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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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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42

顧西瑗睡了整整三日。

若說東宮是一座囚牢, 也是最奢華的那種。

沒有任何人來擾她的酣夢,每天睡了吃,吃了又睡,半夢半醒之間, 不知今夕何年。隔著婚榻垂掛的翩躚紅紗望出去, 看見大殿外的花樹與天光, 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嫁了人。

她的確按計劃搞掉了殷明荊,不料卻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更把自己的後半生坑了進去。

走了一個瘋太子,又來一個。

沒完沒了, 煩不勝煩。

但冷靜下來想想, 殷明垠做太子也有好處, 他剛上位, 身後無母族倚仗, 正是用人之際, 想必不會對顧家動手。

這麽說來,她還得感謝顧驍那個頭腦機靈的,他當初慧眼識珠, 如今算是新君跟前的紅人了, 連帶將軍府也沾了光。

她籌謀多年,竟比不上顧驍一次站隊的效果好。

顧西瑗纏在錦被裏翻了個身, 格外舒坦地伸直了腳板,踩到一只圓滾滾的桂圓。

老爹從小寵她,只要是府中她的物什都是按京中最上等的規格置辦, 可比起這東宮的床褥物件, 竟就不夠看了。

顧西瑗埋在雲朵一樣柔軟香甜的被子裏,恍惚憶起, 好像自從年幼時東宮立儲,她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這麽多年了,雖非最理想的結果,也算塵埃落定。

好像經歷了一場漫無邊際的長跑,終於抵達了終點,她又困又累,渾身的骨頭都散架了,恨不得睡上一百年。

顧西瑗沒心沒肺睡到第三天,驀然睜開眼,後知後覺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殷明垠如今成了太子,擁有了對她生殺屠宰的大權,不是當初她院裏那個當牛做馬的小可憐了。雖說殷明荊倒臺了,換了個人坐上儲君之位,與之前又有何太大的區別?

不照樣是仰人鼻息,看人臉色過活?

大婚那日自己的所作所為歷歷在目,顧西瑗記不清踹過他幾腳,咬過他幾口,從嘴巴到脖子到肩膀,後面還動了刀子……

她想起少年太子被她趕出婚房時,血淋淋落下血滴的指尖,不由心虛地咬住半塊被角。

管他的。

遇事不決睡大覺,愛咋咋。

想是這樣想,顧西瑗再也睡不著了。

她好像揣了塊炸彈在懷裏,翻來覆去總覺不妥,腦子裏關停了三日的警報重新啟動,烏拉烏拉轉著刺眼的紅光。

顧西瑗鯉魚打挺坐起身,穿鞋更衣,抓起梳子隨便刮了下滿腦袋的亂發,風風火火踏出寢殿,決定去觀察一下情況。

新官上任也有三把火,遑論是東宮儲君這種古代封建社會權勢的頂點,真把殷明垠惹瘋了,拿她開刀,那就玩完了。

訓狗還得打一巴掌給塊骨頭呢!

顧西瑗踏出寢殿,路遇的宮婢們紛紛t向太子妃拜禮。

她不大習慣這種主仆涇渭分明的氛圍,便擺了擺手,向她們問詢殷明垠的去向。

丫鬟們相互瞄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是太子殿下住進了側殿。

顧西瑗不算意外,便提裙往側殿去。

她今日穿了件緗色襦裙,月牙白的訶子裹住飽滿嬌俏的胸脯,胸前刺繡的垂絲海棠平添一抹嬌妍奪目的紅,未著珠翠的柔軟烏發掃在鎖骨間,走動時裙擺飛揚,清新靈動似枝梢上將熟未熟的柿果。

東宮的侍婢們打量著,悄悄議論,道是這位出身將門的太子妃殿下雖容貌靈秀,也不算什麽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甚至比不得太子殿下清絕驚艷。

也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將兩位太子耍得團團轉,搞出這奪位搶親的皇家笑話,到頭來無論誰登上寶座,她這太子妃的位置都抓得穩穩當當的,怎麽不算心機深重呢?

顧西瑗腳步微頓,側過臉瞥去一眼,幾個宮婢低下頭,趕緊散開各忙各的去了。

“小姐!”

她正不爽著,思考要不要也來一個“新官上任三把火”,治兩個小蹄子淺淺立個威,就見迎面一個眼熟的姑娘嗚嗚噫噫地跑來。

“小蘋?”顧西瑗楞住了,眼眶一酸也朝她奔去,親如姐妹的主仆二人抱成一團,都淚糊糊的,“你怎麽在這兒!”

“太子殿下怕小姐一個人住不慣,特意接我們過來,還發了新婚紅包!”小蘋破涕為笑,從袖管裏掏出厚厚一只大紅荷包給她看,“將軍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小姐嫁人後可不能由著性子,沒成想,剛嫁過來就睡了三日大懶覺!”

“不準告訴爹爹!”顧西瑗揪住她紅紅的鼻尖,甕聲甕氣地威脅。

小蘋點頭,左右瞧了瞧,神神秘秘湊到她耳邊:“我來的時候,一見到太子殿下,可是嚇壞了。他……他跟阿薯長得一模一樣啊!莫不是雙胞胎?”

顧西瑗“噗嗤”笑出來,想到什麽,又笑不出來了:“若我說他就是阿薯呢?”

小蘋睜大了眼,滿眼的星星閃耀:“那是大好事啊,小姐!”

顧西瑗:?怎麽就成大好事了。

這是蓄謀不軌,是蓄意欺瞞,是原則問題!

小蘋:“就像少將軍老愛說的那啥,天賜良緣!我本來很擔心,若太子真是傳聞中那般,小姐嫁過去可怎麽過日子呢。”

“可若是阿薯的話,就一點都不用擔心了!畢竟他長得漂亮,脾氣好,還對小姐特別溫柔,特別包容!平時連餵飯、擦腳都肯為你做,還有什麽是做不到的?估計連架都吵不起來!”

顧西瑗老臉一紅:“一個紅包就把你買住了,叛徒!”

又不是她要求的,貼身侍女不做那些做什麽?還有她脾氣又不差,為什麽會需要他“包容”啊!

小蘋還在喋喋不休,她已經不想爭辯了。

“說起來,阿薯……啊不,太子殿下平時瞧著冷冷清清的,話也沒幾句,居然還敢殺人搶婚呢。”

“小姐也真是的,才剛成婚,怎能把人趕出婚房呢?”小蘋皺巴起臉,仿佛顧凜之附體,一件件數落她,“還一個人睡了整整三天,傳出去不好。”

“這三日每到飯點,太子殿下都會過來靜坐著等小姐,也不讓我們叫你,直到飯菜涼了,他才一個人走掉,這才新婚呢,瞧著怪可憐的。”

顧西瑗撓了撓腦袋,沈寂已久的良心被小蘋的話勾得有點隱隱作痛。

她決定還是去看望一下。

*

東宮側殿。

比起主殿一片如雲似霧的盛世紅妝,側殿只掛了些簡潔的紅紗,殿中也未燃喜燭,畢竟誰也不會想到,新婚第一日太子與太子妃就會分殿別住,這在大夏皇家史上也是從未有過的操作。

顧西瑗躡手躡腳走到殿門口,沒瞧見任何宮婢,荒僻得像一間冷宮。

她頓了頓挺直胸脯,理直氣壯地掀開簾子走了進去,一眼入目,是一片白皙的脊背。

偌大無人的寢殿中,白紗隱隱被風吹起,殷明垠一頭墨發半幹半濕順著腰背垂落,發尾滴下濕潤的水珠,順著腰窩滑進松垮的素色單衣。

他的膚色冷白似雪玉,背上布著深深淺淺的傷痕,各種各樣的鞭痕、刀痕、劃傷集齊了,久遠的傷疤顏色變淡,近來的則觸目驚心許多。

顧西瑗盯著那一片雪白色澤,一時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

目光落在那些傷痕上,心虛地想起不久前墜落山崖,他那一身傷還沒養好,便提劍入宮、起事搶婚,事後還被她又抓又踹,那會兒她氣瘋了,完全忘了他身上還有傷這回事。

主要是,小狐貍那個欠欠的樣子哪裏像個傷患,誰家的傷患會精心打扮穿著婚服、漂漂亮亮提著劍來殺人搞事,所以她忘了也很正常對吧。

顧西瑗說服了自己。

風卷起垂掛的紗幔,拂過少年背影,像蒙上一層濾鏡,窗外的陽光灑進來,跳動在他的發梢,勾勒出形狀優美的蝴蝶骨,朦朦朧朧美得不真實。

顧西瑗感覺自己像闖了哪家黃花閨女的閨房,還恬不知恥地盯著人家看。

直到殷明垠註意到動靜,敏銳地側過臉。

碎發拂動,素白的臉上不著妝容,更顯骨相清絕,少年薄唇也是淺淡的,清冷鋒銳的一眼瞥來,看見她時微微一怔。

他眸底天生的警戒斂起,忽然就有了一層清亮笑意,修長瓷白的手指將落在腰下的薄薄一層衣袍拉起,攏過肩頭,轉身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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