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前生

關燈
前生

昆侖山內。

顧晟顛了顛肩上的背簍,蒼白的臉盛著疲憊,他小聲驚呼,“這裏為何有個孩子?”

修仙界沒落至此,早已人丁稀薄。

即使是後來誕生的子嗣,大多也是靈根淺薄,並無仙緣。

偌大的仙門搖搖欲墜,更別提還能在這人跡罕至的森林邊,還能撿到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孩。

他將她抱起,那嬰兒不吵不鬧,與黑葡萄般圓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望著她面前的顧晟。

他逗了逗懷裏的孩子,苦笑了一聲,“來這山上尋了半天煉丹所用的草藥一無所獲,看來是特地為你騰位置了。”

說罷,他卸下肩上的背簍,準備把她放進去。

小溪緩緩流淌著水,不知名的青草躥得高,葉邊鋒利,一不小心把嬰兒嬌嫩的皮膚割破,傷口處滲出血液。

等顧晟發現時,那血已經一滴滴地掉進泥土中。

原先寧靜呆在旁邊的雜草開始猛地瘋長,一剎那的功夫就長到了不屬於它的高度,顧晟怔然見證了這個奇觀。

像是反應過來了些什麽,他把那個嬰兒擡起,從腰中取來針刺破了她的手指,滴在了簍中的草藥。

他拔了裏面的葉子,指尖碾碎。

翠綠色的汁水淌了滿手,他輕闔雙眼,感受著那股充裕的靈力。

再睜眼,他那雙混沌的眼球裏彌漫著血絲,嘴角扯起一抹貪婪又癲狂的笑。

“真是天助我也……”

*

“你個怪胎快去死啊!”謝韻惡狠狠地把一個女孩推到墻角,少女的背重重撞了上去,“誰給你的膽子在我們屋裏亂寫。”

旁邊傳來了另外兩個人惡劣的嘲笑,於兮和李素插著腰,滿臉都是看好戲。

“不會是想博師尊註意吧。”她倆每人接一句,“你配嗎?”

“可惜師尊不僅不憐惜你,還罰你去跪祠堂。”光是想想那地方一到晚上就透著陰冷,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謝韻聽完哈哈大笑,眉頭豎起,“我可聽說她是師尊從河邊撿回來的。”

另外兩人詫異地看著她,好奇地問:“你從何得知的”

“不是很顯而易見。師尊給她取名小潞……河邊撿來的怪胎!”

被她們百般嘲笑,跌坐在地上的人也不惱,只是擡起那張沒有什麽表情的臉,直直地望著她們。

望著那雙無波無瀾的眸子,謝韻的笑聲漸漸淡去,脊背驀地發涼,莫名地湧上一陣羞惱,“你那是什麽眼神?找打嗎?”

剛想掄起拳頭,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呼。

“師尊你怎麽來了?”

聽到這句話的三個人宛若驚弓之鳥,沒一會全都四散開來。

等她們走遠,小潞驀地垮了肩膀,靠坐在墻邊。

臉頰上陳著深深淺淺的紅痕,一日未進食的臉透著不正常的白。

大石後探出了個人影,蘇瀾背著手走了過去。

把吃食和藥品放在那人跟前,她問:“你還好嗎?”

覺得這人莫名其妙,小潞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只是踉蹌的起身坐在祠堂外的過道邊。

蘇瀾並不在意她的態度,跟著坐到了旁邊,自來熟道:“她們可真是過分,你都已經在這罰跪了一整天,她們還要巴巴地趕過來欺負你。”

她遇到了好幾次類似於今日的“戲碼”,早就看不過去,很沒形象的翻了個白眼,她素日裏最看不慣這種欺善怕惡的人。

小潞掀了掀眼皮,“你是誰?”

自我介紹了一番,蘇瀾道:“我把藥給你放這了記得吃。”也沒管這人回答,她說完就轉身離去了。

曲著腿的人眼神撇過那人送來的東西,歪了下腦袋。

片刻,她收了起來,但並沒有用。

貌似那日小潞收了自己的東西,蘇瀾就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與她的關系變的更上一層樓。

等小潞三日受罰結束,她時常去找她聊天。

在某一次,恰巧被那過路的三人撞見,她們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倆,“蘇瀾你也是糊塗了,居然和這種人混在一起。”

“幹嘛,你們找揍是吧?”她才不慣著她們,表情兇狠地問道。

忌憚著這人的背景,她們縱使不服氣也只能憋著,夾著尾巴走了。

托蘇瀾的福,小潞過了幾天的安生日子。

一天課畢,蘇瀾輕車熟路地在書塾不遠處的大樹上找到正在睡覺的小潞。

她晃了晃樹幹,還未睡醒的人揉了揉眼睛,縱身跳了下來。

蘇瀾初識這人便覺得她冷冰冰的,簡直是沒有情感,仿佛這個世上沒有她在意的東西。

在後來熟悉了一些之後她才發現,原來這人是不懂。

什麽都不懂。

也難怪,是師尊將她撿回來的事情,她們這的人無人不知。

同時,師尊從未關心過小潞的事,也是眾人皆知。

他即使知道謝韻她們常常欺負於她,他也從來不管,所以她們幾個才這般有恃無恐。

瞧著這人的宛若小獸般清澈的雙眸,蘇瀾語調都輕柔了許多。

“下次她們再欺負你,你別傻兮兮的站著讓她們打,要記得反抗啊……”

“小潞。”一個渾厚的男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看清來人,蘇瀾趕忙起身行禮。

“師尊好。”

顧晟頷首,過了的這幾年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他望著小潞提醒道:“到時間了。”

對方的眼睫顫動,蘇瀾難得在這人身上感受到情緒,她的身子在發抖。

“知曉了。”

*

亦步亦趨地跟在顧晟身後,她看著那人滿頭的白發。

她聽說人的頭發變白就是快要死去。

下意識地揪起一搓烏黑的散發,小潞有些可惜的暗自嘆了口氣,“為何自己的頭發還沒有變白呢。”

手臂一揮,顧晟打開了煉丹室的門。

小潞熟稔的躺下,高榻邊是一個缸子。

取來器具,顧晟的嘴角抽搐了幾下,“過幾日我要出遠門,大抵下月才能回來。今日我就先預先抽兩份……”

面前的人面色癲狂,一絲都看不出在他人面前道貌岸然的模樣,在小潞看來分外醜陋。

她日覆一日的承受著這份醜陋。

與嬰兒小臂長短的銀針毫不留情的刺入小潞身上,猩紅的血液順著流進缸子裏。

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閉著眼適應著那種尖銳的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快要昏厥時,嘴邊碰上一粒苦澀的藥丸。

大抵也知道自己做得太過火,他低著腦袋,倒出了一粒仙藥給小潞。

“這幾日避著人走,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

手腳虛軟,小潞幾乎都是爬下來的。

不想遇到人,她繞了一條遠路,腳步一深一淺的走到密林中。

腦袋裏在冒著光,實在走不動了,她脫力地靠在樹樁邊,不自覺睡了過去。

等她再睜眼,是被一種奇異的觸覺給癢醒的。

身下是柔軟的懸空感,她撐著坐起了身,左邊的袖子被針口未凝固的血浸濕了,滴落在地裏,還未生長的仙草驀地狂長,直接把她給頂了起來。

很坦然地接受這個現實,小潞撕下那片和芭蕉葉一般大的花朵,拿到鼻息下輕嗅,面無表情的塞進嘴裏充饑。

等到胃裏不再空虛,她靈巧地跳了下來。

嗚嗚嗚。

一陣虛弱的鳴叫叫停了擡腿準備離開的人。

扒開那簇草,她在最裏面找到了源頭。

一只白色的生物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原先柔順的白毛變得灰撲撲的,有些還打起了縷。

“你還好嗎?”小潞蹲在地上問。

“不太好。”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小潞頭也不回地走了。

“……”

真走了?那你問什麽?

就在它昏昏欲睡的時候,嘴裏被塞了一種冰涼的東西。下意識咽下,它驚恐地睜大了眼。

原先走掉的人去而覆返。

“你現在還好嗎?”

“還好。”

然後小潞又走了。

“……”

沒懂。

被人從天上踹下來的滋味可不好受,阿肆一軲轆躺了回去,睡了個安穩覺。

隔日,小潞又來了,帶了兩條烤魚。

“吃吧。”她把東西一股腦丟在地上。

沒和她客氣,阿肆梗直了腦袋,狼吞虎咽。

吃飽喝足後,它開始和旁邊小口小口撕著魚肉的人攀談。

“你哪來的魚?”這附近也沒有河啊。

“拿了別人的。”

“?”

“她們三個常常和我玩,不會在乎這些。”想到了平日裏謝瑜三人的行徑,大不了就是受傷罷了,玩耍受傷總是難免的。

雖然她們和自己玩的時候老是說些自己聽不懂的話。

她長這麽大從未有人教導過她什麽,但她經常看見密林中有還未足月的小獸糾纏在一起互相逐咬。

反正阿肆也不能動彈,小潞曲著腿坐在它旁邊,權當它是個異變的樹洞。

“但是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僵硬地扯起了一抹彎起的弧度,“她說這叫笑,開心的時候都會有這個表情。”

可是她在此之前從未見過,沒在動物身上見過,也沒在人身上見過。

“那你喜歡和她呆在一起嗎?”阿肆毛茸茸的臉下是皺起的苦笑。

“不知道。”

但她想自己也沒那麽喜歡之前的那種玩法。

在密林裏休養生息了幾天,小潞該離開了。

途中偶遇一片花海,她矗立思忖,最後摘下了裏面最鮮艷的那朵,小心翼翼地塞進懷裏。

*

手中執筆,撐著臉百無聊賴地在書上寫畫了幾筆,謝韻不耐煩地丟了出去,“憑什麽那種賤人都有人護著!”

旁邊的兩人殷勤的獻計,“給蘇瀾點小苦頭吃吃。”

“蘇瀾可不好得罪。”

“誰讓你把那套用在人家身上,我是說……讓她們關系變差。”李素幸災樂禍道。

謝韻來了興趣,側耳傾聽。

等了十幾年,仙丹終於快要練成。

顧晟提手擦拭臉上滴落的汗珠,臉上帶著癡狂。他跪在蒲團上,鄭重地向先祖磕上響頭,“小輩定會完成振興我族大業!”

還差一味藥,在蓬萊仙島。

離開前,他將煉丹室布下結界,便匆匆而去。

還未一炷香的時間,蘇瀾疑惑地拿起手中的紙條,“小潞沒事跑到這來約我見面做什麽?”

她盯著這扇緊閉著的大門,並沒有著急進去。

捂著花,小潞跳上高墻,一把翻了過去,就在不遠處,她聽到了那三個人的談話聲。

“蘇瀾可真蠢,還真去了西廂房邊的那個房間。”

“那是什麽地方啊?”

“不清楚,不過應該是師尊修煉的地方。如若私自闖入,大抵也是要重罰的……”

西廂房,煉丹室!

顧晟疑心重,出遠門時必定會給煉丹室加上厚厚的一層結界。

飛也似的趕去,恰巧見到的就是蘇瀾踏進房內的背影,她甚至都來不及叫住她。

“不可以進去!”她大聲地制止道。

屋內的蘇瀾聞聲回眸,朝屋外的小潞笑著,嘴裏正想說些什麽,一陣靈力劈下,毫不留情的刺入蘇瀾的胸膛。

小潞親眼見證了她的死亡。

身體驀地湧上一股氣力,她悲痛地進去,打破了屋內的結界。

“在哪裏,在哪裏?”她瘋也似的翻箱倒櫃,可卻找不到顧晟口中念念叨叨的那顆仙丹。

噶噠。

不知碰到了什麽機關,櫃子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隙,她憑著直覺打開,氤氳著仙氣的盒中赫然是一顆金色的藥丸。

她忙不疊連盒帶丹拿了出去,跪在了那個進氣少出氣多的人。

“吃下去,吃下去……”小潞捧著丹藥,就要往她嘴裏送。

可她的指尖剛接觸到,那顆金丹就像有知覺似的,一剎那化作一股氣流進了小潞體內。

最後一個救命的稻草燃燒成了灰燼。

蘇瀾看著她,抖抖索索地把手裏緊拽的那個紙片遞了過去,語氣微弱地說:“你想……和我說什麽呢?”

她看著手中的那張紙:

可以來西廂房那嗎?我有話要和你說。

她默默地看著面露悲傷的人。

“不要哭。”她擡手輕輕抹去小潞眼角的淚,“要多笑。”

她嘴唇顫動著,從懷裏拿出準備送給蘇瀾的花,聲音驀地沙啞,“送給你。”

“我們是好朋友,對吧。”她開始感到呼吸困難,指尖勾過花瓣,還沒來得及接住便失去了氣力。

*

不管做什麽,都會被原諒的吧。

小潞一步步朝還在原地說笑的那三個人走去。

謝瑜橫著眼,囂張地往前走了幾步,“這是誰啊?怎麽沒看到你的蘇瀾姐姐啊?”

旁邊的兩人靠在樹邊配合地大笑著。

好沒勁,這種把戲自己已經玩膩了。

小潞笑著,手腕使勁,露出了拖在身後的長刀,刺穿了謝瑜的脖頸。

方才還在笑的人瞬間沒了,後面的人才後知後覺的怕了。

“是誰出的主意呢?”

其實是誰她都不在乎。

溫熱的血一絲絲地濺在小潞的臉上,真是有些無趣了呢。

等顧晟取回藥草時,整個地方都亂套了。

滿道上橫屍遍野,整片山頭都透著血色。

“回來了。”

他擡頭望去,小潞搖晃著腿,靜靜地俯瞰著顧晟。

“這是怎麽回事!”

像是想到什麽,顧晟著急忙慌地跑去煉丹室。

果不其然,見到了打開的密室。

自己放丹藥的盒子隨意地倒在地上。

小潞不急不慢地跟在那人身後,她運著身體裏的靈力,刺穿了顧晟的心臟。

她替蘇瀾報仇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