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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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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選擇

裴煥生平覆了心情,他收拾好情緒調整了表情,闊步走進去。

他碰了碰茶壺,好在平又是有燒熱水的,想來祝升應該沒等多久。

他好像有將近一個月沒見到祝升了,祝升應該是回夜橋了,感覺整個人又變了許多。相貌外表都沒改變,可是氣質上變了,像最初認識的那樣,甚至比那時還要鋒利,像一把利刃,隨時會攻擊別人。

裴煥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回到金州又要做些什麽。金喜所說的夜橋在打聽他消息的人,是否與祝升有關……這些事情,裴煥生都不知道。

他垂著眼睛註視著茶水倒進杯裏,聽著水的嘩啦啦聲,他的腦子裏卻是太過於混亂。

他擡起眼眸,將茶盞遞過去。

祝升看了一眼,不是黃綠明亮的茶湯,而是金黃濃艷的茶湯。

裴煥生看出他有疑惑,遲遲沒有接茶盞,於是說道:“是鐵觀音。”

祝升聞聲,莫名笑了一下,連他自己都會覺得奇怪的程度。他接過茶盞,喝了一口,他其實並沒有多麽愛喝茶,不過是入鄉隨俗,那段時間學著金州人做事。至於鐵觀音,他是覺得這份苦澀,太過於獨特,才選定了的。

如今回頭看,好像那段時光,已經過去很久了。

“裴煥生。”

祝升歪歪腦袋,他的眼神似乎變了許多,他有些不解地看著裴煥生,他似乎遇到什麽事情都不會有太多的波瀾展現在面上,情緒過分穩定。

裴煥生聞言,喝茶的手一頓,他蓋上蓋子,朝祝升笑。

他眉眼彎彎,宛如新月,他的確長了一雙會愛人的眼睛。

“不好奇嗎?我為什麽會回來。”

祝升緊緊盯著這雙眼睛,想要從這裏看透裴煥生是個怎麽樣的人。

裴煥生緩慢地搖了搖頭,他猜到幾分,但不願談這些。他像是不在意祝升為什麽會回來,他只是真摯地看著他,像是在尋求一個答案。

“那麽你呢,當初為什麽會離開?”裴煥生頓了一下,聲音小了許多,“為什麽會不告而別?”

祝升深呼吸一口氣,他像是釋然了什麽一樣,他解釋道:“我們當初不是約定過麽,金州放晴了,我會離開。”

“嗯。”裴煥生依舊笑著,似乎現在應該要問他為什麽又會回來這個問題了。他卻是自顧自搖了搖頭,不想陷入這個話題中,不想探究背後的原因。如果祝升回來是要殺他,大可以直接動手。

如今兩個人在這裏聊些有的沒的,裴煥生知道興許不是他想的那樣,就算是,也有轉圜的餘地。

他抿著嘴微笑著,穿堂風從他身體邊上走過,帶來潮濕的氣息。

他說:“祝升,要下雨了。”

祝升不知道哪裏出問題了,在慧給他任務的時候,他就知道出現問題了,可他難就難在不知道是哪裏出現問題了。

他不想要殺裴煥生的,從一開始就不想。

如今見他一面,似乎也不能看透裴煥生找到原因。他們甚至算不上是朋友,這應該不算是講義氣情義的表現。所以究竟是哪裏出現問題了,祝升沒能找到答案。

他認命似的點了點頭。

他抿著嘴角,像是在那個雨夜看到裴煥生在吊腳樓裏失魂落魄時一樣,幽幽嘆息一聲:“下雨了,所以我回來了。之前我跟金喜說過,金州下次下雨時,我會回來。”

裴煥生沒有回答的問題,他自己回答了。

他不想要裴煥生的命,也不想讓夜橋背負什麽不守信用的罵名。

他想著,一定有一個可以兩全的辦法。

那就是把造成現在兩難困境的人給殺了。

既不用殺裴煥生,也沒人知道他反水了。

一個死人,是不會為自己說話的。

就當是他夜橋的祝升,花錢買那人的命了。

祝升不知道幽州劉家和裴煥生有什麽樣的恩怨,祝升也不是很感興趣。慧說裴煥生做事不夠謹慎,給自己留下了隱患,這沒關系,他會幫裴煥生斬草除根。

他的確是一把劍,如今他願意為了裴煥生出劍。

“不過如今,我興許不能在金州放晴之前一直停留在這裏了。”祝升看著裴煥生,有些遺憾道,“我應該是來……看你一眼,然後就走。”

“要去做什麽?”

“去辦些事。”

“辦完事了呢?會回來嗎?”

“暫時不會。”

裴煥生沒有緊接著追問下去,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快要問出些什麽了。

於是他直接問道:“要去殺誰?”

“欠我一個人情吧。”祝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的語氣很軟,像是在求他似的,求著讓裴煥生欠他人情,可他神情認真,不像是玩笑話,“哥哥,欠我一個人情吧。”

“……好。”裴煥生覺得不安,但還是應下來。

裴煥生不知道自己欠下他什麽人情,究竟是自己這條命還是關於夜橋打聽自己消息的那件事。他沒有繼續問下去,祝升也什麽都沒說。但裴煥生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裏,不需要提心吊膽了,金喜也可以放下心了。

這次他們有好好告別,卻依舊沒約下次相見。

裴煥生看著祝升如同之前那樣,撐著傘躍下吊腳樓。

於裴煥生而言,他們在金州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雨水剛過的雨後。清明過後,其實金州又下過了幾場雨,清明後的那場雨來得太過於迅猛,連著幾日的晴空,讓人覺得悶熱,以為夏日來臨之際,午後一場暴雨似乎又要把人帶回冬天。

那日的裴煥生從窗處伸出手,雨砸在他的手裏,甚至有的像是冰子,雨水凝結成了一團,但更多的是水。連著幾日,都是一陣又一陣的雨,一段又一段的陽光。烈陽與暴雨交替,這是金州晚春的常態。

當時金喜應當是坐在他的旁邊,看著他伸出手去接雨,雨幕破碎,將景色拆分得七零八落,看不清遠處的外景,只有模糊的形態與朦朧的色彩。

一陣轟鳴雷聲過去,帶著點回響,雨聲又太大。金喜趁著這樣的時機,像是無意識說著:“下雨了,祝升該來的。”

裴煥生的手下意識想要收回,但只是瑟縮了一下。他微微皺起眉頭,只當是沒聽見金喜方才所說的話。

若是下雨了,祝升就要回來。

可是夜橋遠在江淮,怎麽會知道金州的雨呢。

直到如今,裴煥生還有些恍惚,像是在做夢,沈醉在這場雨裏。

他又如同之前那般站在這裏。

他看著祝升,看著他又走進了今年這場,最後的春雨裏。

祝升回到客棧,找到了冬橋和春橋。

春橋看著他拿著一把墨綠色的傘進屋,一看就不是他們夜橋的傘,精致的做工也並不是祝升會舍得掏錢買的程度。春橋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笑瞇瞇地看著祝升,調侃道:“好漂亮的一把傘,是從‘黑白無常’那兒拿的麽?這麽會‘勾魂’,把我們祝升的魂都勾了去。”

祝升輕飄飄瞥了她一眼,沒把她的話當回事,說:“去找劉左。”

“你為他做這些,將來回夜橋了,不會太好過哦。”春橋提醒道,但她旋即一笑,“哈哈,但問題不會太大,最多受點兒罰。可是……我這算不算‘助紂為虐’?還是叫‘為虎作倀’?或許是——我明知故犯。”

她說得嚇人,語氣聽不出害怕,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說著,她托著腮幫子,微微擡起頭。

春橋依舊勾著嘴角,卻是看不出笑意,甚至讓人看了會覺得發冷。她的眉眼彎彎,在天光下她的眼珠子依舊黑得嚇人,像是冰冷的黑寶石,沒有光彩色澤。

她本是揚著笑的嘴角,一邊扯起了弧度,像是在冷笑。只是一瞬間,她收斂了笑意,有些可惜地看向祝升。

她的語氣輕松,帶著點兒愉悅。

“盼說,幽州劉家那個幸存的孩子,劉左,如今在申州。”

她的表情變得認真。

“祝升,你動手,還是讓我們來呢?如果慧知道了……你會很麻煩的。”

祝升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甚至沖她笑了一下像是讓她放心:“沒關系。我來殺。”

春橋垂下腦袋,她依舊很擔心:“這興許不是殺人這麽簡單的事情……好吧。”她知道的,她改變不了祝升的想法。祝升已經決定了的事情,再去勸說的話,是很麻煩的。有時候誰都不知道,祝升究竟是想到了什麽,按照什麽樣的邏輯,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這人似乎從來不講道理。

春橋理了理思路以及情緒,再次擡頭的瞬間,又換成了一張明媚的笑臉。

可她依舊眼神冰冷。

“走吧,我們去申州殺人。”

劉左這兩年認識了些人,結交了幾個朋友,聽聞夜橋殺人無數,給夠錢就能讓他們去買命。他攢夠了錢,打算要裴煥生的命。那個兩年前屠了他家的男人,看上去溫潤柔軟,卻是心腸歹毒,果斷又狠辣。裴煥生當年往他們家水裏投毒,落桃花落進水裏,使得劉家那麽多人全部都屍身落地。

那時十三歲的他逃過一劫,沒有喝水,等他意識到一切的時候,早已經晚了。他從一具又一具屍體中顫顫巍巍走出來,覺得這裏像是橫屍遍野的亂葬崗,他心驚膽顫幾乎忘了呼喊。等他過了拐角,卻見大門緊閉,穿著月白色衣裳的男人如鬼魅一樣站在那裏。那人手持長劍,將沒有中毒的人殺掉,確認人是真的死了,再將屍體堆起來,像是一座又一座的小山……或者說像是墳頭,分明不打算留一個活口。白色的衣裳慢慢被渲染成血紅色,他,還有他身邊帶來的幾個人,幾乎都殺紅了眼。

劉左聽到有人喊他叫裴煥生。

劉左記得這個名字,是在四年前,他們家裏人常常掛在嘴邊的名字,說他歹毒、不負責任,不講道義……他的落桃花危害蒼生……如此種種。於是他們家帶頭圍剿從京城落跑至此的裴煥生,將他攔截。不過他並沒有死,那場混戰圍剿中,死的卻是一個叫聞悲秋的人。

劉左離開幽州後,四處打聽,才得知那是裴煥生的師父。四年後裴煥生來幽州屠他家,是為了替師父報仇。

不過劉左沒有他那麽大能耐,做不到親手報仇雪恨,他只想買兇殺人。

他憑欄眺望,心裏想著,此時的裴煥生,應該已經被殺了。

他微微笑著,覺得心滿意足,覺得自己不用再活在這樣的陰影中了。他嘆了口氣,似乎釋然了。他轉過身,整個人卻是被陰影籠罩。

他錯愕地看著來人,這人幾乎是悄無聲息靠近他,接著是尖銳的拔劍聲,他像是被推入深淵,墜入冰谷裏。

渾身都覺得寒冷。

只有溫熱的血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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