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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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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化魔

一聲重物撲地的悶響, 驚起林中飛鳥無數。

周岱瞪大雙眼倒下時,殷無渡依舊負手而立,連姿勢都不曾有半點變化。

殷無渡淡然自若, 擡指勾來周岱的靈劍, 握在掌中掂量掂量, 再屈指輕輕一彈。

叮地一聲脆響, 那柄青芒長劍宛如脆紙般斷成兩截。

“不自量力的雜碎。”

殷無渡隨手一擲,斷劍轟然刺入身後石壁中, 震碎半座山頭。

他負手而行, 視而不見地踏過地上昏厥的周岱, 直將他的身軀踩得翹起又仆下,後背印上老大一個清晰的靴印。

殷無渡行至斷崖邊沿, 卻見一堵半透明的氣墻阻礙眼前,隱隱可見墻上水紋蕩漾, 觸之沒有傷害力, 卻韌勁十足, 無論刀劈劍刺都無法突破。

是囚仙結界, 為的就是將他困在此處, 削弱仙都小隊的實力。

昆侖劍法割裂時空,巫宗秘術畫地為牢。

有意思。

果然有第二撥人藏於暗處, 伺機出手。

殷無渡緩緩擡首, 空中一只不起眼的烏鴉盤旋而過,於他眼底掠下一片陰翳。

他勾唇輕笑, 擡手一抓。

下一刻, 遠在林梢的烏鴉便憑空出現在他掌中, 冷玉般修長的五指一攏,拼命撲騰的烏鴉便沒了聲息, 只餘幾片黑羽飄飄然落地。

數百丈開外,正在施展靈禽探秘術法的青發少年亦是慘叫一聲,擡手捂住了眼上那張繪著鮮紅獨眼的符紙。

“時夜,怎麽了?”

胥風聽到動靜,即刻躍下雪狼向前。

叫“時夜”的青發少年捂著眼睛,咬緊牙關渾身顫抖,仿佛看到了極為可怖的畫面。那股死亡的威壓幾乎透過烏鴉的眼睛,直擊他靈魂深處,連帶著一旁的伴生靈雀都嘰嘰戰栗起來。

胥風擰眉:“你看到了什麽?”

“一個少年,我看到了……那個來自仙都的黑衣少年……”

時夜大口大口喘息,滿心都是烏鴉臨死前的驚顫,以及男人那張輕蔑涼薄的笑臉。

過了好半晌,時夜的視線才重新聚焦,緩緩擡起蒼白的臉道:“好在我抽身及時,已成功將他困在原地。”

“甚好。”

戴著鹿角面具的嬌小少女從樹梢輕靈躍下,旋身間身後半透明的淡藍靈鹿若隱若現,“解決完了外人,咱們內部再行競爭。誰贏得最終比賽,誰便是下一任巫宗聖子。”

密林東北角,霧霭如雲,一縷涼薄的月光自葉縫中灑落,仿佛垂下一線銀白蛛絲。

已經天黑了,昆侖仙宗的虛空裂痕劍果然名不虛傳。

晏琳瑯的時間線被此劍往後撥了一個時辰,這意味著別組小隊比她在密林中多搜尋了一個時辰,進度遙遙領先。

不過這虛空裂痕劍雖然厲害,卻極為損耗靈力,即便劍法卓絕的奚長離出此招一次,亦要休息良久才能恢覆巔峰狀態,他那幾個資質平平的徒弟嘛,就更不用提了……

晏琳瑯擡指抵著下頜,嫣然一笑。

也就是說,昆侖仙宗來的那三個人,此時已廢了一個。

殷無渡也不知道被這一劍傳送至了何處,她感應氣息無果,決定先不管他。

畢竟他的神力高深莫測,縱使天塌地陷,他也不會有半分損傷。

況且密林結界未破,說明赤毛犼還未被人尋到,事情尚有轉機。

晏琳瑯眺望死湖對岸陰森森的迷霧,回身望向拿著司南玉盤東走西看的宮渚,笑道:“宮小公子,你沿著玉盤所指的方向一直朝東走,不管遇見什麽都別停下,約莫個把時辰便能走到主道上,與你的同伴匯合。”

“那仙子呢?”宮渚立即問。

晏琳瑯朝湖對岸一指:“我嘛,朝西。”

宮渚朝湖對岸看了眼,又低頭研究掌中那只指針亂轉的玉盤,擔憂道:“對岸陰氣太重,恐有危險。況且我這玉盤所指,朝西乃是大兇之兆,要不,仙子還是換一個方向走吧。”

晏琳瑯笑了聲,半真半假道:“小公子有所不知,傳聞赤毛犼好食人,所至之處死魂無數,最喜盤踞在陰氣聚集之處呢。”

宮渚顯然被嚇到了,咕咚吞咽一番,額角滲出幾滴冷汗。

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凡族少女,也太單純柔弱了些,實在不適合來這種爾虞我詐的生死場。

晏琳瑯道了聲“就此別過”,便領著白妙足尖一點,飛身淩空渡湖。

剛飛到湖中心,就聽身後傳來撲通一聲落水聲。

她懸浮湖面上,回身一看,原是宮渚駕馭飛行法器跟了過來,卻因馭器術太爛而筆直地栽入水中。

咕嚕咕嚕。

碧波蕩漾的湖面浮出幾串氣泡,很快歸於平靜。

久聞仙門凡仆都是毫無修煉根骨的凡人,果真如此,宮渚這樣的世家繼承人竟然連一個避水訣都使不出。

晏琳瑯做不出見死不救之事,只得無奈嘆道:“妙妙,去把他拎上來。”

一刻鐘後,宮渚坐在火堆旁,使勁兒擰了把濕淋淋的錦緞袖袍,又悄悄摸了把束胸,這才長舒一口氣,學著男子的模樣朝晏琳瑯拱手道謝。

“多謝仙子救命之恩,宮某無以為謝,這些防身法器任仙子挑選。”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縱使滴水之恩亦要湧泉相報,遑論救命大恩?仙子還是挑幾樣稱手的法器吧,密林危險,興許用得上呢?”

晏琳瑯拗不過她,只得挑了一件中品的護心靈鏡,讓白妙拿去把玩。

“小公子毫無靈力傍身,為何還要跟上來?不怕嗎?”

晏琳瑯撐著下頜問,蒙著面紗的臉在燈火下尤顯朦朧明麗,

宮渚頗為艷羨地盯著她發髻間的耀目珠釵,搖了搖頭,片刻,又輕輕點了點頭。

見晏琳瑯擡眸,她自覺失態,有些慌忙地收回視線,轉身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只裝滿精致糕點的食盒,又摸出一只燒鴨,一只烤乳豬。

直至滿滿當當擺了一地佳肴供白妙取用,她這才抱著膝蓋靠墻而坐,甕聲道:“怕。但我必須要來,老爺子還在家裏等著我。”

她口中的老爺子,應該就是宮家此任家主宮連澤。

“……家中姊妹眾多,我從出生開始,便註定與她們不一樣。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對我尤為嚴苛,非打即罵。”

夜深人靜時,最容易勾起傷心事。宮渚大概是將晏琳瑯當成了可堪托付心事的知己,一邊用木棍撥弄篝火,一邊絮叨著家中瑣事。

“兒時我與友人做游戲,不過是多玩鬧了片刻,老爺子便罰我跪了半個月的祠堂。”

“少時與遠房堂弟捉迷藏,被老爺子逮住,又抽了三十板戒尺。”

“還有前年新春,我想放個炮仗應景,老爺子大罵我玩物喪志,拎著拐杖追了我十條街。”

宮家的家風竟如此苛刻?

晏琳瑯聽著,竟有些同情她。

“從小到大,我好像沒有做過一件讓他滿意的事。”

宮渚的情緒低落了些許,吸了吸微紅的鼻子道,“所以我想贏得無盡燈火種,讓老爺子看看,我並非一無是處的紈絝之流。”

火光跳躍,時而嗶剝一聲,濺出幾顆細碎的火星子。

那絮叨的聲音漸漸低去,晏琳瑯緩緩擡眼,才發現宮渚歪身靠著墻壁,已然沈沈睡去。

似乎只有在睡著時,她才會卸下男裝的防備,流露出幾分少女的嬌憨。

幾顆光點從她緊皺眉心飄出,在空中凝成幽藍的半透明氣團。

是巫宗的溯夢術,每一個氣團都代表著一段記憶。

白妙沒見過這種東西,嘴裏叼著鴨腿,貓兒似的跳起來去抓這些飄散的氣團。

抓到一個,興沖沖抱來給晏琳瑯看。

只見氣團夢境裏,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爺領著一群玩伴呼啦啦跑過,畫面極為清晰,竟然還有聲音。

宮渚竟是從這麽小時,就開始學做男子打扮?

晏琳瑯頗為訝然,又想著大約是宮老爺子膝下沒有男丁,恐家業不保,這才想了個瞞天過海的法子,將小女兒謊稱成小兒子養。

只見小宮渚不知從哪裏扯來三尺白布,做成孝服披在頭上,手裏還端著一塊用炭筆歪歪扭扭寫成的“老爹宮連澤之牌位”的木板子,一邊嚎啕大哭一邊三步一叩首,和小玩伴們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靈堂好戲。

“?”

這就是她方才說的,與友人做的游戲?

第二個氣團,小宮渚長大了幾歲,眉眼間稚氣未脫,正在和幾個幼年的弟弟玩捉迷藏。

晏琳瑯眼睜睜看著她將前來爭奪家產的小堂弟塞進了竈臺裏,然後轉頭去追一只發光的螢蝶,將堂弟忘得一幹二凈。直到渾然不察的下人點著火引前來燒火做飯……

下一個。

新春瑞雪,十五六歲版的宮渚生得面若好女,已經懂得男女之別。她似是厭倦了被束胸勒得喘不過氣、終日靠法器靈藥遮掩身份的生活,行事越發乖張叛逆,仿佛只要老爺子失望,她便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此刻,宮渚百無聊賴地站在老爺子的長生丹爐前,探頭探腦,見無人看見她,便點燃一根大炮仗丟進丹爐。

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

於是,宮府的新年在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罵聲中轟烈來臨。

晏琳瑯哭笑不得。

好得很,真沒有一頓打是白挨的。

最後一個氣團飄來,夢境中宮渚的打扮與現在相差無幾,應該就是最近才發生的事。

氣團裏的畫面頗為顛簸,似是宮渚在焦急奔跑。

下一刻,畫面定格,一個身著錦衣玉帶、兩鬢斑白的老爺子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唇上泛著不正常的烏紅。

“……靈礦中出了意外,好像是沾染了陰煞之氣。”

“陰煞之氣?靈礦中怎會有這種東西?”

“唉,魂魄全無,回天乏術,還是準備後事吧……”

周遭議論嘈雜,宮渚撲通一聲跪地,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奔去老爺子身邊,將他冰冷的身軀摟在懷中,顫聲道:“爹,我回來了,你醒醒……”

“我錯了,我再也不和您對著幹,再也不游手好閑不學無術。”

“來,罵我啊!您不是嗓門最大了嗎?為什麽不說話了?求求您,求求您睜開眼,哪怕再罵我一頓也好……”

晏琳瑯側首望去,只見睡夢中的宮渚秀眉緊擰,白凈的臉上滿是淚痕。

這才是她想要贏得火種的真正原因吧?

晏琳瑯心中微動,擡手擊散了夢境氣團。

與此同時,晃蕩雙足坐於樹梢上的鹿角少女收回術法,甜甜笑道:“哎呀,被人發現了。”

“鹿夢,情況如何?”

額間貼著獨眼朱砂符紙的青發少年問。

“真是沒耐心呀,時夜。”

鹿夢抻了個懶腰,躍下樹梢道,“我的溯夢術是最完美的情報收集法,趁他們睡著時讀取他們的記憶,便能輕而易舉掌控所有訊息。雖然大部分都是些沒用的垃圾記憶,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半個時辰前,妙音閣的音修在湖東發現了赤毛犼的蹤跡。”

胥風翻身躍上白狼的背脊,低聲道:“事不宜遲,出發。”

十裏開外,晏琳瑯亦感應到了妖獸的氣息。

這種程度追蹤術,就沒必要耗費大量靈力詢問天機卷。

她這具身軀是由神女壤煉化而成,理論上而言,於修煉土系術法大有裨益。她這兩個月惟恐再離魂,幾乎不曾睡覺,積攢的精力都用來鉆研土系術法了。

也是因禍得福,她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眼下只需將手覆於土壤上,便可沿著地脈走勢感應周遭氣息。

月黑風高,該幹正事了。

晏琳瑯沒有驚動熟睡的宮渚,只領著白妙,循著方才感應到的氣息朝湖東飛去。

見到月光下那只足有兩丈高的赤紅兇獸,晏琳瑯楞了楞神。

她帶著白妙落於一處隱秘的樹梢上,疑惑道:“天地玄黃,這次的赤毛犼不是末等的黃階妖獸嗎?怎生得如此巨大?”

“因為它吃了人,沾染血氣,已經徹底魔化了。”

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傳來刻意壓低的清冷嗓音,晏琳瑯定睛一看,竟然是胥風。

他的兩個隊友躺在隱秘處,青發少年尚能捂著受傷的手臂艱難坐起,而鹿角面具少女傷勢更重,已經昏死過去。

三人俱是滿身血痕,狼狽不堪,顯然是經歷了一場生死鏖戰。

晏琳瑯環顧四周,視線落在樹梢懸掛的一截染血斷繩上,心下明了。

多半是有心術不正者聽聞赤毛犼好食人,便抓了別家修士吊在這兒做誘餌,殊不知那赤毛犼吃了人肉後會魔化暴走,功力大漲。

“這下有些難辦。一起上?”晏琳瑯發話。

時夜雖身受重傷,卻也容不得自己的獵物被分羹,遂咬牙道:“凡事有個先來後到,一起上,贏了算誰的功勞?”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這只魔化的赤毛犼已從黃階升至地階巔峰,論單打獨鬥,這裏無人是它的對手。”

胥風望向晏琳瑯,迅速做出決定,“贏了,火種歸你,聖子之位歸我。”

晏琳瑯彎眸一笑:“成交。”

胥風頷首,起身捏訣化出剛猛風刃,率先出擊。

白妙不甘示弱,也亮出一人高的長刀跟上。

赤毛犼被攻擊,吼聲震天動地。晏琳瑯在北境極地時沒少和妖獸打交道,深知對待這些食人的畜生不能一味攻擊,而是要智取,如同垂釣般一拉一松,消磨它的力氣才是上策。

她撚指懸腕,臂上的花枝金釧如活過來似的舒展移動,化作金光貼地游走,鉆入妖獸的影子中。

很好,縛影術生效,晏琳瑯開始遛魚。

她全神貫註施展術法,並未發現密林深處還隱藏著兩道斂了氣息的黑影。

江岳是奚長離最小的弟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此刻見湖邊妖獸兇猛異常,當即持著時辰劍就要沖上去幫忙。

“等等。”

宋斂之按住他,面容隱在暗處,呈現幾分陰冷之色,“那幾人是現成的餌料,先讓他們鷸蚌相爭,待兩敗俱傷,我們再坐收漁利。”

湖邊,成片林木在赤毛犼的傾軋下斷裂,塵土碎屑四處飛濺。

晏琳瑯輕咬齒關,一刻也不敢放松縛影術的控制,低喝道:“妙妙,就是現在!”

胥風以風刃分散赤毛犼的註意,白妙則瞧準時機飛身而上,手中長刀照著妖獸的脖頸砍去!

鮮血四濺,中了!

白妙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刀刃直將赤毛犼的腦袋壓進地裏。妖獸吃痛,發出雷鳴般的嘶吼,龐大的身軀砸得地面都跟著顫了三顫。

眼瞅著就要大功告成,不料一條青鶴人影飛了出來,拔劍刺向毫無防備的白妙!

這一劍狠辣無比,白妙不得不放棄卡在妖獸頸骨中的靈刀,旋身躲開。

只是如此一來,那妖獸便有了喘息的機會,當即扭身揚起生有毒刺的尾巴朝白妙甩去!

白妙被當胸一擊,當即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從高空跌落。

“妙妙!”

晏琳瑯目光一凜,當即飛身向前,接住了身負重傷小徒兒。

還好,她只是暫且昏過去了。

晏琳瑯匆忙檢查了一番白妙的傷勢,只見一枚破碎的鏡子從她心口處落出,正是先前宮渚為了報恩送給她的那枚護心靈鏡——若沒有這樣法器護身,只怕白妙此刻已是兇多吉少。

思及此,晏琳瑯那雙含情美目裏沒了半點笑意,眸底殺機浮現,隔空望向前方執劍而立的宋斂之。

腕上金釧化作疾光刺出,只聞叮的一聲金屬相撞的錚鳴。

宋斂之被那當胸一招擊得後退兩步,不由咬牙怒視,強作鎮定地握緊劍柄,心中到底有幾分心虛。

方才他見那妖獸被降服得差不多了,便想趁機打跑用刀的怪力少女,搶占功勞。

誰知那妖獸如此狡詐,竟然還有餘力擺脫束縛傷人……

對了,妖獸呢?

宋斂之望向妖獸倒地的地方,悚然一驚。

只見那處空空如也,只餘白妙的一柄靈刀還橫躺在地上。

胥風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忙擡掌化出風刃道:“小心!赤毛犼能飛天遁地,自由控制身形大小,極擅隱匿……”

話還未說完,他便驚恐地睜圓了眼睛。

負傷的時夜在一旁打坐調息,此時頭頂出現了一大片詭異陰影。他本人尚未察覺,見胥風驚懼地看向自己,仍在問:“怎麽了?”

直至黏膩的涎水從頭頂滴落,腥潮的獸類呼吸拂過他的脖頸,他才驟然反應過來:赤毛犼在他背後!

晏琳瑯飛速釋放縛影術,然而已經晚了,妖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幾乎同時,胥風催動疾風訣,一掌將時夜拍出數丈遠,自己則落入了妖獸的攻擊範圍。

下一刻,妖獸縱撲一咬,血霧如花四濺。

以晏琳瑯的視角,只見一枚破損帶血的青紅儺面哐當墜地,失去頭顱的少年身形搖晃一番,隨即直挺挺跪倒撲地。

死人了。

赤毛犼揚起蛇頸吞下胥風的腦袋,得了巫宗未來聖子血肉的滋養,它原本就龐大的身軀更是飛速膨脹,連帶著獠牙和利爪都尖利了三分,口吐黑氣,目泛紅光,濃重的魔氣刺激得人喉嚨發癢。

簡直是煉獄難度,這畜生恐怕已經晉級至天階魔獸了。

“胥風!”

時夜飛速從地上爬起,一時悲痛欲絕,忙豎起食中二指掐訣,召來數百猛禽飛撲向赤毛犼。

然而只是徒勞,他擅長的本就是窺視而非攻擊,這種不痛不癢的力度只會加倍激怒妖獸。

晏琳瑯再次施展縛影術,成功拖住妖獸,力氣大到指骨泛白。

“你這點靈力,就別白費力氣了。”

疾風卷起裙袍獵獵,晏琳瑯咬了咬牙,瞥向一旁唯一能動的青發少年,“綠頭發的那個,你會巫宗的界門瞬移之術對吧?帶他們出去,留在這只會讓我分神。”

若是旁人說這話,多少有些狂妄不自量力。

但不知為何,時夜看著她纖細卻沈穩的身形,卻莫名生出一股信賴之感。

胥風死了,鹿夢和那個怪力少女亦是重傷昏迷,他又不擅長打鬥,留下來的確只會添麻煩。

“你……你撐住,千萬莫逞強!我會叫人來救你的!”

時夜摸出幾張符箓貼至昏迷的兩位少女和胥風的無首之身上,閉目念訣,只見一道青光閃過,他帶著幾名傷員消失在原地。

被縛影術拖住的妖獸仍在掙紮,晏琳瑯烏發飛舞,衣袂翩躚,卻走出了穩如泰山的氣勢。

她眸中浸著冷月的寒涼,定定睨向宋斂之道:“外人都走了,正好算算你我之間的賬。”

“你想幹什麽?”

宋斂之並未將她這等無名無姓的小卒放在眼裏,語氣自然不算恭敬。

“白妙是你打傷的?”

“是又如何?她師父裏通魔族,自取滅亡,她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宋斂之握劍道,“何況密林試煉,生死自負,要怪只能怪她沒本事。”

說話間,他已提劍攻來。

眼下妖獸已被控制住,只要打敗此女,他便可順理成章地將妖獸收入囊中,贏得魁首。

叮地一聲,火光四濺。

宋斂之的太虛劍意竟然被她隨手扔出的護心鏡片所破!

他不敢置信,提劍施展劍意三重,被壓制。

施展劍意四重,又被壓制。

這女子就像是吃透了昆侖劍法般,無論他出什麽招式,都會被她化解攻破!

邪了門了!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破我昆侖劍法!”

宋斂之氣喘籲籲,眼底驚疑大過憤怒。

晏琳瑯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一掌將他連人帶劍拍去樹幹上,直砸得他喉間血氣翻湧。

呵,他還是老樣子。

當初在昆侖仙宗時他便打不過她,現在還是這副慫樣,只會暗地裏使些見不得光的下作手段。

“密林試煉,生死自負,要怪只能怪你沒本事。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晏琳瑯顯然是動了真格,掌中靈力熾光大盛。

宋斂之退無可退,只能咬牙硬抗。

正在此時,一道寒光自林中飛來,一劍割裂虛空。

原是隱藏在暗處的江岳見大事不妙,拼著修為盡毀的危險,強行使出了第二次虛空裂痕劍法。

僅是剎那間,他已成功將宋斂之從晏琳瑯手中救下,扭轉空間逃出了結界。

宋斂之一見自己已經身處結界外,失去了比試的資格,頓時勃然大怒,捶胸頓足道:“江岳,你糊塗啊!我昆侖弟子即便死也不做逃兵,你此番棄賽出逃,拿不到無盡燈火種,該如何向你師父交代!”

“贏不了的,六師叔……”

“你這是什麽話,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六師叔,您覺不覺得……”

江岳一天之內連用兩次虛空裂痕劍法,丹田宛如被利刃寸寸割碎,此時口鼻溢血,瞳仁渙散,不住大口喘息道,“覺不覺得方才那女子的背影……很像那個人?”

死裏逃生的兩人,腦中不約而同想起一道少女纖柔的身姿。

孤獨,姝麗,所向披靡。

那是他們這些昆侖弟子六十年來,無法戰勝的噩夢。

……

石崖之上,殷無渡眉頭輕皺,神識感應到了遠方的動靜。

他睜目起身,行至囚仙結界邊緣,擡起玉白的手掌覆上氣墻。

既然這結界捅不破,便連同整座山一起……毀了!

掌心白焰順著結界擴散,宛若怒海狂潮奔騰席卷,轉眼成滔天之勢,半邊夜* 空都變成了刺目的白。

殷無渡頭也不回地踏出白色火海,朝晏琳瑯的方向疾速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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