。”

沈琛說在國外,但中國有分墓。

“?”

他解釋說,葉子在那邊朋友更多,樂隊成員和紋身師等人非常舍不得她,唐顧問尊重妹妹和他們的想法,把骨灰分成了兩份,一份帶回國葬在族墓,反正唐家也不會在乎。

於樂隊友人而言,菲利斯的主墓當然是國外那個喜歡的小教堂的後院咯。

“怎麽?你想和我一起去?”

白浮清說方便嗎,還想再聊聊菲利斯。

“無比方便。”沈琛爽快答應。

見面地點在M市的某個小巷。

地址是沈琛發來的,不說前情單看這個見面地點,光照不進林蔭從幽深的小巷子,它很適合綁架拐人。

車上沒有別人,沈琛坐在駕駛位。

白浮清緩緩拉過安全帶,問:“怎麽只有我們?”

“因為我想只有我們。”

“……”

顧問的狀態看上去像僵屍,雙目無神,唇色慘白,行動遲緩。

沈琛詢問了些睡眠與休息的問題後聊到書籍出版,白浮清驚得眼珠一抖。

“不要吧,那本來就是寫給你的,不是什麽文學作品,沒有出版的價值,浪費紙張。”

“難道你不想在這個小小的世界上成為歷史中的某個小筆畫,躋身英靈榜嗎?”

“就算想,也不能拿這種東西來去參賽吧。”白浮清抹去臉上的虛汗。

背上的冷汗已經微微浸透了襯衫。

他覺得沈琛不會這樣好心,聽他的想法,說不出版就不出版。他很怕他越過自己直接行動還美名其曰是某種禮物,畢竟書在他手上。

能偷回來嗎?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玩,能不能讓我再修改一下,這樣你就有最獨特的那個版本了。”

神點點頭,很滿意被特殊對待。

白浮清很是無奈,人家出書都是專業論文、案例分析,他出書,是懺悔錄,要被釘在恥辱柱上拷打。

他試圖專註思考如何寫得更婉轉更令人同情,以轉移自己的註意力。

導航提示的車程過半,沈琛又語出驚人。

“你會生氣嗎,其實我們要去的不是唐小葉的墓。”

“什麽?”

“我想,都是塊石頭,都差不多,我身邊死的人多了去了,隨便挑一個好看的墓地去。”

“啊??”

“好吧,族墓那邊有人管理,通常清明才會統一祭拜,我不是他們家人,不到那邊去。有空的話一般飛國外的主墓。”

車已經上高速了,沈琛這是要把自己帶去哪?

看導航地圖的目的地名稱,確實是個墓園。是誰的墓?安全否?他這次不會想玩盜墓吧?

窗外景象爭先恐後往後退,滿天陰雲,儀表盤車速達到90邁。

“你別開那麽快……”白浮清虛弱地阻攔。

他想聊菲利斯的事情,卻沒力氣,沒力氣開口,沒有足夠的精力和他掰扯。

那為什麽要見面呢?這個心靈拷問和意識到的答案讓他汗如雨下,胸腔陣冷陣熱。

車速慢下來後,他在壓抑和混亂中變得更易疲憊。

困意襲來。

“我幫你放平吧。”椅背應著沈琛的話向後仰去。

躺著確實比坐著更舒服了。

白浮清就這樣不安又舒服地回到了大學宿舍。

宿舍,舍友們的臉熟悉又陌生,抱怨要去上課,下雨了還要去上課。

白浮清記得前不久還在高速路上,現在卻抱著書本拿著傘。

難道在高速是夢麽?夢醒了就要去上課了。

他和舍友一同出門走到走廊。

天空是紅色的。

雨很大,世界末日那樣大,劈裏啪啦震天響,與狂風合奏。天幕低垂,暗沈的紅色雲團壓向宿舍樓,白浮清不確定那是雲還是天空,那看上去像是“梵高星空”式的漩渦。

雨被風吹進來。舍友和同學們淡定地等電梯,任雨水砸到身上。

電梯壞掉了一個,所以另一部電梯門前排起長隊,載滿一堆人吭哧吭哧下去,再慢悠悠上來。

“要遲到了吧。”白浮清說。

他剛剛搶救回差點被吹飛的傘。

塑料袋、書頁、衣物、垃圾滿天空飄,也算是一道奇觀。白浮清一邊保護書和傘一邊觀賞。

同學繼續看迷你平板,說“遲到就遲到唄”。

另一個男生也在看天,指著一件飛舞的內褲說:“哇,藍白條紋耶。”

乘電梯時樓微微震動。

白浮清有些擔憂宿舍樓也會被大風吹得飄飛,但是看看別人,大家該看手機看手機,該聊天聊天,無人在意。

走出一樓門口,雨傘剛支滿就被整個掀起。

同學們卷起褲腿,抱怨男生宿舍處在低處,又被淹了。女生宿舍在高處,學校偏心。

在半腿深的水中緩慢行進,舍友笑嘻嘻撈起水打水仗,白浮清作為他們的舍友也不能幸免。

這很像他們會做的事,也很像沈琛做的事。

白浮清隨便陪他們玩了下,再次提醒要遲到了,快走吧。

他剛直起腰就看到沈琛開著加長豪車停在宿舍門口。

這人竟然追到這裏來了?真丟人啊。他下意識想退回宿舍樓,但…或許他可以把自己送到教室?

他會好好送去嗎?

拉開車門,沈琛說:“我送你去教學樓吧。”

好吧,白浮清也不想那樣狼狽地去教室。

“我把我的同學叫來吧,謝謝你了。”

沈琛卻說後面有保鏢的車,讓他們乘他們的去。

上了他的車,他果然沒有開去教學樓,而是開到了馬路上,在十字路口停下。

紅燈刺眼,大小車橫七豎八堵塞在路上,空氣黃得渾濁,警笛聲四起。

白浮清抗議:“我要遲到了啊。”

沈琛說:“沒事,世界末日了,我現在帶你逃亡呢。”

“什麽世界末日啊?剛剛還好好的,你又演我,放我下去。”

他心裏掛念著曠課要被掛科,獎學金和評優評先要沒有了。

沈琛平靜地叫車管家打開廣播,聽天氣預報。

板正的播音腔詩朗誦:“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雨正在席卷全球…多個城市的基礎設施癱瘓,通訊中斷,電力系統崩潰,洪水泛濫……”

現在,車輛飄在漫無邊際的濁水中,宛如一座座孤島,人們正忙著游泳、爬上車頂、然後把將要導致車小島超載的人踢下去。

白浮清覺得這一切很虛假。

“你真是做戲做全套,我聽出來了,廣播員是你的人。”

沈琛不說話,小車在水中艱難前行,好不容易開到高處,還拋錨了。

他無奈地打開車門,說“我們先回家吃點東西吧”。

“啊?家在哪?”

“就在附近。”

“不會每個小區都有你的房子吧?”

白浮清走出來,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到身上。

“是的,我四海為家。”沈琛認真地說。

水高到膝蓋上,步行的阻力更大,水面的垃圾沈沈浮浮,肉眼可見的臟汙。白浮清覺得很不舒服。

“太臟了,會生病的。”

沈琛拉緊他的手往小區裏走。

雨水打得渾身冰涼,此刻無法忽視微暖的手心。他還從沒和人拉過手。

噢,也不是沒有,回想牽手的經歷,小學放學,手拉手並排走。

白浮清突然想到現在這個情況下,繼續學業可能很麻煩,說不定會沒有大學學歷,這讓他嚇了一跳。

他無法想象自己沒有大學學歷父母會怎樣。以前的同學會怎麽看待自己,朋友會怎麽看自己,還有妹妹呢,自己作為哥哥卻是糟糕的榜樣。

差點忘了,很小的時候外婆和母親也常牽自己的手,那個感覺已經完全忘了。

會和現在的感覺一樣嗎?

樓裏沒有人,光線有些暗,衣服已經全部黏緊身體,很不舒服。

小學時也有這樣被暴雨澆身的經歷,自那之後白浮清便註意天氣預報,帶傘出門。

房子在二十九樓,是寬敞的平層,進門後聞到令人安心的清淡氣味,家具陷進黑暗中,只有整個模糊的塊影。

白浮清想先去洗個澡,在水裏泡那樣久,肯定臟透了。

泡沫抹滿全身,沖洗幹凈後才徹底安心。淋浴頭噴灑出的水不涼不暖,觸感有些奇怪。

果然是大明星的家具,連水都這樣特別。

提著濕漉漉的臟衣服晾去陽臺,白浮清隔著護欄看下去,城市淹成一片湖海,天空仍舊是紅,紅如黑檀木桌上琺瑯高腳杯裏的勃艮第紅酒。

他剛剛路過客廳,看到沈琛窩陷在軟沙發裏品紅酒。他穿著一身幹爽的新衣,不知是不是也洗了澡。

如果沒有洗澡,那他不想靠近他。

“我們在這裏安全嗎?水會慢慢漲上來吧。”

“當然安全。”

沈琛說這整棟樓都是他的。

然後白浮清得知這棟樓是座“通天塔”,直通天國,每一層都有充足的食物和資源,哪怕水每天上漲也不用擔心。

他很驚訝沈琛的後備如此周全。

雨滴拍打在窗玻璃上。

沈琛坐在駕駛位,叼著棒棒糖玩車載小游戲。車靜止不動。

“怎麽不開車?”白浮清揉揉眼睛,坐起身。

窗外零零散散停放了車輛,雨淅淅瀝瀝,比夢裏平緩了太多。

“到了呀,我們在停車場呀——你睡了半小時。”他打通一關,點擊進入下一關。

“抱歉,我影響祭拜了吧,我們現在過去嗎?”

“現在下著雨呢,我不喜歡在雨天行動。天氣預報明明說今天晴朗的,我早上看的時候還是。”沈琛嘟嘟囔囔。

“總不能不去吧,就停在這裏?”

沈琛說雨停就去,不停到點了就返程。

“那跑這一趟是為了什麽??”

他美美伸個懶腰:“呀——終點不重要,沿途的風景更重要。”

白浮清心說沿途的風景也不咋滴。

沈琛還有後半句:“沿途的風景再重要,也沒有同行的人重要。”

這後半句給白浮清說得汗如雨下。

雨未有要停的跡象。沈琛說再玩一局就回去,白浮清沒應聲。

他挨著玻璃窗,熟悉的臉上是陌生的疲憊,眼袋微微浮腫,皮膚無神地耷拉。

是心境低下還是衰老的跡象呢?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來訪者們。

他們被年齡焦慮和容貌焦慮壓得喘不過氣,重金整容,過度保養,心裏仍然患得患失自我厭惡,迷茫地走進自己的咨詢室。

帶著壓抑的仇恨走進來。

白浮清不止一次承受他們的憤怒或嫉恨。

他既沒有整容,沒有使用保養品,沒有刻意節食,沒有報任何課程。

他們恨他的優渥,恨他的松弛感,恨他泰然自若地承接自己的憤怒和埋怨——還從未人如此包容過他們。

他想到沈琛不止一次說過:“哥們兒當真要守身如玉到三十?”有時候是嘲笑著說出,有時是星星眼地仰慕,有時是逗弄引誘的姿態……他到底是怎樣的態度?

這些天白浮清像小粉絲一樣,追著行程全國跑,混入蕓蕓眾生中,淹沒在熒光棒或者歡呼的海洋裏,高強度聆聽粉絲們的溺愛和崇拜。

架高的舞臺提醒他沈琛的確與眾不同。

表演以外的互動,拋去了些許神經兮兮的氣質,每個不經意的日常動作都幹凈利落;他才註意到他的體態動作和神情不似凡人,得體又飽滿;他應變靈活,對待評委的攻擊點頭哈腰,謙卑又坦然。

而表演,他渾身上下從內到外所有一切都時刻用力只為調起全場觀眾一絲一毫情緒,再多一秒註意。

光線、聲音、布景、道具等等的一切與他相得益彰,完美配合,他真的就好像呼風喚雨的神祗。在這短暫的一刻。

白浮清想起妹妹反覆憧憬著他的現場,看到粉絲一遍遍誇讚“視頻比起現場差距太大了”“就像看話劇一樣看琛琛就該看現場”“好像做這樣有力量影響別人的人”。……

他太過用力所以無法演繹穩態的角色,但浮誇的角色背後、深處、內核,是力量作為支撐。

是十足的爆發力,和可望見的源源不斷的後勁。

粉絲這樣說。

戶外娛樂綜藝的場地外圍,期期人滿為患,只為了看進場的嘉賓們一眼,幾分鐘的時間,沈琛是停留得最久的。

他半羞半喜地給大家變了個蹩腳的糖果魔術,然後工作人員推來一車小糖果,分給大家。

雖然小糖果不值幾個錢,本來也是品牌方贈送的,但是偶像的心意足夠粉絲大書特書成天使聖人。

白浮清站在人群中遠遠看他,沒有伸手討糖果。

如果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會怎樣呢?

驚喜?驚嚇?

把自己拉進場館?

畢竟自己和站在這兒的百來號人是不同的——

嗎?

他終於下定決心嘗試試探。

轉過身,擡起手,該落在哪?

頭發?臉頰?肩膀?手背?大腿……有點猥瑣。

手尷尬地懸在半空。

“嗯?”

沈琛暫停游戲,看看那只手,又看看顧問。

在好奇眼神的逼迫下白浮清慌不擇路,拔出他口中的棒棒糖。

“嗯??你幹嘛??”

“沒什麽…好奇你在吃什麽口味的,原來是草莓啊,嗯,你繼續吃吧。”

“啊?”

沈琛不明所以,叼回糖棒,咬碎僅剩的拇指大小的糖,然後把棒子丟進迷你垃圾盒。

那個好聞的氣味突然飄近鼻尖。

他微微轉過頭,發現他的唇就在咫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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