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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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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103

雲京城。

文氏府邸。

作為顯赫的前朝皇族, 文氏一族的祖宅卻十分簡樸低調,掩於鬧市,從當年踏破門檻之處,淪為無人問津之地。

世態炎涼, 便是如此。

院外侍人正灑掃長街, 將落雪掃至角落。庭院內, 三五女眷冬裙鮮艷,正倚欄嘮京中時興, 手中魚食拋灑入水,池塘裏的錦鯉游曳而來, 爭搶吞食。

宅院中垂簾掛得低, 遮掩刺眼的雪光。

書房中兩個小童各司其職, 一個於書架整理古籍, 一個於窗邊研墨, 案桌前佇立著一位老人, 正提筆書寫。

文襄已過古稀之年,花發斑白,瞧著卻精神矍鑠, 年邁仍有氣宇軒昂之姿, 可見當年縱橫朝堂的豐韻。他肩披大氅,提筆於宣紙揮灑, 一手好字墨跡飛揚,筆鋒銳利。

門開了,帶進幾片清涼的小雪, 侍人奉茶入室, 將一盞清茗置於案桌。

文襄屏退了兩個小童,緩緩擱筆, 從墻上取下懸掛的寶劍,拔劍出鞘,不慌不忙架在了侍人的脖頸上。

“何人擅闖我文府,膽子不小?”

顧西瑗眨眨眼,沒想到進屋還不到一分鐘,就被這位傳說中的文氏家主識破。

原本還想觀察一下,既然被識破,她也就不裝了,恭敬行了一禮,開門見山道:“襄王殿下安好,奴乃東宮之人,太子妃生產遇阻,特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求您相助。”

“哦?”文襄瞇起眼,並未放下劍,“殷氏請人相助的方式,就是扮成下人混入府中?”

顧西瑗一噎,本是想套近乎,襄王一句“殷氏”直接把她推出數十丈,一時間跌入冰點。

作為開疆拓土的真皇族,當年文家兄弟一刀一劍建立大夏,文興為帝,襄王輔t佐,以雲京為帝都,開創盛世山河。

可惜文興膝下子嗣單薄,唯文鳶一女,帝位最終落入駙馬殷玄手中,時過境遷,隨著夫妻離心,殷玄重組政權、大力提拔殷氏後輩,而文家逐步淡出朝堂,文皇後薨逝之後,更是被徹底驅逐,幽居京中,再無人問津。

襄王憎惡殷氏,完全情有可原。

顧西瑗環視書房,嘆了一聲,瞧這位襄王殿下的樣子,就是位不追名逐利的君子,與大皇子和殷明垠都有相似之處。

眾所周知,君子最是受氣。

他明明手中有劍,師出有名,為大夏山河穩固,卻從未試圖奪回殷玄手中的政權,怎麽不算老實人呢?

文家全是老實人,而殷家全是瘋子,也難怪被人踩著欺負。

“文氏早已不管朝事,與殷氏兒孫更無瓜葛,就算你們的太子殿下親自來,也討不了好。”文襄收起劍,“你走吧。”

顧西瑗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遞過去:“襄王殿下,可識得這個?”

文襄本不想再理,冷淡掃了一眼,肅冷的神色卻驟變,一把接過來攏在手心裏,紅了眼:“這……這是族長令牌?這該在鳶兒手中,殷玄豎子的後輩如何會有?!”

“你們竟連她的遺物都不放過……!”

顧西瑗松了一口氣,果然文皇後留在暗室裏的東西,每一件都是有用處的。

這文家的族長令牌,是她留給殷明垠的遺物之一,想來若有一日他打開暗室拿到遺物,希望他能認祖歸宗。

顧西瑗起初想著,等殷明垠生下孩子,再細細與他商議文家的事,沒想到事發突然,她走投無路不得不拿著文皇後的遺物來文家求助。

“襄王殿下,時間緊迫,希望您認真聽好我說的每一句話。”

顧西瑗上前一步,望入老人通紅的眼中:“當今太子殿下,乃文皇後之子,是文家最後的皇室遺脈。太子妃腹中之子,乃文氏兒孫,今日文家若不願出手相助,任由皇孫雕敝、母子俱損,便是失了奪回江山的最後機會。”

“您是聰明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她來之前,與殷明垠耳語商量,得了他的首肯,才敢拿著他身世的機密來賭一把,賭他和腹中孩子最後的生機。

文家建立大夏,皇位卻落入外姓人手中,皇後郁郁而亡,昔日的皇族受盡世人冷眼。年邁之人最看重兒孫後嗣,看重家族的未來,她不信文襄會不為所動。

文襄怔然許久,捧著手中令牌,良久撐住案桌,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當今太子……

那個被殷玄扔進冷宮十數年不管不顧的六皇子?

據宮中秘聞,那是殷玄的男妃所生,當年鳶兒力排眾議救下他,明意這些年時時關照……

竟有如此緣由?

那竟是……文家的孩子?

文襄捏緊令牌,紅著眼看向顧西瑗:“空口無憑,本王憑何信你?”

顧西瑗趕緊道:“危局之後,太子殿下會親自前來酬謝,屆時您可與他細談。若實在不放心,您大可滴血驗親,看看他是不是流著與文氏一樣的血。”

文襄沈默許久,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忽然打趣道:“你是何人,能做太子的主?”

顧西瑗一噎:“奴……是東宮的暗衛。這些都是殿下的原話,太子妃生產危急,小皇孫性命垂危,還請襄王殿下盡快決斷。”

文襄又悠悠看了她一眼,也不說破:“你需要什麽?”

“藥材。”顧西瑗深吸一口氣,捏緊手,“吊命救人的珍品藥材,年限越高越好,如今孩子生不下來,唯有……”

她話音未落,就見文襄喚侍人進來,吩咐道:“開地窖取參,快馬去請城西安先生,越快越好。”

顧西瑗楞楞看他交代完,目光又落回她的臉上,嘴唇囁動:“襄王殿下,您這是……”

襄王瞧著像準備好了似的,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莫不是早就知道了殷明垠的身份?

“鳶兒當年,也曾來找本王,說過與你方才相同的話。”文襄看她困惑,幽幽解釋道,“明明身處高位,卻不能找太醫,也不能動用宮中資源,只能秘密接生一個孩子……”

顧西瑗這回徹底噎住了。

這是在點她呢。

這位老大人真的是……跟殷明垠像極了。

殷明垠的狐貍氣質竟是出自文家,這簡直狡詐得一脈相承。

好在文襄很快移開了目光,望向窗外,庭院裏雪在靜靜地下,垂簾的縫隙微微閃耀,他嘆了一聲:“本王當年不明白,今日才算想透。”

“她發動文家舉族之力,為某人尋到了世間頂級的參藥,還接來了一位神秘的醫者。那靈參長在深山雪潭,有千年功效,這位醫者更是天生小手,最擅救治難產婦人,多少人因他免於一屍兩命……”

“可惜鳶兒的運氣沒有你好,她所做的一切籌備,都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那年寒冬,她病體不支,將靈參和醫者都留給了文家。她一遍遍囑咐本王,若有一日,有人上門求參,定全力相助。”

說到這,文襄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沈默的少女:“還不說實話?若你口中所言為真,你我也算親戚,本王既願相助,自會替你們保守秘密。”

顧西瑗覺得這位襄王殿下大概長了一雙透視眼,透過她真假摻半的話語,和文皇後當年只字片語的信息量,一眼看清了真相。

她默了一會兒,後退半步,鄭重向襄王行禮,重新介紹一番自己。

襄王攙起她,連連頜首:“顧家一門皆是虎將,沒想到唯一的女兒也有這般本事,殿下他沒有娶錯人啊。”

顧西瑗:“您客氣了,既嫁他為妻,這是我分內之事。今日走投無路,得襄王相助,他日定當投桃報李。”

“您放心,我今日雖是鋌而走險,卻並無半句虛言。待風頭過去,殷明垠有意認祖歸宗,也算全了他母親心願。”

襄王聽她說完,面上卻並未流露喜色。

他握著文鳶的令牌,闔眼低嘆一聲,搖了搖頭:“殿下是否認祖歸宗,並非最重要的。只要大夏國力強健,當政之人是何姓氏,又有何分別呢?”

“當年之人,唯今只剩本王一個。兄長壯志滿酬,建立大夏,卻因日夜勞頓英年早逝。鳶兒心善溫良,卻受結發之人嫌棄,眼睜睜看他妃妾滿堂,難得一心人,卻也痛失所愛,郁郁而終……”

襄王喃喃:“若他們能回來,文家遍是回祖居之地務農,又有何不好呢?”

顧西瑗怔怔看了他許久,肅然起敬。

她忽然理解了文襄,也理解了當年的開國皇帝文興,以及後來的帝女文鳶。

他們都是良善赤誠之人,打下江山並非為家族權勢,他們一心為百姓,為天下,根本無心與人爭權奪利,這與殷玄天壤之別。

良善之人倍受打壓排擠,處心積慮之輩卻高坐尊位,盡享榮華。

這世界從來都不公平。

談話間,侍人已取來了裝千年靈參的匣子,不多時,一輛馬車停至文府門前,襄王請來的安先生到了。這位正是當年文鳶為祁瑾尋來的醫者,多年來一直在替文家做事,這二者也成了她留給殷明垠珍貴的遺物。

“善心是好事,也要有爪牙。”二人並肩往出走,顧西瑗與襄王莞爾,“您以後見了殷明垠就明白了,這一點上,我們觀點一致。”

襄王送她到門口,弘遂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見這陣仗整個人喜出望外:“這麽快?”

“是啊,接下來靠你了。”顧西瑗抱著裝靈參的匣子,拍一拍他的肩,“此事嚴密,需避人耳目,你先送安先生去東宮,再回來接我。”

“走屋頂啊,別把人摔著。”

弘遂:“……”

他真的是牛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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