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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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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隱瞞

阿桃暗中觀察著這座小院,似乎只是尋常民居,沒什麽布置,素凈整潔。從進門到現在,只見到一個在人前忙活的大娘,倒茶,送蜜餞、果子,瞧著熱情大方,十分親切。

目光轉到身前,多年未見的班賀與從前沒有多大變化,不曾模糊的面容愈發清晰起來。

經年歲久,使得他的成熟內斂融入骨子裏,眉眼間溫厚更深,以一種長輩的目光向她看來,那張光風霽月的俊秀面容絲毫不灼眼,讓阿桃產生了一種恍惚的錯覺。

她仿佛回到了當年玉成縣的家中,病中的母親在房中休息,偶爾會傳來兩聲輕咳。班先生閑暇時會和她說說話,教她認字。

而年紀與她相仿的阿毛好動活潑,成日在外跑動,收集些被拋棄的廢銅爛鐵。安靜沒一會兒就能聽見敲門聲,門外的阿毛在大聲嚷嚷——

“師兄,我回來啦!”

阿桃眼中覆雜,情緒在胸中湧動,漸漸又見些許淚光。

班賀擔心她還在為養母過世傷心,關懷道:“阿桃,節哀順變吧。你與養母入京看病,想必沒打算在京中久住。你將養母遺骨交給家仆帶回去了,你自己接下來有何打算?可有許配人家?”

阿桃垂下眼瞼,輕聲道:“養父母疼愛我,不舍得讓我出嫁,說要為我尋一個最好的夫婿,便耽擱到現在,尚未許配。家中還有些良田店鋪,我與養母離家時,交給管家打理了。我亦不會在都城久留,想著離開前來見班先生一面,敘敘舊。畢竟這世上,能與我憶從前的只有班先生你了。”

班賀安慰道:“怎麽會只有我?澤佑也在,還有你陸大哥。他們一會兒就到,你一定要多留一會兒,見見他們。聽說我在弘法寺見到你,澤佑高興壞了,他離開玉成縣這些年沒少提過你。”

思索片刻,阿桃才明白,澤佑應當是阿毛的名字。想到當年那個總拿自己搗鼓的新奇玩意兒給她看的小哥哥,她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澤佑哥哥應當成家立業了吧?”

“他?”班賀故作誇張地挑起眉,“他長了年紀長了個頭,也長了些本事,但我總覺得他毛毛糙糙,遠不能獨當一面呢。現下他在工部軍器局當值,幸好他手裏沒出過大亂子,否則,先師的臉面不保,我都要掩面出行了。”

他擡起雙手捂著臉,一副羞於見人的模樣。阿桃被他的話和動作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很快意識到那並不是好笑的事,斂了斂嘴角。

見她笑起來,班賀暗暗放心了些,真心實意輕嘆:“唉,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真正繼承師父的衣缽。”

“我記得,他以前就很厲害了,做出來的東西,總讓我驚嘆不已。”阿桃眼中懷念,不知想到什麽,光芒一瞬黯淡下來,“他送我的那些小玩意兒,我一直好好帶在身邊。小木鳥兒,還有那顆小球……可那場大水,把所有的東西都沖走了。”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活著,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班賀的慶幸溢於言表,這件喜事他幾乎告訴了身邊所有人。

“姑婆帶我逃走時,我只拿了一件東西。”阿桃道,她取出一只荷包,從裏面摸出了什麽,小心翼翼,生怕丟了似的緊緊攥在手心裏。

班賀視線落在她的手心裏,一點鮮亮的紅讓他的瞳孔微縮,目光立刻定在阿桃的臉上,勉強才維持住了笑容,沒有表露情緒。

那是一顆珍貴的紅寶石,是他當年離開玉成縣前送給阿桃的禮物。

“這是你給我和母親的祝福,我與姑婆走失後,一路顛沛,是它給了我堅持下去的信念。”阿桃將紅寶石握緊,護在胸前,“班先生,我沒有一日忘記過你和阿毛。那日再見到你,我高興得不能自已。無論發生了什麽,我是一定要來見你們一面的。”

“這是送給你的,你如何使用都行。處境艱難時,應該拿它去換銀子,或是吃的,而不是……留在身邊。”班賀喉頭發緊,袖子裏的手握緊了拳頭。

阿桃笑容定在嘴角,片刻,才說道:“該保不住的,換成什麽都保不住。”

班賀還要說什麽,就聽門外熱鬧起來,澤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但率先進門的卻是陸旋。

進門後,陸旋先看向班賀,隨後去看大堂內另一位姑娘。

阿桃找上門立刻便有人去給陸旋報信,他正好這會兒得空,順道去了軍器局,把澤佑也給接了過來。

他已記不清阿桃長什麽模樣了,更別提她從一個小女孩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不得不說,真是出落成了一個標致的絕色美人。

“師兄,阿桃當真來了?在哪兒呢,快讓我見見!”澤佑一面嚷嚷著,一面闖進來,見到坐在班賀對面的女子,聲音消失,身體也停在了原地。一瞬如時光定格,除她以外旁的食物都模糊了一圈,唯有她一人明艷照人。

“你們這麽多年未見,是不是都要認不出來了?澤佑,你……澤佑?”班賀提高了聲量,這小子沒見過多少女人,竟然露出這樣沒出息的模樣。

連呼兩聲都沒回應,班賀大聲咳嗽,澤佑才回神般拘謹地行了個禮:“阿桃……不,楊姑娘。”

阿桃抿唇笑了笑:“阿毛哥哥,叫我阿桃就好了。陸大哥,你們百忙中還要來見我,實在令我過意不去。”

早已不肯讓人叫自己阿毛的澤佑此時壓根不計較稱呼的事情,聽她叫自己哥哥心頭一甜,美滋滋的。

陸旋笑著走到班賀身後,隨意擡手搭在他的肩上,道:“你遲遲不來,班先生日思夜想,來了才好呢。他這些年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追尋你的下落,這下他可算能安心了。”

班賀面上一僵,輕輕搭在肩上的手仿佛有千斤重。

阿桃定定望著眼前三人,註視良久,像是要將這三張面孔永遠記在心裏。

“我半生飄零,過慣了孤苦無依的日子,竟還有人這樣惦記著我……”她眼神覆雜,嘴角笑容卻真切表達著喜悅,“當年班先生在我家中借住,我與母親一直受班先生照顧,在我心中早已如同親人一般。”

澤佑道:“我們也把阿桃你當親人,從今往後,我們照顧你!你現在住在哪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沒有?盡管開口,除了日月星辰,我們都能給你弄來!師兄,旋哥,是不是?”

三雙眼睛聚集在他身上,澤佑回看過去,眨眨眼:別光看著我,快來個捧場的啊!

陸旋一笑:“澤佑雖然說話誇張了些,不過大部分事情對於我們都不算難事。你有什麽不便利之處,盡管說就是,我與班先生替你解決了。”

阿桃感激搖頭:“各位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吃穿不愁,住行無憂,沒什麽難事。我原本打算,見過你們一面,就回到養父母老家去……”

“那怎麽能行!”澤佑忽然情緒激動,剛從他身上移開的視線又回到了他身上。澤佑尷尬撓頭,聲量小了些,“我的意思是,我們才重逢,怎麽能不多聚幾次?你這一走,就是天南地北各一方,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相見了。”

班賀也附和了一聲:“若是不著急,就多留幾日吧。到時,我派人送你回鄉,也好有個照應。”

阿桃顯然也是不舍,遲疑片刻,點頭道:“那我就再多留一段時日。”

澤佑喜不自勝,歡天喜地繞著阿桃噓寒問暖,一會兒問桌上果子蜜餞合不合胃口,一會兒又問有什麽愛吃的,恨不得馬上去為她準備。

班賀在一旁看著,嘴角的笑越來越淡,看著阿桃出神。

放在肩上的手輕輕擡起,又輕輕放下。他回頭看向身後,陸旋淡定道:“我有些公務上的事要向你請教,讓他們倆說說話吧。”

澤佑接話:“阿桃就交給我招待了,保證把貴客照顧周到。”

班賀沖阿桃點頭示意,跟在陸旋身後出了門。

避開旁人,班賀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顯出一片愁容來。

“察覺出不對勁了?”陸旋問。

班賀點點頭,沒有得到證實,他不能斷言,但心中已經預感到了最糟糕的結果:“阿桃一直留著,我送給她的一顆寶石。她一個弱小女子,被拐上了人牙子的船,如何能護住那樣貴重的東西?”

他有些艱難地說出那些話,不願去想,理智卻在不斷提醒他那一切不尋常。

“她又是獨身一個人來的,雇傭的馬車在巷口等著,沒有隨身侍女。”陸旋說道,“我稍微向馬車夫打聽了,馬車夫是在街上被雇傭的,也不清楚她住在何處。”

越說越不對勁,班賀站起身來回踱步,一言不發。

陸旋拉住他的手腕,用了些力道,強行讓他停在原地,神情認真:“她要是真身陷泥潭,我會幫你把她救出來。恭卿,你不要這樣自責,無論阿桃遭遇了什麽,那並不是你的錯。”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班賀雙眼微紅,“她說她上了船,你還記不記得,我也從一船的女孩兒裏找過她,可被拐的女孩豈止那一船?那時她已經被運走了,就晚了一步,只要稍早些,我就能救下她!”

陸旋緊緊握著他,不放松絲毫力道:“你那時疲於奔波治水救災,根本分身乏術,怎麽提早一步?恭卿,你總說自己並非全能,你已經盡了全力救了那麽多人,為何還要因此責怪自己?難道,救下了阿桃,沒能救下的其他人就能歸咎於天意難違了?”

班賀楞楞盯著腳下,無力的聲音傳出:“可我心裏還是難受。”

“那時她遭難你救不了她,現在正是老天給你的機會。”陸旋語氣堅定,“我這就派人去查,她到底現居何處,怎麽來的都城。”

“不要鬧出太大動靜,悄悄地。”班賀叮囑陸旋,眉宇間蒙上一層疲憊,“她對我們隱瞞,一定是不想讓我們知道她的真實處境。”

陸旋握著班賀雙手,與他對視:“好。一有消息我馬上告知你,很快就會有結果。恭卿,信我。”

班賀苦笑,回握著他,即使知道他感受不到相握的力道,也回以同樣的鄭重:“言歸啊,言歸。此時身邊能有你為我定心,是我之幸。”

“是你給了我留在你身邊的機會。你心之所向,便是我的前進之路。”陸旋點頭輕吻他的指尖,偏頭淺笑,“只要有你在,我便可披荊斬棘,破除所有阻礙。”

班賀終於冷靜下來,就按陸旋說的去做,在不讓阿桃發覺的情形下,查清她的情況。

回到大堂,班賀恢覆如初,沒事人一般同阿桃說笑,其樂融融吃了一頓飯。

用過飯,眼見天色不早,阿桃起身請辭,班賀幾人送她到門外,詢問幾番,阿桃都不肯讓他們送。只說自己有馬車接送,不想麻煩,班賀只好作罷。

澤佑躊躇半晌,看著阿桃上了馬車,忍不住問出口:“阿桃,你什麽時候再來?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來的都城,不過陪著病中養母肯定沒法去別處,正好我帶你四處走走,散散心!”

阿桃思索片刻,道:“那便五日後,我再來吧。”

澤佑咧開嘴角:“那就一言為定了!”

目送馬車離開,澤佑心情愉悅地往回走,樂顛顛地幫著廚娘收拾碗筷。班賀都有些羨慕他的天真樂觀,或者說,是遲鈍。

陸旋忽然想起還有件事忘了說:“對了,我還有個消息。聽說,駱總兵為衛嫂子請封賞,衛嫂子不日就要入京面聖。”

回到大堂,班賀還在為阿桃處境不明而心情低落,聽到這個消息面露驚訝:“這可是大好的消息,你怎麽沒早說?”

“這不是,一聽說阿桃來了,就給忘了。”陸旋刻意看了班賀一眼,急他之所急,他掛記在心上的事自然放在第一位。

“你在敘州時沒少得到彭守備和衛嫂子照顧,如今你在都城有了一席之地,可得好好招待她。”班賀情緒稍稍明朗了些。事已至此,空有愁緒毫無好處,能做的只有盡力挽救了。

陸旋擡起手臂攬著他的肩,放松地靠在他的肩頭:“那是自然。”

從門外經過,澤佑看著那兩人不避人地靠在一塊,嘖嘖搖頭,習以為常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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