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一一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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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一一六章
昭華夫人一朝失勢, 魏家上下大亂，加之快活林和魏鶴哲兩處賬目漸明，竟挖出好些魏氏族人痕跡。
一時間, 下獄的下獄，逃竄的逃竄，刑部、天鷹衛及地方官員一茬茬地派人追捕, 各地的賞金獵人也如雨後春筍般瘋漲。
高樓建時萬人壘, 倒地不過一瞬間。
容煊憑借匿名信所寫，遣一隊捕快明探, 一隊地鸮暗訪, 耗去三天, 尋得缺口, 一舉入侵。
他們根據信上言明的消息, 分別找到位於地下的兩個密室。密室之中，既有人員名單, 又有來往賬目, 更甚者還有武器。
只是這武器不是起初發現的盜用品，而是仿造而得, 其中不乏好些曾在江湖中流傳過一陣但很快銷聲匿跡的暗器。
其中一個養濟坊的管事見事情兜不住，在捕快追問時觸柱而亡。
領隊的捕頭命人處理好屍體, 帶著證物先回刑部。容煊聽過回話，問道：“這管事是何人？”
“回殿下，此人是一位鄉下教書先生，因幾次考試失利, 故來到養濟坊當了管事。至於旁的, 屬下會命人再去查。”
“另一個呢？”他看向右側的捕頭。
那捕頭道：“已送往審訊室t。”
容煊點了點頭，讓他們去守好養濟坊, 自己則繼續忙手上的事。約摸小半個時辰後，負責審訊的主簿匆匆過來，說犯人招了。
“招的什麽？”
主簿道：“他說他是在為魏家辦事。”
“魏家？哪個魏？”
“自然是昭華夫人的魏。”
容煊像是早就料到這點，面色沒多大改變，繼續道：“他的上家是誰？”
主簿報出個名字。
容煊倏然定住，“這不是四皇子宮裏的內侍總管麽？你沒聽錯？”
“下官不敢撒謊。”
“帶他過來罷。”
“是。”主簿將離，想到什麽，又道：“那四皇子……”
容煊：“在沒查到與他有關的線索前，不必驚動。”
“臣遵命。”
*
辛琰雙手叉腰，偏頭看躲在自己身後學鵪鶉的安周。
“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安周道：“將軍你知道，他們說這女鬼恐怖得很，會挖人心。”
“你又沒做過虧心事，何必怕女鬼挖心。”
“這種厲鬼才不管你有沒有做過虧心事，只要見著就殺，不然怎麽叫厲鬼？”
辛琰無奈，“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不是讀聖賢書的嗎？怎麽連這個都不懂？”
“子是不語，可不是不信。寧信有，莫信無。阿彌陀佛。”
“你舉著修遠道長給的小桃木劍，口念佛號，到底是想求神還是佛？”
安周道：“甭管神佛，來了就行，越多越好。”
他慢吞吞地推著辛琰往前走，辛琰走得有點生氣，想要挪開，但衣服被他死死攥住，連舉手都有限制，索性小力踹了他一腳。
“七尺男兒，何所畏懼？”
安周還是哆哆嗦嗦，提著燈籠來回觀察。
又走出百步，安周的聲音小聲傳過來，“好像，好像前面就是他們說的地方了。”
“什麽地方？鬧鬼的？”
“噓！不要這麽大聲。”
辛琰扶了扶額，“本將軍連戰場都能上，還會怕一個女鬼？你要是害怕就待在原地，我去探路。”
“別別別，”安周急忙趕上他，“我一個人待著更害怕。”
辛琰懶得理他，繼續往前走。
倏然，周圍傳來沙沙響動，像是樹葉間的摩擦聲，安周即刻躲到辛琰後頭，只露出一點點眼睛。
緊接著，自林中傳來一陣輕微的啜泣和嗚咽聲，安周抖得更厲害，對辛琰道：“將，將軍，我沒說錯罷，厲鬼真的來了。”
“是女人的聲音。”
“當然，女鬼女鬼，難道還是男的嗎？”
辛琰沒回答，擡步往聲源靠近。
“將，將軍？”
“先別說話。”
安周的心快要蹦到嗓子眼，牢牢跟在辛琰身後移動。霎時，自林中冒出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安周壓根兒沒看清臉就開始嗷嗷一串叫。
辛琰掩住自己離他最近的耳朵，透過樹縫看那女子模樣，不算真切，且沒看兩眼，那女子仿佛飄一般逃走。
他下意識朝她離去方向投擲佩劍，對方來不及躲藏，被打個正著，一下子倒地。
辛琰：“……”
“安周，別叫了，是人。”
“啊？”
辛琰沒再理他，顧自往那女子所在方向而去，拿走佩劍後，掰過對方肩膀。
“七竅流血！她又死了。”
辛琰道：“還有氣息，你扶她到一旁罷。”
不多時，那女子悠悠轉醒，睜眼的剎那，眼底猩紅還是把安周駭了一跳。
“鬼啊！”他大叫一聲，又跑到辛琰那兒求保護。
辛琰擡手拍了下他腦袋，又看向那女子，頭發和衣裳皆淩亂，臉色慘白，七竅有血。若真在夜路上突然遇見，著實會把人嚇得抱頭鼠竄。
“你為什麽裝神弄鬼？”
那女子擡起那雙紅得不尋常的眼，帶著一臉血死死盯著辛琰，“你怎麽知道我是裝的，不是真的？”
她的聲音很慢，很輕，在這空曠的樹林子裏顯得幽遠詭譎。
辛琰拿過安周手裏的燈籠，進一步照亮她的臉，“如果你是真的就消失在這燭火間。怎麽？是不會，還是不行？安周，抓她去刑部。”
“安周？你是安周？”
安周咦了一聲，還是躲在辛琰身後，偷偷說了句完蛋。那女子的視線又轉向辛琰，“那你……難道你是辛將軍？”
辛琰蹙眉，不作回應。
那女子一下子朝辛琰跪拜，“辛將軍，救救奴，救救奴。”
“你是何人？”辛琰問。
“奴叫夏菊，是曾在昭華夫人身邊侍候的宮侍。”
*
容麟捏著筆，心神不寧。
“怎麽了？是身子不舒服麽？”身旁的王後娘娘輕問。
他搖搖頭，嘗試把思緒放回眼前的畫上。
王後娘娘道：“夜已深，還是早些去歇息罷，免得明日上課時犯困。”
容麟稱是，在畫上又添上幾筆，這才擱筆隨雲慧姑姑往偏殿去。
王後娘娘拿過他的畫細瞧，上頭畫的是松柏，正賞著，雲慧姑姑回來，說四殿下已歇下。
“歇下便好。”
雲慧姑姑道：“自魏氏幽禁宮中，四殿下成日就在畫這些，是覺著其母有冤麽？”
“松竹梅，文人最愛，時常入畫，不必多想。這也不是他第一次畫松柏，本宮記著前幾年他就送過本宮一張，當真精妙。”王後放下畫，到一旁坐下，“打聽到了麽？白雲被帶走的緣由。”
“說是涉及到魏家的什麽事，二殿下的命令。”
王後頷首，眼神落在宮中一角，一時無言。
翌日午後，王後得召，往君主寢殿去。剛入內殿，就見程君顧和一名女子，一站一跪向自己行禮，那跪著的女子略一擡頭，她與雲慧姑姑俱是一怔。
“夏菊？這……”王後娘娘花容些微失色，“你沒事？”
“托陛下與娘娘鴻福，奴僥幸撿回一條命。”
王後娘娘欣慰點頭，見過君主手勢，快步走到他身側坐下。君主道：“夏菊，你把方才上報的話再同王後說一遍。”
“是。”
王後聽完，久久才回過神，“你說的都是真的？”
“回娘娘，奴死裏逃生，句句所言都是實情。”
君主道：“阿顧，你帶她下去罷。”
“是。”
二人走後，君主道：“她說的事，你可知曉？”
“妾身不敢有欺瞞，她提到的事，妾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姚氏當初親口承認自己對魏氏下毒，卻不想魏氏也是故意由其行之。後夏菊無意中偷聽到真相，才遭遇橫禍。
“借刀殺人？”王後疑惑道。
君主：“說來聽聽。”
王後道：“永福是姚氏心腹，理應不會投靠魏氏。而夏菊得知下毒一事，魏氏就能順水推舟，讓姚氏產生慌亂，繼而派人滅口。如此一來，罪行就會全推到姚氏身上，魏氏便順理成章成為受害者。她心思何時變得這般深沈？”
“你至今還認定她是個好人？”君主語氣轉冷，“她連弒君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陷害一個宮妃又何足掛齒？更何況，姚氏亦不無辜。”
“陛下……”王後一頓，“要處置魏氏麽？”
“等魏家的案子查完再一並懲處。”
“是。”
*
三日後，冊立太子大典。
君主冕服加身，坐於冊封大殿正座，二皇子容煊著專為冊封大典趕制的新衣，立在下首，文武百官隨後。
吉時到，慕宰輔代宣詔書，正式冊封太子。
容煊單膝下跪謝恩，雙手接詔書與太子印，接過印信，待君主訓勉過太子，辛太傅上前，代執開國君主佩劍，連鞘帶劍輕敲太子左肩、額頭、右肩，預示天地人合一。
三敲之後，太傅橫拿劍，太子三拜，百官齊呼萬歲。
萬歲之後，君主和王後起身，攜太子一道前往宗廟，三人一同拜謁過祖宗，拜完祖宗，這冊封儀式方正式告落。
“如今你已是儲君，說話做事更應符合身份，凡事多三思。”君主道。
容煊應下。
王後道：“今日之後，你便要遷往東宮居住，所需的內侍與宮侍已由春喜備齊。”
“是，兒臣遵命。”
君主問：“白雲一事查得如何？”
“回父王，其的確為養濟坊幕後主使，經查明，那些孤兒也確實是魏家培養的暗衛。”
“是私兵。”君主說。
容煊：“還有一事。”
“說。”
“白雲堅持聲稱四弟對此事並不知情，皆是魏家所為。”
君主：“你如何想？”
容煊道：“若查實四弟與這事並無聯系，可否請父王網開一面？古語曾言，不知者無罪，禍不及稚子。”
君主沈吟良久，回道：“待查明真相之時，孤自有決斷。”
“是。”
母子倆恭送君主離開，王後領兒子往東宮去，到得殿內坐下，她道：“你方才有些失言。”
“可那是兒子真心所想。”
王後道：“你如今成t了太子，這真心得多加商榷。你的一言一行，日後代表的是整個南朔。不管麟兒知情與否，至少你父王那兒已是寒心。”
“兒子不能眼睜睜看著四弟被卷入其中，倘若他當真無辜。”
“無辜與否，他的母族都已犯下重罪。你見過你那些叔伯的下場，要是能留他一條命，便是最好的結果，其餘的，不得強求。”
“兒子正是這樣想的。”
王後輕笑，“我兒仁善，可這善心終究該用在該用的人身上。”
“他畢竟是兒子的弟弟。”
王後：“但同樣的，他也是南朔的皇子。我兒長大了，有些事母後沒法插手，你自己做主即可。”
“兒子遵命。”
母子聊了一會兒，王後動身回寢殿，她離開一陣子後，容煊命人請程君顧和辛琰來東宮議事。
他二人聽過容煊想法，不由得對視一眼。
程君顧強壓住恨意和火氣，說道：“殿下當知，魏家犯下的罪行死一百遍都不過分，您竟還想保住四皇子？四皇子不是傻子，這麽多年了，真的有可能一丁點都不知情？殿下別忘了，刺殺您和您師父的主謀裏可有魏鶴哲，他就是魏家人。殿下當日險些喪命，如今卻要顧及兄弟情分？天家何來的兄弟情分？”
“大皇子本就有諸多問題，只要引爆一個就會導致連串反應，大羅神仙難救。六皇子天資不足，君主與前朝皆無心讓他上位，而後就剩殿下與四皇子。如果殿下是四皇子，您爭不爭？您當時信誓旦旦要得這天下，如今倒開始優柔寡斷，臣實在難以茍同。”
辛琰道：“留不得。”
容煊始終有些猶豫。
程君顧喝了口茶，繼續道：“他母親做得出毒害陛下的事，身為其子，為何不會效仿？殿下，您自己都曾以假面示人，又如何證明四皇子不曾？或許，他一直以來的膽怯與乖巧就是裝出來的，不過是為了蒙蔽世人。”
“還有一事，殿下可還記得去年都城辦過一場花燈會？”
“記得。”
程君顧：“在花燈會前，一名名為劉淵的匠師突然死去，據臣所知，此人生前與四殿下有所接觸。臣還聽聞在養濟坊的密室裏搜出幾張武器圖紙，不知是何人手筆？”
“……是劉淵。”
“殿下見過劉墨了麽？”
“那是誰？”
程君顧說道：“是劉淵的老鄉，也是匠師。殿下手上有幽冥軍，能查到的消息自然會比臣多，臣在這兒空口白牙說得再多，不及真憑實證擺在眼前。”
“只是，臣不得不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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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夫人一朝失勢, 魏家上下大亂，加之快活林和魏鶴哲兩處賬目漸明，竟挖出好些魏氏族人痕跡。
一時間, 下獄的下獄，逃竄的逃竄，刑部、天鷹衛及地方官員一茬茬地派人追捕, 各地的賞金獵人也如雨後春筍般瘋漲。
高樓建時萬人壘, 倒地不過一瞬間。
容煊憑借匿名信所寫，遣一隊捕快明探, 一隊地鸮暗訪, 耗去三天, 尋得缺口, 一舉入侵。
他們根據信上言明的消息, 分別找到位於地下的兩個密室。密室之中，既有人員名單, 又有來往賬目, 更甚者還有武器。
只是這武器不是起初發現的盜用品，而是仿造而得, 其中不乏好些曾在江湖中流傳過一陣但很快銷聲匿跡的暗器。
其中一個養濟坊的管事見事情兜不住，在捕快追問時觸柱而亡。
領隊的捕頭命人處理好屍體, 帶著證物先回刑部。容煊聽過回話，問道：“這管事是何人？”
“回殿下，此人是一位鄉下教書先生，因幾次考試失利, 故來到養濟坊當了管事。至於旁的, 屬下會命人再去查。”
“另一個呢？”他看向右側的捕頭。
那捕頭道：“已送往審訊室t。”
容煊點了點頭，讓他們去守好養濟坊, 自己則繼續忙手上的事。約摸小半個時辰後，負責審訊的主簿匆匆過來，說犯人招了。
“招的什麽？”
主簿道：“他說他是在為魏家辦事。”
“魏家？哪個魏？”
“自然是昭華夫人的魏。”
容煊像是早就料到這點，面色沒多大改變，繼續道：“他的上家是誰？”
主簿報出個名字。
容煊倏然定住，“這不是四皇子宮裏的內侍總管麽？你沒聽錯？”
“下官不敢撒謊。”
“帶他過來罷。”
“是。”主簿將離，想到什麽，又道：“那四皇子……”
容煊：“在沒查到與他有關的線索前，不必驚動。”
“臣遵命。”
*
辛琰雙手叉腰，偏頭看躲在自己身後學鵪鶉的安周。
“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安周道：“將軍你知道，他們說這女鬼恐怖得很，會挖人心。”
“你又沒做過虧心事，何必怕女鬼挖心。”
“這種厲鬼才不管你有沒有做過虧心事，只要見著就殺，不然怎麽叫厲鬼？”
辛琰無奈，“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不是讀聖賢書的嗎？怎麽連這個都不懂？”
“子是不語，可不是不信。寧信有，莫信無。阿彌陀佛。”
“你舉著修遠道長給的小桃木劍，口念佛號，到底是想求神還是佛？”
安周道：“甭管神佛，來了就行，越多越好。”
他慢吞吞地推著辛琰往前走，辛琰走得有點生氣，想要挪開，但衣服被他死死攥住，連舉手都有限制，索性小力踹了他一腳。
“七尺男兒，何所畏懼？”
安周還是哆哆嗦嗦，提著燈籠來回觀察。
又走出百步，安周的聲音小聲傳過來，“好像，好像前面就是他們說的地方了。”
“什麽地方？鬧鬼的？”
“噓！不要這麽大聲。”
辛琰扶了扶額，“本將軍連戰場都能上，還會怕一個女鬼？你要是害怕就待在原地，我去探路。”
“別別別，”安周急忙趕上他，“我一個人待著更害怕。”
辛琰懶得理他，繼續往前走。
倏然，周圍傳來沙沙響動，像是樹葉間的摩擦聲，安周即刻躲到辛琰後頭，只露出一點點眼睛。
緊接著，自林中傳來一陣輕微的啜泣和嗚咽聲，安周抖得更厲害，對辛琰道：“將，將軍，我沒說錯罷，厲鬼真的來了。”
“是女人的聲音。”
“當然，女鬼女鬼，難道還是男的嗎？”
辛琰沒回答，擡步往聲源靠近。
“將，將軍？”
“先別說話。”
安周的心快要蹦到嗓子眼，牢牢跟在辛琰身後移動。霎時，自林中冒出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安周壓根兒沒看清臉就開始嗷嗷一串叫。
辛琰掩住自己離他最近的耳朵，透過樹縫看那女子模樣，不算真切，且沒看兩眼，那女子仿佛飄一般逃走。
他下意識朝她離去方向投擲佩劍，對方來不及躲藏，被打個正著，一下子倒地。
辛琰：“……”
“安周，別叫了，是人。”
“啊？”
辛琰沒再理他，顧自往那女子所在方向而去，拿走佩劍後，掰過對方肩膀。
“七竅流血！她又死了。”
辛琰道：“還有氣息，你扶她到一旁罷。”
不多時，那女子悠悠轉醒，睜眼的剎那，眼底猩紅還是把安周駭了一跳。
“鬼啊！”他大叫一聲，又跑到辛琰那兒求保護。
辛琰擡手拍了下他腦袋，又看向那女子，頭發和衣裳皆淩亂，臉色慘白，七竅有血。若真在夜路上突然遇見，著實會把人嚇得抱頭鼠竄。
“你為什麽裝神弄鬼？”
那女子擡起那雙紅得不尋常的眼，帶著一臉血死死盯著辛琰，“你怎麽知道我是裝的，不是真的？”
她的聲音很慢，很輕，在這空曠的樹林子裏顯得幽遠詭譎。
辛琰拿過安周手裏的燈籠，進一步照亮她的臉，“如果你是真的就消失在這燭火間。怎麽？是不會，還是不行？安周，抓她去刑部。”
“安周？你是安周？”
安周咦了一聲，還是躲在辛琰身後，偷偷說了句完蛋。那女子的視線又轉向辛琰，“那你……難道你是辛將軍？”
辛琰蹙眉，不作回應。
那女子一下子朝辛琰跪拜，“辛將軍，救救奴，救救奴。”
“你是何人？”辛琰問。
“奴叫夏菊，是曾在昭華夫人身邊侍候的宮侍。”
*
容麟捏著筆，心神不寧。
“怎麽了？是身子不舒服麽？”身旁的王後娘娘輕問。
他搖搖頭，嘗試把思緒放回眼前的畫上。
王後娘娘道：“夜已深，還是早些去歇息罷，免得明日上課時犯困。”
容麟稱是，在畫上又添上幾筆，這才擱筆隨雲慧姑姑往偏殿去。
王後娘娘拿過他的畫細瞧，上頭畫的是松柏，正賞著，雲慧姑姑回來，說四殿下已歇下。
“歇下便好。”
雲慧姑姑道：“自魏氏幽禁宮中，四殿下成日就在畫這些，是覺著其母有冤麽？”
“松竹梅，文人最愛，時常入畫，不必多想。這也不是他第一次畫松柏，本宮記著前幾年他就送過本宮一張，當真精妙。”王後放下畫，到一旁坐下，“打聽到了麽？白雲被帶走的緣由。”
“說是涉及到魏家的什麽事，二殿下的命令。”
王後頷首，眼神落在宮中一角，一時無言。
翌日午後，王後得召，往君主寢殿去。剛入內殿，就見程君顧和一名女子，一站一跪向自己行禮，那跪著的女子略一擡頭，她與雲慧姑姑俱是一怔。
“夏菊？這……”王後娘娘花容些微失色，“你沒事？”
“托陛下與娘娘鴻福，奴僥幸撿回一條命。”
王後娘娘欣慰點頭，見過君主手勢，快步走到他身側坐下。君主道：“夏菊，你把方才上報的話再同王後說一遍。”
“是。”
王後聽完，久久才回過神，“你說的都是真的？”
“回娘娘，奴死裏逃生，句句所言都是實情。”
君主道：“阿顧，你帶她下去罷。”
“是。”
二人走後，君主道：“她說的事，你可知曉？”
“妾身不敢有欺瞞，她提到的事，妾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姚氏當初親口承認自己對魏氏下毒，卻不想魏氏也是故意由其行之。後夏菊無意中偷聽到真相，才遭遇橫禍。
“借刀殺人？”王後疑惑道。
君主：“說來聽聽。”
王後道：“永福是姚氏心腹，理應不會投靠魏氏。而夏菊得知下毒一事，魏氏就能順水推舟，讓姚氏產生慌亂，繼而派人滅口。如此一來，罪行就會全推到姚氏身上，魏氏便順理成章成為受害者。她心思何時變得這般深沈？”
“你至今還認定她是個好人？”君主語氣轉冷，“她連弒君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陷害一個宮妃又何足掛齒？更何況，姚氏亦不無辜。”
“陛下……”王後一頓，“要處置魏氏麽？”
“等魏家的案子查完再一並懲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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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冊立太子大典。
君主冕服加身，坐於冊封大殿正座，二皇子容煊著專為冊封大典趕制的新衣，立在下首，文武百官隨後。
吉時到，慕宰輔代宣詔書，正式冊封太子。
容煊單膝下跪謝恩，雙手接詔書與太子印，接過印信，待君主訓勉過太子，辛太傅上前，代執開國君主佩劍，連鞘帶劍輕敲太子左肩、額頭、右肩，預示天地人合一。
三敲之後，太傅橫拿劍，太子三拜，百官齊呼萬歲。
萬歲之後，君主和王後起身，攜太子一道前往宗廟，三人一同拜謁過祖宗，拜完祖宗，這冊封儀式方正式告落。
“如今你已是儲君，說話做事更應符合身份，凡事多三思。”君主道。
容煊應下。
王後道：“今日之後，你便要遷往東宮居住，所需的內侍與宮侍已由春喜備齊。”
“是，兒臣遵命。”
君主問：“白雲一事查得如何？”
“回父王，其的確為養濟坊幕後主使，經查明，那些孤兒也確實是魏家培養的暗衛。”
“是私兵。”君主說。
容煊：“還有一事。”
“說。”
“白雲堅持聲稱四弟對此事並不知情，皆是魏家所為。”
君主：“你如何想？”
容煊道：“若查實四弟與這事並無聯系，可否請父王網開一面？古語曾言，不知者無罪，禍不及稚子。”
君主沈吟良久，回道：“待查明真相之時，孤自有決斷。”
“是。”
母子倆恭送君主離開，王後領兒子往東宮去，到得殿內坐下，她道：“你方才有些失言。”
“可那是兒子真心所想。”
王後道：“你如今成t了太子，這真心得多加商榷。你的一言一行，日後代表的是整個南朔。不管麟兒知情與否，至少你父王那兒已是寒心。”
“兒子不能眼睜睜看著四弟被卷入其中，倘若他當真無辜。”
“無辜與否，他的母族都已犯下重罪。你見過你那些叔伯的下場，要是能留他一條命，便是最好的結果，其餘的，不得強求。”
“兒子正是這樣想的。”
王後輕笑，“我兒仁善，可這善心終究該用在該用的人身上。”
“他畢竟是兒子的弟弟。”
王後：“但同樣的，他也是南朔的皇子。我兒長大了，有些事母後沒法插手，你自己做主即可。”
“兒子遵命。”
母子聊了一會兒，王後動身回寢殿，她離開一陣子後，容煊命人請程君顧和辛琰來東宮議事。
他二人聽過容煊想法，不由得對視一眼。
程君顧強壓住恨意和火氣，說道：“殿下當知，魏家犯下的罪行死一百遍都不過分，您竟還想保住四皇子？四皇子不是傻子，這麽多年了，真的有可能一丁點都不知情？殿下別忘了，刺殺您和您師父的主謀裏可有魏鶴哲，他就是魏家人。殿下當日險些喪命，如今卻要顧及兄弟情分？天家何來的兄弟情分？”
“大皇子本就有諸多問題，只要引爆一個就會導致連串反應，大羅神仙難救。六皇子天資不足，君主與前朝皆無心讓他上位，而後就剩殿下與四皇子。如果殿下是四皇子，您爭不爭？您當時信誓旦旦要得這天下，如今倒開始優柔寡斷，臣實在難以茍同。”
辛琰道：“留不得。”
容煊始終有些猶豫。
程君顧喝了口茶，繼續道：“他母親做得出毒害陛下的事，身為其子，為何不會效仿？殿下，您自己都曾以假面示人，又如何證明四皇子不曾？或許，他一直以來的膽怯與乖巧就是裝出來的，不過是為了蒙蔽世人。”
“還有一事，殿下可還記得去年都城辦過一場花燈會？”
“記得。”
程君顧：“在花燈會前，一名名為劉淵的匠師突然死去，據臣所知，此人生前與四殿下有所接觸。臣還聽聞在養濟坊的密室裏搜出幾張武器圖紙，不知是何人手筆？”
“……是劉淵。”
“殿下見過劉墨了麽？”
“那是誰？”
程君顧說道：“是劉淵的老鄉，也是匠師。殿下手上有幽冥軍，能查到的消息自然會比臣多，臣在這兒空口白牙說得再多，不及真憑實證擺在眼前。”
“只是，臣不得不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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