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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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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92

顧西瑗大步跨進勤政殿。

“太子妃, 殿下正在議事……”

一路都有人阻攔,弘遂守在殿外,見了她雙眼一亮,如常上來招呼。

衣領驀然一緊, 少女將他拽到身前, 一雙杏眼冷沁:“你也知道?”

弘遂楞了楞, 旋即明白過來,腦子裏嗡了一聲:“我……”

很好, 合著只有她不知道。

合著都在瞞她。

“以後再也別來我這討食,你好好和你的主子狼狽為奸吧。”她松開手, 繼續往殿內去。

弘遂眼紅紅的, 都要急哭了, 職責在身不得不硬著頭皮來攔她:“可殿、殿下正在議事, 說任何人不得……”

顧西瑗怒喝:“滾!”

弘遂腿一軟, 被吼得頭皮發麻, 看她一腳踹開了勤政殿的門,不像個孕婦,像個血氣方剛的鬥士。

聞得巨響, 大殿中議政的群臣一頓, 紛紛回頭來看。

就見端莊嫻雅的太子妃獨自一人,提著一只食盒, 懷裏抱著一包烤白薯,緩步走進來。

目光如冰,穿透人群, 精準戳在年輕的太子身上。

氣氛不對。

人精們迅速察覺空氣裏令人膽寒的火藥味, 紛紛扯了借口速速逃離戰場。

殷明垠擡眸怔怔看來,正欲上前, 就見顧西瑗“砰”一聲將食盒扔在桌上,擡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

“你何時派兵去救他?”

顧西瑗走到少年儲君面前,開門見山,尾音微顫,懷有一絲希冀。

殷明垠微怔,薄唇動了動,喉嚨幹啞,說不出一字。

顧西瑗杏眼通紅,緩緩上前,攥住他的袖袍,死死攥住:“你會救他的,是不是?”

為何瞞她也好,什麽政治手段、帝王心思也罷,她都不想管也不想猜了,她只要哥哥回來,她只要他一個答案。

“瑗兒……”殷明垠艱澀地開口,握過她僵硬冰冷的手,緊緊裹進掌心暖著,“朝廷兵力不足,沒有更多人手了,孤並非有意瞞你。”

“孤已派人接手北疆軍隊,也派了官員前往調查,只是天寒地凍,如今兵糧供給尚難以維持,朝廷痛失大將,還需警惕北狄進攻……”

顧西瑗打斷他:“你的意思是,要放棄他嗎?”

殷明垠一頓,唇微動,被她打斷。

“你說了這麽多,不就是要我體諒朝廷,體諒你麽?”

顧西瑗眸色顫動,杏眼裏淚水決堤,淚珠接連滾出,幾乎崩潰:“可你不是太子嗎?你不是說愛我嗎?你救救他呀,我求你救救我哥哥——”

殷明垠心口鈍痛,像被匕尖捅穿,眼睜睜看她哭著跪下去央求,他倉皇將崩潰的少女摟入懷中,想抱她起來,竟是體力不支,只能擁著她緩緩跪倒在一處。

顧西瑗哽咽著搖頭,眼淚大滴大滴落進他墨發之中,她掙紮著捶打,被他雙臂死死摟在心口。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殷明垠,那是我哥哥!在你家人的事上,我是怎麽做的?可你呢!你欺我瞞我,是不是要等到兄長的屍身回京,你才肯告訴我!”

殷明垠顫手撫上她淚水縱橫的臉,每一個字都浸滿痛楚:“戰事吃緊,深冬大雪,朝廷實在無計可施,孤總不能真讓你父親北上救急,北狄人與南蠻沆瀣一氣,若真如此,才是正中下懷……!”

顧西瑗揮開他的手,淚珠滾滾而落:“笑話,天大的笑話!偌大一個朝廷,竟無可用之人至此!”

“我顧家父兄南北鎮守山河,幼弟披肝瀝膽興修水利,可謂為朝廷鞠躬盡瘁!而今出了事,卻要被你們放棄!這是何道理!”

“狼心狗肺之徒,我怎麽今日才看清你——”

殷明垠臉色煞白,驀然蹙眉,按緊了腰腹。

他呼吸發緊,像被人擒住要害,良久才松緩下來,顫手緊緊將她摟入懷裏,低頭去吻她,一瞬被咬破了唇瓣,血珠淋漓。

“瑗兒,你最了解顧家長兄,他武藝高強,豈會平白被人擄去?”

“何況你仔細想想,若是北狄人真抓了他,既未勒索要挾朝廷,也不以屍身震懾軍隊,他們行事必有所圖,這恰恰說明你兄長安好,並未受人掣肘!”

顧西瑗滿臉的淚,哽咽搖頭:“可若你猜錯了呢?若他真的落入敵手,受人折磨,性命堪憂,該怎麽辦?”

“你不管他,朝廷不管他的話,哥哥就算還活著也回不來了!”

殷明垠指腹細細擦去她的淚水,一寸寸吻過少女濕潤顫抖的眼睫,將她揉在懷裏,不斷安撫:“不會不管,孤與你發誓,定會尋他回來。只是還需時日,待前線探聽清楚,我們再行商議對策,好不好?”

顧西瑗靠在他的胸膛,像受驚的兔子仍然在抖。

她鼻子發酸,滿腦子是童年時光裏,那個陪她抓蛐蛐鬥蟋蟀、雷霆驟雨都守在床頭、從來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兄長。

娘親早逝,爹爹軍中忙碌,顧長意這個哥哥從小當爹又當媽,把她和顧驍帶大,每一寸光陰裏都有他。

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會失去他,失去最重要的親人。

世上待她真心、可以全然信任的人屈指可數,她好不容易才擁有這麽好的家人,爹爹年老還在為朝廷戰場搏殺,幼弟千裏之外冒著風雨拼死相護百姓,若再失去哥哥,這個家就徹底散了。

顧西瑗哭得暈厥過去,忘了怎麽回的東宮,只依稀記得殷明垠一直抱著她,哄著她,親吻她,他一遍遍說著“孤在呢,不怕”,可她沒有辦法不怕。

只要一想到顧長意此時此刻落在北狄手中,不知受著何等折辱,她就膽戰心驚,止不住淚流。

顧西瑗睜開眼,陽光落在紅色的紗幔上,泛起粼粼波光。

窗欞外在飄著大雪,雪被覆了厚厚一層,百花雕盡,一切靜得令人窒息。

她躺在床上,木然地望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淚水斜斜流入發間。

她到底還是沒能護住家人。

明明拼盡了全力,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骨肉血親天各一方,生死別離。

“小姐,天意難違,不是所有事咱們都能預料的。少將軍的本事咱們將軍府的人都清楚,這其中肯定別有內情,小姐別太傷心了。”

混沌著清醒,顧西瑗倒在床榻上,像突然變成了一個幹枯的病人。小蘋守在床頭,溫言細語與她說了好久的話,苦口婆心地勸。

“小姐如今身懷有孕,月餘就要生了,可莫要氣壞了身子,大將軍和少將軍在外,小姐和孩子平安他們才能放心啊。”

顧西瑗兩眼木然,睫毛微動。

小蘋抹著淚,就聽床榻上突然失了所有精氣神的少女輕聲道:“放心吧,我沒有給他懷孩子。”

幸好沒有。

她原本就不信,世上怨偶那麽多,所謂愛情多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憑什麽他殷明垠就是例外。

殘酷的現實最能叫人清醒,她只慶幸現在看清還不算晚。

小蘋嗚咽出來:“小姐,你生氣歸生氣,可不要說胡話啊。太子殿下最疼小姐,小蘋是看在眼裏的,當初在將軍府t,殿下便對小姐百般順從,成婚後更是捧在心尖上,疼到骨子裏,此事瞞著小姐,也是怕你氣壞了身子啊……”

顧西瑗只疲累地闔上眼。

有時候,真話說出來反而沒人信。

*

晚間暮色四合,夕陽的顏色褪盡,寒鴉在窗外啼叫。

顧西瑗躺了一天,午膳晚膳都吃不進,也睡不著,只頹然睜著眼,與窗外的寒鴉相對。

寢殿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躺在瓷枕上,眼睫微動,翻了個身不想面對。

燈火闌珊,影子落在榻上,殷明垠進殿,褪了肩上玄色貂裘,小心來到榻前揭開紅帳,帳中的人睡著,蜷成一團背對著他。

他難得躊躇,慢慢在榻邊傾下身,小心翼翼向她伸出手去,想將哭濕了枕頭的女孩抱到懷裏安慰……

指尖觸上她的一刻,顧西瑗背脊驀然僵硬,回身生硬地擋開了他的手。

殷明垠觸及她滿眼的抗拒,針尖入喉,心口微窒,宛如鈍刀剜開豁口。

他臉上蒼白,薄唇緊抿,恐慌和懊悔迫使他伸出手,強硬擒住少女纖細的手腕,不容她反抗將人抱進懷裏,深深吻上去。

他從沒有這麽害怕,迫不及待要她的證明,證明她還愛他,證明這件事沒有動搖他與她感情的根基。

顧西瑗從被他觸碰就開始掉淚,殷明垠卻似發了瘋,非要將她扯入懷裏,她起初嗚咽落淚,而後開始尖叫掙紮,踢他咬他。

“瑗兒,孤給你帶了喜歡的宵夜,你看一看好不好?你看一看……”少年儲君急迫又酸啞的話語裏透出央求,唇瓣落下血滴,一遍又一遍。

“不用在這假惺惺!我不吃,你滾!”顧西瑗掙紮不開,眼底兇光一現,手上的勁兒驀然加劇。

“唔……”殷明垠險些被她打到肚子,猝然松開手,護住腹部退避開,擡眸不敢置信地看去,倏然紅了眼。

顧西瑗看見他眼底裏浮上不明顯的水光,一時乏力,心累到吵都不想吵了。

她回身栽倒在榻上,縮進床帳深處的角落,像蝸牛鉆進殼子裏,任由鋪天卷地的淚意將自己掩埋。

她再也不會心疼他,心疼男人倒大黴。

短暫的沖突之後,殿中恢覆了寂靜。

殷明垠在榻前站了許久,他扶住床柱,幾乎站不直腰,胸膛微微起伏,吃痛緊闔上眼。

修長手指骨節分明,從酸漲的後腰一路揉向緊繃的腹部,按住蟒袍下小腹被勒緊的一團血肉,感到孩子正在他腹中不安蠕動,似乎被爹爹娘親方才的爭吵嚇到。

少年儲君臉色煞白,咬唇蹙緊了眉,良久緩過一陣疼,才得低低喘出一口氣。

他眼尾鍍紅,淚痣如泣,良久深深看了床帳裏的人一眼,終是不敢再觸碰她,轉身撐住腰一步步挪去屏風後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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