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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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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入局

在飄渺谷的日子很平淡,裴煥生每日會帶著祝升在谷內走走。飄渺谷很大,大到一天是絕對逛不完的。祝升從倚南莊回飄渺谷的第一日,就被裴煥生拉著去見他娘裴清瑜了。

這是祝升第一次見到在江湖人口口相傳中的裴清瑜,關於她的傳說實在太多,無論是風華絕代的容貌,還是獨步天下的武功,亦或是那段充滿傳奇色彩的愛戀……都被人們當作談資,津津樂道。

推算年齡,裴清瑜如今應該快五十,她的骨相太美,看上去韻味十足。她是胡漢混血,於是裴煥生的身體裏也流著四分之一的漢人血,但裴煥生的五官太過於精致,因此裴清瑜對比裴煥生,反而多了幾分柔和。

她朝著祝升彎著嘴角笑了一下,看上去多了幾分慈愛。

祝升局促地看著她,又把視線短暫地放在裴煥生身上,裴煥生先一步拉著他走過去了。

“阿娘——”像是撒嬌一樣挽著裴清瑜的手,“這是祝升。”

“這幾日,已經聽過你的名字了。”裴清瑜朝著祝升點點頭,“來自夜橋,江淮一帶,是個好地方。”

祝升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夜橋”是個好地方,她分明說的是假話,卻看不出半分違心的意思。

他乖巧地點了點頭:“勉強算是。”

他太過於不安,從他有記憶來,便不知道何謂父母長輩,哪怕是面對渡黃河,他也不承認渡黃河是他半個爹。

他緊張得要命,要去握住裴煥生的手。裴煥生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笑著對裴清瑜說:“祝升太緊張了,您別嚇到人家。”

裴清瑜撥弄了一下手中的佛珠,看了一眼不爭氣的兒子:“我都沒說些什麽呢。”

接著,她沖祝升笑了一下:“你別緊張。”她牽起祝升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碰到那串琥珀色念珠,“好看,很適合你。”

“……嗯。”

“裴煥生這個人吧,也就這樣,你要是打算和他過日子一輩子,就隨你們去了。”她先表個態,反正她不會反對,不會阻止,“只是日後,什麽打算呢?”

“目前還沒想好。我和夜橋那邊,還有糾紛未解決,得先解決此事。”祝升如實答道。

“好。”

裴清瑜沒有再問,松開了祝升的手,這才看向裴煥生,語氣也沒那麽溫和了:“金州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會回去的。”

“行。你在外久,我管不著你,祝升能替我管你,再好不過。”

祝升聞言一楞,輕輕搖搖頭,打算說些什麽。

“我了解他。”裴清瑜也對他搖搖頭,“他做事太輕浮,總是鋌而走險。你應該深有體會。”

祝升當然深有體會,就裴煥生在晉陽以身入局給青鳳嶺下毒這件事情,分明是沒把握的事情,卻還如此果決。

他看著裴清瑜,卻又覺得這種事不方面說,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他有他的考量。”

可謂是給足了裴煥生面子。

裴清瑜卻是笑了:“行了。事是你們倆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就好。我這裏已經知會,不作反對。”她將裴煥生拉近了些,“倒是你,以後做事,還是得謹慎些。”

“我知道了。”

見過裴清瑜後,祝升也見到了谷主段海、少谷主段慕謙,還有毒派掌權人李江回、殷紅袖。不過那位李何歡他沒有見到,聽說他中了“陽鄖”這種毒,廢了雙腿,如今關在房間裏不愛見人。每日能見李何歡的,也就幾位熟人。

裴煥生去見過李何歡一次,但太過於匆匆,他只是和李萱兒一起去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太過於頹廢了,像是焉了吧唧的草,無精打采的。

李萱兒出來後和裴煥生說:“陽鄖的毒藥,我們在找了。但總是有幾味藥材太難找了……已經讓人去找了。”

“可以寫個單子給我,如果以後回金州了,我可以幫忙。”

“到時候寫信給你吧。還沒確定下來正確的方子,只是目前覺得是這樣配藥。”李萱兒嘆了口氣,“不過等何歡哥哥的腿好了,等……那個誰走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裴煥生知道她說的“那個誰”指的是陳聞初,那位來自妙法宗的少俠,當日和李何歡一同在洞庭嬉水的瞎子。聽說他的眼睛如今已經覆明了。

其中經過細節,裴煥生也不得而知。不過李萱兒看上去是恨極了這位陳聞初,認為因為他的存在,李何歡才吃盡苦頭。

不過這些不是裴煥生能管的事情了,人各有各的選擇,誰知道日後會是怎麽樣的呢?

今日裴煥生帶著祝升上山,原來在飄渺谷山的另一面,面向北面,受陽少,這裏的樹木稀疏,絕大部分都是草。

裴煥生坐在草地上,看著遠處的河流還有群山。他側過腦袋,對祝升說:“這裏好適合吹風,我們明天還來吧。”

這裏視野開闊,可以將山下的、遠方的景色一覽無餘。而且風吹來的時候,太過於舒爽,像是能把人的煩憂徹底吹散。

“好。”

於是祝升應下了他。

卻是沒想到,在第二日,他們遇見了夜橋的人。

來的是渡黃河、雪夜紅梅、冬橋,還有盼。

祝升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便把裴煥生護在身後,冷著臉看著他們,問:“是要來殺我嗎?”

雪夜紅梅搖了搖頭:“我們不想殺你。你現在是決定,要離開夜橋,是嗎?”

“是。”

“那我們就是來帶你回去的。放棄他,和我們回去吧。”

“……我不會再殺人了。”祝升神情變得覆雜,他像是下定了決心。

“那如果我們要對你動手呢?”冬橋問,甚至他已經將劍拔出來,指向了祝升。

“我會拔劍,但我不會殺你們,我只需要一條退路。”

雪夜紅梅不禁感慨:“祝升……你真的變了很多。這次慧跟我們說,要把你帶回去,沒有退路。我們也不會殺你,誰贏了,就聽誰的,好嗎?”

“可以。”

裴煥生拉著祝升,對他搖頭:“不要……他們人多。”

“相信我吧,哥哥。”

與此同時,李萱兒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意識到今天夜橋的人興許來了,否則裴煥生他們應該已經回來了。

她站起來,拍了拍衣服,準備上山了。

她路過段慕謙的庭院,看見段慕謙還坐在裏面看書,她探出一個腦袋,對他說:“慕謙哥哥,準備上山了。你可別來遲了。”

段慕謙笑著點點頭:“你先去吧,我稍後就來。”

先前裴煥生說要給對面遞臺階,說是如果有一日他們沒能像往常一樣回來,那麽意味著這日他就要遞臺階了,只是不知道對面會不會給機會。

李萱兒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難道是一群人站在山頂上談判嗎?這也太不現實了。

但是裴煥生私底下和段慕謙已經談完了,具體情況她也不得而知。他只是說,如果提前告訴她,她肯定守不住秘密的。

李萱兒當場便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了。

她到要看看,今日要上演怎樣的一出戲。

祝升雖然在江湖上排名靠前,他的武功了得,但在夜橋七席裏面也不過是排名第四而已。如今對他出手的只有渡黃河和雪夜紅梅二人,他便明顯落了下風。

雪夜紅梅的一手“有影無蹤”幾乎無人可破,她只是移形換影,不怎麽出手,明顯是對祝升手軟了。渡黃河同祝升過了幾招,卻像是小打小鬧,沒有動真格。

這一場打鬥,更像是比武。

一旁的裴煥生不由想起死橋,死橋相比於其他人,是斷層的存在。他倒是沒有親眼看到過死橋出手,不由問一旁的盼。

“死橋如果在這裏,會是怎麽樣?”

盼看了他一眼,說:“那已經結束了。”

冬橋說:“當時在青鳳嶺,所有人都因為塗佑山散出的真氣無法靠近他時,只有死橋可以頂著他的真氣將他瞬殺。”

裴煥生看了他一眼,不由問:“那你會遺憾嗎?沒能親手殺了他,也沒能親手殺了梁燕。”

梁燕最後是由盼殺掉的。

“你什麽意思?”冬橋看向他的眼神,帶著兇狠之意。

盼皺起眉頭,心裏打起了鼓,她不由緊張起來,她忽然有一個猜想,覺得裴煥生會故意激怒冬橋。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

裴煥生笑了起來:“春橋的死,很遺憾吧。殺了那麽多人,會不會覺得不夠?現在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夠了嗎?”

冬橋面色一冷,他兇狠道:“你想讓我殺了你?!”

雖然他的確動過這樣的想法,春橋的死一直壓在的心上,讓他每天都覺得喘不過氣來,閉上眼睛就會開始想象春橋的面容。

該殺的人都已經殺了,偏偏他還是覺得難受。思來想去,他應該殺了一切事情開始的根因,要殺了裴煥生,才算了事。

但裴煥生也算是無辜的……如果當年幽州劉家放過了他,也可能沒有後來的事情。

他搖搖頭,迫使自己拒絕裴煥生。

盼驚訝地看著裴煥生,還有遠處不知情況仍在打鬥的三人。她忽然覺得,她期盼已久的臺階要到了。

可她擔心冬橋道心破碎,哪怕是殺了裴煥生,也會痛苦,那該怎麽辦?

她對著裴煥生說:“不……”

“給你一個,可以去見春橋的機會。”裴煥生笑道,“但是是問祝升要。”

他這句話,分明在說:殺了他——就可以去見春橋了。

這樣的誘惑,對於冬橋來說實在太大。

冬橋明知有計,可他仍舊願意中計。畢竟有人以身入局,將自己的性命押在賭桌上了。

如果此時再不動手,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了。

盼卻覺得事情有哪裏出現問題了。

直到她看見冬橋一劍刺穿裴煥生的胸膛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了。

冬橋才不會和他迂回作假,不會手軟,他是真的……會殺人。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們的動作像是放慢了一眼在她眼前展示著。冬橋拿著劍戳進裴煥生的胸膛時期盼的模樣,裴煥生閉著眼睛坦然赴死的模樣……還有血,劍拔出來的那一瞬間,滾燙的血直接濺到她的臉上、她的身上。

會死人的……真的,冬橋真的會殺死裴煥生的……

“不要——”

她這一聲幾乎喊破喉嚨,響徹雲霄,在山上久久回蕩。

冬橋一劍刺穿了裴煥生的胸膛,繼而迅速地拔出劍,瞬間,大量溫熱又帶著腥氣的鮮血從破裂口噴出,洋洋灑灑地落在地上。裴煥生幾乎來不及反應,刺進去的一瞬間排山倒海的痛苦襲來,痛感牽扯他全身上下,像是有人惡狠狠地撕開自己的皮肉,踹了自己的肉骨一腳,他要被撕裂、被撕碎。他費力擡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那處像是一條長河的源頭,怎麽也堵不住。

大量失血讓他有些發暈,感覺眼前的景色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黑色色調。他支撐不住即將要倒下時,終於被跑著過來的祝升接下了。臨近前祝升還差上幾步,他膝蓋一軟撲向前跪在地上滑到裴煥生的身邊,終於接住了墜落倒下的裴煥生。

“裴煥生——”

祝升慌亂得不知所措,他仿佛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血,顫抖著手捂住裴煥生的傷口,但是源源不斷的鮮血透過他的指縫流出,將他的手染紅,鮮血滲進指甲縫裏面,仿佛要從此處進入他的身體,要和他的血肉融為一體。

怎麽會這樣?

他只覺得全身發冷,好像身體裏的血都是涼的,可是……裴煥生流出來的血,是熱的啊。

此時渡黃河和雪夜紅梅也楞住了,他們驚訝又疑惑地看著大口喘氣的盼,盼像是被嚇到了。雪夜紅梅拉著冬橋站遠了些。

他們本不想要誰的性命的,只是想要把祝升帶回去。

冬橋深呼吸一口氣,輕嘆了一聲,他像是終於能舒展這一口氣,憋了很久了。

“為了春橋。”

他輕聲說,這並非是他想要祝升原諒,他只是想闡明他行事的原因,是他不得不這麽做的原因。

“你可以殺了我,為了他。”

冬橋向前走了一步,擡起還在滴血的劍,指向了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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