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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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萬俠聽到她的聲音, 登時身形一頓。
他幽幽回頭之時，眼裏卻不見恐懼與驚訝，反而布滿了濃濃的貪婪。
那是狼看見獵物的眼神。
習暖看不穿他的命, 這個人生來如同無根浮萍，不知道多少年前靈魂就已經輾轉於各種身體之中，也許在冥冥之中，他奪舍的過程就已經沾染了別人的因果，因此整個人的面相紛亂覆雜。
可她知道的是, 這老登在想屁吃。
他在激動什麽？
覺得自己吞噬了一具巨蛟的靈魂就可以與她抗衡, 甚至比她還要強了？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我等你很久了，”萬俠不作他想, 還沈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我猜到你能找到我, 但你來得不巧, 我已經得到了巨蛟的二百年功力。”
他喑啞而又猖狂地笑道：“你能與我抗衡嗎？”
習暖眨眨眼。
“你覺得呢？”
下一秒，她就不再多費口舌，雙手掐訣, 漫天的神火便在她周身燃起, 形成萬柄利劍的樣子, 紛紛揚揚朝他頭上刺去。
而萬俠如今也不僅僅是個只會邪術的玄師了，巨蛟的功力帶給他妖族的敏銳, 和超脫普通人的身體素質。
只見他果斷地t足尖輕點, 手中拂塵左右開弓, 將那些真火利劍狠狠揮開。
一套抵抗之下, 他雖然沒怎麽受傷, 可他的法器拂塵卻只剩下了一根棍子，其他皆被燒了個幹幹凈凈。
短暫的對抗使得萬俠方才熊熊燃起的鬥志瞬間熄滅了大半。
因為他看得出習暖還未使出全力, 但他卻已經實在盡全力抵抗了。
她的修為居然如此之高？
難道真如古籍之中所說，她已接近天師修為？
萬俠這輩子做人沒什麽可以值得稱讚的，唯一的優點就是極會審時度勢，盡管方才他對習暖志在必得，但此刻，他又及時的萌生退意。
逃跑本來就是他擅長的。
而習暖又如何看不出來，當即乘勝追擊，萬柄小的真火劍瞬間合並成兩柄大的真火劍，氣勢洶洶朝萬俠刺去。
他眼見低擋不住，下意識就想舍下這具身體跑路，林中還綁著三個他準備好的軀殼，萬俠連忙施展了奪舍之術。
變故便是在這時出現的。
就連習暖都沒想到，因為那三個人類已經被她用符紙護住，竟然讓他無法奪舍，於是情急之下，他竟然一晃，晃進了巨蛟的身體裏。
萬俠始終還沒想到巨蛟死後不僅給了他強勁的修為，甚至連身體都派上了用場。
巨蛟修煉多年已成妖身，皮囊堅韌，刀槍不入，百毒不侵，萬俠心下大喜，擺弄著剛獲得的新身體，搖搖晃晃地朝習暖呲牙。
“又被你裝到了。”她不悅地說。
此時她想起了師父對她的評價——沒有敬畏之心。
從知道萬俠的存在，到如今這步局面，習暖恍然大悟，是她的輕敵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因為她瞧不起萬俠，覺得殺他輕而易舉，所以將事情一拖再拖，甚至找到他之後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沒有任何周密的計劃，只憑借自身的修為準備將他趕盡殺絕。
這樣的她，有勇無謀。
頓悟之間，習暖只覺得神魂震蕩，這感覺似曾相識，正是當初她即將飛升歷劫之時的感受。
她直覺和萬俠的這一場戰役不會輕松，下意識想先把那三個人質送出她的禁錮陣法。
誰知俯身便瞧見萬俠的那個徒弟不知何時悄悄默默地將他們身上的繩子解開，然後系在一起，偷偷將人往樹林深處走去。
萬俠此時已經無暇顧及他。
得到了新的力量，他迫不及待地朝天嘶吼一聲，張著血盆大口朝習暖襲去。
輕松地擋下他的攻擊，習暖先從背後甩了兩張增強力量的符紙給阿吉，少年見狀，沈默地貼在身上，便拖著三個人輕輕松松離開了。
他往下山的路走去，眼淚卻撲簌簌地掉。
阿吉知道，今日不論師父是死是活，他都活不下去了，沒有人知道，每次萬俠受重傷後，都會在弟子中選擇一人，吞噬他們的陽氣滋養身體。
他沒有親人，被萬俠收養之後，念著養育之恩，他盡心盡力地為他做那些壞事。
阿吉也清楚他並不是好人。
但他接受不了那些和他朝夕相處的師弟們接連死去，對他來說，那些都是親人。
但師父也是親人。
無數次的天人交戰後，阿吉是萬俠最後的一步棋，他的身體也將成為被奪舍的預備役。
可他不想。
阿吉拉著繩子走到半山腰，看見了上山的兩人，還有他們腳邊的烏龜，他將那三個人扔在原地，轉身又往山上跑去。
於會遠遠看見他，試圖用符咒控住他。
可阿吉也是修行過法術的，如今又有習暖的符紙加持，力量和速度都不是常人，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間了。
“先救人吧，”林宗說道，他打通了附近的救援電話，“我們還要繼續上山嗎？”
於會搖頭：“還是別去添亂了。”
“不過……”
“你聽說過信仰之力嗎？”
-
習暖和萬俠打了起來，甚至有來有回，這是她沒想到的。
真火劍對巨蛟的身體能夠產生傷害，但是因為妖族的堅韌皮囊和萬俠這個人類的智慧大腦結合在一起，有時竟然可以堪堪躲過她的攻擊。
幾輪下來，她毫發無損，但巨蛟已經是血肉模糊。
“你在想什麽？”習暖察覺出了不對勁，“這附近被我下了禁錮符咒，你跑不掉的，死了這條心吧。”
巨蛟那雙黑漆漆地眼睛看著她。
氣喘籲籲地用蛇口吐出了人語：“我修行一百八十載，卻始終無法突破瓶頸，我可以使用怨氣得到任何我想得到的東西，權利、金錢、奴仆，但我想要的，並不僅僅是這些淺顯的東西。”
習暖沒有聽他嗶嗶，直接一柄長長的真火劍握在手中，身形猶如鬼魅狂風，閃電速度地朝它兩眼之間刺去。
“現在，我在妖的身體裏，得到了真正的啟示，”萬俠吃吃笑著，竟然再也不躲，“死人的怨氣不如活人的貪婪，我能用怨氣，也能用貪欲，只要人不滅，貪欲便也不滅，我即不死。”
真火劍刺入他的眉間，巨蛟周身爆裂出真火的光芒。
火風在樹林之中發出呼嘯的聲音，片刻之間飛沙走石，習暖察覺到天地之間忽然彌漫著一種黑色的混沌霧氣。
萬俠也頓悟了。
他的修為百年來瓶頸不前，如今卻因為巨蛟留下的一絲神魂而得到了啟發，巨蛟生為妖族，深處人跡罕至之處，卻因為時代傳承而掌握著銷聲匿跡已久的術法。
如同垃圾桶般，他吸收著人類的負面情緒，他們的貪欲、惡念、頹靡，將世間最骯臟的一切據為己有。
幸虧他只是剛剛頓悟，能力不足，所吸取到的也只能是有限距離之內的貪欲。
但這已經很棘手了。
因為人的欲望無窮盡，也許上一秒想要房，下一秒又想要車，娶到了能幹的老婆又想找個小鳥依人的，生了個健康的孩子又想讓他聰慧過人。
習暖知道，今日萬俠不死，來日終成大患。
她已近飛升，功力大增，真火之劍與她融為一體，無數次地刺入萬俠的身體之中，而巨蛟也無數次的碎裂又重組。
他們的戰鬥不知過了多久。
習暖已經力竭，萬俠卻因為需要力量不斷重生，而沒有實質性的進化。
他們消耗著、傷害著彼此。
外面的人世間已經過去了多久，誰也不知道，習暖躺在地上，看著悠悠而過的雲，咧開嘴笑了。
“其實不用這麽費力氣。”
巨蛟攀附著山石勉強直立，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恨意。
這個女人，不但力量強大，而且脾氣又臭又倔，難纏得很，最重要的是，她的靈魂至純至凈，竟然沒有貪欲可令他吞噬。
“無論你再強大，你也逃不出我的陣法，除非你真的飛升成神，不然就跟我在這裏耗著吧。”
習暖懶洋洋地靠在樹幹上，一副躺平的樣子。
“大不了，我永遠都不離開，咱倆互相做個伴，閑極無聊就打一架。”
萬俠自然不可能和她耗在這。
他已經頓悟了無限力量的真理，如果不進入人世攪弄風雨的話，還有什麽意義呢？
三個小時之後。
萬俠做出了決定——殺了習暖。
她已經力竭，可他卻有不死之身，勝負已經分明，只要她死了，那麽破解她的禁錮陣法也只是時間問題。
巨蛟之身甩起粗壯有力的尾巴，朝習暖重重甩去。
雙方換了戰術，萬俠決定占據被動為主動，不斷地攻擊她。
“咦，沒想到你突然變聰明了，”習暖閃身招架，被他步步緊逼，從容不迫地還擊，“有進步啊。”
然而她內心知道，再這麽耗下去，她真的很可能打不過。
就像萬俠帶著重傷可以磨死一只百年巨蛟，那已經頓悟擁有新力量的他，同樣可以磨死習暖這個天師。
又不知過了多久，巨蛟的長尾終於掃到了她的身體。
巨大的沖擊力使得她踉蹌了幾步。
“也許你很強，”巨蛟眼睛透露出得意，“但你們那些需要長久時間才能煉化出的修為，終究只是你們假清高的選擇罷了。”
他長尾再次出擊，將習暖按到了地上。
“偏偏是你們瞧不起我這些旁門左道，最終還是要死在我的手上，你覺得我是壞人，可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的，誰能活下來誰就說了算。”
縱觀這百年來，他被玄門中人無數次的追殺，可仍然好好的活到了現在。
反而是那些想殺他的人，一個個都死了。
天道不容邪門歪道，可天道縱容他，給他求生路，難道不也t是承認了他嗎？
千萬斤的重量落在習暖身上。
沒有力氣地她，甚至連真火劍的亮度都弱了幾分，她將身體剩下的所有力量全部傳送給了禁錮法陣。
若她今日死了，至少這法陣還能阻擋萬俠五十年。
真是可惜。
本來又要飛升了，結果還是沒能度過死劫。
也許這就是天道對她的警示，沒有敬畏之心的她，死於自己的輕敵，並不算冤枉。
她沒有任何抱怨，這是她自食其果。
只是對不起師父，為她而奉獻了兩縷神魂而放棄神位，但她這個當徒弟的不爭氣，死了也無顏面對他。
窒息的感覺如同潮水湧來。
習暖眼前走馬燈似的回顧穿來這個世界後的一切，想到被她拯救的所有人，他們各有各的苦，有些是被身邊人的貪欲所害，有些甚至是被陌生人的貪欲所害。
因為這所謂的貪欲，難道就可以無所欲為地害人了嗎？
那正直的、善良的人怎麽辦？
最終就會像她這樣，孤立無援地死去嗎？
她隱隱覺得，這不應該。
至少就目前來說，萬俠這種渣滓，茍且偷生，連個自己身體都沒有的惡心家夥，怎麽能活的比她長？
短暫地失去神志之後，習暖卻萌生了新的想法。
她不可能就這麽認命的死去。
就算她沒有飛升，就算她沒有神力，但作為玄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最年輕的天師，被稱為最有天賦的好苗子，絕不能就這麽輸給萬俠。
倔強的眼睛裏漸漸重聚了光彩。
她看到點點白光穿過混沌的黑霧出現在她的面前，像是螢火蟲朝她飛來，落在她無力的四肢。
一點落下，她腦中閃過傅冕兄妹拌嘴的場景。
兩點落下，她腦中閃過小奈離婚後背著孩子在街上擺攤的辛苦卻滿足的樣子。
三點落下，她腦中閃過葉彤抱著給母親立的墓碑嚎啕大哭。
白光點點，那是她曾經幫助過的很多人，但也有些她沒見過的陌生人，在朝著她喊加油。
神魂靈竅大開。
習暖慕然回神，渾身漸漸恢覆了力量，她雙手執著巨蛟的尾巴，用力地將它擡起，狠狠咬牙道——
“只準你們反派有力量嗎？”
“人的貪欲是無窮盡的，難道人的信仰就有盡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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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俠聽到她的聲音, 登時身形一頓。
他幽幽回頭之時，眼裏卻不見恐懼與驚訝，反而布滿了濃濃的貪婪。
那是狼看見獵物的眼神。
習暖看不穿他的命, 這個人生來如同無根浮萍，不知道多少年前靈魂就已經輾轉於各種身體之中，也許在冥冥之中，他奪舍的過程就已經沾染了別人的因果，因此整個人的面相紛亂覆雜。
可她知道的是, 這老登在想屁吃。
他在激動什麽？
覺得自己吞噬了一具巨蛟的靈魂就可以與她抗衡, 甚至比她還要強了？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我等你很久了，”萬俠不作他想, 還沈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我猜到你能找到我, 但你來得不巧, 我已經得到了巨蛟的二百年功力。”
他喑啞而又猖狂地笑道：“你能與我抗衡嗎？”
習暖眨眨眼。
“你覺得呢？”
下一秒，她就不再多費口舌，雙手掐訣, 漫天的神火便在她周身燃起, 形成萬柄利劍的樣子, 紛紛揚揚朝他頭上刺去。
而萬俠如今也不僅僅是個只會邪術的玄師了，巨蛟的功力帶給他妖族的敏銳, 和超脫普通人的身體素質。
只見他果斷地t足尖輕點, 手中拂塵左右開弓, 將那些真火利劍狠狠揮開。
一套抵抗之下, 他雖然沒怎麽受傷, 可他的法器拂塵卻只剩下了一根棍子，其他皆被燒了個幹幹凈凈。
短暫的對抗使得萬俠方才熊熊燃起的鬥志瞬間熄滅了大半。
因為他看得出習暖還未使出全力, 但他卻已經實在盡全力抵抗了。
她的修為居然如此之高？
難道真如古籍之中所說，她已接近天師修為？
萬俠這輩子做人沒什麽可以值得稱讚的，唯一的優點就是極會審時度勢，盡管方才他對習暖志在必得，但此刻，他又及時的萌生退意。
逃跑本來就是他擅長的。
而習暖又如何看不出來，當即乘勝追擊，萬柄小的真火劍瞬間合並成兩柄大的真火劍，氣勢洶洶朝萬俠刺去。
他眼見低擋不住，下意識就想舍下這具身體跑路，林中還綁著三個他準備好的軀殼，萬俠連忙施展了奪舍之術。
變故便是在這時出現的。
就連習暖都沒想到，因為那三個人類已經被她用符紙護住，竟然讓他無法奪舍，於是情急之下，他竟然一晃，晃進了巨蛟的身體裏。
萬俠始終還沒想到巨蛟死後不僅給了他強勁的修為，甚至連身體都派上了用場。
巨蛟修煉多年已成妖身，皮囊堅韌，刀槍不入，百毒不侵，萬俠心下大喜，擺弄著剛獲得的新身體，搖搖晃晃地朝習暖呲牙。
“又被你裝到了。”她不悅地說。
此時她想起了師父對她的評價——沒有敬畏之心。
從知道萬俠的存在，到如今這步局面，習暖恍然大悟，是她的輕敵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因為她瞧不起萬俠，覺得殺他輕而易舉，所以將事情一拖再拖，甚至找到他之後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沒有任何周密的計劃，只憑借自身的修為準備將他趕盡殺絕。
這樣的她，有勇無謀。
頓悟之間，習暖只覺得神魂震蕩，這感覺似曾相識，正是當初她即將飛升歷劫之時的感受。
她直覺和萬俠的這一場戰役不會輕松，下意識想先把那三個人質送出她的禁錮陣法。
誰知俯身便瞧見萬俠的那個徒弟不知何時悄悄默默地將他們身上的繩子解開，然後系在一起，偷偷將人往樹林深處走去。
萬俠此時已經無暇顧及他。
得到了新的力量，他迫不及待地朝天嘶吼一聲，張著血盆大口朝習暖襲去。
輕松地擋下他的攻擊，習暖先從背後甩了兩張增強力量的符紙給阿吉，少年見狀，沈默地貼在身上，便拖著三個人輕輕松松離開了。
他往下山的路走去，眼淚卻撲簌簌地掉。
阿吉知道，今日不論師父是死是活，他都活不下去了，沒有人知道，每次萬俠受重傷後，都會在弟子中選擇一人，吞噬他們的陽氣滋養身體。
他沒有親人，被萬俠收養之後，念著養育之恩，他盡心盡力地為他做那些壞事。
阿吉也清楚他並不是好人。
但他接受不了那些和他朝夕相處的師弟們接連死去，對他來說，那些都是親人。
但師父也是親人。
無數次的天人交戰後，阿吉是萬俠最後的一步棋，他的身體也將成為被奪舍的預備役。
可他不想。
阿吉拉著繩子走到半山腰，看見了上山的兩人，還有他們腳邊的烏龜，他將那三個人扔在原地，轉身又往山上跑去。
於會遠遠看見他，試圖用符咒控住他。
可阿吉也是修行過法術的，如今又有習暖的符紙加持，力量和速度都不是常人，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間了。
“先救人吧，”林宗說道，他打通了附近的救援電話，“我們還要繼續上山嗎？”
於會搖頭：“還是別去添亂了。”
“不過……”
“你聽說過信仰之力嗎？”
-
習暖和萬俠打了起來，甚至有來有回，這是她沒想到的。
真火劍對巨蛟的身體能夠產生傷害，但是因為妖族的堅韌皮囊和萬俠這個人類的智慧大腦結合在一起，有時竟然可以堪堪躲過她的攻擊。
幾輪下來，她毫發無損，但巨蛟已經是血肉模糊。
“你在想什麽？”習暖察覺出了不對勁，“這附近被我下了禁錮符咒，你跑不掉的，死了這條心吧。”
巨蛟那雙黑漆漆地眼睛看著她。
氣喘籲籲地用蛇口吐出了人語：“我修行一百八十載，卻始終無法突破瓶頸，我可以使用怨氣得到任何我想得到的東西，權利、金錢、奴仆，但我想要的，並不僅僅是這些淺顯的東西。”
習暖沒有聽他嗶嗶，直接一柄長長的真火劍握在手中，身形猶如鬼魅狂風，閃電速度地朝它兩眼之間刺去。
“現在，我在妖的身體裏，得到了真正的啟示，”萬俠吃吃笑著，竟然再也不躲，“死人的怨氣不如活人的貪婪，我能用怨氣，也能用貪欲，只要人不滅，貪欲便也不滅，我即不死。”
真火劍刺入他的眉間，巨蛟周身爆裂出真火的光芒。
火風在樹林之中發出呼嘯的聲音，片刻之間飛沙走石，習暖察覺到天地之間忽然彌漫著一種黑色的混沌霧氣。
萬俠也頓悟了。
他的修為百年來瓶頸不前，如今卻因為巨蛟留下的一絲神魂而得到了啟發，巨蛟生為妖族，深處人跡罕至之處，卻因為時代傳承而掌握著銷聲匿跡已久的術法。
如同垃圾桶般，他吸收著人類的負面情緒，他們的貪欲、惡念、頹靡，將世間最骯臟的一切據為己有。
幸虧他只是剛剛頓悟，能力不足，所吸取到的也只能是有限距離之內的貪欲。
但這已經很棘手了。
因為人的欲望無窮盡，也許上一秒想要房，下一秒又想要車，娶到了能幹的老婆又想找個小鳥依人的，生了個健康的孩子又想讓他聰慧過人。
習暖知道，今日萬俠不死，來日終成大患。
她已近飛升，功力大增，真火之劍與她融為一體，無數次地刺入萬俠的身體之中，而巨蛟也無數次的碎裂又重組。
他們的戰鬥不知過了多久。
習暖已經力竭，萬俠卻因為需要力量不斷重生，而沒有實質性的進化。
他們消耗著、傷害著彼此。
外面的人世間已經過去了多久，誰也不知道，習暖躺在地上，看著悠悠而過的雲，咧開嘴笑了。
“其實不用這麽費力氣。”
巨蛟攀附著山石勉強直立，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恨意。
這個女人，不但力量強大，而且脾氣又臭又倔，難纏得很，最重要的是，她的靈魂至純至凈，竟然沒有貪欲可令他吞噬。
“無論你再強大，你也逃不出我的陣法，除非你真的飛升成神，不然就跟我在這裏耗著吧。”
習暖懶洋洋地靠在樹幹上，一副躺平的樣子。
“大不了，我永遠都不離開，咱倆互相做個伴，閑極無聊就打一架。”
萬俠自然不可能和她耗在這。
他已經頓悟了無限力量的真理，如果不進入人世攪弄風雨的話，還有什麽意義呢？
三個小時之後。
萬俠做出了決定——殺了習暖。
她已經力竭，可他卻有不死之身，勝負已經分明，只要她死了，那麽破解她的禁錮陣法也只是時間問題。
巨蛟之身甩起粗壯有力的尾巴，朝習暖重重甩去。
雙方換了戰術，萬俠決定占據被動為主動，不斷地攻擊她。
“咦，沒想到你突然變聰明了，”習暖閃身招架，被他步步緊逼，從容不迫地還擊，“有進步啊。”
然而她內心知道，再這麽耗下去，她真的很可能打不過。
就像萬俠帶著重傷可以磨死一只百年巨蛟，那已經頓悟擁有新力量的他，同樣可以磨死習暖這個天師。
又不知過了多久，巨蛟的長尾終於掃到了她的身體。
巨大的沖擊力使得她踉蹌了幾步。
“也許你很強，”巨蛟眼睛透露出得意，“但你們那些需要長久時間才能煉化出的修為，終究只是你們假清高的選擇罷了。”
他長尾再次出擊，將習暖按到了地上。
“偏偏是你們瞧不起我這些旁門左道，最終還是要死在我的手上，你覺得我是壞人，可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的，誰能活下來誰就說了算。”
縱觀這百年來，他被玄門中人無數次的追殺，可仍然好好的活到了現在。
反而是那些想殺他的人，一個個都死了。
天道不容邪門歪道，可天道縱容他，給他求生路，難道不也t是承認了他嗎？
千萬斤的重量落在習暖身上。
沒有力氣地她，甚至連真火劍的亮度都弱了幾分，她將身體剩下的所有力量全部傳送給了禁錮法陣。
若她今日死了，至少這法陣還能阻擋萬俠五十年。
真是可惜。
本來又要飛升了，結果還是沒能度過死劫。
也許這就是天道對她的警示，沒有敬畏之心的她，死於自己的輕敵，並不算冤枉。
她沒有任何抱怨，這是她自食其果。
只是對不起師父，為她而奉獻了兩縷神魂而放棄神位，但她這個當徒弟的不爭氣，死了也無顏面對他。
窒息的感覺如同潮水湧來。
習暖眼前走馬燈似的回顧穿來這個世界後的一切，想到被她拯救的所有人，他們各有各的苦，有些是被身邊人的貪欲所害，有些甚至是被陌生人的貪欲所害。
因為這所謂的貪欲，難道就可以無所欲為地害人了嗎？
那正直的、善良的人怎麽辦？
最終就會像她這樣，孤立無援地死去嗎？
她隱隱覺得，這不應該。
至少就目前來說，萬俠這種渣滓，茍且偷生，連個自己身體都沒有的惡心家夥，怎麽能活的比她長？
短暫地失去神志之後，習暖卻萌生了新的想法。
她不可能就這麽認命的死去。
就算她沒有飛升，就算她沒有神力，但作為玄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最年輕的天師，被稱為最有天賦的好苗子，絕不能就這麽輸給萬俠。
倔強的眼睛裏漸漸重聚了光彩。
她看到點點白光穿過混沌的黑霧出現在她的面前，像是螢火蟲朝她飛來，落在她無力的四肢。
一點落下，她腦中閃過傅冕兄妹拌嘴的場景。
兩點落下，她腦中閃過小奈離婚後背著孩子在街上擺攤的辛苦卻滿足的樣子。
三點落下，她腦中閃過葉彤抱著給母親立的墓碑嚎啕大哭。
白光點點，那是她曾經幫助過的很多人，但也有些她沒見過的陌生人，在朝著她喊加油。
神魂靈竅大開。
習暖慕然回神，渾身漸漸恢覆了力量，她雙手執著巨蛟的尾巴，用力地將它擡起，狠狠咬牙道——
“只準你們反派有力量嗎？”
“人的貪欲是無窮盡的，難道人的信仰就有盡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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