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關燈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艷陽高照, 炎京朱雀街城門樓子旁酒樓窗外探出個滿頭珠翠的少女,一邊嗑瓜子皮,啃西瓜, 一邊翻白眼。

暖風勁吹, 蟬鳴聲聲,剛入秋的廊檐下落葉紛飛, 襯了一串串尖頭紅椒與黃色苞串, 顏色分外俏皮。

但聽一陣馬蹄颯踏, 一匹白劉海的高頭駿馬飛馳而來, 當先那人著一襲勁黑緊袍,身材魁梧, 腰板筆挺,劍眉濃目, 眉宇間不怒自威, 一看就是個威風淩淩的男將軍。更遠處後頭跟的盔甲步兵整齊小跑, 軍容整肅。

“呸!南蠻子。”

一塊西瓜皮從天而降,恰巧打在威風淩淩的將軍頭頂,又順著他簇新的袍子滾落, 濕了肩頭。

顧闌山“籲”地一聲勒住馬, 仰頭怒喝:“哪個龜兒子幹的,有種出來?”

少女聞言立刻挺身, 又朝下扔了一把瓜皮,啐道:“是我, 先帝親封的頌安郡主,怎麽?顧大人剛入皇都就要拿人作伐子。喲喲喲, 即這樣,我還真怕了你。鞭子, 拳頭,再不然我讓你扔回來嘛,你叫我幹什麽我便幹什麽,這總行了吧。”

又道:“可別怪我沒提醒將軍,炎京不同南疆,吃喝飲食,氣候風情都與你們那邊大不相同,炎京人最愛拌嘴給人夾板氣,若論舒適快活,你們還是早回南疆的好。”

顧闌山聽她那麽說,反氣笑了:“郡主真是伶牙俐齒,今日這頓訓,顧某算是領教了。”

少女不由撫掌大笑,花枝亂顫:“顧大人真會說笑,這才哪到哪兒。可惜我今日就要跟妹妹回封地,不能讓你領教更多。”言下之意,她還沒完全真正發揮一肚子陰陽怪氣。

顧闌山本想反駁,但少女此刻高高在上,附身壓在欄桿上時前凸後翹,模樣俏皮可愛,他莫名臉上一紅,索性扭過頭去,馬鞭一甩便竄出老遠。

他身後南疆軍烏壓壓緊隨其後,其中一乘被圍在中心的小轎分外醒目。

蘇明卿掀開轎簾,朝那光靠口舌之利就讓顧闌山退避三舍的頌安郡主瞥了一眼,不動聲色喚過幾名心腹護衛,這樣那樣交代一番。

護衛領命離去。

沒多時,其中一人回來:“果有一個賊兮兮的老家夥跟著郡主,想用太上皇夫的名義將她騙入宮中,還好我們的人換了她那盞茶。眼下頌安郡主已經被我們綁回去,她妹妹有人沿途護送回封地,數月內都不會再入京。”

蘇明卿點頭:“如此甚好。”

地宮爆炸後,再醒來時蘇明卿發現自己重回到了最是風光入炎京那日,昔日情景再現,只是之前沒有註意的許多細節都被她一一拾起,悄悄撥正。

入宮覲見太上皇夫,聆聽教誨,互相惺惺作態,交接權柄,一切的一切都與之前無二。

發覺太上皇夫並沒有地宮中的記憶,蘇明卿便不打算做出任何改變。在已知太上皇夫就是木先生,且他所有行動都是為了覆活福安女帝時,蘇明卿曾經對炎京的敬畏,以及權利的渴望,俱煙消雲散。

一個曾經也曾俊美無雙,被女帝看中過的男子,就因為執念覆活愛人,自學蠱術,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得不以假面示人。

這樣費力活著的家夥,只憑一個念頭支撐百年的行屍走肉,蘇明卿覺得沒人有資格提前審判他。

好在世上無人知曉她再次輪回,又保留記憶的秘密。

心一直懸著,只能靜靜蟄伏,等待與那個少年重逢的時刻。

可一個晴天霹靂在她入主皇宮後砸了下來。

“皇太女”殿下昏迷不醒,已有數年。為了不暴露這個秘密,太上皇夫令傀儡師制作出木偶人,每日代替“皇太女”上朝。得知這個消息時,蘇明卿有種不真實的啼笑皆非感。

床上的“皇太女”無知無覺,她的心微微刺痛。

她分不清眼前躺著的到底是不是葉澤,他到底還會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

地宮爆炸那刻,天穹碎裂,一切都卷入熾光洪流,甚至痛苦都來不及感知,便已踏入輪回。

蘇明卿還是想做些什麽。

她選擇每日下朝後便來東宮服侍“皇太女”,並將自己的起居用品也挪了過來。

只不過以前是與少年繾眷纏綿,如今是真服侍,換衣,擦身,翻身,梳頭,按摩等等這些事情,她皆親手來做。有時還會趴在太女耳旁說些不為人知的悄悄話,說著說著自己笑半天,可躺著的人面無表情。

有時她不耐煩了,便會令成群毒蛇肆意爬滿少年全身,在他溫熱的皮膚上游弋,或威脅:“再不睜開眼睛,我就讓寶貝們咬你,那你就一輩子都別想睜開眼睛了。”

或懇求:“快醒過來,本宮從今只疼你一個。”

或薄怒:“只剩皮囊的空殼,最適合煉制傀儡,真以為本宮沒法子讓你睜眼嗎?”

最多卻是悵然:“一具空心的殼子,對本宮而言,毫無意義。”

東宮的婢女們對蘇明卿交口稱讚,攝政王與“皇太女”相處極為融洽的賢名很快又傳入前朝。

按舊例,蘇明卿分得了先帝九個小郎,以前換命符發作,她隔日召小郎嗜血緩解。如今她便用雞血鴨血代替人血,難喝,但捏著鼻子也勉強可用。

心裏真正裝過一個人的時候,再擁抱其他任何人,好像都有點心虛。

至於葉逸的去處,蘇明卿這次將他果斷許配給了酈雲長公主,長公主身份尊貴,又對葉逸念念不忘,滿以為是雙贏局面。

誰料三個月後大雪天裏,葉逸照舊手捧一份明黃懿旨,在眾目睽睽的下噗通一聲跪在了昭陽殿外。

那姿勢,那閃閃發光的霓裳羽衣,那搖搖欲墜被誰欺負了的神情,與上輩子簡直一模一樣。

蘇明卿心中一緊,因她忽然記起,第一次透過許願神聽到葉澤心聲時,就是在這一天。

那天,少年藏在明黃禦座後,亂七八糟罵了她好幾句。

那天,因為葉逸,靖北王蘇文玨帶兵強闖大殿,自己與她互相陰陽舌戰。好在大師兄早已帶兵埋伏昭陽殿外,化解危機。

而今日,事情又會如何走向?她竟忍不住有些好奇。

葉逸這次依舊是拒婚,理由是酈雲長公主的駙馬太彪悍,賜婚的懿旨還未明召天下,駙馬已從皇陵殺入炎京,竟買通了宮內守衛化妝成婢子,跑到邀月樓先將葉逸爆錘一頓,又趁夜回了公主府,此刻不知情況。

原本風靡炎京萬千少女的俊美男人,如今頂著一張腫脹烏青的臉,哭訴:“那賊廝說我勾引他妻主,可我只在十多年前的宮宴上遠遠見過長公主一面,又談何勾引?”

這話一出口,駙馬愈發氣的要命,罵的更狠了:“騷貨,一眼就勾了女人的魂,你定是男狐貍精投胎,這樣的狐貍精,炎京有一個算一個,都該狠狠打。”

葉逸的遭遇讓人同情,但酈雲公主今日沒上朝,蘇明卿便派人出宮去請,沒多時宮婢回來道:“公主已收拾行李離開公主府,隨駙馬回皇陵了。”

這下可好,蘇明卿雖做了媒,卻是無效撮合。酈雲長公t主上一世口口聲聲說愛慕葉逸原來不過是障眼法,什麽少女時驚鴻一瞥,念念不忘,到底比不過與駙馬多年夫妻情深,日夜相伴。蘇明卿前日才剛將透髓丹解藥的方子借故給了長公主,她昨夜就顛顛的跟隨駙馬回家,看來她那駙馬身中的透髓丹已解。

眼見葉逸淒慘,去處無定難以安排。蘇明卿想了想,剛要說讓他出家算了。蘇文玨又如前世般帶兵闖宮:“哎呀呀,我這侄女婿體脆心軟,攝政王千歲可千萬不要過於為難他......”

蘇文玨話音未落,蘇明卿已經搶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仿佛看見救星一樣,懇切道:“靖北將軍今日來的正好,葉公子深受先帝愛重,有鳳君之資。整個炎京尚未婚配的貴胄中,惟北衙都督姜暮煙出身顯赫,軍功卓絕,二人正是天作之合。”

“靖北將軍一向與姜都督交好,不如就你我二人來為他們做此大媒如何?”

蘇文玨大張著嘴瞪大雙眸,一肚子算計全被噎回去。

等她弄明白蘇明卿是真心想讓姜暮煙跟葉逸結合時,表情那叫一個活見鬼。而這方案,竟說不出的妥帖切合,滿朝文武都交口稱讚。

至於上一世跳出來與她分辯的俞三省,這次因蘇明卿一招制敵,只老老實實呆在大臣隊伍裏看熱鬧。

蘇文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直稱自己與北衙都督不熟,這婚事大事還得人家自己拿主意,便鎩羽而歸。她來時多囂張,走時就有多狼狽。

下朝後群臣散盡,蘇明卿站在空曠的大殿上回頭望向禦座,心中說不出的惆悵。

她在入主炎京後便著令國子監整改了童女舉制度,參加童女舉考試的學子組隊時如有寒門子弟,在面試時能加印象分。因此上一世的少男少女失蹤案並未出現,每一個能考上四大學府的寒門子弟都成了童女舉組隊時的香餑餑。

可少年失蹤案沒了,皇城又產生了新的連環失蹤案件,俞三省今日朝堂上絮絮叨叨的模樣和上一世別無二致。所以在她的世界裏,因果不能被消除,只能轉移。

一步步走近禦座,順勢探頭一看,後面空空如也。

她自嘲一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

.....

又過幾日,“皇太女”的傀儡人偶到了大修之際,此次人偶雖是太上皇夫的主意,但用的傀儡師依舊來自密國,同樣約在錦風館,秘密進行。

只這回,館中多了一個人,師妹木冰幻一月前已到皇都,在錦風館常住下。她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喝酒兼招惹小師弟雪尹館中的一眾美男子。

這並不奇怪,既然知道上一世師父墓穴裏空空如也,這次蘇明卿便趕在木冰幻回南疆之前,令人按卓青的筆跡偽造了一份情真意切的遺書,又燒了具無名屍骨將骨灰放入墓中。

木冰幻親眼看到了師父的骨灰,又被遺書專門針對她的內容安撫,便不再懷疑師父死因。如今反而是四個師兄妹中最逍遙快活的人。

隔閡沒了,木冰幻又成了那個雖脾氣古怪,但多少還能聽話的小師妹,亦能與蘇明卿坐下一同飲酒作樂。

當夜,蘇明卿左手坐著木冰幻,右手坐著雪尹,三人在錦風館前排一邊欣賞美男子們的歌舞雜耍,一邊痛飲佳釀。

“大師兄不是你的護衛嗎,今日他怎麽沒來?”木冰幻好奇道。

雪尹道:“別提了,師兄被一個小郡主給纏上了。”他瞥了一眼蘇明卿,見她沒有阻止,便解釋道:

“頌安郡主公然與師姐作對,師姐便請她入宮小住了幾日。那女人刁蠻任性又嘴毒,非說師姐故意囚禁她,竟拗著不肯出宮。大師兄不過一時心軟照顧了她幾日,她竟賴上師兄,鎮日對師兄呼來喝去。師兄性子敦厚,反被她拿話鉗制住任由使喚,哪裏還有半分大將軍的風采。”

木冰幻柳眉倒豎:“竟有此事,我明日便進宮,毒殺那女子。”

雪尹大驚:“千萬別。”

“怎麽?”木冰幻不解看向兩人。雪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釋,蘇明卿一笑:“你好好想想,大師兄在南疆是武教頭,功夫無敵,腦子又活,誰能真欺負了他去?”

“那......”見木冰幻瞪著一雙眼珠子還不明白,蘇明卿一敲她腦袋:“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雪尹酸溜溜道:“說不準師兄那個呆木頭,是咱們裏面最先婚配呢。”

木冰幻這才恍然大悟,朝雪尹翻了個白眼:“聽你說句明白話真是難。”

“師姐,你趕緊把小師妹領走。”面色緋紅的雪尹頓朝蘇明卿撒嬌抱怨:“她多呆一日,我這裏的好酒就多少一壇。如今,她竟打起了我釀的飲仙雪的主意。”

木冰幻立刻回擊:“我來時你說,那個什麽用千年靈芝,桃花,杏花,梅子,還有一點特殊藥材精心釀的酒,其中有一壇就是給我留的。”

雪尹愈發來勁:“給你留的那壇酒,你來的第一天就喝完了,半旬後竟偷喝了本來想給大師兄的。我本就只釀了五壇。”

雪尹頓了頓,朝她伸出五指,又一根根往下掰:“師父死時我難受自己便喝了一壇,木先生走時我來不及送便又喝了一壇。你一口氣喝了我兩壇酒還不罷休,竟然連最後一壇也想偷!”

“什麽,你竟敢說我偷?”木冰幻隔著蘇明卿撲過去,差點將長指甲一把戳雪尹臉上:“你兩壇,我兩壇,很公平呀!”

雪尹撅起嘴,有些委屈的看向蘇明卿:“師姐,你看小師妹又發酒瘋了,你要為我做主呀,這最後一壇酒,我是專門留給你的。”

“好了好了,你那點心思誰不知道。”木冰幻打個酒嗝嘿嘿一笑,又神秘兮兮湊到蘇明卿旁邊:“這小白臉偷偷喜歡你,從小玩娶主君游戲時就想嫁給你,要留著當你跟他的合巹酒。”

啊呀,雪尹惱羞成怒,沒想到木冰幻竟一語戳破他心思,兩人頓時打鬧起來。

若放在上一世,蘇明卿多少還會尷尬臉紅,如今聽到這話,卻有是一種彌足珍貴的溫馨之感。

“真好。”她喃喃自語一句。

“什麽真好?”雪尹與木冰幻停了手,齊刷刷看向她。

“有你們在,真好。”蘇明卿舉起酒杯朝二人一敬,仰頭喝幹,又一人腦袋上彈了個爆栗:“都聽我的,最後這壇酒留給大師兄結婚用。”

木冰幻眨眨眼睛:“那師弟呢?”

雪尹:“對呀,那我呢?”

蘇明卿一笑,玩鬧著抓起二人的手交疊在一路晃了晃,讓他們握手言和,又看向雪尹:“小師妹一向灑脫不羈,天南地北到處跑。她撒丫子慣了,怎麽入京後竟在你這館閣裏住了個把月?”

雪尹一楞。

木冰幻搶答道:“這小白臉管飯,我不吃白不吃。”

蘇明卿又挑眉看向木冰幻:“果真如此?”她眼神銳利玩味,仿佛潛藏著某種洞察人心的力量。原本正在笑著的木冰幻忽然臉上一紅,偏過頭去。

而小師妹這幅少女懷春害羞的模樣,讓雪尹也驚呆。

他畢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頓時明白過來,結結巴巴道:“師妹她不是,不是喜歡......”

“是!”木冰幻扭過頭靜靜看向他:“以前我最喜歡的是師父,但師父他病死了。我還這麽年輕,難道一直活在回憶中?師父遺書裏還專門叮囑不願看到我自暴自棄呢。我就變心了如何,來喜歡你又如何?”

“你真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麽?喜歡跟我鬥嘴嗎?”雪尹深吸一口氣,緊張的望回去。

少女極其認真:“比起這館閣中其他男人,你除了是小白臉,還更有錢。”

雪尹嘴角一抽:“還有嗎?”

少女:“你我知根知底,自小一處長大,你左邊屁股上哪處有痣我都一清二楚。”

雪尹:“就這,還有嗎?”

少女愈發認真,開始掰著指頭算:“你會釀飲仙雪,會變法術,會唱歌,會裝腔作勢,更會討女人歡心......”她話未說完,雪尹已經火燒屁股似的跳將起來,飛奔跑遠:“哎呀呀,我全沒聽見,兔子不吃窩邊草。”

木冰幻立刻也蹦起身,正躑躅追不追,卻被蘇明卿踢了一腳:“還不追,你可是炎國女子!”

一句話點醒木冰幻,她立刻拔腿追上去。

是呢,炎國女子,主動追男人已是紆尊降貴。

若小白臉一時不願,就再用點勁兒追!

......

蘇明卿因這一雙師弟師妹他逃她追的t戲碼酒壺不小心潑濕衣裳,眼淚都笑出來。

可笑著笑著,她便長嘆一聲。

重生後她曾想過很多美滿結局,甚至連木先生她也考慮過幫他找個與福安女帝相似的姑娘轉移下註意力,別成天鉆牛角尖。可她偏沒想到,人人似乎都能一眼望見未來的美滿,怎麽輪到自己就一波三折呢。

若葉澤真不能醒,又或醒來的那個人不是他。

那時,她又該如何自處?

最後再等他一天,她想,不行明日就開啟醉生夢死的新生活。

小師妹說的對,炎國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男子,她位高權重,又貌美如花,還這麽年輕......誰錯失了,誰放棄了,才是誰的損失。

蘇明卿踉蹌著站起身,臉上重新掛起了標志性的笑容,她去走廊一側房間換了被酒淋濕的衣衫,華麗的襖裙卸下,隨意披裹上一件素袍,屏退隨從,獨自搖搖晃晃走到二樓屋門口。

正要推門,忽見門縫裏有一律影子晃動,蘇明卿以為自己眼花,還揉了揉,那門縫後卻又如常般。

她暗道自己真是醉了,推門而入,卻在剛踏入房間的瞬間,腰肌被一只胳膊緊緊摟住往裏一帶,嘴巴也被那人順勢捂住:“噓,別出聲。”

借著一點月光,蘇明卿楞楞看著眼前蒙面的黑衣少年,整個人忽然抑制不住的顫抖,她想哭,想流淚,卻最終像一個醉至荼蘼的軟泥般貼入他懷中,摟住他的脖頸。

少年迅速用腳踢上大門,又警惕的將耳朵湊近門板聽了聽動靜,見外面風平浪靜,這才松口氣:“你別叫,我就放開。”

蘇明卿點了點頭。

少年放開捂著她嘴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眼,見她面色緋紅,渾身酒氣,又衣衫不整,立刻松開摟著她的胳膊,問:“你是這館閣裏的婢女?”

蘇明卿眼神微微落寞,卻不肯放開他,只掛在他脖子盯著人猛瞧,似乎想從細枝末節中再三肯定這不是夢。

在看到眼前少年的第一眼,她便確認他是葉澤。那雙眼睛裏的聰明,那睿智光芒,還有一點轉著小心機的模樣,世無其二。

只是,她沒想到葉澤竟認不出自己。

結合他剛說出的話,她立刻意識到葉澤應該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東宮裝睡。至於他為何要裝睡這點,蘇明卿便有些想不通了。

明明他這次好好呆在東宮,只要蘇醒後就還是“皇太女”。哪怕失去記憶,又何必一醒來就逃宮呢?

“小賊,要往哪裏逃?”她忽道。

“我不是賊”葉澤尷尬的看向她,伸手拉下蒙面布向她展示自己清雋的容顏,並努力堆起一個良善笑容想讓眼前女子放下戒備。可等他看清眼前女人的臉,頓時渾身一顫,一雙眼睛直勾勾落在她臉上,竟錯不開了,嘴巴也不由自主答道:“我本是宮裏的,剛逃出宮。”

“哦,如今已在宮外,又要往哪裏逃?”她繼續問:“是在躲著誰嗎?”

“是,躲一個女人。”

“什麽樣的女人?”

“位高權重,蛇蠍心腸,表裏不一,會一邊說著喜歡你的話,一邊用很多毒蛇玩弄人的女人。”少年皺眉,似乎回憶起什麽不好的事,但他的眼神又微微閃爍,表情並非他說的那樣討厭。

蘇明卿立刻明白過來。

應是葉澤蘇醒時恰逢她心情不好,便放了蛇在他身上爬,還威脅他再不睜眼就讓蛇到處鉆。

這下本想睜眼的男人哪裏還敢“醒”,便又繼續裝睡月餘。這一月間,他大約已經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又想到“攝政王”的可怕,便趁今日外出修理傀儡人偶之際,跟隨轎子一同逃了出來。

還是跟前世一樣機靈呢。

“姑娘,我們是不是哪裏見過。”他忽然又問:“你的聲音有些耳熟。”

蘇明卿問出句話來,倒把少年給鎮住了:“你不認得我?”

“我該認識姑娘嗎,你是?”

“我是今晚來這間房,服侍尋歡人的婢子。”蘇明卿朝他展顏一笑,故意道:“如今這房中只有你一個,我便只服侍少爺您。”

“我,不不是來尋歡的.....”葉澤話音未落,女人已晃悠悠張開嘴,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猛然叼住他下巴,一口吃進嘴裏。

“嗷!”葉澤疼的怪叫一聲,女人卻呵呵笑了兩聲,並伸手將他往裏屋推去。

他飛快伸手去推她肩頭,自己往後退,誰料女人卻像是粘在他身上的膏藥一樣,他退一步,她進一步,雙臂還將他脖子摟的更緊。

兩人連體嬰似的踉蹌著倒退,女人被他直拖到內屋都沒松手。

她緊圈著他,他掙脫不得,沒一會兒,他竟被她一把推倒在柔軟的大床上,俯身壓上來。

女人醉眼迷離,紅唇微啟,葉澤不小心吸了一口她吐出的濃烈酒氣,也有些微醺眩暈。

葉澤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輕易被推倒,甚至沒有反抗一下

這不合理。

但此刻,眼前女人輕柔捧住他的臉頰,看他的模樣如同看到極為心愛之人,那種專註,渴望,貪婪,簡直令人無法承受。

“你,認得我?”他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

“畢生所愛,怎會不識。”她朝他笑了笑,彎成月牙兒的眼中綻放萬千星光。

“沒認錯吧?”他的心因這個笑容徹底酥軟。

“沒有。”

“可我好像,不認得你了。”他喃喃道。

“沒關系,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你都再認我一回。”

“誒!”葉澤下意識便應了一聲。

女人熾熱的吻已經雨點般落在他眉心,眼梢,鼻尖,軟唇......

晨光破霧,薄冰化微,雲散天晴風漸暖,與卿赴紅塵,不負春日情。

-------

星歷2420年10月12日,聯邦第一個腦機聯網游戲:4202-9-30號項目第十一次圖靈安全測試未能通過。項目負責人葉澤在腦機聯通後意識被困,無法蘇醒,最終腦死亡。

游戲端口也莫名自禁封鎖,大家用盡辦法也無法破解,項目徹底宣告失敗。

項目組解散後,葉澤的同事幫忙清理遺物,在他遺物中發現一本筆記。

筆記裏密密麻麻全是工作記錄,只在最初那一頁,用略顯生澀的筆觸,畫了一個美麗古裝女子看風景的分鏡。

那是葉澤為游戲設計的女主角形象。

女人身著簡單素袍倚靠在窗邊,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中透著慵懶,嬌俏的紅唇,雪白的皮膚,還梳著黝黑漂亮的墜馬髻。

她手掌隨意撐在下巴上,仔細看,手腕上的鐲子,竟是兩條纏繞的黑白小蛇,整個人看起來神秘又魅惑。

窗外,一樹粉色桃花開的正艷,代表天空的地方卻點了幾顆雨滴,還隨意幾筆畫了一雙眼睛。

“咦?”一個前同事指著那眼睛對同伴道:“像不像咱們組長的眼?”

“好像真的是。”

“你說,咱們組長腦雖身體火化了,但成了第一個意識上傳游戲網絡的人,他這到底算是死,還是活?”

“難說。”

“那游戲是不是他自己在裏面給加密了,不讓外人登陸進去?”

“難說。”

“這樣,他就可以獨占女主,徹底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裏輪回。”

“有道理,這樣一想,我忽然如釋負重。”一名組員嘆道:“至少不是太卷導致過勞死。”

“是呀,這樣結局,真圓滿!”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