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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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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第七十章

想到這兒, 林以紓的脊椎骨發麻,她立馬直起背。

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懷孕懷傻了?

林以紓陡然清醒過來。

他們是板上釘釘的兄妹啊。

都怪她昨夜心煩讀了幾頁《義締情誼錄》,把腦子讀傻了。

覆金珩瞧向睡眼朦朧的少女,“怎麽了?”

林以紓:“沒事...剛才做噩夢了。”

覆金珩:“什麽夢?”

林以紓:“記、記不清了。”

少女神色茫然, 眉頭略蹙, 顯然在為什麽事而煩擾。

覆金珩:“殿下最近似乎總是心緒不定。”

林以紓用手攥住自己裙擺上的金線, 她有些蔫巴巴的,“王兄, 你看出來了, 可能是除祟的後遺癥吧, 擾得我心神難安。”

覆金珩:“昨夜燒了明和殿也是因為心神難安?”

林以紓臉兀得變紅,“...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她低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是西夏人逼我的,而且我用祟氣護住明和殿了, 王兄不準怪我。”

覆金珩:“西夏確實聒噪。”

林以紓:“......”

王兄,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經是西夏人。

少女有些懊惱地將腦袋垂低, 柔軟的青絲隨之低垂, “我最近總是這樣,總是控制不了自己。”

都怪她懷孕了。

覆金珩伸出手,將少女臉頰旁低垂的青絲往後挽, 像往常一樣安撫地揉她的額角。

但林以紓卻是突然躲開了。

她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 身子就已然往後躲, 後背靠在了案桌上。

林以紓:“!”

她的身體就像是被過了電。

就在剛剛那麽一剎那,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義締情誼錄》中景瑯為玉卿挽發的畫面,挽發時, 景瑯也是這樣會撫摸玉卿的臉頰、額角,最後二人的唇便會貼在一起。

林以紓:“!!”

在《義締情誼錄》的攻擊下,林以紓就這般水靈靈地躲開了。

內室陷入寂靜,覆金珩的手滯在半空,修長的手指緩慢地收了回去,他望向躲開的林以紓,眸色不明顯地深了深。

林以紓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慌忙地從坐墊上彈了起來,“王兄,我們現在不是要去見東洲王麽,我去換身衣裳,穿得正式一些!”

她連不疊地就跑走了,差些就踩到裙擺。

她、她到底在想什麽啊!

少女離開後,內室一下變得寂靜而無聲。

覆金珩高大修長的身影陷於內室的陰翳處,看起來尤為冷肅,守在門口的侍從噤聲,氣兒都不敢往大裏喘。

覆金珩的指骨在案上敲了敲,“來人。”

侍從上前,“屬下在。”

覆金珩:“將近幾日的議事都推了,若有人來找我,說我沒空。”

侍從:“屬下遵命。”

覆金珩望向窗外,換好衣裳的少女已然走了出去,於廊下扶著柱子穿絲履。

纖細的身影看起來近在咫尺,卻又遙遠。

翠綠的樹葉在風中閃了閃。

林以紓穿完一只絲履,小心翼翼地將腳探向另一只,她圖省事,就是不肯彎腰,一雙絲履讓她穿得搖搖晃晃,她扶著柱子的身子也搖搖晃晃。

就在身子快要歪倒在柱子上時,身後一道高長的身影扶住她。

“誒呀,”林以紓借著覆金珩的力將玉足探入絲履,“天太熱了,穿個鞋子都讓我穿出汗了。”

覆金珩的目光掃過少女脖窩的細汗,又緩慢地移開了。

兩人往東寧宮方向走。

林以紓:“王兄,你昨日出宮去哪裏了?”

覆金珩:“邊郊。”

林以紓:“原來王兄昨日去邊郊處理事務了,我說怎麽一日沒見著你。”

覆金珩:“殿下找我?”

林以紓:“是,我有很多關於東洲的事都不知道。t”

覆金珩:“想問什麽?”

林以紓:“王兄,東洲王有什麽禁忌處麽,或是什麽談話不能提到的點,等會兒去議事的時候,我可不想踩在雷點上。”

覆金珩:“他應該不會喜歡別人提及西夏。”

林以紓:“西夏?為什麽?東洲不是中立派麽?”

覆金珩:“東洲王有一段往事,他曾在西夏當了很長時間的質子。”

林以紓深吸了一口氣,“竟然有這樣的事?”

林以紓:“那、那我聽說赫連子明的母親是西夏人,該不會是那時候他身為質子時,在西夏締結的姻緣吧?”

根據她聽到的瓜,這似乎不是一段善終的姻緣。

覆金珩:“當初他能被放回來的條件,就是答應與納蘭族通婚。”

林以紓:“納蘭族?我聽說過,是西夏的一支部落。”

林以紓是在卷宗裏看到的。

前段時間她對命修感興趣,看了許多有關占蔔、預言的書。

卷宗書上說,預言源於遠古。

而納蘭族,是唯一一支經歷過千年、萬年的變化,依舊被保留得完好的一支部落,由遠古演化而來。

納蘭族的文化遺址也被保留得很好,遠古年代的圖騰、龜殼、獸骨、石蔔、沙蔔,被保留於石陣、土墩墓、巖畫、土臺和祭祀臺中。

現如今命修的許多流派、法門,其實有很多都演變於納蘭族的密宗。

赫連子明的母親名為納蘭宜。

林以紓:“王兄,我想不明白,納蘭家族的女兒身份那般尊貴,為什麽要下嫁給東洲的一個質子呢?”

覆金珩:“殿下覺得為什麽一個東洲的質子,能當上東洲王?”

東洲王既然當初被舍棄成質子,說明他當初並不被看好。

那後來為何他回到梵陠後,能競爭得過那麽多早成黨系的兄弟呢?

少女“啊”了一聲,“我知道了,西夏放他回來,就是因為要將他扶上王位,這麽一來,本來他們只能控制一個質子,現在他們能通過牽制東洲王,來控制東洲的許多內務。”

東洲王沒有成為質子前,有一個正妃,兩人是被老東洲王賜婚的,誕有一個孩子,就是赫連瑤,這位妃子因為夫君被派出去為質,憂思過慮,早逝了。

去往西夏後,被西夏指了納蘭宜為妃。

納蘭宜為東洲王生下了三個兒子,前兩個兒子都因為疾病夭折了,直到赫連子明降世,活了下來。

但納蘭宜在赫連子明年幼時,因為疾病纏身,也離開了。

據林以紓來到梵陠王宮的吃瓜,東洲王似乎和納蘭宜之間有一段情緣。

並不止於政治聯姻,他們之間是有情的。

納蘭宜是納蘭族被派出來聯姻的長女,而東洲王是被派出去為質的棄子,兩人的身不由己,演化成心心相惜。

納蘭宜逝世後,大臣們請奏,希望東洲王再娶一位東洲本地的世家之女,但東洲王排除眾議,堅持沒有再納任何妃子。

大臣們當初並不看好赫連子明,因為他的母家是西夏人,但東洲王還是點了他成為儲君。

想到這裏,林以紓蹙眉,“王兄,你說東洲王會不會其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討厭赫連子明?”

所有人都說東洲父子關系不好,可赫連子明做了清殺朝臣的事,也不過是被監察司請去喝了一個時辰的茶。

覆金珩:“也許。”

他語氣淡漠,顯然對赫連子明的事不感興趣。

林以紓:“王兄,你今日回來後,遇到那些西夏人了麽?”

聽到少女不再提及赫連子明,覆金珩的目光緩慢游移,重新定在她的身上。

覆金珩:“遇到了。”

林以紓抿緊唇線,“那些西夏人對你態度還好麽?”

覆金珩並不在意西夏人對他的態度,實際上他進宮時,一群守在宮門的西夏官員試圖想和他交談,被他的侍衛給攔下了。

“不太好。”說這話時,覆金珩眼神依舊冷淡銳利,他盯向林以紓,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

少女果然心疼了。

她一跺腳,“這群該死的西夏人!我就知道他們見到王兄肯定沒有好話。”

林以紓走近,搖了搖覆金珩的袖袂,“王兄,你別管他們,那些西夏人根本不配和你說話,反正有我在,有天都在,你別將他們放進眼中。”

少女軟聲說了許多安慰的話。

但覆金珩的神色甚至更冷淡了些。

他的視線落在林以紓的身上,深邃的雙眼封鎖內心的波瀾,周身透著股冷意。

以往這個時候,林以紓早就抱過來了。

可現在,就算她捏著他的袖袂,也只是短促地攥了一下,隨即便收回了手。

果然有什麽事發生了。

他沈默地看著少女往前走。

他沒有看到,背過身的少女神情有些窘迫。

其實她適才差些就抱上去了。

但她剛想有所動作,腦子裏就突然想起午憩後多出來的想法,‘明月樓那一夜,為何不是王兄呢’。

而後,《義締情誼錄》中的情節也開始攻擊她,通常景瑯和玉卿只要抱上,沒過多久兩片嘴唇子馬上貼上。

啊!

啊啊啊啊!她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啊!

林以紓努力抑制自己腦海裏的雜亂想法,步伐愈發快。

東寧殿近在眼前。

在宮人們的牽引下,林以紓踏入內殿。

東洲王依舊重病,不能受涼,談話的地點被被安排在內室。

宮人輕聲地推門,不讓穿堂風吹進去。

內室靜謐,但有些太暗了,簾幔低垂,只有些微日光透進來。

檀香的煙霧在室內盤旋,內室色調以深棕和暗黃為主,墻上掛有幾幅古樸山水畫,墨跡蒼老,不失風韻。

窗欞緊閉,不放一絲風進來。

東洲王背靠榻上,軟墊、褥子極為考究,他身穿暗黃錦袍,衣料華貴。

東洲王臉色發陰發白,這場今年年初開始的急病來得迅猛,讓他比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雙鬢已然蒼白。

林以紓行禮後,他略笑著頷首,“賜坐。”

出乎林以紓的意料,東洲王要比她想象中要慈和許多,憔悴、疲憊中,透著股和藹。

東洲王的眼神在林以紓和覆金珩之間穿行,“歲月真是催人老,還沒怎麽留意,你們兩個都這麽大了,之前去天都和西夏的時候,你們還沒有桌子高呢。”

寒暄著。

林以紓發現東洲王對她似乎有些過於熱情了。

話題總是繞著她聊,問她近來讀了些什麽書,術法修習得如何了,還問她在踏雲會的這幾個月可還適應,也說了好多話,誇讚她除祟的旅程。

東洲王顯然很喜歡天都王女這個小輩,看著她的眼神不乏欣賞,似乎還有一絲林以紓看不懂的期待和打量。

要不是東洲王剛才說他們只見過一面,林以紓都要開始懷疑東洲王是不是和原主溯源深重了。

東洲王:“聽說你和北境的婚約要解了。”

林以紓抿了一口茶,“父王正在處理此事,已經算是斷了。”

東洲王笑幾聲,“這天都和北境的婚事解開了,不如考慮考慮東洲。”

林以紓:“?”

此話來得突然,林以紓差些將茶噴出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東洲王:“你在東洲看看有沒有鐘意的兒郎...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氣和崇林王當親家。”

林以紓:“!”

東洲王不就一個兒子麽,這是在給她和赫連子明說媒?

林以紓張了張嘴,思慮著該如何婉拒。

覆金珩將茶盅放在桌上,動作雖輕,卻帶著沈悶的力道,悶聲一響,打斷東洲王的再次開口。

他擡起眼,“外人都說東洲王身體日漸衰弱,看來並不是如此。”

東洲王:“......”

這是拐著彎罵他太閑呢。

東洲王別過臉去咳嗽了幾聲,沒有再說婚事。

言歸正傳。

東洲王:“你們來找我,所為何事?”

林以紓:“想必您也知道,踏雲會到梵陠後,一直在探尋青銅渣滓的事,前幾日我們查到,青銅渣滓是寒隕青銅,和義善坊有關。”

東洲王:“義善坊啊...”

東洲王的語氣中透著股悲傷,“二十年了。”

他道,“都已經二十年了。”

林以紓:“二十年前,義善坊覆滅了。”

東洲王:“是啊,死了太多人。”

他兀然轉言道,“你知道東洲鏡麽?”

林以紓楞了一下,“東洲鏡?啊,是東洲王宮的那個寶鏡?”

清秋同她說過,東洲鏡是個情鏡,站在鏡子前,可以看到命定之人。

為何突然提起這面鏡子?

東洲王看出林以紓的疑惑,他笑道,“你突然說起此事,我就想起很早之前東洲鏡壞過一次,就是送去義善坊修繕的。”

他嘆道,“像義善坊那麽好的工坊,東洲不可能再有了啊。”

林以紓:“陛下,我能問問當年義善坊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東洲王t:“你們去搜查時,百姓們是怎麽說的?”

林以紓:“有許多猜測,有說內亂失火、自相殘殺;有說詛咒的;也有說...朝廷出面的。”

東洲王:“朝廷為什麽要出面剿殺一個官署的工坊,人言可畏,此話不真。”

他頓了頓,突然往四周虛空處望了幾下,又重新狀若無事地回看林以紓,“此事,其實朝廷也沒查清楚,是我手底下的人無用啊。”

林以紓的眼皮一跳。

她註意到了剛才東洲王分神的眼神。

這個眼神,不由地讓她想起戚親王。

戚親王當時在地牢裏說話時,也是如此左顧右盼,似乎在提防著什麽。

東洲王:“也許真的可能是內亂,畢竟如果不是內亂,區區大火不會鎖住所有人,也有可能是因為詛咒,怪力亂神,在這個朝代屢見不鮮了。”

他望向林以紓,“所以聽說你來,我很高興,也許這個疑題,在等待一個能解開它的人。”

林以紓:“!”

好家夥,東洲王一下子將她捧得好高。

東洲王:“不過無論是因為內亂,還是因為詛咒,都可以證明,義善坊裏面出了問題。”

林以紓:“當初傀儡尚人,是朝廷推行的麽?”

東洲王搖頭,“我並不讚同此事,也不喜寒隕青銅。”

林以紓:“那為何...朝廷當初要扶持義善坊造肖人的傀儡?”

東洲王沈默片刻,“你知道傀儡戲麽?”

林以紓點頭,“聽說過。”

東洲王:“傀儡戲的那些牽線傀儡,其實都是被人控制的,隨波逐流,無法自控。”

林以紓:“......”

她沈默著,不知道東洲王是不是在暗示他是身不由己。

畢竟他是被西夏推上來的王君。

可想而見,東洲的內政,並不完全處於他的控制中。

東洲王:“東洲從前流行過傀儡肖人,二十年前義善坊滅門、而二十年後你們又找到了我...其實有很多事、很多人都是被牽絲的傀儡,我們都在被命運的洪流往前推。”

東洲王說到這裏,咳嗽幾聲,眼神有些恍惚了。

林以紓註意到東洲王的眼神有些失焦,他在深思著什麽。

她耐心地等待。

若是從前,林以紓其實對東洲王的這番話沒有任何感想。

畢竟命運之說,玄之又玄。

但自從她穿書、經歷這麽多事、遇到如此多的人,她愈發覺得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推著她往前走。

尤其是有了檀胎之後。

命運..她想起了問緣樹,想起了戚親王、鐘閣老。

命運到底是什麽?這世上,人真的處於‘命理’中麽。

她理解中的命運、占蔔、預言,都是為了讓人變得更好的工具。

可當所有的事都在按照命運走時,真的會讓人覺得自己才是‘工具’。

命運真的不能改變麽?

她的命運又是什麽?

她這麽想,也直接問出口,“陛下這麽說,是覺得命運不可改變麽?”

東洲王:“我很想說不是,但對我而言,我的命運確實走在一條既定的路上。”

從他成為質子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似乎都定死了。

年少時,他掙紮過、反抗過、憤怒過,但隨著歲月的流逝,他變得悲觀,他放下了許多。

也不得不放下。

東洲王:“但我還是想說命運這件事,因人而異,我不能改變的事,不代表別人不能改變,就像你...”

他看向林以紓,“孩子,你相信命嗎?”

林以紓:“信...”

她又道,“但不完全信。”

東洲王:“你的父王,有告訴過你的命數麽?”

林以紓疑惑地回望。

什麽命數?

東洲王搖頭,“看來崇林王沒將讖書的事告訴你。”

林以紓:“讖書?”

讖書,用於記錄、傳達預言、神諭,通常由先知、祭祀所寫、所繪,其內容大抵涉及國家興亡、王朝更替、天命所歸。

林以紓知道讖書是什麽,但不知道東洲王為何提及讖書。

為何東洲王提及父王?

父王有什麽事沒告訴她麽?

東洲王:“看來你父王沒告訴你。”

他伸出手,侍立在暗處的宮人上前,遞上東洲的讖書。

讖書並不是普通的宗卷,能明顯看出不是普通經書的質感。

像是動物的皮,且有了很久的年頭,卷曲而古樸。

讖書展開後,上面刻滿古語和圖騰。

林以紓:“這就是讖書?”

東洲王:“是,你的父王應該也有一冊。”

東洲王:“知道納蘭族麽?”

林以紓:“知道。”

來的路上,問過王兄。

東洲王:“五百年前,那時候還沒有四境的時,有人從納蘭族的古墓裏發現了一張獸皮,長達二百米,上面寫滿了後世的預言,且有許多事,全都一一應證。”

東洲王點了點讖書,“這裏寫著有關慶元年的預言,預示著在慶元年間,天下會形成四境。”

慶元年距今二百餘年,慶元年前,那時根本沒有四境的劃分,林氏、景氏、覆金氏、赫連氏,只是修仙的四大世家、門派。

隨著年代的演變,真的如同獸皮的預言所說,形成了四境,迎來了以天都為主家的豐元年、仲元年。

林以紓:“這本讖書,便是古墓的獸皮所化麽?”

東洲王:“不是。原來的那個獸皮,被帶出古墓後根本保存不久,很快就皸裂風化了,我剛才說你父王也有這讖書,是因為後人費勁心力,將獸皮給用術法給覆刻了十幾份,傳了下來,四境之主肯定都有一份。”

林以紓:“為何從來沒有聽其他人說起過?”

東洲王:“畢竟傳下來的也就十幾份,幾百年前許多人為了爭奪讖書,還發生過不少戰事。”

他道,“既然你父王沒有告訴你...有關讖書之事,還是等你父王親自跟你說吧。”

話音落下,原本緊闔的讖書突然被吹開。

林以紓:“!”

內室沒風,讖書是怎麽被吹開的?

東洲王也訝然睜大眼,“看來這讖書和你有緣。”

讖書翻開後,林以紓卻看到的,是一頁頁的空白,並沒有東洲王所說的什麽古畫、古語。

真正意義上的無字天書。

林以紓:“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到?”

東洲王:“正常,我剛拿到讖書的時候,也什麽都看不到。這本讖書有個特點,每個人看到的,是不同的預言,就像我的眼中,這一頁頁的星象、占蔔、預言都是有關東洲的。你父王手中的那本,想必也緊扣天都的命運。”

林以紓起了興趣,“這般神奇,若是我也有一本就好了。”

她回去後一定要找父王要來看。

東洲王:“那這本便贈予你。”

林以紓:“!”

林以紓舉起雙手,“這、這...”

讖書這麽重要的東西,也太貴重了吧!

東洲王:“東洲自己有一本,納蘭族帶來了一本,我贈出一本,也沒有什麽所謂。”

他找許多人來看過東洲的這兩本讖書,大多數人都看不到讖書的字,因為大多數人和讖書無緣。

就算有少數人能看到讖書,看到的也是他能看到的內容。

所以這本讖書,其實對他、對東洲而言沒有什麽意義了。

他道,“與其留在手中,不如贈出去給有緣人,它適才自己翻開了,說明它與你緣分深厚。”

林以紓:“陛下,這太貴重了。”

她回頭看覆金珩,不知道該怎麽辦。

覆金珩頷首,示意她收下。

林以紓將讖書收下,“那就多謝陛下了。”

東洲王:“不過這讖書有些邪性,心性不定的人看了,容易走火入魔,楚大夫就是看了這本讖書,人變瘋了。”

林以紓:“......”

她的手定住,要收不收。

剛才好像有很大的信息量呼嘯而過了。

楚大夫怎麽了?民間不是說他失蹤了麽?

這本讖書怎麽聽起來像個詛咒?

東洲王像是知道林以紓在想什麽,“你瞧我現在變成這樣,也許就是讖書看多了遭到的報應。”

林以紓都快不敢動了。

她突然覺得,手中的這本讖書,像是活的。

有生命的。

甚至在發熱。

獸皮的質感讓這本書看起來更加逼真。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極致的渴望,她想翻開來看看。

就算無字,她也想翻開來看看。

這麽一想,讖書竟然真的自己又開始往後翻,書頁簌簌翻轉,最後‘哢’得立在一頁。

原本空白的頁面上,林以紓逐漸看到了古語和圖騰。

就是那麽一個瞬息間,古語和圖騰渲染空白的紙,映入她的眼簾。

紙張上,先是全黑,而後許多金色紋路從黑暗中劈開,緊接著,汪洋的血充斥滿整個頁面。

一行古語懸在圖騰上。

雖然是古語,不知道為何林以紓就是能看得懂,有聲音t從四面八方響起,如同蛇往外吐信一般重疊。

‘天寒地凍,星河倒懸,蒼穹已裂,四海難安。’

這些聲音層層響起,不停地懸於耳邊。

聽在耳邊有些像是磁帶卡住了。

‘天、天寒...地、地凍’

‘星、星河...倒、倒懸’

‘蒼、蒼穹...已、已裂’

‘四、四海...難、難安’

陰冷而潮濕的聲音往外蔓延。

這一瞬間,林以紓的心神完全被這一頁讖語給吸了進去。

這不是戚親王死前說的話麽?

瞬息之後,書頁上有沒有字了。

金色的紋路...

林以紓率先想起了王兄。

她轉身往覆金珩看。

覆金珩平靜地回望她,似乎沒有看到讖書上有什麽。

而東洲王望向林以紓,“怎麽了,是看到什麽了嗎?”

林以紓頓了頓,“沒有。”

東洲王意味深長地說,“有句話叫做一語成讖。”

他道,“你若是在讖書上看到什麽讖言,尤其是不好的,不要輕易說出來,說出來,本來有可能不會成真的事,也不得不成真了。”

戚親王就是這般說的。

要不然在地牢裏,他的話語不會這般遮遮掩掩。

林以紓撫向自己的耳朵。

剛才那些聲音已經消失了,但耳根子還有些發麻,腦袋變得昏沈而混沌,她有些想要幹嘔。

只是看了一頁讖書她都那麽難受,難怪東洲王說此書有邪性,心性不穩定的人看了很容易走火入魔。

說起這個,林以紓想起楚大夫。

她擡眼,將話題拉回青銅渣滓。

林以紓:“陛下適才說楚大夫瘋了,我能問問他現在在哪裏嗎,我想去問些有關義善坊青銅的事。”

看來這一趟來對了,東洲王確實知道楚大夫的去向。

東洲王:“去年年末這個時候,他看了讖書,逐漸的開始神志不清,說胡語吐白沫,我讓他回家休息了,現在估計還在家中休養。”

他召宮人。

宮人躬身舉起案板,上面呈有一封書信。

東洲王:“楚大夫這一年都閉門不出,隱居在坊間,我會讓宮人告訴你們他的住處,你將這封信帶著,他應該知道些有關義善坊的秘辛,看到信後,一定會對你知無不言。只不過這麽長時間我都沒聽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否還住在那個老地方。”

林以紓接過書信,“我明日會過去看看,多謝陛下。”

東洲王累了,他咳嗽幾聲,宮人上前,替他理被褥。

林以紓站起身,向東洲王行禮告別。

林以紓往外走,正準備跟上覆金珩,身後有宮人喊住她,“殿下,陛下還有話想單獨對您說。”

林以紓帶著一臉疑惑,重新回到內室。

東洲王已經躺下了,他的頭顱側向她走來的方向,因為榻邊有屏風遮蓋,所以從林以紓的視線,只能看到一顆頭顱露在外面,有些詭異。

東洲王:“孩子,如果你心中有什麽疑問,也許可以問問東洲鏡。”

林以紓:“東洲鏡...”又是東洲鏡。

東洲王:“東洲鏡可以照見你的命定之人,也可以回溯很多事,你難道不好奇麽?”

這句話正中林以紓的內心。

是啊。

如果能照一照東洲鏡,不是就能知道明月樓那夜的人是誰了麽。

畢竟以林氏的血脈,一生只能與一人雙修,和她唯一雙修過的人,可不就是她的命定之人麽?

東洲王:“帶上你覺得是你命定之人的人,兩人一起站到東洲鏡前,如果東洲鏡同時顯現你們二人的身影,就代表你們有命定的情緣。”

林以紓:“聽起來很是玄妙,就是不知道這東洲鏡在何處,我...可以借用麽?”

東洲王沈默了片刻,他道,“東洲鏡又壞了,我放在楚大夫那裏修繕了,你找他時,可以將鏡子取回來,也算是我的一個請求。”

這個請求聽起來有些怪。

東洲鏡這般重要的東西,為何會被寄放在一個病人那裏...

東洲王卻是不想說了,“孩子,你去見見楚大夫,一切便會明了。”

他笑道,“我將讖書贈予你,也是需要收回些本錢的。”

林以紓再次告退。

內室的門‘吱呀’關上。

宮人上前為東洲王捶腿,東洲王低聲念叨,“有她在,說不定真的能將那魔鬼、修羅給除去。”

他望向窗外,“但願如此。”

東寧殿外,侍從躬身走到覆金珩身前。

侍從:“稟覆金殿下,議事全都給推了,大臣們無法見到您本人,寫了許多折子送過來。”

覆金珩冷淡應聲。

他道,“邊郊那邊,你們盯緊。”

侍從:“遵命。”

林以紓從東寧殿內往外走,下玉階時,她的步伐有些緩慢。

她看著覆金珩高大修長的身影,越走越慢。

她竟然...還是無法打消懷疑覆金珩的念頭。

她也不想懷疑王兄,可這個念頭只要一出現,就再也無法消失。

她怎麽能懷疑王兄呢...

都怪那本《義締情誼錄》,她現在時不時就能想起文中景瑯和玉卿的親近字眼。

反正這兄妹兩無論做什麽事,到最後兩片嘴唇子肯定會貼在一起。

林以紓晃了晃腦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猜疑、《義締情誼錄》甩出腦外。

她怎麽能懷疑王兄呢...

她、她不能啊。

林以紓走到了覆金珩面前。

日光勾勒出王兄高大挺拔的輪廓,冷肅威嚴若神祇降世。

王兄一向是冷靜的、沈穩的,遇到任何事都淡定從容,這般的王兄,在林以紓的心中,象征著信任和權威。

她怎麽能懷疑王兄呢...

但在覆金珩垂眼時,她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袖袂。

覆金珩:“怎麽了?”

林以紓:“王、王兄,我知道你很忙,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次去找楚大夫,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她等不及了。

她等不了那些去嘉應的密探回來,她現在就要知道這個猜想是不是對的。

她要帶王兄一起站到東洲鏡前。

林以紓說出來後,心中又開始愧疚。

她寄希望於覆金珩拒絕她,這樣她就不必驗證這般荒誕的想法了。

王兄政務那般繁忙,肯定不會有空的。

覆金珩的視線緩慢地沿著她的側臉往下游走。

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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