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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他的真心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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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他的真心02

“是, 多謝娘子。”張善雲依言在椅子上坐下,微微以餘光捎帶看了幾眼馮合容。

馮合容的聲音溫柔婉轉,與她清麗的相貌很襯。“我聽聞你在應天府時, 是自己開醫館的,開了有多久了?”

“回娘子, 我的醫館是今年正月十五剛剛開張。在此前, 我在炭橋楊家醫館看診。”

馮合容的神情若有所思,語氣卻是雲淡風輕:“楊家醫館, 是楊太醫入太醫院之前坐堂看診的楊家吧?”

張善雲不明白馮娘子的意思,便只是點頭。

馮合容問她:“楊太醫, 在沒有入宮之前,是怎麽樣的人呢?”

張善雲擡起頭來, 有些訝異為何馮合容會問起。馮合容又笑了笑:“我只是隨便問問,楊太醫既然在宮裏侍奉, 我自要打聽打聽其為人。”

張善雲回道:“楊大人醫術高明, 為人正直, 極為受百姓信任,是一名當之無愧的仁醫。”

馮合容重覆了一句:“哦,很受百姓的信任, 被視為仁醫?”

張善雲不明白她的意思,便又解釋道:“楊大人在應天府坐堂之時,宋城男女願排長隊等大人看診。”

“是嗎。”沈默了片刻, 馮合容說:“張娘子, 看診吧。”說完,她略移過眼, 不經意地把玩了一下放置於身側的盆栽。

“是。”

張善雲起身,從診箱之中取出手枕和絲帕, 走到馮合容身側半蹲下來。她此刻不做多想,只一心想趕緊給馮娘子診治,診完趕緊離開。平民百姓在皇宮內闈這樣的地方,只覺格格不入,心生惶恐。趕緊看完診,離開了皇宮才自在。

想起去年楊崇信回應天時,曾提議引薦她入宮當女官,現在想來幸好當時沒有答應,若是真的入宮做了女醫官,怕是每日都要生活在心驚膽戰裏。

不容張善雲多想,馮合容的脈象此刻將她整個思緒都拉去了。“敢問娘子可是產後崩漏,月信難止?”

身邊的女官袁菀問:“何處不妥?張娘子還請直言。”

張善雲松開馮合容的手腕,站起身來回道:“娘子脈象極虛,一探便知氣血雙虛。血淋之癥,多發於重體力勞動者,信期勞累耗損元氣,機體不能攝血,故而發生虛勞,崩漏不止。娘子玉體金貴,按說不應出現元氣虧損之癥,除非……”

張善雲沒有說下去,她觀望著馮合容的神情,卻未見她聽了之後有任何驚異的反應,仿佛一切都在她情理之中。

半晌,馮合容悠悠地笑了笑,“除非是心病,是嗎?”

善雲點了點頭,又說:“雖說心情的平覆需要假以時日,但亦有諸多有效的藥方可助娘子平覆心情。娘子自身只要多往好處想,不出多日,定可痊愈。”

“斷弦尤可續,心去再難留。”馮合容抿了抿唇:“張娘子,開藥吧。”

張善雲應聲稱是,女官備好了筆墨,她走到桌邊坐下來書寫方子時,又看了一眼馮合容,見她正以帕子擦拭盆栽的花葉,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馮合容的癥狀並非疑難,《千金要方》之中就有說過類似的病癥,有對應的藥方。

長久治不好,無非就是病人想不開,或者是醫者不敢挑明了說出病因。

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她這樣的人可以多言的。

於是張善雲收攏心思,開下了補中益氣湯的方子,交給女官。馮合容向女官點了點頭,袁菀依言向張善雲做了個請的手勢:“張娘子,我送您。”



過了夏至,張升照再次見到了夏蕊,在一場私宴上。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答應赴宴,仿佛鬼迷心竅一般。入了宴席,亦是無聊,與旁人寒暄幾句之後他就沒了心思,也不喝酒,就默默吃菜。

宴席設在家中庭院裏,環境清幽,石階旁鑿了一方觀賞的水池,蓄了山泉水,飼養著金貴的朱魚。張升照吃得心不在焉,隨意吃了幾口,便一直在看水中的游魚。

直到宴席敬了兩輪酒之後,樂妓出來獻舞。

張升照看到夏蕊隨著琵琶曲起舞之時,卻不料夏蕊也頻頻往他的方向看。於是心裏慌亂,心跳的很快,忽然有些後悔今天怎麽答應了來赴宴,他不敢相信自己此時的心情,竟宛如見到心儀女子的少年一般。

他甚至有點憂慮,自己莫非是喜歡她?

理智告訴自己,不可以一直看她,可是再怎麽極力克制,卻忍不住還是要看她。耳邊的聲樂和同僚嘈雜的交談仿佛遠在天邊,眼前只有她娉婷的舞姿和如水一般的眼波。

樂妓獻舞之後,紛紛入席為眾人勸酒。

張升照心裏有期待,夏蕊能到他這邊來。

竟真的如願了。眼前人帶著夏日清甜的熏香,蹲坐下來為他布菜:“大人似乎胃口不佳,這許多菜都不曾用過。”

說完這句話,夏蕊擡眼看了張升照一眼,然後又垂下眼,自嘲地笑笑:“是我多言了。”

布菜完後,她放下公筷,跪坐在側,順從地看著膝蓋之前的地面。

張升照拿起筷子夾菜吃,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淡定,然後放下銀筷,取帕子擦拭嘴角,故作鎮定問:“你今日怎麽在此?”

夏蕊沒有擡頭看他,“大人,官妓除了每月為公宴當值,其他時間都可自由安排。私宴表演有賞銀可以拿,我自然是願意應召的。”

張升照點了點頭,“今日表演一晚能拿到多少賞銀呢?”

“半貫錢。”夏蕊拿起果飲的茶壺為他斟了一杯,然後輕輕放下,“對大人來說不值什麽錢,與我而言,卻是他日換取自由身的希望。”

他有些驚。“你想脫籍?”

“是。”夏蕊毫不猶豫道。

他問:“為什麽?”

夏蕊道:“誰不想要自由?像我這樣的技藝普通樂籍女子,成不了花魁,入不了貴人的眼,是沒有希望獨立闖出一片天的。若想得到自由,惟一的希望只有存夠買籍的錢,成為良民。”

明明語氣輕巧淡然,可是這番話的內容令人心疼。

張升照嘴唇抖了抖,最後悄聲說:“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夏蕊沒有擡頭,舉起果飲的杯子遞給他,眼神也不敢與他直視。“大人再飲一杯吧,這是果飲,最適宜不飲酒的人。”

“好。”

張升照結果杯子,觸碰到的手指尖微涼,他心裏又是一顫。雖說是夏末,可是夜裏風涼,在場的男子都穿著內外兩層初秋常服了,而在側服侍的樂妓們都還穿著輕如蟬翼的輕薄羅衫,是該有些涼了。

“以後除了赴公宴,像今日這樣的私宴,就推托了吧。”張升照飲下杯中的果汁,不動聲色地說:“你住在哪裏?明日我讓人給你送些錢去。”

夏蕊一驚,這時才擡起頭來:“大人?”

張升照說:“我沒有其他意思,夏娘子無須多慮。只是眼看入秋,夜裏寒涼,若是為了賞銀風寒傷身,就得不償失了。”

夏蕊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眼角漸有濕意:“過了秋天還有冬天,過完今年還有明年。多謝大人美意,我自己可以。”

周身絲竹梵音,同僚們相互敬酒時的杯盞碰撞聲,服侍的樂妓們輕聲細語聲,笑聲話語聲繚繞,張升照卻仿佛什麽都聽不到,只見眼前人隱忍的神色。

他咽了一口口水,放下手裏的筷子,雙手置於腿上。

心裏知道唐突,但還是把話說出了口:“若你想脫籍,我可以借你錢。不著急還,等你有錢了再還也行。”

“大人何意?”

“我沒有別的意思,夏娘子不必放在心上。如果娘子不願接受幫助,當我沒說。”張升照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吃,假裝對自己說的t話一點也不在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自己是心虛的。

其實官員之中亦有蓄養私妓的。為官妓贖了身,拿了她的身籍,將人養在家裏供私人取樂,對官妓來說,這樣的事並不稀奇。

不少官妓放了籍之後,入官員府邸,或做私人的歌伎舞妓,或作為陪房的也有。雖然仍是為人玩物,卻不失為一條可行的明路。

官員受限制不可狎妓,她們這些沒有名氣的官妓,服侍的枕邊人多是商賈之人。商賈無情,遠不如讀書的文人待女子那般細致呵護。若是脫籍之後能入文人世家,至少不必擔心明日要服侍的是怎樣的人了。

夏蕊沒有立刻回答,取了公筷為他布菜。

二人又是陷入長久的沈默。

流水的菜肴一道一道端上桌來,舊菜尚未吃完,新菜就上了桌,疊在餐盤上,一層一層堆滿了餐桌。下酒的主食也上了桌,肉油餅、雞粥、蝦餅、鱔面、蘿蔔湯圓……

夏蕊雙手執起雞粥的碗盞,遞給張升照,清幽地說:“張大人,妾身住在環清巷永環樓,大人若要歌舞助興,且遣人來喚我吧。”

張升照接過碗盞,點了點頭。

次日,環清巷永環樓中,夏蕊收到一張百兩紋銀的交子,來人是張升照的近侍提海,將交子交給夏蕊之後,便躬身道別了。

夏蕊叫住了他:“大人沒有別的話讓你和我說嗎?”

提海搖了搖頭:“大人只說娘子脫籍之後,不必著急還錢。”

“那我去哪裏找張大人呢?”

“大人並未吩咐。”

夏蕊睫毛微微顫動,聲音低了半分:“可否告知張大人家住何處。我沒有別的意思,不是想要糾纏,只是他日要向大人償還銀兩,總要知道個去處。”

提海沈思了片刻,點了點頭。“你到南街,找到‘明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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