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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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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真相

晏琳瑯將殷無渡拽入客房, 朝迷迷糊糊驚醒的白妙道:“妙妙乖,自己出去玩一會兒。”

白妙一眼就看到了晏琳瑯牽著的男人,紅衣烏發, 身量極高, 身上有一種熟悉的危險氣息。

小姑娘皺了皺鼻子, 頗為忌憚地看了男人一眼, 這才炸著毛起身,翻窗躍出。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晏琳瑯轉身將殷無渡抵在了門扉上。

殷無渡垂眼看著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柔軟手掌, 極輕地挑了一下眼尾。以往只有他按住別人的肩摧毀碾壓的份兒, 倒是頭一次被人掌控,新奇之餘, 又有種風雨欲來的沈靜。

這是……要秋後算賬的架勢?

昨晚的事,她後悔了?還是說, 又要像以前那樣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殷無渡緩緩轉動眼睛看她。

今晨將她送回傀儡宗客房後, 他就該離開的, 如此便不用再次面臨她的判決。可他偏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品著一抹回甘, 抱著一絲僥幸,繼續化作“李曦”游離於她的世界外。

晏琳瑯不知殷無渡在想什麽, 她現在腦子很亂, 找不到殷無渡時急於解釋,這會兒見到他了, 心境峰回路轉, 許多話反而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素來不喜逃避, 不知從何起頭,便從用直接的方式開始。

她抿了抿唇線, 凝視著殷無渡漆黑的眼睫,單刀直入道:“殷無渡,六十年前在鬼蜮陣門外,我們是不是靈修過?”

殷無渡的眼睫明顯一顫。

片刻,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似笑非笑道:“少年時的舊事,難為晚晚還記得。”

晏琳瑯在他眼底看到了一點奚落,但更多的,是早已接受現實的平靜。

得到確認的答案,她忽而將額頭輕輕砸在他的肩頭,長松了一口氣。

殷無渡本以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的晚晚什麽都好,就是被情咒所控,看人的眼光奇差,還總喜歡粗枝大葉忘記一些不該忘記的事,吃完抹嘴後不認賬也實屬正常。

而此刻被她以一種信任且依賴的,類似於擁抱的姿勢依偎在懷中,殷無渡反而有些意外,不知該如何回應。

晏琳瑯剛與他神交過,精神契合的餘韻尚未完全消散,似是感應到了他的想法,不由擡首皺眉:“我在你心裏,到底是個怎樣糟糕的形象啊?”

然憶及往事,她覆又一嘆:“仔細一想,這六十年來我過得渾渾噩噩,連這麽重要的記憶都能丟失,的確很糟糕。”

“丟失?”

“如果說我撞壞了腦子,所以失去了那晚的記憶,你信嗎?”

殷無渡望著晏琳瑯誠摯明麗的眼,像是聽到好笑的笑話,極為配合地哼笑一聲。

他擡手握住晏琳瑯藏在身後的右手,微涼的指腹順著她的小臂一路往下,在她攥在手心的龍鱗上輕輕一點,一語中的:“是前任仙都之主從中作梗吧。”

“你怎肯定是我師父?”

“昨夜神交時,我在你的靈府裏瞧見了它。”

殷無渡將她的右手輕輕拽至眼前,晃了晃,“你身邊能擁有這般龍鱗的,唯有仙都之主柳雲螭。再結合你方才的反應,答案很難猜嗎?”

說到“很難猜嗎”時,他還頗具少年氣地挑了下單邊眉峰,那是“阿渡”招牌式的動作。

雖然他面上看不出喜怒,晏琳瑯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但這種事很難用言語解釋清楚,她心下一橫,索性反握住殷無渡冰冷的玄鐵護腕,將他拽去軟榻上,用力一推。

暧昧的帳紗翻飛,殷無渡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仰坐在榻上,曲肘往後一撐,蹙眉道:“你……”

話還未說完,晏琳瑯已單膝跪在他的腿間,雙手捧住他艷麗瘦削的臉頰,以一個親昵的姿勢,毫不遲疑地閉目湊了過去。

少女披散的烏發自肩頭滑落,沁涼芳香。殷無渡仰首如迎接雨露的花,喉結微微滾動。

然而晏琳瑯只是以光潔白皙的額頭輕輕碰了碰他優越的眉骨,與他眉心相抵,打開靈府分享剛解封的記憶。

殷無渡沒有任何抵抗的意思,垂眸蓋住眼底泛濫的情愫,閉目接受了她遞來的全部。

他現在只是一縷神識分身,神力削弱了不少,非常順暢便與晏琳瑯的神魂交融在一起。

回憶片段蜂擁而至。

他聽到了當年晏琳瑯昏迷養傷之際,柳雲螭與那男子的對話,知曉她傷好後不認賬的緣由。

原來她忘記一切,蓋因被柳雲螭封印了關鍵的記憶,以此遏制情絲,來延緩情劫發作的時間。

塵埃落定,真相大白。

待記憶分享完畢,晏琳瑯將額頭撤離,殷無渡方念念不舍地打開眼睫,下意識握住她滑落臉頰的手,似是追問,又似是挽留。

晏琳瑯輕輕吐息,緩過那一絲親密的餘韻,方凝眸道:“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師父大概也沒想到,在那之後不久我就遇見了奚長離,還是勾起了情咒,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聽到一個討厭的名字,殷無渡漠然擰眉,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他試圖壓下心裏那片覆蘇的死水,緩聲道,“知道你忘記那晚的事並非有意為之,這就夠了,至於是誰從中作梗、有何苦衷,於我而言並不重要。”

他從來只在乎她一人的態度。

“大概,你與師父都是我最在意的人,又都是為了救我,我不想你們因此而產生什麽嫌隙。”

晏琳瑯的眼中透著少有的認真,美麗而又可靠,“師父那邊,我亦會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什麽?”

“解釋你是舍身救我的命,而非趁人之危,別有企圖。”

“若我有所圖呢?”

殷無渡毫無征兆地反問,卻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似是在等一個遲來六十年的答案。

這真是個暗含殺機的問題,晏琳瑯毫不懷疑,若是自己一句話沒答對,殷無渡馬上就會變回一張幹癟的紙人,將神識收回九天之上抑或是藏去一個找不到的犄角旮旯。

可她心裏也清楚,有些答案可以對殷無渡坦白,卻無法對一個神明訴說。

所以,她將死亡問題拋了回去,噙著笑試探:“你呢,現在還有所圖嗎?”

殷無渡靜靜看著她,眼裏的暗流幾乎要將她繞進去,薄唇輕啟:“有。”

晏琳瑯的心臟驟然一提。

殷無渡揚眉笑了起來,那張艷如妖鬼的濃顏也隨之舒展,落拓不羈地答:“尊主可是本座唯一的信徒,自然圖你的功德供奉,頂禮膜拜。”

晏琳瑯才將提起的心臟,又晃悠悠落了下去。

也對,殷無渡念在舊情的份上與她神交一次,並不能說明什麽。一個決心要飛升白玉京的神明,怎麽可能還有別的企圖呢?

不過,殷無渡這話倒是提醒了她。

“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一直不明白,逍遙境已有百年不曾有人召神成功,為何偏偏我一次就中?而且,還是在力量最為虛弱的瀕死之際召神成功。”

晏琳瑯撐著紅衣青年飽滿緊實的胸膛,俯身逼近,“殷無渡,你實話告訴我,將你從九天之上召來我身邊的,究竟是召神秘術,還是……你留在我靈府中的那一縷同命魂絲?”

殷無渡保持著後仰撐榻的姿勢,目光緩緩掃過幾乎跪坐在他腰上的少女,問:“你一定要用這樣的姿勢問話?”

晏琳瑯道:“別打岔。”

殷無渡轉移註意力失敗,遂斂了笑意,反問道:“你說呢?”

“我記得你說過,每次我身處險境時,你都會有所感應。”

晏琳瑯大概猜出了內情,自殷無渡屈起的腿間下來,翻身倚坐在榻沿,托腮沈吟道,“所以,能感應到我有危險的根本不是言靈契,而是你留下的魂絲。”

殷無渡在她靈府中種下魂絲時曾說過,無論她身處怎樣孤立無援的險境,他都會第一時間趕到。

哪怕時隔六十年,哪怕他已飛升成神、忘卻一切,仍會在她燃燒神魂的瀕死之際現身降世,陰差陽錯回應了她的血陣獻祭……

可救了她的哪裏是什麽召神秘術?分明是少年人於六十年前種下的,一片赤忱愛意。

難怪殷無渡會說“兩相忘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兩人的神魂早已交融,魂絲相連,僅僅抹去記憶根本不足以斬斷情絲羈絆……

晏琳瑯擡手扶額,輕嘆一聲:“想想也是,若沒有魂絲牽連,即便召神成功,又怎麽可能恰巧召出你來?我真是愚鈍,竟到現在才想明白。”

殷無渡拉下她扶額的手,盯著她潮濕的眼尾看了一會兒,才平聲說:“的確是因魂絲的存在,你才能順利召我下界,我也是恢覆記憶後才想通其中關節。再者,你我皆是第一次召神與被召,不清楚天道規則實屬正常,談何愚鈍?好了,不要再自責。”

他這個人最不喜歡多說廢話,難得寬慰這麽一連串。

盡管他臉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緒,晏琳瑯還是如釋重負,起伏的心境舒服了許多。

她問:“你為何不告訴我真相?”

殷無渡問:“你指什麽?”

“鬼蜮封陣那晚,我們做過的那些事……”

晏琳瑯抱著雙膝,烏發自肩頭流瀉,似是嗔怪,“事後,你為何不曾向我提及?”

殷無渡看著她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意味深長,淡然道:“我問過。”

那晚神交定情後,殷無渡嘗到了從未有過的興奮,仿佛苦盡甘來,仿佛雲開月明,連忍受涅槃池銷骨洗髓的劇痛時都帶著病態的愉悅。

他滿心期許地等著晏琳瑯來找他,他以為他終於不必藏著那潮濕陰暗的偏執欲,可以光明正大地與愛慕之人比肩站在一起……

他在涅槃池中泡了七日,也等了七日,晏琳瑯再未提及過那晚的承諾。

他一次次安慰自己:晚晚重傷初愈便要趕著參加仙門玄談會,一定是太忙了才會忘記。她是眾星捧月的仙都少主,不是拘泥於小情小愛的閨閣女子,自然是要以仙門事務為重,再等等,等她回來就好了……

可一個月後晏琳瑯歸來,帶來的卻是移情別戀的消息。

濃烈的不甘幾乎將少年吞沒,他闖入殿中問她,是否還記得鬼蜮陣門外做過什麽、答應了他什麽?

少女執筆批閱公文,紙上朱批卻寫著鬥大一個“奚”字,明顯已經神游天外,聞言只是慢慢擡眼,疑惑地看向他……

往事不堪回首。

殷無渡自回憶中抽身,涼颼颼地覆述:“你說,你不記得了。”

晏琳瑯訝然,食中二指抵著額角回想半晌,而後絕望地發現:好像、似乎、的確有這麽一回事。

自情花咒鎖定奚長離後,她控制不住的眼裏心裏全是他,對旁人的許多事要麽不上心,要麽言帚忘笤、丟三落四。

殷無渡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她的那點內疚,繼而道:“我甚至想過,你喜歡很多人也沒有關系,只要最喜歡的是我,只要最終還會回到我身邊……”

“別說了別說了。”

晏琳瑯擡手制止他,也虧得她現在情咒解了大半,七情不似先前那般泛濫,否則此刻的內疚恐怕能折騰得她寢食難安。

她問:“我該說‘對不起’嗎?”

殷無渡反被她的直接逗笑了,散漫的語氣:“我說過,你無需向我道歉。”

“我知道,即使我不說什麽,你也能明白我的苦衷。但我不能因為你不介意,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少女輕而清* 晰的嗓音傳來,真誠坦蕩,毫不扭捏造作,“所以,對不起。”

殷無渡眸色微動,看著她美麗清醒的眼睛,只覺心中的某處冷硬正在不可抑止地消融塌陷。

果然物極必反。

他想,幾十年來咽下的苦與痛,大概就是為了成就此刻的甘甜吧。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覺得,這個骯臟病態的世道也並非那麽的不可原諒。

良久,紅衣艷麗的青年擡手,掌心落在她柔順的發頂,很輕地按了按,似是怕驚擾一個纖薄的夢境。

“以後,對不起的事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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