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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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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冤案

招呼班賀的老工匠姓羅,幫衙門做過些工,開鑿鹽井一事也叫上了他。謝緣客與老羅分住一房兩室,班賀無心與他寒暄,問起了謝緣客情況如何。

老羅面露難色,只道讓班賀隨他走,班賀心中焦急,一路腳下踉蹌,顧不得什麽風度儀表,在老羅的攙扶下走到離這兒不遠的住處。

跨入門檻,在前堂看見已經打包好的行李,班賀心中五味雜陳:“這是……”

老羅一聲苦嘆:“那場大火,燒死了二十餘人,重傷輕傷三十來個。自大火後,家屬陸續趕來認領屍身回家安葬,燒成焦炭面目全非的,有人願意領便領走,沒人要的到時候村裏安排入土安葬。傷者被官府驅逐離開,餘下沒遭難的,還在等官府消息。我傷了右手,大夫說往後幹不了重活,只能回家去了。”

慘烈的場面猶似在目,此刻聽到官府驅逐傷者離開,班賀出離憤怒,握緊了拳,緊皺的眉間刻出深深的痕:“謝先生呢,他在哪兒?”

老羅一指右邊:“謝先生在屋裏呢,龔先生,他……不太好。”

此刻最重要的是確定謝緣客的情況如何,班賀走向那扇門,擡手推開。看清床上躺著的人,他才明白老羅那句遲疑的“不太好”是什麽意思。

數月前還與他談笑風生、躊躇滿志的謝緣客,現如今渾身裹滿繃帶躺在床榻,大面積的燒傷被粉飾太平地遮擋,卻擋不住不明的液體滲出,在紗布上洇出大塊黃漬。

眼眶如同被灼傷一般,鼻腔猛然酸澀,班賀腳步不穩地撲到床邊,想要握住對方,卻看著眼前渾身找不到一塊好地方的傷者,伸出的雙手微顫,不敢碰觸。房間內焦糊味、藥味、傷處疏於照顧潰腐的味道交雜,如同迎面一擊重拳。

巨大的悔恨與自責將班賀淹沒,如果不是他將謝緣客叫來玉成縣,謝緣客在京中生活無憂,更不會遇到這樣的災禍。

“起火的時候,謝先生醉倒在井邊,等被發現救出來,已經來不及了。”看著眼前兩人,老羅聲音蒼老喑啞,“謝先生是外來的,不知去哪兒找他的親人,我只好找到楊典史,好在他從謝先生信件裏找到你的新住處。龔先生,怪我,沒照顧好謝先生啊……”

謝緣客身上沒帶多少銀子,老羅拿不出更多的來,請來的大夫醫治抓藥每日都要花費,沒多久就耗盡了。大夫還得回縣城,留下一些燙傷藥和紗布,換藥清理等等事宜只能老羅來做。可他本身亦行動不便,傷者未能得到妥善照顧,成了現在這樣,實屬無奈。

“不可能!”班賀生硬說道。

老羅看著他的背影:“什、什麽不可能?”

老羅的話正說明事情沒那麽簡單,班賀咬緊牙關才能抑制心中悲痛:“謝兄雖然偶爾會小酌,但最多不超過三口,而且只會在開始前喝酒提神,絕不會讓自己在做工的地方醉倒,這絕對不可能!”

“這……這我就不清楚了。謝先生喝酒是眾所周知的,他身上著了火卻不動不叫,都說他是醉倒才會如此。”老羅語氣不確定,怕又說錯什麽話,不敢再說下去。

越想越覺得不對,眼前好友的慘狀讓班賀再不能忍受,一刻也不能什麽都不幹地待在這兒,倏地站起身:“烏澤鄉裏正何在?”

問及裏正,老羅猶豫一瞬,道:“衙門說裏正錢炳疏於監管,玩忽職守,釀成大禍,他畏罪在村口上吊自殺了。他的妻兒帶著屍首到衙門要求嚴查為丈夫正名,聽說也被拘了。”

衙門,又是衙門!

村口那根斷麻繩在腦中晃了晃,班賀咬牙切齒:“我現在就去衙門找知縣!”

俯身在謝緣客耳邊立誓,定要為其討回公道,班賀深深凝視摯友不安顫動的眼瞼,這句話他聽見了。

行至門前,老羅側身讓開路,班賀不忍地回頭望了眼,從荷包裏取出一串銅錢:“還請勞煩您幫我照看一下謝兄,我立刻去城裏找大夫來。這些您拿著,先別急著拒絕,這是用來照顧謝兄的。”

老羅咽下未出口的話,接過錢,沈重點頭:“龔先生,萬事小心啊。”

班賀出門上馬,片刻不停地返回玉成縣。城門守衛認出了他,入城暢行無阻。

班賀先去了那間呂大夫待過的醫館,找到一位相識的大夫,說明謝緣客的情況,拿出幾兩碎銀交給他:“這些銀子先用著,請務必用最好的藥,多了您拿著,少了我補給您,請您一定要治好他。”

老大夫忙不疊收下銀子,連連應聲:“應當的,應當的,我拿些藥,今日就去一趟。”

找好大夫,班賀再次動身,前往玉成縣縣衙。

縣衙門口站著兩個差役,沒精打采杵著水火棍,見有人縱馬上前,到了臺階下才翻身下馬,立刻提著水火棍上前。剛要威嚇,其中一個認出了班賀,喲了聲:“這不是龔先生嗎。”

班賀沒有閑情敘舊,面色凝重:“範大人在哪兒,我要見範大人。”

差役面色遲疑,沒有接話,眼神回避。

班賀疑心是知縣範震昱囑咐過什麽,又問:“楊典史可在衙門?”

差役的表情更加為難,班賀得不到答案,索性走向一旁的鳴冤鼓,拿起鼓槌狠狠敲擊三下:“我要見知縣大人!”

鳴冤鼓響,衙門裏立刻傳來動靜,跑出數個衙差,最後身著七品官服的知縣才姍姍來遲。班賀蹙起眉心,看著眼前這張陌生面孔疑竇叢生,此人根本不是玉成縣知縣範震昱,可他身著的分明就是知縣的官服。

“什麽人擊鼓?”官袍人滿臉不悅,指著守門的兩個差役責罵,“你們幹什麽吃的,怎麽能讓人隨便擊鼓?這家夥又是來為他什麽人討公道的?”

差役連忙為班賀解釋:“大人,他只是一個工匠,以前為衙門做過不少工呢。”

離開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連知縣都換了一個人?班賀驚疑不定,問道:“這位大人,我想求見範大人。”

“這兒沒什麽範大人。”官袍人呵斥,“本官姓馬,這間衙門裏只有馬大人!”

見班賀一個工匠口口聲聲喊著要見範大人,馬大人三角眼一動,看著他身後那匹馬,轉向身旁差役:“他騎馬來的?”

差役心知肚明,這是要找班賀麻煩了,低垂著頭不敢回話。馬大人冷哼一聲:“當街縱馬,來人呀,給我抽他二十荊條,即刻行刑。既然他敲了鳴冤鼓,那就給本官收押候審,不得有誤。”

按本朝律法,沒有公事緣由,在街道、小巷中快速駕馬或者駕車者,處以竹板或荊條抽背的處罰。班賀並不反駁,堅定道:“草民認罰,但草民想知道範大人去了哪兒。”

馬大人怒目相視,沒想到他這麽硬氣,冷笑道:“打完了,就送你去見!”

幾個差役都是楊典史手下人,認得班賀,不敢下狠手,馬大人在一旁盯著,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放水。取來荊條,脫去班賀外層的冬衣,雷聲大雨點小地抽了二十下,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疼痛與傷口。

荊條上的刺劃破衣服,漸漸在白色中衣上顯出斑斑血跡,班賀忍著疼一聲不吭,臉色發白,腦中疑團一個接一個,完全理不清頭緒。

看著他受完最後一下,馬大人才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差役壓著班賀去往阱室,陰暗潮濕的牢籠裏僅有一卷草席,豆大的燈火聊勝於無。

將他在草席上放下,披上外衣,差役才道:“抱歉了,龔先生,咱們兄弟也不想的。楊典史被解了職,沒人為咱們說話,官老爺下的令,我們身份低微,只能照做。”

班賀試圖忽略背上的傷痛,輕聲道:“無妨,我知道不能怪你們。”

差役起身離開,班賀深深地吸氣,然後緩緩吐出,極力忍耐。不知從何處灌入寒冷的風,帶走身體部分熱度,疼痛的感知似乎也遲鈍了些。

很快,他察覺阱室內還有其他人,班賀立即轉頭看去,一欄之隔的角落裏縮著另一個人,只是在陰暗處,看不真切模樣。見班賀註意到自己,那人猶疑片刻,動了身,手腳並用往近處湊了湊。

昏暗光線下,那張面孔清晰起來,不是班賀要找的範震昱還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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