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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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第七十二章
程君顧悠悠轉醒, 第一反應是擡眼看一線天。
天又黑了。
她盤不出確切關押時間，只能毛估估先算兩天。兩天，說長不長, 說短不短，畢竟一大半時間都是睡過去的。
眼下再醒，倒是沒太多倦意, 腦子也比先前活泛起來。興許是適應了黑暗, 借助這一線天的光亮，她大致把屋裏陳設又掃了一圈。
這屋裏除了她就只剩承重墻, 先前那個鬥篷男進屋時, 她還瞧見在他周圍飄揚著的粉塵, 想來這間房當是空置許久的。
回憶一番後, 程君顧緩慢往印象中的門的方向挪動身子, 外衣劃蹭開來的灰塵飛揚，嗆得她鼻子和嗓子都癢得厲害。奈何嘴裏還塞著一團布, 咳嗽都不能咳個盡興, 咳著咳著，只覺渾身上下都疼。
她挪動許久, 挪出一身汗，探路的手才勉強碰上房門。這門上木板雕著花樣, 樣式似是藤蔓，再往上摸索，似乎是花朵的形狀，像是菊花又像是蘭花。
君主惜花, 民間亦追隨, 繼而延伸出鮮明的建造制度來。
宮中與京官家中可用梅花、竹子，王商用蘭花或牡丹, 寓意財源滾滾，尋常百姓除以上四種皆可選用。依程君顧所知，百姓多雕刻海棠或菊花，既美觀又有好寓意。
而眼下這觸感似菊花又似蘭花的花樣，讓她直接排除好一批王孫貴胄和官員，至於普通百姓，一間房恨不得掰成兩間房用，不太可能刻意留出這麽一間空房。
那麽這裏應當是某個商人的府邸，而且這商人應該還挺有錢，因為這木材質感及雕工皆屬上乘。
摸過雕花，程君顧的手又逐漸上移，尋摸到門框凸起處，用力往後一扯，不想門紋絲未動，她人倒是被反彈到地上。
原本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已是諸事不便，如今這一摔，疼痛不說，還有些氣惱。氣上小半刻，她很快又調整好心態，畢竟生氣只會消耗體力和理智，給不了實質性的幫助。
照剛才的嘗試，這門外頭被上了鎖，根本無法從內部突破。而要是期望外面的人救自己，倒不如期望先前那個鬥篷男再來，也許自己能跟他交涉交涉，雖然能說通對方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那個人還會來嗎？還是說對方就這麽晾著自己，直到自己陳屍於此？
程君顧用力甩頭，試圖把這種不吉利的想法丟出去，省得好的不靈壞的靈。
倏然，她想到什麽，秀氣的眉稍稍皺起，又用力閉了閉眼，像是在做極大的心理建設。
須臾，她睜開眼，支撐著坐起身，又像之前那樣朝門的方向移動，等肩膀觸碰到門時，用力向前撞，連同那外頭的鎖鏈和鎖頭一道，在這靜夜裏發出頗大的動靜。
連撞十餘下後，她停止動作，靠在門板上又是一陣咳嗽。
自打被綁到這兒以來，她一粒米、一滴水都沒進過，剛才又狠狠摔過一場，實在沒太多力氣，而且這過多塵埃彌漫，還使得咳疾覆發，現下感覺五臟六腑都跟針紮似的疼。
她不會就要死在這兒了吧？饒是不住暗示別產生這樣的想法，可這般局面之下，難以不想。
倚著門靠上好一會兒，依稀恢覆些力量，程君顧重覆先前的舉動，再度把門撞得砰砰響，只是響動明顯不及剛才，持續的時間也比剛才短，休息時間也比剛才長。
她感到呼吸開始愈發困難，身上的疼痛更為劇烈，四肢也逐漸變得麻痹，視線同樣慢慢變得模糊。
程君顧用力甩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能就這麽交代在這兒，還有很多事沒做完，就算真要死，她也得先見到辛琰，把後續那些事都告訴他，讓他防著擋著，別又被人利用，重蹈覆轍。還有大哥和畫棋，她還沒有親眼見到他們平安回來，又怎麽可以先一步離開？
程君顧腦海裏開始閃過許許多多的想法，這些想法很快聚集在一處，支撐著她重新坐起，再次撞門。
“你們是什麽人？”
“你們要幹什麽？快來人！有賊啊！”
是她的錯覺嗎？外頭似乎嘈雜得很。
程君顧停住動作，仔細聽外頭動靜，不多時，她聽到重物落地的悶響，緊接著是鐵鏈落地的聲音。
“退後，門裏的人也是。”
這個聲音……
她震驚之餘，又用身子撞了撞門。
“砸窗戶。”先前那聲音喝道。
“你們要幹什麽！我要報官了！”
先前發號施令那人冷道：“盡管報，到時候死的是誰還未有數。”
“將軍！窗戶砸開了，裏頭有個姑娘！”那士兵倒吸一口冷氣，“是程……”
沒等他說完，一道身影燕一般躍進屋內，而後以最快速度解開少女身上束縛。
“阿顧，我來晚了。”
“辛，辛琰。”
程君顧霎時放松下來，那些被刻意忽視的疼痛卷土重來，頃刻間將她推入黑暗。
辛琰牢牢將她接在懷裏，攔腰抱起，往後退了兩步，那站在窗邊的士兵忙喊同僚開門。辛琰抱著人走出房間，厲聲命令：“封鎖全府，反抗者殺。”
“是！”
那先前叫囂著要報官的婢女一下子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
辛琰將人抱回程府時，飲月、蒙霜當即落下淚來，急慌慌催人去燒水和做新鮮吃食。
府醫還在夢中與仙人下棋，冷不丁被人叫起，匆匆而來，外衣扣子扣錯不說，鞋子也穿錯，一只自己的，一只媳婦的。
但他無暇顧及這些，因為自家小姐當前的情況比他看著t還要嚴峻。
“如何？”府醫剛把完脈，辛琰便出聲詢問。
“手腳的傷是皮外傷，沒傷到筋骨，只是被繩子綁著太久，氣血凝滯。我後續會為小姐進行針灸，接下來這幾天姑娘們多為小姐推拿幾次，便無大礙。只是小姐咳疾加重，加之遭受驚嚇，只怕又要養上好一陣子。”
辛琰：“嚴重嗎？”
“好好服藥，好生靜養，當是無礙。蒙霜姑娘，隨老夫去取藥罷。”
蒙霜點頭，跟著府醫離開。
“府醫留步，你還沒說阿顧什麽時候能醒。”
“恐怕最快也得明日。”
辛琰頷首，目送他二人出門。
飲月取來屋裏備著的藥膏，小心翼翼塗在自家小姐傷口處，塗著塗著，先前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淚又湧出，滴落在掌間白玉般的手腕上。
“辛將軍，是誰這般大膽？”
“雖未完全證實，但極大可能是馮路明。”
“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處以極刑！”
辛琰道：“我知道。”
他垂頭凝視程君顧的睡顏片刻，帶上幾分遺憾道：“雖說事出有因，但我與她之間名不正言不順，不好久留。”
“那我送將軍。”
辛琰擺手，著她好生照顧自家小姐，大步流星離開。
他來時考慮到程君顧，坐著下屬趕的馬車前來，如今程君顧安然回家，這馬車便讓人送回府中，自己騎馬往另邊去。
他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剛才發現程君顧的府邸。剛從馬上下來，一個身影也從樹上落下，那人走到光亮處，是安周。
安周：“程司業沒事罷？”
“需要靜養。裏頭如何？”
“遵從將軍吩咐，連一只蚊子都沒放出去。”
辛琰嗯了一聲，想到什麽，“方才是你的同伴放出的穿雲箭罷？晚些時候讓他去領賞，當然，你也有。”
“多謝將軍。”
辛琰回他一個眼神，安周又重新飛回樹上盯梢。
*
全府上下皆是重兵把守，依照辛琰命令，府裏的人俱集中到庭院之中。
辛琰沈聲掃過他們的臉，在下屬搬來的椅子上坐下，有人來上茶，見他搖頭，於是先安置在他手邊小幾上。
“府裏管事的是誰？”辛琰問。
站在最前頭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不敢擡頭，聲音顫抖：“是，是小的。”
“你的主子呢？”
“主子們都在這兒了。”
辛琰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是兩名女眷和一名約摸五六歲的男孩。那孩子縮在其中一名女眷懷裏大氣不敢多喘，他命人先帶孩子回去睡覺，又道：“男主子呢？”
“男主子，男主子早些天出門去了。”那管事跪下磕頭，“將軍明鑒，我等真的不知道程四小姐何時來的府裏。”
“蒼焰。”
辛琰忽然喊了這麽一聲，回應他的是一聲狼嚎。那管事悄摸著望聲源看去，只見一只灰狼正定定望著自己，頓時嚇得三魂不見七魄。
“去罷。”
那管事大喊：“你要幹什麽！救，救命！”
然而，他叫得大聲，卻未引來這頭名為蒼焰的灰狼，反倒是後方連續傳來幾聲痛呼。
辛琰稍稍擡下巴，“拖出來。”
身邊士兵得令，把兩個成年男人揪到辛琰腳前。辛琰一瞧，那二人一人被咬傷胳膊，一人被咬傷腿，但傷口不深，就是仍在淌血。
“說罷。”
“說，說什麽？”那被咬傷胳膊的人問。
辛琰冷笑，“自然是你們綁架程四小姐來此的全過程。”
“將，將軍，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我們不敢。”
“不敢？”辛琰輕哼一聲，“這麽看來，你們是不認綁架一事咯？”
“沒做過的事，我們沒法認。”
“是麽？”辛琰擡手摸蒼焰的頭，“獅月城鳴沙公主所養的蒼狼嗅味從未出過錯。你二人眼下是在質疑鳴沙公主？不認綁架罪，那就認不敬外使罪罷。反正都是重罪，左不過是死得慘和死得更慘的差別。你們說呢？”
那二人聞言，不住求饒。
“既已找到罪魁禍首，爾等都回去休息罷。”
在場的其他人如得大赦，不等邊上士兵催促，立刻如鳥獸散，很快跑得無影無蹤。他們離開，辛琰也撤去這裏大部分守衛，只留幾名親信在身邊。
等人走得幹凈，辛琰重新把註意力放回那兩個臉色蒼白，幾乎要昏倒的人身上，“還不說麽？來人，送去天鷹衛。”
“不！不要！不要送我去天鷹衛！我說！我說！”
他們沒經歷過辛琰審訊，但根據現有印象，辛琰這性子多半會給他們一個痛快。可要是去了天鷹衛，那就是生不如死。
先前那一言不發的傷腿之人大喊：“我寧可死了，都不要做他們的走狗！”
辛琰陡然瞇了下眼，“攔住他。”
但還是晚了一步，那人直直撞上小幾，頃刻間沒了呼吸。同伴死在眼前，那傷胳膊的人驚得僵在當場，雙唇動了又動，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將軍，他已被嚇得失語，可還要審訊？”士官檢查過那人後回稟。
辛琰回道：“嘴巴不能說話，頭還能動，耳還能聽，是或不是？”
那人回過神，緩緩點頭。
“好。本將軍問，你點頭或搖頭便是。只要你乖乖認罪，本將軍會從輕發落。聽見了麽？”
那人連連點頭。
“兩日前的申時二刻，你去過白雲巷？”
搖頭。
“是他去的？”
點頭。
辛琰又連著問了幾個問題，那人都老實回答。
根據回答，他大致整理出事情發生的經過。程君顧是被一名女子打暈，由那死去的同伴駕車回來，主謀不是他家男主子，而是男主子的熟人。
“你口中說的熟人，是不是姓馮？”
搖頭。
“姓陳？”
那人身子一頓，點了點頭。
辛琰面色未改，轉頭朝身邊士官道：“都記下來了？”
“是。”
“那就連人帶證詞一道送去刑部。對了，再傳我的命令，好生對待，別讓他死了。”
“是。”士官想了想，道，“將軍，那馮路明可還要繼續追查？”
“繼續查。哪怕把南朔翻過來，也要找到他。”
“是！”
辛琰撂下這話，起身離開。
“恭送將軍！”
到得府外，安周依舊在樹上貓著，辛琰出聲喚他下來。
“這裏有人收拾，你照原樣做事就是。”
“陳遠那兒我已經讓別人去盯著，現在我回去了，他怎麽辦？”
“多個人多雙眼睛，本將軍不介意。”
安周道：“那功勞也得兩個人分。”
辛琰睨他一眼，“要是把人搞丟了，罪過也是兩人擔。”
安周即刻閉嘴，辛琰見狀，轉身就走，忽然又聽對方喊他。
“辛哥，還有個事。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之前好像還有一波人在行動嗎？”
“突勒的人或者天鷹衛罷，避著他們就是。”
“不，不是他們。”
安周飛快眨了幾下眼睛，這是他思考時慣用的動作，“可能是我的錯覺，但我發現他們的身法與初代羽林軍相似。而且我之前偷偷跟上過其中一個人，見到他對一個人俯首帖耳，口稱主子。”
“然後呢？那主子長什麽樣？”
“模樣沒看清，但我見他穿著一身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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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君顧悠悠轉醒, 第一反應是擡眼看一線天。
天又黑了。
她盤不出確切關押時間，只能毛估估先算兩天。兩天，說長不長, 說短不短，畢竟一大半時間都是睡過去的。
眼下再醒，倒是沒太多倦意, 腦子也比先前活泛起來。興許是適應了黑暗, 借助這一線天的光亮，她大致把屋裏陳設又掃了一圈。
這屋裏除了她就只剩承重墻, 先前那個鬥篷男進屋時, 她還瞧見在他周圍飄揚著的粉塵, 想來這間房當是空置許久的。
回憶一番後, 程君顧緩慢往印象中的門的方向挪動身子, 外衣劃蹭開來的灰塵飛揚，嗆得她鼻子和嗓子都癢得厲害。奈何嘴裏還塞著一團布, 咳嗽都不能咳個盡興, 咳著咳著，只覺渾身上下都疼。
她挪動許久, 挪出一身汗，探路的手才勉強碰上房門。這門上木板雕著花樣, 樣式似是藤蔓，再往上摸索，似乎是花朵的形狀，像是菊花又像是蘭花。
君主惜花, 民間亦追隨, 繼而延伸出鮮明的建造制度來。
宮中與京官家中可用梅花、竹子，王商用蘭花或牡丹, 寓意財源滾滾，尋常百姓除以上四種皆可選用。依程君顧所知，百姓多雕刻海棠或菊花，既美觀又有好寓意。
而眼下這觸感似菊花又似蘭花的花樣，讓她直接排除好一批王孫貴胄和官員，至於普通百姓，一間房恨不得掰成兩間房用，不太可能刻意留出這麽一間空房。
那麽這裏應當是某個商人的府邸，而且這商人應該還挺有錢，因為這木材質感及雕工皆屬上乘。
摸過雕花，程君顧的手又逐漸上移，尋摸到門框凸起處，用力往後一扯，不想門紋絲未動，她人倒是被反彈到地上。
原本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已是諸事不便，如今這一摔，疼痛不說，還有些氣惱。氣上小半刻，她很快又調整好心態，畢竟生氣只會消耗體力和理智，給不了實質性的幫助。
照剛才的嘗試，這門外頭被上了鎖，根本無法從內部突破。而要是期望外面的人救自己，倒不如期望先前那個鬥篷男再來，也許自己能跟他交涉交涉，雖然能說通對方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那個人還會來嗎？還是說對方就這麽晾著自己，直到自己陳屍於此？
程君顧用力甩頭，試圖把這種不吉利的想法丟出去，省得好的不靈壞的靈。
倏然，她想到什麽，秀氣的眉稍稍皺起，又用力閉了閉眼，像是在做極大的心理建設。
須臾，她睜開眼，支撐著坐起身，又像之前那樣朝門的方向移動，等肩膀觸碰到門時，用力向前撞，連同那外頭的鎖鏈和鎖頭一道，在這靜夜裏發出頗大的動靜。
連撞十餘下後，她停止動作，靠在門板上又是一陣咳嗽。
自打被綁到這兒以來，她一粒米、一滴水都沒進過，剛才又狠狠摔過一場，實在沒太多力氣，而且這過多塵埃彌漫，還使得咳疾覆發，現下感覺五臟六腑都跟針紮似的疼。
她不會就要死在這兒了吧？饒是不住暗示別產生這樣的想法，可這般局面之下，難以不想。
倚著門靠上好一會兒，依稀恢覆些力量，程君顧重覆先前的舉動，再度把門撞得砰砰響，只是響動明顯不及剛才，持續的時間也比剛才短，休息時間也比剛才長。
她感到呼吸開始愈發困難，身上的疼痛更為劇烈，四肢也逐漸變得麻痹，視線同樣慢慢變得模糊。
程君顧用力甩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能就這麽交代在這兒，還有很多事沒做完，就算真要死，她也得先見到辛琰，把後續那些事都告訴他，讓他防著擋著，別又被人利用，重蹈覆轍。還有大哥和畫棋，她還沒有親眼見到他們平安回來，又怎麽可以先一步離開？
程君顧腦海裏開始閃過許許多多的想法，這些想法很快聚集在一處，支撐著她重新坐起，再次撞門。
“你們是什麽人？”
“你們要幹什麽？快來人！有賊啊！”
是她的錯覺嗎？外頭似乎嘈雜得很。
程君顧停住動作，仔細聽外頭動靜，不多時，她聽到重物落地的悶響，緊接著是鐵鏈落地的聲音。
“退後，門裏的人也是。”
這個聲音……
她震驚之餘，又用身子撞了撞門。
“砸窗戶。”先前那聲音喝道。
“你們要幹什麽！我要報官了！”
先前發號施令那人冷道：“盡管報，到時候死的是誰還未有數。”
“將軍！窗戶砸開了，裏頭有個姑娘！”那士兵倒吸一口冷氣，“是程……”
沒等他說完，一道身影燕一般躍進屋內，而後以最快速度解開少女身上束縛。
“阿顧，我來晚了。”
“辛，辛琰。”
程君顧霎時放松下來，那些被刻意忽視的疼痛卷土重來，頃刻間將她推入黑暗。
辛琰牢牢將她接在懷裏，攔腰抱起，往後退了兩步，那站在窗邊的士兵忙喊同僚開門。辛琰抱著人走出房間，厲聲命令：“封鎖全府，反抗者殺。”
“是！”
那先前叫囂著要報官的婢女一下子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
辛琰將人抱回程府時，飲月、蒙霜當即落下淚來，急慌慌催人去燒水和做新鮮吃食。
府醫還在夢中與仙人下棋，冷不丁被人叫起，匆匆而來，外衣扣子扣錯不說，鞋子也穿錯，一只自己的，一只媳婦的。
但他無暇顧及這些，因為自家小姐當前的情況比他看著t還要嚴峻。
“如何？”府醫剛把完脈，辛琰便出聲詢問。
“手腳的傷是皮外傷，沒傷到筋骨，只是被繩子綁著太久，氣血凝滯。我後續會為小姐進行針灸，接下來這幾天姑娘們多為小姐推拿幾次，便無大礙。只是小姐咳疾加重，加之遭受驚嚇，只怕又要養上好一陣子。”
辛琰：“嚴重嗎？”
“好好服藥，好生靜養，當是無礙。蒙霜姑娘，隨老夫去取藥罷。”
蒙霜點頭，跟著府醫離開。
“府醫留步，你還沒說阿顧什麽時候能醒。”
“恐怕最快也得明日。”
辛琰頷首，目送他二人出門。
飲月取來屋裏備著的藥膏，小心翼翼塗在自家小姐傷口處，塗著塗著，先前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淚又湧出，滴落在掌間白玉般的手腕上。
“辛將軍，是誰這般大膽？”
“雖未完全證實，但極大可能是馮路明。”
“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處以極刑！”
辛琰道：“我知道。”
他垂頭凝視程君顧的睡顏片刻，帶上幾分遺憾道：“雖說事出有因，但我與她之間名不正言不順，不好久留。”
“那我送將軍。”
辛琰擺手，著她好生照顧自家小姐，大步流星離開。
他來時考慮到程君顧，坐著下屬趕的馬車前來，如今程君顧安然回家，這馬車便讓人送回府中，自己騎馬往另邊去。
他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剛才發現程君顧的府邸。剛從馬上下來，一個身影也從樹上落下，那人走到光亮處，是安周。
安周：“程司業沒事罷？”
“需要靜養。裏頭如何？”
“遵從將軍吩咐，連一只蚊子都沒放出去。”
辛琰嗯了一聲，想到什麽，“方才是你的同伴放出的穿雲箭罷？晚些時候讓他去領賞，當然，你也有。”
“多謝將軍。”
辛琰回他一個眼神，安周又重新飛回樹上盯梢。
*
全府上下皆是重兵把守，依照辛琰命令，府裏的人俱集中到庭院之中。
辛琰沈聲掃過他們的臉，在下屬搬來的椅子上坐下，有人來上茶，見他搖頭，於是先安置在他手邊小幾上。
“府裏管事的是誰？”辛琰問。
站在最前頭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不敢擡頭，聲音顫抖：“是，是小的。”
“你的主子呢？”
“主子們都在這兒了。”
辛琰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是兩名女眷和一名約摸五六歲的男孩。那孩子縮在其中一名女眷懷裏大氣不敢多喘，他命人先帶孩子回去睡覺，又道：“男主子呢？”
“男主子，男主子早些天出門去了。”那管事跪下磕頭，“將軍明鑒，我等真的不知道程四小姐何時來的府裏。”
“蒼焰。”
辛琰忽然喊了這麽一聲，回應他的是一聲狼嚎。那管事悄摸著望聲源看去，只見一只灰狼正定定望著自己，頓時嚇得三魂不見七魄。
“去罷。”
那管事大喊：“你要幹什麽！救，救命！”
然而，他叫得大聲，卻未引來這頭名為蒼焰的灰狼，反倒是後方連續傳來幾聲痛呼。
辛琰稍稍擡下巴，“拖出來。”
身邊士兵得令，把兩個成年男人揪到辛琰腳前。辛琰一瞧，那二人一人被咬傷胳膊，一人被咬傷腿，但傷口不深，就是仍在淌血。
“說罷。”
“說，說什麽？”那被咬傷胳膊的人問。
辛琰冷笑，“自然是你們綁架程四小姐來此的全過程。”
“將，將軍，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我們不敢。”
“不敢？”辛琰輕哼一聲，“這麽看來，你們是不認綁架一事咯？”
“沒做過的事，我們沒法認。”
“是麽？”辛琰擡手摸蒼焰的頭，“獅月城鳴沙公主所養的蒼狼嗅味從未出過錯。你二人眼下是在質疑鳴沙公主？不認綁架罪，那就認不敬外使罪罷。反正都是重罪，左不過是死得慘和死得更慘的差別。你們說呢？”
那二人聞言，不住求饒。
“既已找到罪魁禍首，爾等都回去休息罷。”
在場的其他人如得大赦，不等邊上士兵催促，立刻如鳥獸散，很快跑得無影無蹤。他們離開，辛琰也撤去這裏大部分守衛，只留幾名親信在身邊。
等人走得幹凈，辛琰重新把註意力放回那兩個臉色蒼白，幾乎要昏倒的人身上，“還不說麽？來人，送去天鷹衛。”
“不！不要！不要送我去天鷹衛！我說！我說！”
他們沒經歷過辛琰審訊，但根據現有印象，辛琰這性子多半會給他們一個痛快。可要是去了天鷹衛，那就是生不如死。
先前那一言不發的傷腿之人大喊：“我寧可死了，都不要做他們的走狗！”
辛琰陡然瞇了下眼，“攔住他。”
但還是晚了一步，那人直直撞上小幾，頃刻間沒了呼吸。同伴死在眼前，那傷胳膊的人驚得僵在當場，雙唇動了又動，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將軍，他已被嚇得失語，可還要審訊？”士官檢查過那人後回稟。
辛琰回道：“嘴巴不能說話，頭還能動，耳還能聽，是或不是？”
那人回過神，緩緩點頭。
“好。本將軍問，你點頭或搖頭便是。只要你乖乖認罪，本將軍會從輕發落。聽見了麽？”
那人連連點頭。
“兩日前的申時二刻，你去過白雲巷？”
搖頭。
“是他去的？”
點頭。
辛琰又連著問了幾個問題，那人都老實回答。
根據回答，他大致整理出事情發生的經過。程君顧是被一名女子打暈，由那死去的同伴駕車回來，主謀不是他家男主子，而是男主子的熟人。
“你口中說的熟人，是不是姓馮？”
搖頭。
“姓陳？”
那人身子一頓，點了點頭。
辛琰面色未改，轉頭朝身邊士官道：“都記下來了？”
“是。”
“那就連人帶證詞一道送去刑部。對了，再傳我的命令，好生對待，別讓他死了。”
“是。”士官想了想，道，“將軍，那馮路明可還要繼續追查？”
“繼續查。哪怕把南朔翻過來，也要找到他。”
“是！”
辛琰撂下這話，起身離開。
“恭送將軍！”
到得府外，安周依舊在樹上貓著，辛琰出聲喚他下來。
“這裏有人收拾，你照原樣做事就是。”
“陳遠那兒我已經讓別人去盯著，現在我回去了，他怎麽辦？”
“多個人多雙眼睛，本將軍不介意。”
安周道：“那功勞也得兩個人分。”
辛琰睨他一眼，“要是把人搞丟了，罪過也是兩人擔。”
安周即刻閉嘴，辛琰見狀，轉身就走，忽然又聽對方喊他。
“辛哥，還有個事。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之前好像還有一波人在行動嗎？”
“突勒的人或者天鷹衛罷，避著他們就是。”
“不，不是他們。”
安周飛快眨了幾下眼睛，這是他思考時慣用的動作，“可能是我的錯覺，但我發現他們的身法與初代羽林軍相似。而且我之前偷偷跟上過其中一個人，見到他對一個人俯首帖耳，口稱主子。”
“然後呢？那主子長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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