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

關燈
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

林以紓迷迷糊糊得, 感覺有人在喊她。

她攥住覆金珩的衣袖,“嗯...”

她睜開了雙眼。

四周一片漆黑,她在王兄懷裏慢慢醒來,有些懵。

想起今天所經歷一切後, 她陡然清醒過來, 在覆金珩懷中擡起頭, 壓低聲音,“王兄, 是他們來了麽...”

覆金珩輕輕地捏了捏她的後脖頸, “嗯。”

隨著這句低沈的話落下, 內室的門外,亮起了光。

一束火光,兩束火光,三束火光...內室外,亮起了無數火把的光亮。

這才剛過了子時不久,更深霧重, 門外已經站滿了‘人’。

門外傳來木門被擠壓般的聲音,“小少爺, 您該起身了。”

作為小少爺, 她是祭祀的主要人物,沒有她,這場祭祀開啟不了。

林以紓緩慢地從覆金珩身上站了起來, 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低頭理衣襟的時候她的臉上還帶著些許茫然和剛睡醒的迷蒙, 擡起頭後, 被火光照亮的臉上只剩下了冷靜。

火光照亮的木門前, 站滿了手拿火把的‘人’,木門‘吱呀’從內被推開, 露出林以紓的身影。

門外所有的視線,全都‘唰’得看向她。

密密麻麻的,又黑壓壓的,他們雖然手舉火把,但看起來像極了一群烏雲,油漬的腳印腐蝕著他們腳下的大地。

林以紓看到她的那些‘兄長們’。

雖然沒有人和她專門介紹,但是她一下便認出了人群靠前的那十二個人。

她推開門走出來的一瞬間,仿若和這個無名府邸的小少爺通感了。

這十二個兄長,有表有堂有親,他們看向她時,蒼白的臉上竟然湧現出一種類似‘寵溺’的神情。

林以紓不適地蹙起眉頭。

小少爺似乎很討厭他們。

更準確的說,他討厭門外的一切存在,這些火把,這些壓迫的眼神,還有他必須要去主持的祭祀。

人群開始往外走,夜空下,火把的遷移有些像動物的遷徙,浩湯而整齊。帶有極大的目的性。

林以紓走在了最前面。

小少爺的庭院內,‘神’字在各個柱子上迎風飄吹,發白的紙若白幡,又像一種無聲的諷刺。

世上真的有神麽?

林以紓從來沒見過,小少爺也沒見過。

但人們總說是有神的,就像希望,就像未來,總會有的。

於是他們要前去祭祀。

去保佑他們這個無名的大宗族持久地、永久地繁盛下去,生生不息。

‘神’字被風吹落在地上,不斷地飄飛。

人們最終停在了祭堂外。

龐然的祭堂立於夜空下,居高臨下地俯視眾人。

人們好像總是覺得將這些祭神的建築建得越高越好,好像這樣就越接近他們的神。

他們肯定想不到,千百年後,他們的‘神’,是從地底誕生的。

高聳的石墻上布滿青苔,斑駁的灰黑刻上了古老的符文,敞開的大門像極了巨獸的口。

祭堂內,傳來極為濃郁的血腥味。

林以紓站在門外,凝視著門內的漆黑。

祭堂如此大,而人這般小,可吞吃人的,永遠不是這龐然的建築。

林以紓轉過頭,視線望向了覆金珩。

因為王兄握住了她的手,在摩挲著她的手心。

她知道王兄是在擔憂她,在火光下淺淺地露出了一個笑,“我沒事的,王兄...”

笑完後她轉過身,再次望向那片漆黑,臉上已然變成了面無表情。

她走上前,從門前拿了一個火把,踏入了漆黑的祭堂內。

她踏入堂內後,身後的那些人才隨之和她一起往內走。

林以紓進入祭堂,手中的火把照亮自己的側臉,也照亮祭堂兩側烏壓壓的‘人’影。

很顯然,這個無名府邸中的八百口人全都聚集在這裏。

祭堂內有好多聲音,她身後的腳步聲,兩側的呼吸聲,火把搖曳的聲音,天花板滴水的聲音,還有好些低語的聲音。

窸窸窣窣,有的低語從兩側傳來,有的低語從身後傳來,有的低語從她自己腦海裏傳來。

一開始只是單一的音節,‘咯噔咯噔’,像是聲帶被拉扯後發出的聲響,後來逐漸在林以紓的耳畔匯聚了不同的話語。

這是這群邪祟心裏的聲音,他們的情緒,他們的怨恨,他們的陰毒。

她聽得越來越清楚。

能聽見這些聲音,無關乎什麽術法。

作為一個萬物修,這些聲音選擇了她。

大多數邪祟是無法發出聲音的,它們選擇了她來發出自己的聲音。

尤其是小少爺。

他選擇了她。

‘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是我?’

小少爺的聲音非常青澀,應該是個尚未弱冠的少年,他說話時,如泣如訴,貧弱中帶著十足的怨恨。

火把照亮的兩側,傳來了更多的聲音,仿若為了回應小少爺的這個問題。

借由小少爺,她能明晰地感知這些聲音是誰發出的。

‘小少爺,必須是你,你是被神選中的。’

這是族中的那些宗老。

‘孩子,我向來看好你的,被選中主持祭祀,是你的福分。’

這是小少爺的父親。

‘這是你作為嫡系的使命,難道不是麽?’

這是其他的旁支子弟。

‘為了家族的繁盛,總是要進行儀式的,你從出生那一天起,就是為家族而活的。’

這是相信神的那一群人。

‘就算這世上沒有神,總有人要完成這些的,這是一種儀式,是老祖宗起就遺傳下來的規矩,必須要遵守。’

這是不相信神的那一群人。

‘作為家族裏最小的孩子,你已經享受到足夠的寵愛了,我們這般容忍你,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這是曾被小少爺全心信任的兄長們。

他們這一代,負責主持神祭的人是從他們十三個同輩人裏挑選的。

作為最後一個出生的孩子,小少爺享盡寵愛。他的兄長們,有什麽好的東西總是讓給他,從不以大欺小,兄友弟恭,被外人樂道。

小少爺不想讀書時,兄長們不僅不勸學,反而為他打掩護,親自帶他逃課;他想偷懶時,他們直接將經書給扔開,告訴他作為大家族的小兒子,只需要負責享樂就好了。

這一切美好的虛幻,在兄長們將他推出來主持神祭後,徹底結束了。

‘小弟他不學無術,無法擔任家族大任,但心性純良,從未被世俗沾染,最適合去主持神祭。’

說的好聽點,是主持神祭。

難聽點,是成為祭品。

林以紓的耳畔響起被背叛的尖叫聲,‘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

她聽到了。

聽到了他向來敬重的父親,沒有絲毫猶豫地說,“好。”

聽到他向來信任的兄長們,在人後嘲笑著說,“活該,誰讓他不好好念書。”

聽到那些宗族的族老們,上下打量著他,“勉強能去見神。”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

林以紓忽而感覺眼下有些濕漉漉的,像是兩行血淚在淒厲地往下流淌。

小少爺的怨恨,在她耳畔晃蕩。

黯淡的火光中,林以紓的眼珠子不明顯地晃動著。

他在哪裏?

這個小少爺...到底藏在那裏。

或者說,他被獻祭後,被封印在了哪裏?

破局的關鍵,她一定要找到他。

林以紓垂眼掩飾眼中的情緒,她走到了祭堂的盡頭,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高臺。

巨大的祭壇旁,有兩個銅鼎。

踏上高臺後,林以紓探身,將銅鼎中的炭火點亮。

‘唰’的兩聲,沖天的大火照亮了祭堂。

高臺上,祭壇足足有三個人高,祭t壇地面上的地面密布皸裂的石紋,每條紋路裏,都有黑紅的血跡。

祭壇周圍還有許多銅鼎,其中盛放大量祭品,生的內臟往外流血,沿著銅鼎邊緣的溝槽流淌,逐漸匯集到祭壇下方。

不知道是人的內臟,還是牲畜的內臟。

香火無力地燃燒著。

祭壇正上方向,一個巨大的牌匾被掛在堂頂,‘X’府。

臺上的漆木柱子上,系滿粗壯的麻繩。

臺下,幾百口人默默無聲地坐在案前,每個食案上,都擺放著用膳的瓷盤和竹筷。

瓷盤是空的,他們在等待著他們的食物。

他們雖然無聲,但空洞的雙眼全都黑漆漆地盯向高臺上的林以紓。

亦或是盯向了那個小少爺。

他們要吃肉。

而小少爺就是為了家族利益,站出來的羔羊。

林以紓突然能明白為什麽這個祟障內的邪祟是被煮熟的人了。

這是身為祭品的小少爺,對這些人怨恨的投射。

他被挑選成為祭祀的食物、宗族的食物,死後,他要所有人都經歷他這樣的痛苦。

林以紓忽略臺下黑漆漆而貪婪的眼神,她拿起祭壇旁的告祭書,“今日祈願,護佑吾族,永世繁盛。”

“今祭有三事,盼神明垂聽。”

“其一,割斷柱上縛繩,寓意與往日訣別,昔日榮辱,無論善惡,皆當隨風而逝,心無貪執,不留痕跡。”

“其二,恭叩三拜,以示至誠之敬。初拜叩首,祈神垂憐;再拜叩首,祈佑安康;三拜叩首,祈賜長生久視,保我宗族世代興盛,長存不衰。”

“其三,獻祭神前,求神垂賜新生之力,護佑我族,生生不息,廣昌永固。”

“如此三事畢,願吾宗祠蒙恩,得神祇護佑,綿延千載,繁盛不絕。、

“.......”

長長一段告祭書念完,林以紓的手都快僵了。

總而言之,祭祀有三個儀式。

其一,割斷柱子上的長繩;其二,恭叩三拜;其三,獻祭。

她將告祭書放回祭壇旁後,第一個儀式就要開始了。

她的手上陡然多出一把短刀,而柱上原本盤旋落於地的粗壯麻繩,忽而懸於半空。

麻繩是用來吊祭品的,可現在,麻繩上是空的。

林以紓擡頭看了一眼,數了數...十二個麻繩...眼皮突然跳了跳。

踏雲會隨她一起進入的修士,一共是十一個,加上王兄,正好十二人。

一位族老朝她走來,漆黑的手指向臺下踏雲會的修士們,“請小少爺將第一道儀式的祭品先請上來。”

此話落下,林以紓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下走。

等等...

林以紓進入祭堂後,臉上頭一次浮現驚恐的神情來,有股力量在她身後用力地推,將她徑直地推向踏雲會眾人的身前。

她走下臺階,眼神顫動地對上了王兄的視線。

覆金珩冷靜地看著她,似乎無論她做出什麽樣的動作,都會無底線地包容她。

她的力氣陡然變得十分大,拖拽住一個踏雲會修士的衣領就要將他拉扯走,那修士比林以紓個頭高許多,用力地掙紮幾下,竟然沒能掙紮得動。

修士發出了幾聲短促的‘王女’,耳邊‘哢噠’一聲後,發現自己衣領上的力道忽而沒了。

他擡眼看,眼神一僵。

剛才的“哢噠”一聲,竟然是王女...硬生生將自己的手腕給掰斷了。

沒有祟氣來治療,林以紓的額角被疼出了汗,她將痛呼聲咽下去,硬是違抗著身後的力量,往另外一群人的方向走。

林以紓:“兄長...”

聽到王女喊兄長,修士忍不住看向了覆金殿下。

覆金殿下一臉冰冷地看著王女的手腕,冷肅的下頜線繃緊,似乎在極致地壓抑著什麽情緒。

王女這句“兄長”,顯然喊的不是覆金殿下。

因為鬼影中,小少爺的那十二個兄長,臉上露出了猙獰的害怕。

走向這群兄長的過程,林以紓一直在身體後無形的力量拔河,身體後的力量巨力地將她往東邊扯,她非要往西邊去,纖細的身軀快要被撕裂成兩半,舉步維艱,渾身上下都被那股力量撕扯得疼。

但她賭成功了。

當她站到那群兄長面前時,控在她身上的那股力道豁然消失。

十二個麻繩,為什麽一定要捆自己人?

小少爺那麽痛恨的兄長們,正好也是十二個數。

哪怕這個祟障的優先項肯定是想看她自相殘殺,林以紓還是賭對了。

小少爺對他的兄長們,之前有多信任,現在就有多恨之入骨。

她可以替他報仇。

漆黑的夜色中,林以紓一眨眼,身體已經回到了高臺上。

而祭壇旁,那十二個麻繩上,已然吊滿了十二個兄長,他們如同蟲子一般蠕動掙紮著,嘴中發出尖叫聲。

‘不應該是我啊。’

‘不應該是我們啊!’

‘應該是那個不學無術的小子啊!’

麻繩正對祭壇,壇中燒著滾燙的炭,熱浪往上沖。

林以紓拿著刀,走向了祭壇旁。

高臺下的憧憧鬼影,於食案前,整齊地敲擊瓷盤。

“吃肉,我們要吃肉!”

“吃肉!”

“吃肉!我們要吃肉!”

瓷盤在食案上用力地敲打,底部的瓷被敲得碎裂,堂內發出震耳欲聾的動靜。

就在這瓷盤的敲打聲中,林以紓走向了第一個柱子,一手把住麻繩底端,一手拿刀割長繩。

麻繩被利刃劃開的一瞬,半空發出摩擦聲,懸於空中的第一個兄長尖叫著墜落,身體像枯萎的樹幹砸進祭壇的炭火中,火焰劈啪作響,熱浪頓時卷起,烤得祭堂內一片灼熱。

第一個。

它掉入祭壇後,原本驚恐的吶喊聲突然變得溫和起來,在完全被火吞噬前,它發出聲音,“恭迎...神。”

林以紓走向第二根柱子,刀鋒閃過冷光,貼在粗糙的繩索上,力道堅定而沈穩。

“砰”得一聲,炭火上揚,尖叫聲從上到下地墜落,炭火中冒出濃烈的焦香味。

第二個。

同樣的,第二個兄長也發出“恭迎神”的臨終遺言。

接下來是第三根麻繩、第四根、第五根...每一聲吶喊的結尾,必定是這些兄長對神的呼喚和讚美。

‘這世上根本沒有神!’

小少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們到底在向誰祈禱?’

‘你們活該!’‘你們才是真正的活該!’

‘為了家族的繁盛,讓我去死,這就是你們眼中虛無縹緲的神嗎!’

‘你們真是活該!’

聽著這一句句讚美神,林以紓的動作越來越急躁,鋒刃劃破麻繩時發出的聲音也愈加急促,繩索斷裂、身體墜落、火焰燃燒,整個祭壇充斥著一種恐怖的節奏感。

每個人在落入炭火中的瞬間,皮肉迅速卷曲,油泡噗噗地冒起,焦黑的皮層開始龜裂,焰火狂歡般舔舐著獻祭者的每一寸皮肉。

‘活該!’

‘為了你們的神見死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活該!’

第十二個。

林以紓手中的刀墜落於地,手心被麻繩割裂的傷口不斷地往下滴血。

踏雲會的修士們擔憂地看著他們的王女有些脫力地跌坐在地。

但根本沒有給王女休息的時間。

族老的聲音響起,“小少爺,您該進行第二個儀式了。”

恭叩三拜。

林以紓緩步走至祭壇前,壇周彌散著濃郁而讓人窒息的肉香味。

她屏住呼吸。

來到祭壇前,她雙手合十,姿態恭敬,仿若真的對這個神帶著極深的敬意和忠誠。

右膝屈下,身體下沈,雙手擡至額前,緊扣的手指向前伸展,然後輕輕地放在地上,額頭貼地,額心與神的祭臺平齊。

初拜叩首,祈神垂憐。

接著,林以紓從地面緩緩起身,重新挺直身軀,手再次合十。她沒有急於進行下一拜,而是緩緩地呼吸。

因為耳畔又傳來的小少爺的尖叫。

‘這世上若有神,才不會如此不公平!’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是我!’

長久地感受著它的怨恨,讓林以紓臉色蒼白。

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這個小少爺到底藏在哪裏...

她一定要將他找出來。

林以紓身形再次沈下,雙膝微曲,雙手再次按於地面,額心深深叩拜在地。

再拜叩首,祈佑安康。

最後一拜。

林以紓屈身,手指輕撫地面,額頭觸碰冰冷的石磚,卻在那一剎那定住了。

因為她的耳畔響起了一道聲音。

‘需要我幫你嗎?’

這聲音轉瞬即逝,若毒蛇吐信,是上萬道聲音重疊在一起的陰森和恐怖。t

當年的小少爺,正是在這最後一拜,聽到了這道聲音。

‘你..你是誰?’絕望的小少爺以為自己幻聽了。

‘我是誰...他們給我取了一個名字...’

‘誰?’哪個他們。

‘你們...’聲音重疊而含糊,話還說不清楚,像是剛剛在學習人怎麽說話。

‘你是我們宗族一直在供奉的神嗎?’

‘神?這世上沒有神。’

‘這世上沒有神。’小少爺重覆著,用額頭用力地砸地。

‘是的,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固守的秩序太不公平了,為什麽所有的壓迫都落在了你身上...你家族的道義,竟然需要靠犧牲你才能完成。’

‘這世上沒有神!’小少爺繼續拿額頭砸地,在臺下族老們的眼中,他像是突然中了風。

‘如果一定要有個神的話,不如來供奉我吧,如果你呼喚我的名字,我可以幫你。’

‘這世上沒有神!’小少爺的頭顱被砸癟,祭壇下的人們發出尖叫聲,他們不希望獻給神的祭品是個脫離他們控制的殘次品。

他們喊著,“小少爺!”“小少爺!”

小少爺擡起身,眼前血紅一片,他根本聽不到他人在喊他的名字,只聽到耳畔的那道聲音。

‘我該如何呼喚您?‘他問。

耳邊重疊的聲音響起,如同狂風一般湧向他的腦海,“破道——”

林以紓地耳畔響起貫穿左右的耳鳴聲,破道二字出來時,左眼疼到過分,她甚至有種七竅流血的錯覺,身體顫抖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破道...破道...

“破道——”

隨著這一聲響起,小少爺真正地落下了最後一個叩拜。

三拜叩首,原本祈賜的是長生久視,保我宗族世代興盛,長存不衰。

小少爺搖晃地站起身,望向黑壓壓的臺下。

狗屁的宗族世代興盛,長存不衰。

他露出一個怨毒的笑。

‘真是太貪心了,這麽點祭品也好意思祈求這麽大的願望。’

他忽而走下了祭壇。

林以紓站起身,也看向了黑壓壓的臺下,她無法得知那位小少爺走下祭壇後到底做了什麽,因為現在的她,要進行最後一道儀式。

其三,獻祭神前,求神垂賜新生之力,護佑我族,生生不息,廣昌永固。

其實就是把自己給獻祭了。

至於如何獻祭自己,祭壇後有頂那般高的壁畫,就已經昭彰了一切。

壁畫巨大,將整座祭堂包圍其中,描繪的是一幅剖腹獻祭的肅穆場景:先祖的形象被刻畫得極為莊重,蒼老的面容隱沒在層層陰影中,手中的長刀劃過身體,鮮血噴湧而出,流入一旁的祭壇中。

林以紓跪坐在祭壇前的墊子上,雙膝穩穩地貼在地面,手中憑空多了一把鋒利的雪刀,刀刃在火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地上也憑空多出一個銅盆。

她拿起雪刀,和身後的壁畫做著同樣的事。

取刀、用清水洗刀、將刀身擦拭幹凈,一切都在按照流程走。

背後的壁畫無論被描繪得有多肅穆,也無法脫離這群先祖其實只不過被當成牛羊的殘酷現實。

林以紓其實還是保留有意識的,她如果認真掙脫,不會像現在這樣如同一個被牽線的木偶。

甚至她背後無形的力量,在阻止她抽出雪刀。

可她偏偏就是按照規矩,一步一步地在走這個儀式,一步一步地重覆著千百年前,小少爺做過的事。

她要做這個小少爺最討厭的事,逼他現身。

‘不要動手!不要動手!’

‘你不是和已經殺死那些兄長了嗎,不要動手!’

‘為什麽死的還是我,不要動手!’

他淒厲地吼叫著。

因為她要活著。

林以紓平靜地拿起雪刀。

她假裝聽不到耳邊的那些聲音。

自始至終,她只關心一個問題。

這個小少爺...他到底在哪裏。

林以紓橫過刀刃,指向了自己的小腹,深吸一開口氣,故意沒有望向臺下,她知道自己望向王兄,絕對會破功。

王兄肯定生氣了,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的神情。

可這是她必須要做的事。

總有人要做這件事,不是麽...

刀刃橫於腹前,刀尖微微刺向肌膚,發涼的觸感如同冰刺入她的神經。

高臺之下,鬼影們用力地拿瓷盤敲擊食案,興奮而貪婪地吶喊,“我要吃肉!”

“我要吃肉!”

“我要吃肉!”

踏雲會的修士們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與沖動,想要沖上祭臺救王女,覆金珩擡眼,阻止他們沖上去的身影。

覆金珩:“別打擾她...”

修士們:“是...是...”

修士們膽戰心驚地望向覆金珩。

明明阻止他們上祭臺的是覆金殿下,但覆金殿下的眼中浮現出一股幾近瘋狂的殺意,臉色猙獰,仿若要將堂內的所有人屠戮殆盡。

他們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怖的覆金殿下,本能地往後退。

林以紓咬緊嘴唇,手開始緩慢而堅定地推動刀刃,尖端一點點割破肌膚,鋒利的刀鋒劃開血肉的阻隔,鮮血如同細線一般,緩緩流淌出來,溫熱的液體迅速濕潤了刀刃。

血在往下流淌。

‘不要,不要,不要!’

繼而一寸。

‘不要,我讓你不要這麽做,不要!’

血汩汩地沾濕了少女的裙裳。

‘不要,我讓你不要這麽做!’

‘不要!!!!!’

“砰”的一聲,祭壇上方巨大的牌匾從空中墜落,摔落在地上。

牌匾在地上砸出一圈灰塵,塵埃散開後,露出牌匾的後方封著的屍體。

屍體蜷曲著、僵硬地被封在牌匾背後,不知已然被禁錮了多年,屍體腹部傷口猙獰,鮮紅的血不斷從它的腹部往外流。

而牌匾的正面,牌匾上的字被血跡描繪出了清晰而扭曲的輪廓,無名的府邸逐漸顯現出真名——

‘納蘭’。

林以紓擡起了眼,眼神顫動。

可千百年前,納蘭一直是西夏的游牧民族,雖是大家族,但根本不是這樣的詩書人家,也根本沒有這般的規矩和儀式。

尤其是服飾,完全不一樣。

林以紓手中沾血的刀‘啪嗒’掉落,血珠如線墜落。

這到底是哪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