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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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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五個銀錠不多, 但蘇明卿身上恰好沒有,就連剛才那兩個銀錠,還是出驛館她突然想到萬一太女殿下想買點什麽, 自己得有錢才找侍衛借的。

蘇明卿不喜歡跟人討價還價, 尤其跟這種看人下菜碟的掌櫃。

“你這家店,不講規矩。”她收回了手, 將原本的兩個銀錠裝回口袋。

在女掌櫃微訝的目光中, 蘇明卿朝身後打了個手勢。隨即, 幾名侍衛從角落冒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女掌櫃與店裏的兩名小夥計全都賭了嘴拿下。

蘇明卿令侍衛們將掌櫃與夥計分開審理,問清近期接待的男客名單, 又對一名侍衛吩咐道:“去把盧娘子也提過來。”

侍衛很快應了離去。

那掌櫃與夥計哪裏經得起這軍中手段,還沒半盞茶就全都竹筒倒豆子交代。這家店果然無論男客女客都接, 賣“奶果子”有男乳娘跟女乳娘, 只是近幾月能來黑市上接單只有盧娘子家的夫郎, 他接過至少十來名男客。

且九名死者中有一名叫紀玉川的男青年還跟盧娘子發生過爭執。起因就是那男子玩的有些過頭,害盧娘子夫郎當夜幾乎下不來床。恰逢盧娘子那時來接自家夫郎,得知此事後她直接在黑市上將還未走遠的紀玉川抓了回來, 讓人賠錢。可那姓紀的也是個火爆脾氣, 不願賠錢不說,還諷刺盧娘子家的夫郎死鴨子一樣, 除了奶還不錯,在床上一聲不吭無趣至極。

掌櫃學那姓紀的說話:“你算老幾, 訛到我紀玉川頭上?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剛配過陰婚自立門戶, 入容家為婿。”

掌櫃又說:“盧家娘子一聽是容家人,當時便只罵了幾句就松了手, 讓那姓紀的走了。是後來縣衙貼了懸賞公告,我們才知道姓紀的沒幾天就死了。也曾暗忖是不是盧娘子事後依舊氣不過又去找人麻煩,只是咱們這生意,客人即出了門,生死與我們一概不相關。”

果子鋪的客人們來玩基本都不會暴露真名,只是那日姓紀的與盧娘子發生爭執,對罵時這才讓掌櫃撿了一耳朵。

至於其他死者是否來過他鋪子買奶,掌櫃直說男的更小心,大多戴著帽子面巾,只要問清是誰的門路介紹便會放人進去,其他就一問三不知了。

可這已經是極為明顯的線索,盧娘子的夫郎接過若幹男客,盧娘子與其中一名死者發生過爭執,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巧合?

“她賣了自家夫郎,又不願夫郎被男的占便宜,這才懷恨在心,事後又將男客們一一殺死。”蘇明卿得出此結論:“盧娘子混跡黑市許久,自然有渠道弄到南疆的蠱蟲,這不就都對上了嗎?”

葉澤牽了牽她的衣袖,提醒:“雖然盧娘子看起來是有一定嫌疑,但她連自家夫郎的身子都能隨意出賣,又怎麽會因她夫郎被男客占便宜而殺人?”

蘇明卿:“對一個賭徒而言,錢沒給夠很嚴重,沒追要到自然心生歹意。這個世界上,變態的想法何其多,又怎能用常理度之。”

葉澤:“這都是千歲你的推斷,沒有事實證據。若咱們這次又找錯線索,這般大張旗鼓捉人,會不會不妥。”

“妥得很!本宮的規矩就是規矩,弄錯大不了放人就是,還楞著幹嘛。”蘇明卿將少年往側門帶去,一伸手推開屋門。

門被推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奶味與某種潮熱氣息交織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是一間略顯昏暗又過於暧昧的小房間,靠窗的木桌上點著兩只燒了一半的龍鳳蠟,窗戶封的極嚴實,裏側有一張鋪了綿褥的窄炕。

兩人一進門就看到床上拱起的花被子裏有團東西動了動。

屋門咯吱一聲關上,那團被子抖了抖,兩只攥著棉被的手緩緩將被子放下,露出男乳娘那張有些迷茫發紅的臉,以及赤/裸的而略顯紅腫的嫣紅。可以預見到被子下面他幾乎什麽都沒穿,這屋子裏之前發生過什麽顯而易見。

“你們,兩個人?”那名男郎微微蹙眉,有些緊張的問:“一起,還是一個一個來?”

“你先把衣服穿上。”蘇明卿板著臉道。

“我,穿衣服?”男郎愈發吃驚,手一動,被子又往下滑落直至腰際,袒露根根分明纖瘦的肋骨,腰間還布滿青紫的手印與不明痕跡,看起來愈發可憐。

男郎還以為新客人是不滿意自己,忙用雙手攏住自己飽脹的胸脯朝二人晃了晃,還捏了捏:“二位娘子,剛又脹了不少奶,夠,夠吃的。”

蘇明卿大步走上前,將炕邊男郎的袍子拎起朝他腦門一甩,命令道:“穿上!”

也許是蘇明卿板起臉很威嚴,也許是屈服於女子的天性,那男郎猶豫了下便很快將衣服穿好,又將自己縮進被子裏,怯生生的問:“二位娘子不是來吃奶的?”

“你,坐這兒!”蘇明卿將屋內僅有的兩個椅子拖上前,自己與“蘇葉澤”一人一個,又指了指炕邊。

“二位娘子到底要幹什麽?”男郎已經意識到不對勁,臉色微變。

葉澤捏著嗓子:“別怕,有些話問你。”

“快點!”蘇明卿抱臂,皺眉催促。

男郎聞言,緩緩的從被子裏鉆了出來,汲了棉鞋在炕邊斜著屁股小心翼翼坐了:“二位娘子想問些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葉澤率先開口。他與蘇明卿這陣勢有點像審犯人,事實上,葉澤確實想先詐一詐這看起來有些膽小的男郎,比起那潑辣的屠戶娘子,他看起來像是比較容易的突破口。

“李明軒”男人低著腦袋道。

“你今年多大了?”蘇明卿亦問道。

“十九歲。”李明軒擡眸看向兩人,眼神愈發緊張:“二位娘子,是我家妻主又欠了你們錢嗎?”

“欠錢,呵,這次可不是欠錢還債那麽簡單。”蘇明卿故意如此說,又道:“你家妻主這次犯了什麽事,是你先開口說,還是讓我們來告訴你。若是我們說,你可就不算戴罪立功了。”

“二位娘子莫非是官差?”李明軒有些疑惑:“我妻主除了賭錢沒有別的愛好,又能犯什麽大事?”

“她殺了九個男人。”蘇明卿冷冷道:“那些男人死前都來過你這,又或者,你上門給他們服務過。”

蘇明卿身旁的葉澤微微訝異,又有些小欣喜,他沒想到蘇明卿竟跟自己想法一致,都是先詐了人再說。

也對,她審訊經驗豐富,雖然有罪推定這種事容易造成冤假錯案,但這已經是他們手中最後一條線索。大不了真弄錯了就像她說的那樣,放人就是。

這樣一想,葉澤索性作壁上觀。

“啊?!”李明軒大驚,連忙否認:“沒有的事。”

“你不需要狡辯。”蘇明卿冷冷看著他:“若非有確鑿的證據,我們今日不會坐在你面前。”

“我真的不懂娘子在說什麽!”李明軒有些激動的看向兩人:“我t妻主雖是屠戶,平日卻總在菜市口忙著殺豬,她哪有時間殺人,還連殺九個男人?她一向不管我這邊的奶果子生意,這,這完全沒道理。”

“你怎麽不問問那些男人都是誰,就這麽急著否認你妻主殺過人?”蘇明卿眼睛一瞇,定定的看向李明軒:“孫二全,徐長庚,柳固,孟稷,紀玉川......林景同,這些人你應該都還記得吧。”

李明軒抿緊唇,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眼神有些躲閃,支支吾吾道:“小人雖也接待過男客,只是來小人這屋子玩的客人從不問小人姓名,小人又怎會去冒失的問他們的名字。”

“你妻主如此待你,你何必這般回護她?”一旁的葉澤見男郎這幅模樣愈發懷疑,分明就是知道內情:“她若被定罪,你就解脫了,以後能婚配新的妻主不說,還能繼承盧娘子的遺產,再不用受這種腌臜氣。”

“解脫,遺產?”李明軒一楞:“我妻主若被定罪,是死罪?”

“廢話,連殺九個人,放哪裏都是要千刀萬剮的死罪。”蘇明卿:“她都完全不在乎你,賣了你三個孩子,還讓你來這種地方賣身,你定要維護她嗎?”

李明軒垂下頭,神色似乎有些意動:“我怎麽才能信你們,畢竟我家娘子厲害的很。萬一我說了實話,你們卻護不住我。”

原來他憂心這個,蘇明卿立刻道:“我們是來自炎京大理寺的官差,只要你說實話,定然為你做主,護你周全,你無需害怕。”言罷擡手拍了拍,門外很快有侍衛將賭了嘴,反綁了雙手的盧娘子與掌櫃,小夥計全都提溜進屋中。一進門,幾人全都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那盧娘子更是滿頭大汗,她起先還不知為何自己一出賭場就被人綁了,後來被侍衛們帶到這果子鋪門口,已經在外聽了有些時間,她急於為自己分辯,卻從被綁到現在根本沒有半點說話的機會。如今被提溜進房間,只嘴裏嗚嗚,眼睛惡狠狠的盯著自家夫郎,只是平日兇狠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恐懼,生怕自家夫郎說出什麽對她不利的話。

李明軒沒想到自己的妻主已然被捉,如今被人這樣控制住,絲毫沒有了半分平日的囂張模樣。

他張了張嘴,這時才終於信了眼前二人真的是官差:“你們來自炎京?”

葉澤:“沒錯。現在可以說了嗎?”

李明軒忽又問:“二位娘子中可有人姓蘇?”

這問題奇怪的很,蘇明卿與葉澤對視一眼,蘇明卿先說道:“本人姓蘇。”

李明軒臉上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這就對了,蘇是皇姓,即有蘇姓的姑娘為小民做主,小民自然知無不言。”說完這話他便下了床,走到不遠處的桌前取下一只燒了半截的龍鳳燭拿在手中,又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妻主。

那盧娘子此刻跪在地上,只能擡頭看著自家夫郎走近,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向自己,盧娘子瞪大雙眼,嘴裏嗚嗚了兩聲,似乎還想掙紮,卻被身後的侍衛狠狠按住,整個瞬間匍匐在地,連臉龐都在地上摩擦。

“妻主啊。”李明軒走到盧娘子身前,蹲身彎腰,將燭臺靠近她的臉,湊近細細打量她,眼中流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覆雜:“我是不是說,今日眼皮子直跳不想出門,可你非要拉我出門,今日走不脫,軒兒只能什麽都招,妻主會怪我嗎?”

“唔唔,唔唔唔......”盧娘子在地上瘋狂的想要起身,竟將頭也撞在青磚地砰砰直響。

李明軒忙伸手,將自己手掌墊在盧娘子頭下,又對她身後的侍衛道:“大哥,讓我家妻主起來,留點體面。”

侍衛看向蘇明卿,見她點頭,這才拉了盧娘子起身,重新跪好。

盧娘子此刻被堵著嘴,眼中已然流出淚來,她可憐兮兮的看向自家夫郎,似乎在懇求他不要亂說,手下留情。

李明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隨即站直身子,挺起腰板轉身看向蘇明卿與葉澤二人,淡淡一笑道:“蘇姑娘剛才說的那九個男人確實都曾是我的客人,我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因為他們都是我殺得!”

什麽?

屋內所有人都瞳孔地震,剛才還在流淚的盧娘子也滿目震驚,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是嗚嗚的瘋狂搖頭,似乎在說,她夫郎絕不會殺人,你們不要聽他亂說。

李明軒:“在交代所有案件之前,我想先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同一時間,留在澤化鎮查容家的俞三省經過多日明察暗訪後,也從容家某個老仆嘴裏得到了一條重要新線:“我們容芳姐兒不是病死的,是受了家法後自己不願意治傷,再加上驚懼,這才猝亡。她是傷透了心呀......”

兩年前,正值十六歲的容芳情竇初開,竟愛上了一名容家佃戶出生的家生男仆,男仆比她大一歲,當年十七,又是胤族少年,身份低賤。

兩人明知不可能在一起,卻偏偏相愛了,總是趁夜深人靜時跑到容家後花園的池塘邊見面。

一次二人正躲在樹後摟抱著說情話,卻偏偏被晚上沒睡著覺出來散步的容太夫人給撞見。

“當時就給太夫人氣的要命,好好一個大姑娘,她姐姐又是東林軍大將軍,多少正經男兒娶不得,怎會偏偏與家仆混在一路,簡直辱沒體面。”那老仆嘆口氣:“起先太夫人只是要求兩人分手,將男仆發配到了下面的莊子裏幹活。可後來芳小姐竟趁太夫人不在家時又追了過去,還做下醜事,被那男仆引誘上了床,又被莊子裏的下人撞破,傳的滿城風雨。太夫人當時正在給芳小姐說親,知道這事後,氣的要將那男仆浸豬籠,是小姐拼命護著那男仆,又受了家法,這才只是把人打了一頓發賣出去。但全家人在太夫人的示意下都瞞著小姐,只對她說那男仆被浸了豬籠。”

“後來容將軍知道幺妹這事也急忙趕回,可惜已經晚了。芳小姐當時被太夫人打的有些狠,又加上以為自己心上人已死,一時想不開,竟偷偷倒掉了所有的治傷藥,就那樣......”

容家老仆說到此處,已經是老淚縱橫:“小姐水米不進,熬了幾日已是不中用了,彌留之際她就瞪著眼看著房頂,念著那男仆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忽然又一聲大喊那男仆的名字,說是來生也只要他一個。”說到此處,老仆擦了擦眼淚:“那句話後,小姐就咽了氣。”

俞三省聽到此處,深深嘆息:“芳小姐即喜歡那男子,先納了做小郎便是,容太夫人其實不必非要拆散二人。”

容家老仆:“誰說不是呢,當時容大將軍也怨怪太夫人處事過於激進,炎國女子雖未結親便小郎會惹來非議,但容家有容大將軍坐鎮,料那些議親的貴族們就算心裏不爽,嘴巴上也不敢說什麽。”

俞三省:“你家太夫人只怕也十分後悔。”

容家老仆:“可不是,但太夫人當時為芳小姐議親的人家門第也非常高,算是容家高攀,這才鬧成這樣。若是太夫人只找咱們本地或者小門戶的子弟議親,根本就不會出芳小姐尋死一事。”

俞三省:“當時議親的是誰?”

容家老仆:“是京中花相的弟弟。”

俞三省心中嘆口氣,那怪不得,花楹透的弟弟若要找妻主,自然是婚配前必須身家清白,肯定是容不下容芳先納小郎。

俞三省又問:“那男仆姓甚名誰,如今在何處做工?”

老仆:“老奴只知那男仆名叫李明軒,因太夫人深惡他勾引小姐,直接被賣進最骯臟的暗倌坊,估計現在早就得病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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