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7
關燈
小
中
大
第117章 117
一個時辰後, 抄家結束。
蕭府一百八十六口向西，押往刑部大牢。
喬鈺向東，回宮覆命。
途徑岳府, 一道黑影竄出來, 不怕死地攔在喬鈺的馬前。
喬鈺收緊韁繩, 轉道越過他，徑直往前。
岳自秋被喬鈺的目中無人氣得仰倒, 小跑著追上。
“喬鈺！喬鈺你給我站住！”
“喬鈺，你究竟有沒有把我這個外祖父放在眼裏？”
聲音之大, 惹得無數過路人側目。
喬鈺嫌丟人, 籲一聲停下來：“岳老爺年歲已高, 整日飲酒作樂, 怕是被酒漿和脂粉堵了腦袋, 青天白日的竟說起胡話來了。”
岳自秋喘著粗氣，大言不慚道：“什麽胡話？蕭馳海是你父親，岳雲是你母親，我不就是你外祖父？”
喬鈺哂笑，他今日心情好，不打算跟這個神經病計較太多, 一抖韁繩就要離開。
“等等！”
岳自秋見喬鈺要走, 一個箭步上前，大鵬展翅擋在馬前。
“喬鈺,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蕭馳海再怎麽也是你爹, 你這麽做，難道不怕百年之後去了地下, 沒法跟蕭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蕭家通敵叛國的證據那麽拙劣，你不會以為大家都看不出來吧？”
“喬鈺, 你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遺臭萬年吧？”
“趁一切還來得及，你趕緊跟陛下說一聲，放了蕭家人。”
“我可以向你保證，等蕭馳海百年之後，蕭家所有的東西都會交到你的手裏。”
面對岳自秋的威逼利誘，喬鈺表示：“證據拙劣又如何？事實就是，我喬鈺是聖眷優渥的安遠侯，而他蕭馳海成了階下囚，不日將處以極刑。”
“岳自秋，我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馬，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忘了當初你聯合蕭鴻羲往我頭上扣帽子的事情了吧？”
岳自秋臉色一變，肩膀垮下。
“岳家什麽臟的臭的都有，自己的屁股還沒擦幹凈，反倒使喚起我來了。”
喬鈺似笑非笑，忽然收緊韁繩，胯下駿馬嘶鳴著擡起前蹄。
“啊！”
岳自秋大驚，趔趄後退，一屁股坐到地上。
喬鈺嗤聲：“秋後算賬這個詞，不僅可以用在蕭馳海和蕭鴻羲身上，還可以用在你的身上，不是嗎？”
岳自秋渾身的肥肉一顫，身下洇出一灘液體。
喬鈺：“......”
躲在門後暗中觀察的岳家人：“......”
“駕！”
喬鈺策馬遠去，揚了岳自秋一臉灰。
入宮行至禦書房，內侍見到喬鈺，臉上堆滿了笑：“侯爺來了，請容奴才進去通傳一聲。”
“勞煩公公。”
內侍連稱不敢，進去後很快出來：“侯爺，陛下讓您進去呢。”
喬鈺走進禦書房，商承策正坐在禦案後奮筆疾書。
瞧著那半人高的奏折，喬鈺不由得咂舌。
人人都想做皇帝，因為皇帝富有四海，大權在握，享有生殺大權。
可是誰都沒看到這背後所代表的責任與艱辛。
古往今來，累死在龍椅上的皇帝可不少。
思緒流轉間，商承策聞聲擡起頭：“鈺弟來了？杜平，給鈺弟上茶，先前禦膳坊送來的點心，也給鈺弟擺上。”
杜公公笑瞇瞇應下，茶水點心足足擺了半張桌。
喬鈺：“......陛下，蕭家一百八十六口人皆已入獄，蕭府也已查抄完畢。”
商承策點頭：“好，我知道了，辛苦鈺弟。”
喬鈺呷一口茶，清淡爽口，後勁醇厚：“陛下，您難道就不怪我擅作主張，偽造證物嗎？”
商承策朱筆微頓，在廢話連篇的奏t折上寫下“閱”字：“且不提鈺弟你跟蕭氏之間的齟齬，父皇在位的那些年裏，蕭氏沒少幫著徐氏給我添堵找不快。”
“蕭氏上下，無論男女，幾乎都做過觸犯大商律法的事情，他們合該入獄，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喬鈺挑起眉頭，心裏像是三伏天喝冰水，暢快極了。
“陛下打算何時進行官制改革？”
“處理完大元餘孽，就將這件事提上日程。”商承策遞給喬鈺一本冊子，“這是我在你的基礎上經過細化完善後的結果，鈺弟看看，可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
喬鈺接過來翻看，商承策則趁機批閱幾份奏折。
經由商承策完善之後的新官制詳細到九品以下未入流的官職，以及官職的調動升遷規則。
喬鈺逐字逐句地看一遍，總結道：“沒什麽問題，陛下將我不曾考慮到的也寫進去了。”
商承策松了口氣，官制改革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已經能想象到提出改革之後將要面臨的巨大爭議，須得完善到極致，才不會引人詬病，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使得多數人達成共識。
“除此之外，我還打算在明年派人出海，尋訪各國。”
喬鈺有些意外，但對此樂見其成：“閉關鎖國不可取，只有敞開國門，與各國達成多方面的交流合作，大商才會日益強大。”
商承策頷首：“鈺弟所言極是，雖大敗晉軍，但難保他們有朝一日不會卷土重來，唯有強兵強國，才能讓大晉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喬鈺品嘗點心，聽商承策繼續說：“所以接下來就要勞煩鈺弟，替我督造海船了。”
喬鈺：“？”
擡眸對上商承策懇切的眼神，喬鈺語噎：“行吧，反正造船是工部的事情，就算你不說，何大人多半也會將這個差事交給我。”
商承策笑了，親自為喬鈺斟茶：“多謝鈺弟。”
喬鈺在禦書房喝兩杯茶，吃完一盤點心，就回了工部。
何景山背著手走到喬鈺面前，指指點點：“你小子，十五那天早上聽說你被捕入獄，給我嚇得夠嗆，粥碗都打翻了。”
結果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陛下和小瘋子的計劃。
雖然大元餘孽盡數被捉拿歸案的消息足夠喜人，足夠大快人心，但是早過知命之年的尚書大人表示，他老人家真的經不起這麽折騰的。
喬鈺趕緊賠罪：“都是學生的錯，讓大人您為我擔心了。”
何景山輕哼，勉強接受他的道歉：“行了，去忙你的吧，連著幾日沒來，你桌上的公文堆得跟小山似的。”
喬鈺：“......”
下午，喬鈺照常去東宮，給小太子授課。
剛走進東宮，就被元寶撲個正著。
“少傅少傅，我射箭可以正中靶心啦！”
喬鈺被小炮彈沖得身形微晃，尾音上揚：“哦？殿下真厲害。”
元寶嘿嘿笑，拉著喬鈺去商承策專門為他建造的小型射箭場：“少傅，我射給您看。”
喬鈺被他的喜悅感染，也跟著笑：“微臣拭目以待。”
元寶受到鼓舞，從方公公手裏接過特制的小弓箭，有模有樣地拉弓搭箭。
箭矢“咻”地飛出，正中靶心。
“少傅，怎麽樣怎麽樣？”
“非常好。”喬鈺揉了揉元寶的腦袋，調侃道，“假以時日，殿下說不定還能勝過劉太保。”
劉太保，即兵部尚書劉守城。
劉守城曾是開國大將，驍勇善戰，用兵如神，只因在戰場上留下病根，才不得不退居二線，出任兵部尚書一職。
“我會繼續努力的。”元寶一臉認真地點頭，用手帕擦擦汗，“少傅且去書房，我很快就來。”
喬鈺應是，去書房為接下來的授課做準備。
......
半個時辰後，喬鈺離開東宮，回到工部，趕在下值前處理完所有的公文，迎著夕陽回到侯府。
剛進家門，就被貓貓狗狗絆住了腳。
“嗷嗚~”
“喵嗚~”
喬鈺索性蹲下身，敞開雙臂：“過來。”
話音剛落，就被毛茸茸撲了滿懷。
喬鈺被撲倒，坐在地上，官袍沾染灰塵而不自覺。
享受著自家崽子的親昵，喬鈺想，這真好啊。
喬鈺陪著十五只鬧了一會兒，在他們的陪伴下用過晚飯，叫上秦永秦進，三人一道去了書房。
“去查查岳家，相關罪證送到孫府尹處。”
孫府尹是出了名的鐵面包青天，絕不會為岳氏徇私。
“是。”
喬鈺沈吟片刻，取來書架上的京城地圖，攤開在書桌上，修長的手指劃過城東區域。
“楊柳大街，康源大街，平安大街......”喬鈺銳利的眸光徘徊在楊柳大街附近的幾條街，“會在哪裏呢？”
秦進見自家公子有些漫無目的地搜尋著什麽，鬥膽出聲問道：“公子，您在找什麽？屬下跟秦永對京城十分熟悉，說不定我們知道些什麽呢？”
喬鈺擡眸，臉上沒什麽表情，無端顯出冷漠。
秦進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正要請罪，喬鈺開口：“你們說，當一個人的共犯悉數捉拿歸案，這個人會藏在什麽地方？”
是逃離京城，遠走高飛，還是繼續留在京城，暗中蟄伏......
“共犯被捕，只剩他一人嗎？”秦永問。
“或許，我不確定。”喬鈺坦誠表示。
通過腦蠱獲取到的名單上的人都已捉拿歸案，擇日處斬，喬鈺不確定，曾經操控蕭鴻羲對付他的那位仙人是否還有同夥。
秦進摸了摸下巴：“如果是我的話，共犯落網，我會躲在最安全、官府最想不到的地方。”
秦永眼睛一亮：“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誰也想不到，我會躲在我的同伴被捕的地方。”
秦進拍手：“沒錯，秦永跟屬下想到一塊兒去了。”
“有點道理。”喬鈺取來炭筆，在地圖上圈定幾個區域，低聲咕噥，“人是在這幾個地方被抓的......秦永，前朝的雍郡王府在哪條街？”
雍郡王府是大元末帝元茂勳登基前的宅邸，也是商承策設計捉拿大元末帝的那座五進宅院。
秦永：“回公子，在平安大街。”
“平安大街......”
喬鈺忽然想到，那天晚上他就是在平安大街捉住了蕭鴻羲。
喬鈺的第六感瘋狂叫囂，躁動不止。
去雍郡王府看看。
或許會有意外發現。
就算沒有，至少排除了一個可能。
......
喬鈺向來遵循內心所想，所以他來到了平安大街。
雍郡王府朱紅色的大門掛滿蛛網，大紅燈籠早已褪色，在夜風中飄曳，發出“咯吱”聲響。
破敗而又荒涼。
商軍滅元時，元茂勳被興平帝圍堵在此處。
雙方經歷了一場惡戰，血流成河，屍體堆積如山。
新朝建立後，權貴嫌棄這裏煞氣太重，不願入住，久而久之，雍郡王府便空置至今。
事實的確如此。
雍郡王府內風聲嗚嗚作響，陰氣森森，給喬鈺一種置身鬼屋的感覺。
“噠噠噠。”
黑暗中隱約傳來迅疾的腳步聲。
聲音很輕，不像是成年人。
喬鈺腦海中浮現三頭身的成年男子形象。
矮奴。
破風聲襲來，喬鈺側身閃避。
閃著寒芒的刀刃和鼻尖僅有微末之差，險險砍了個空。
喬鈺回首，矮奴手握與他人一般高的長刀，嘴裏嘰裏咕嚕，一蹦三尺高，再度朝著喬鈺劈砍下來。
喬鈺聽不懂矮奴在說什麽，目測是在罵他。
不過那不重要，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需殺了這個......不，是這些矮奴。
看著陸續現身，高高躍起攻向自己的矮奴，喬鈺陷入沈默，真像一群蕩著樹藤的猴子。
“想殺我？那就來吧。”
......
矮奴很多，數以百計。
好在喬鈺來之前做足了準備工作，隨身攜帶匕首、短劍、暗器若幹。
匕首砍得卷了刃，就換短劍。
被架住短劍不得抽手，就上暗器。
怎麽順手怎麽來，怎麽陰險怎麽來。
當然，過程中喬鈺不可避免地受了些輕傷。
“說，人在哪？”
喬鈺掐住最後一個矮奴的脖子，因劇烈運動嗓音喑啞，深色的衣袍浸滿鮮血，從袖口、袍角滴落，洇入深褐色的泥土中。
矮奴嘰裏咕嚕，說著喬鈺聽不懂的話。
喬鈺虎口收緊。
矮奴口中發出熟悉的咿呀囈語。
似歌謠，似咒文，晦澀難懂，無比詭異。
烏泱泱的腦蠱嘶鳴著，向喬鈺撲過來。
對此，喬鈺早有準備。
以銅片擾亂其神志，再佐以烈火。
空氣裏彌漫出令人作嘔的惡臭，喬鈺收起火折子，提溜起矮奴，邦邦就是幾拳。
“再問最後一遍，人在哪？”
矮t奴吐出一口血，終於口吐人言：“墨香苑書房的暗室裏。”
雖然帶有濃重的口音，喬鈺還是聽懂了，手起刀落，矮奴的脖頸劃過一條血線，當場氣絕身亡。
“明明會說人話，偏要裝神弄鬼，不殺你殺誰？”
喬鈺起身，將矮奴留下的傷口簡單包紮了一下，漫無目的地向著雍郡王府深處走去。
很快，他來到墨香苑。
與雍郡王府的破敗荒涼不同，墨香苑一看就有人日日打掃，地面纖塵不染，一片落葉也無。
推開書房的門，入目是琳瑯滿目的書籍。
喬鈺粗略掃一眼，這些書鮮有翻閱過的痕跡，可見大元暴君不是個愛書的。
想來也是，但凡多看幾頁書，也不至於成為暴君，被興平帝推翻大元統治。
喬鈺在書房裏摸索一陣，很快在博古架的花瓶後面找到機關。
摁下機關，只聽得“啪嗒”一聲，占據整面墻的書架緩緩向兩邊打開。
暗室裏燃著蠟燭，裏面空無一物，靠裏的位置有樓梯蜿蜒而下，通往未知的深處。
喬鈺只遲疑了一瞬，毅然決然地走進暗室，沿樓梯向下。
無論前路如何，他都必須找到答案，必須除掉那個威脅。
......
越往下，嘶鳴聲越發的清晰刺耳。
喬鈺走下樓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小門。
僅有五尺高，僅容一人通過。
喬鈺毫不猶豫地推開門，彎腰走進去。
當他看清門內的場景，瞳孔驟縮。
長寬約有九尺的暗室裏，一支半人高的紅燭無聲燃燒，燭火搖曳，蠟油滴落在地，凝成顆顆血紅的淚珠。
蠟燭旁，是一方池子。
池子裏躺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
比起人，祂更像是幹屍。
皮膚灰暗，皮肉幹枯貼骨，肚腹凹陷，肋骨凸起，腦袋上不見一根毛發。
“嘶嘶——”
池子裏除了人，還有數以萬計的黑色蟲子。
不知名的黑蟲嘶鳴爬動，似浪花翻湧，幾乎要將幹屍整個兒淹沒。
喬鈺想，看過這一幕，以後他要對蟲子pdst了。
“誰？”
幹屍聽到推門聲，嘶啞開口，緩緩睜開眼。
雙眼渾濁，眼白微微泛黃。
祂與喬鈺四目相對，先是一驚，隨後定睛看去，轉為惱火與不可置信。
“喬鈺？”
喬鈺很快鎮定下來，後背靠在墻面，忽略胃裏的翻湧，饒有興致地問：“仙人？”
這鬼東西也敢自稱仙人？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幹屍並不應答，口中念念有詞的，分明是與矮奴無異的咿呀囈語。
下一瞬，眼熟的黑蟲從池子裏飛出。
赫然是常跟喬鈺打交道的腦蠱。
喬鈺直接一把火燒了，語調冷凝：“勸你別做無謂的掙紮，你知道的，我很擅長對付它們。”
“來人！來人！”
看著幹屍不良於行，無能狂怒的模樣，喬鈺似乎明白了他為什麽只能依靠蕭鴻羲和被腦蠱暫時控制的人對付自己。
“你的人都被我殺了。”喬鈺無視幹屍怨毒的眼神，“說吧，你到底是什麽鬼東西，又為何幾次三番地針對我。”
“放肆！”幹屍怒喝，“朕是皇帝，你膽敢對朕不敬，朕要殺了你！”
皇帝？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湧上心頭，喬鈺覺得荒謬，面上不動聲色：“你是元茂勳？”
幹屍沒說話。
喬鈺追問：“你是元茂勳，之前那個又是誰？”
幹屍不屑道：“一個傀儡罷了。”
所以他這是承認自己是元茂勳了？
喬鈺心思流轉，再度取出火折子：“於我而言，你就像是案板上的魚肉，任我宰割......你知道我想問什麽。”
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幹屍顯然怕了喬鈺的威逼，徐徐道來。
“前世，大商滅元之後，朕帶領臣子由明轉暗，為滅商覆元積蓄力量。誰承想到最後，朕的覆元大計被你破壞，朕的臣子和將士悉數被捕，就連朕也命懸一線。”
前世？
重生？
“垂死之際，朕意外看到一本書，書裏的主角名為喬鈺，他有個科舉系統，憑借這個科舉系統，他六元及第，官至一品，立下赫赫功勞，其中就包括殲滅大元餘孽。”
“朕不甘心就這樣敗落，便通過皇室秘術回到過去，想要改變亡國的結局，誰料中途出了差錯，朕不慎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彼時正值兩軍交戰的關鍵時刻，朕命矮奴將朕藏於此地，又尋來替身，以腦蠱控制此人，替朕發號施令。”
元茂勳打算殺了尚在繈褓之中的喬鈺，然而任他派去的人使出十八般武藝，也沒能殺了喬鈺。
“朕讓傀儡去問大祭司，才知道像你這樣的人是有氣運在身，尋常人根本殺不了你。”
實在無法，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給喬鈺下了腦蠱，使其大病一場，病愈後變得木訥愚鈍。
只要喬鈺蠢笨如豬，他就沒辦法科舉入仕，也就不能成為大元覆國的阻礙。
後來一次偶然，元茂勳發現蕭鴻羲同樣身負氣運，只是不如喬鈺的深厚。
於是元茂勳又給蕭鴻羲下了腦蠱，扮作仙人出現在他的夢中，告訴蕭鴻羲他前世的下場，打算借他的手除掉喬鈺，順便利用他攪亂大商的朝堂。
“朕差一點就成功了。”元茂勳語氣陰狠，“你為什麽不去死？為什麽要活下來？”
喬鈺聽完所有，只覺得荒謬。
“大元滅國，歸根究底難道不是因為你殘暴不仁嗎？”
“喬鈺身為大商官員，理應效忠大商的天子。”
元茂勳哈哈大笑，笑聲癲狂，使得池子裏的黑蟲簌簌爬動，嘶鳴不止。
“你懂什麽？”
“朕是大元的皇帝，朕必須要覆國！”
“你身負氣運，又怎麽知道像朕這樣逆天改命之人的痛苦？”
“朕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只能依靠這些該死的蟲子維持生命。”
“朕就像陰暗的見不得光的蛆蟲，連報仇都不能親自去報，還要只能費盡心思地扶持蕭鴻羲那個蠢貨，讓他壓制你，取代你，甚至是除掉你。”
“朕讓蕭鴻羲借開辦紙坊與宛寧縣縣令交好，一為阻攔何景山像前世那樣與你交好，二為斷絕你的科舉路。”
“可惜啊可惜，蕭鴻羲他就是個廢物，明明搶走了你的科舉系統，卻還是考不過你。”
“朕打算另尋他人，卻發現無人附和腦蠱寄生的要求，朕只能再回去找蕭鴻羲那個蠢貨。”
“還有你那個義父，朕本打算讓蕭鴻羲說服他出仕，再借機認他為義父，好籠絡天下文人，可惜被商承策搶先一步。”
元茂勳神神叨叨，敘述著這些年對蕭鴻羲這個阿鬥的苦心扶持。
“......朕從多年前開始布局，只要能讓商承胤登基，朕就可以設法殺了他，借蕭鴻羲掌控整個打上。”
“可惜啊，朕的每一次計劃都被你破壞了。”
“既生勳，何生鈺啊！”
元茂勳歇斯底裏地喊，兩只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
“你不知道吧，你的那個好義父，他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弟子。”
“當年朕想讓他入朝為官，他不肯，朕就派人抓了他們倆，施以炮烙之刑。”
“炮烙之刑你知道吧？”
“他們死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都能看見骨頭，饒是如此，他們口中還在喚著秦覺的名字。”
“還有他的小孫女兒，生得粉雕玉琢，若是年紀大一點，朕怎麽也要將其納入後宮，定能做個寵妃。”
“可惜她的年紀太小了，於是朕就讓人把她扔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嘴裏一直喊著祖父、爹、娘，可就是沒人救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喬鈺，我要殺了你！”
“殺了你！把你碎屍萬段，扔去餵狗！”
“殺殺殺！”
喬鈺看著池子裏的幹屍，神情冷然。
他原本是打算再問一下元茂勳前世臨死前看到的那本書，“喬鈺”為何會是主角，主角不應該是蕭鴻羲嗎？
現在看來，不需要了。
秦覺和秦曦是他的親人，喬鈺見不得他們遭到侮辱。
哪怕是言語上的。
“朕是皇帝，喬鈺你還不快來向朕行三跪九叩之禮？”
“看在你向朕俯首稱臣的份上，只要你滅了大商，朕勉強可以留你一條狗命。”
元茂勳的笑聲格外尖銳，吵得喬鈺耳朵疼。
“留我一條狗命？”喬鈺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看來我該謝謝你？”
“既然如此，我也送你一份大禮好了。”
就當是回饋你這些年對我的種種針對與加害。
喬鈺退出令人窒息的逼仄房間，關上門之前，將火折子丟進池子裏。
門的另一邊傳來淒厲的慘叫。
“喬鈺！”
“喬鈺你竟敢放火燒朕？t”
“救命！”
“喬鈺你快救朕出去！”
“我錯了，我不該讓蕭鴻羲對付你，你先救我出去行不行？”
“我可以告訴你回到過去的秘法......”
如果代價是變成一具幹屍，這個秘法不要也罷。
更何況，喬鈺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可能過去有遺憾，但是如今親友相伴，遺憾也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圓滿。
喬鈺無視元茂勳的慘叫和黑蟲燃燒發出的劈裏啪啦和嘶鳴聲響，頭也不回地離開。
隨後，喬鈺又取出備用的火折子，一把火燒了墨香苑。
火勢見風高漲，很快整個雍郡王府陷入火海之中。
“都結束了。”
喬鈺最後看一眼這漫天火海，身影沒入漆黑夜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一個時辰後, 抄家結束。
蕭府一百八十六口向西，押往刑部大牢。
喬鈺向東，回宮覆命。
途徑岳府, 一道黑影竄出來, 不怕死地攔在喬鈺的馬前。
喬鈺收緊韁繩, 轉道越過他，徑直往前。
岳自秋被喬鈺的目中無人氣得仰倒, 小跑著追上。
“喬鈺！喬鈺你給我站住！”
“喬鈺，你究竟有沒有把我這個外祖父放在眼裏？”
聲音之大, 惹得無數過路人側目。
喬鈺嫌丟人, 籲一聲停下來：“岳老爺年歲已高, 整日飲酒作樂, 怕是被酒漿和脂粉堵了腦袋, 青天白日的竟說起胡話來了。”
岳自秋喘著粗氣，大言不慚道：“什麽胡話？蕭馳海是你父親，岳雲是你母親，我不就是你外祖父？”
喬鈺哂笑，他今日心情好，不打算跟這個神經病計較太多, 一抖韁繩就要離開。
“等等！”
岳自秋見喬鈺要走, 一個箭步上前，大鵬展翅擋在馬前。
“喬鈺,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蕭馳海再怎麽也是你爹, 你這麽做，難道不怕百年之後去了地下, 沒法跟蕭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蕭家通敵叛國的證據那麽拙劣，你不會以為大家都看不出來吧？”
“喬鈺, 你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遺臭萬年吧？”
“趁一切還來得及，你趕緊跟陛下說一聲，放了蕭家人。”
“我可以向你保證，等蕭馳海百年之後，蕭家所有的東西都會交到你的手裏。”
面對岳自秋的威逼利誘，喬鈺表示：“證據拙劣又如何？事實就是，我喬鈺是聖眷優渥的安遠侯，而他蕭馳海成了階下囚，不日將處以極刑。”
“岳自秋，我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馬，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忘了當初你聯合蕭鴻羲往我頭上扣帽子的事情了吧？”
岳自秋臉色一變，肩膀垮下。
“岳家什麽臟的臭的都有，自己的屁股還沒擦幹凈，反倒使喚起我來了。”
喬鈺似笑非笑，忽然收緊韁繩，胯下駿馬嘶鳴著擡起前蹄。
“啊！”
岳自秋大驚，趔趄後退，一屁股坐到地上。
喬鈺嗤聲：“秋後算賬這個詞，不僅可以用在蕭馳海和蕭鴻羲身上，還可以用在你的身上，不是嗎？”
岳自秋渾身的肥肉一顫，身下洇出一灘液體。
喬鈺：“......”
躲在門後暗中觀察的岳家人：“......”
“駕！”
喬鈺策馬遠去，揚了岳自秋一臉灰。
入宮行至禦書房，內侍見到喬鈺，臉上堆滿了笑：“侯爺來了，請容奴才進去通傳一聲。”
“勞煩公公。”
內侍連稱不敢，進去後很快出來：“侯爺，陛下讓您進去呢。”
喬鈺走進禦書房，商承策正坐在禦案後奮筆疾書。
瞧著那半人高的奏折，喬鈺不由得咂舌。
人人都想做皇帝，因為皇帝富有四海，大權在握，享有生殺大權。
可是誰都沒看到這背後所代表的責任與艱辛。
古往今來，累死在龍椅上的皇帝可不少。
思緒流轉間，商承策聞聲擡起頭：“鈺弟來了？杜平，給鈺弟上茶，先前禦膳坊送來的點心，也給鈺弟擺上。”
杜公公笑瞇瞇應下，茶水點心足足擺了半張桌。
喬鈺：“......陛下，蕭家一百八十六口人皆已入獄，蕭府也已查抄完畢。”
商承策點頭：“好，我知道了，辛苦鈺弟。”
喬鈺呷一口茶，清淡爽口，後勁醇厚：“陛下，您難道就不怪我擅作主張，偽造證物嗎？”
商承策朱筆微頓，在廢話連篇的奏t折上寫下“閱”字：“且不提鈺弟你跟蕭氏之間的齟齬，父皇在位的那些年裏，蕭氏沒少幫著徐氏給我添堵找不快。”
“蕭氏上下，無論男女，幾乎都做過觸犯大商律法的事情，他們合該入獄，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喬鈺挑起眉頭，心裏像是三伏天喝冰水，暢快極了。
“陛下打算何時進行官制改革？”
“處理完大元餘孽，就將這件事提上日程。”商承策遞給喬鈺一本冊子，“這是我在你的基礎上經過細化完善後的結果，鈺弟看看，可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
喬鈺接過來翻看，商承策則趁機批閱幾份奏折。
經由商承策完善之後的新官制詳細到九品以下未入流的官職，以及官職的調動升遷規則。
喬鈺逐字逐句地看一遍，總結道：“沒什麽問題，陛下將我不曾考慮到的也寫進去了。”
商承策松了口氣，官制改革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已經能想象到提出改革之後將要面臨的巨大爭議，須得完善到極致，才不會引人詬病，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使得多數人達成共識。
“除此之外，我還打算在明年派人出海，尋訪各國。”
喬鈺有些意外，但對此樂見其成：“閉關鎖國不可取，只有敞開國門，與各國達成多方面的交流合作，大商才會日益強大。”
商承策頷首：“鈺弟所言極是，雖大敗晉軍，但難保他們有朝一日不會卷土重來，唯有強兵強國，才能讓大晉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喬鈺品嘗點心，聽商承策繼續說：“所以接下來就要勞煩鈺弟，替我督造海船了。”
喬鈺：“？”
擡眸對上商承策懇切的眼神，喬鈺語噎：“行吧，反正造船是工部的事情，就算你不說，何大人多半也會將這個差事交給我。”
商承策笑了，親自為喬鈺斟茶：“多謝鈺弟。”
喬鈺在禦書房喝兩杯茶，吃完一盤點心，就回了工部。
何景山背著手走到喬鈺面前，指指點點：“你小子，十五那天早上聽說你被捕入獄，給我嚇得夠嗆，粥碗都打翻了。”
結果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陛下和小瘋子的計劃。
雖然大元餘孽盡數被捉拿歸案的消息足夠喜人，足夠大快人心，但是早過知命之年的尚書大人表示，他老人家真的經不起這麽折騰的。
喬鈺趕緊賠罪：“都是學生的錯，讓大人您為我擔心了。”
何景山輕哼，勉強接受他的道歉：“行了，去忙你的吧，連著幾日沒來，你桌上的公文堆得跟小山似的。”
喬鈺：“......”
下午，喬鈺照常去東宮，給小太子授課。
剛走進東宮，就被元寶撲個正著。
“少傅少傅，我射箭可以正中靶心啦！”
喬鈺被小炮彈沖得身形微晃，尾音上揚：“哦？殿下真厲害。”
元寶嘿嘿笑，拉著喬鈺去商承策專門為他建造的小型射箭場：“少傅，我射給您看。”
喬鈺被他的喜悅感染，也跟著笑：“微臣拭目以待。”
元寶受到鼓舞，從方公公手裏接過特制的小弓箭，有模有樣地拉弓搭箭。
箭矢“咻”地飛出，正中靶心。
“少傅，怎麽樣怎麽樣？”
“非常好。”喬鈺揉了揉元寶的腦袋，調侃道，“假以時日，殿下說不定還能勝過劉太保。”
劉太保，即兵部尚書劉守城。
劉守城曾是開國大將，驍勇善戰，用兵如神，只因在戰場上留下病根，才不得不退居二線，出任兵部尚書一職。
“我會繼續努力的。”元寶一臉認真地點頭，用手帕擦擦汗，“少傅且去書房，我很快就來。”
喬鈺應是，去書房為接下來的授課做準備。
......
半個時辰後，喬鈺離開東宮，回到工部，趕在下值前處理完所有的公文，迎著夕陽回到侯府。
剛進家門，就被貓貓狗狗絆住了腳。
“嗷嗚~”
“喵嗚~”
喬鈺索性蹲下身，敞開雙臂：“過來。”
話音剛落，就被毛茸茸撲了滿懷。
喬鈺被撲倒，坐在地上，官袍沾染灰塵而不自覺。
享受著自家崽子的親昵，喬鈺想，這真好啊。
喬鈺陪著十五只鬧了一會兒，在他們的陪伴下用過晚飯，叫上秦永秦進，三人一道去了書房。
“去查查岳家，相關罪證送到孫府尹處。”
孫府尹是出了名的鐵面包青天，絕不會為岳氏徇私。
“是。”
喬鈺沈吟片刻，取來書架上的京城地圖，攤開在書桌上，修長的手指劃過城東區域。
“楊柳大街，康源大街，平安大街......”喬鈺銳利的眸光徘徊在楊柳大街附近的幾條街，“會在哪裏呢？”
秦進見自家公子有些漫無目的地搜尋著什麽，鬥膽出聲問道：“公子，您在找什麽？屬下跟秦永對京城十分熟悉，說不定我們知道些什麽呢？”
喬鈺擡眸，臉上沒什麽表情，無端顯出冷漠。
秦進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正要請罪，喬鈺開口：“你們說，當一個人的共犯悉數捉拿歸案，這個人會藏在什麽地方？”
是逃離京城，遠走高飛，還是繼續留在京城，暗中蟄伏......
“共犯被捕，只剩他一人嗎？”秦永問。
“或許，我不確定。”喬鈺坦誠表示。
通過腦蠱獲取到的名單上的人都已捉拿歸案，擇日處斬，喬鈺不確定，曾經操控蕭鴻羲對付他的那位仙人是否還有同夥。
秦進摸了摸下巴：“如果是我的話，共犯落網，我會躲在最安全、官府最想不到的地方。”
秦永眼睛一亮：“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誰也想不到，我會躲在我的同伴被捕的地方。”
秦進拍手：“沒錯，秦永跟屬下想到一塊兒去了。”
“有點道理。”喬鈺取來炭筆，在地圖上圈定幾個區域，低聲咕噥，“人是在這幾個地方被抓的......秦永，前朝的雍郡王府在哪條街？”
雍郡王府是大元末帝元茂勳登基前的宅邸，也是商承策設計捉拿大元末帝的那座五進宅院。
秦永：“回公子，在平安大街。”
“平安大街......”
喬鈺忽然想到，那天晚上他就是在平安大街捉住了蕭鴻羲。
喬鈺的第六感瘋狂叫囂，躁動不止。
去雍郡王府看看。
或許會有意外發現。
就算沒有，至少排除了一個可能。
......
喬鈺向來遵循內心所想，所以他來到了平安大街。
雍郡王府朱紅色的大門掛滿蛛網，大紅燈籠早已褪色，在夜風中飄曳，發出“咯吱”聲響。
破敗而又荒涼。
商軍滅元時，元茂勳被興平帝圍堵在此處。
雙方經歷了一場惡戰，血流成河，屍體堆積如山。
新朝建立後，權貴嫌棄這裏煞氣太重，不願入住，久而久之，雍郡王府便空置至今。
事實的確如此。
雍郡王府內風聲嗚嗚作響，陰氣森森，給喬鈺一種置身鬼屋的感覺。
“噠噠噠。”
黑暗中隱約傳來迅疾的腳步聲。
聲音很輕，不像是成年人。
喬鈺腦海中浮現三頭身的成年男子形象。
矮奴。
破風聲襲來，喬鈺側身閃避。
閃著寒芒的刀刃和鼻尖僅有微末之差，險險砍了個空。
喬鈺回首，矮奴手握與他人一般高的長刀，嘴裏嘰裏咕嚕，一蹦三尺高，再度朝著喬鈺劈砍下來。
喬鈺聽不懂矮奴在說什麽，目測是在罵他。
不過那不重要，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需殺了這個......不，是這些矮奴。
看著陸續現身，高高躍起攻向自己的矮奴，喬鈺陷入沈默，真像一群蕩著樹藤的猴子。
“想殺我？那就來吧。”
......
矮奴很多，數以百計。
好在喬鈺來之前做足了準備工作，隨身攜帶匕首、短劍、暗器若幹。
匕首砍得卷了刃，就換短劍。
被架住短劍不得抽手，就上暗器。
怎麽順手怎麽來，怎麽陰險怎麽來。
當然，過程中喬鈺不可避免地受了些輕傷。
“說，人在哪？”
喬鈺掐住最後一個矮奴的脖子，因劇烈運動嗓音喑啞，深色的衣袍浸滿鮮血，從袖口、袍角滴落，洇入深褐色的泥土中。
矮奴嘰裏咕嚕，說著喬鈺聽不懂的話。
喬鈺虎口收緊。
矮奴口中發出熟悉的咿呀囈語。
似歌謠，似咒文，晦澀難懂，無比詭異。
烏泱泱的腦蠱嘶鳴著，向喬鈺撲過來。
對此，喬鈺早有準備。
以銅片擾亂其神志，再佐以烈火。
空氣裏彌漫出令人作嘔的惡臭，喬鈺收起火折子，提溜起矮奴，邦邦就是幾拳。
“再問最後一遍，人在哪？”
矮t奴吐出一口血，終於口吐人言：“墨香苑書房的暗室裏。”
雖然帶有濃重的口音，喬鈺還是聽懂了，手起刀落，矮奴的脖頸劃過一條血線，當場氣絕身亡。
“明明會說人話，偏要裝神弄鬼，不殺你殺誰？”
喬鈺起身，將矮奴留下的傷口簡單包紮了一下，漫無目的地向著雍郡王府深處走去。
很快，他來到墨香苑。
與雍郡王府的破敗荒涼不同，墨香苑一看就有人日日打掃，地面纖塵不染，一片落葉也無。
推開書房的門，入目是琳瑯滿目的書籍。
喬鈺粗略掃一眼，這些書鮮有翻閱過的痕跡，可見大元暴君不是個愛書的。
想來也是，但凡多看幾頁書，也不至於成為暴君，被興平帝推翻大元統治。
喬鈺在書房裏摸索一陣，很快在博古架的花瓶後面找到機關。
摁下機關，只聽得“啪嗒”一聲，占據整面墻的書架緩緩向兩邊打開。
暗室裏燃著蠟燭，裏面空無一物，靠裏的位置有樓梯蜿蜒而下，通往未知的深處。
喬鈺只遲疑了一瞬，毅然決然地走進暗室，沿樓梯向下。
無論前路如何，他都必須找到答案，必須除掉那個威脅。
......
越往下，嘶鳴聲越發的清晰刺耳。
喬鈺走下樓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小門。
僅有五尺高，僅容一人通過。
喬鈺毫不猶豫地推開門，彎腰走進去。
當他看清門內的場景，瞳孔驟縮。
長寬約有九尺的暗室裏，一支半人高的紅燭無聲燃燒，燭火搖曳，蠟油滴落在地，凝成顆顆血紅的淚珠。
蠟燭旁，是一方池子。
池子裏躺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
比起人，祂更像是幹屍。
皮膚灰暗，皮肉幹枯貼骨，肚腹凹陷，肋骨凸起，腦袋上不見一根毛發。
“嘶嘶——”
池子裏除了人，還有數以萬計的黑色蟲子。
不知名的黑蟲嘶鳴爬動，似浪花翻湧，幾乎要將幹屍整個兒淹沒。
喬鈺想，看過這一幕，以後他要對蟲子pdst了。
“誰？”
幹屍聽到推門聲，嘶啞開口，緩緩睜開眼。
雙眼渾濁，眼白微微泛黃。
祂與喬鈺四目相對，先是一驚，隨後定睛看去，轉為惱火與不可置信。
“喬鈺？”
喬鈺很快鎮定下來，後背靠在墻面，忽略胃裏的翻湧，饒有興致地問：“仙人？”
這鬼東西也敢自稱仙人？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幹屍並不應答，口中念念有詞的，分明是與矮奴無異的咿呀囈語。
下一瞬，眼熟的黑蟲從池子裏飛出。
赫然是常跟喬鈺打交道的腦蠱。
喬鈺直接一把火燒了，語調冷凝：“勸你別做無謂的掙紮，你知道的，我很擅長對付它們。”
“來人！來人！”
看著幹屍不良於行，無能狂怒的模樣，喬鈺似乎明白了他為什麽只能依靠蕭鴻羲和被腦蠱暫時控制的人對付自己。
“你的人都被我殺了。”喬鈺無視幹屍怨毒的眼神，“說吧，你到底是什麽鬼東西，又為何幾次三番地針對我。”
“放肆！”幹屍怒喝，“朕是皇帝，你膽敢對朕不敬，朕要殺了你！”
皇帝？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湧上心頭，喬鈺覺得荒謬，面上不動聲色：“你是元茂勳？”
幹屍沒說話。
喬鈺追問：“你是元茂勳，之前那個又是誰？”
幹屍不屑道：“一個傀儡罷了。”
所以他這是承認自己是元茂勳了？
喬鈺心思流轉，再度取出火折子：“於我而言，你就像是案板上的魚肉，任我宰割......你知道我想問什麽。”
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幹屍顯然怕了喬鈺的威逼，徐徐道來。
“前世，大商滅元之後，朕帶領臣子由明轉暗，為滅商覆元積蓄力量。誰承想到最後，朕的覆元大計被你破壞，朕的臣子和將士悉數被捕，就連朕也命懸一線。”
前世？
重生？
“垂死之際，朕意外看到一本書，書裏的主角名為喬鈺，他有個科舉系統，憑借這個科舉系統，他六元及第，官至一品，立下赫赫功勞，其中就包括殲滅大元餘孽。”
“朕不甘心就這樣敗落，便通過皇室秘術回到過去，想要改變亡國的結局，誰料中途出了差錯，朕不慎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彼時正值兩軍交戰的關鍵時刻，朕命矮奴將朕藏於此地，又尋來替身，以腦蠱控制此人，替朕發號施令。”
元茂勳打算殺了尚在繈褓之中的喬鈺，然而任他派去的人使出十八般武藝，也沒能殺了喬鈺。
“朕讓傀儡去問大祭司，才知道像你這樣的人是有氣運在身，尋常人根本殺不了你。”
實在無法，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給喬鈺下了腦蠱，使其大病一場，病愈後變得木訥愚鈍。
只要喬鈺蠢笨如豬，他就沒辦法科舉入仕，也就不能成為大元覆國的阻礙。
後來一次偶然，元茂勳發現蕭鴻羲同樣身負氣運，只是不如喬鈺的深厚。
於是元茂勳又給蕭鴻羲下了腦蠱，扮作仙人出現在他的夢中，告訴蕭鴻羲他前世的下場，打算借他的手除掉喬鈺，順便利用他攪亂大商的朝堂。
“朕差一點就成功了。”元茂勳語氣陰狠，“你為什麽不去死？為什麽要活下來？”
喬鈺聽完所有，只覺得荒謬。
“大元滅國，歸根究底難道不是因為你殘暴不仁嗎？”
“喬鈺身為大商官員，理應效忠大商的天子。”
元茂勳哈哈大笑，笑聲癲狂，使得池子裏的黑蟲簌簌爬動，嘶鳴不止。
“你懂什麽？”
“朕是大元的皇帝，朕必須要覆國！”
“你身負氣運，又怎麽知道像朕這樣逆天改命之人的痛苦？”
“朕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只能依靠這些該死的蟲子維持生命。”
“朕就像陰暗的見不得光的蛆蟲，連報仇都不能親自去報，還要只能費盡心思地扶持蕭鴻羲那個蠢貨，讓他壓制你，取代你，甚至是除掉你。”
“朕讓蕭鴻羲借開辦紙坊與宛寧縣縣令交好，一為阻攔何景山像前世那樣與你交好，二為斷絕你的科舉路。”
“可惜啊可惜，蕭鴻羲他就是個廢物，明明搶走了你的科舉系統，卻還是考不過你。”
“朕打算另尋他人，卻發現無人附和腦蠱寄生的要求，朕只能再回去找蕭鴻羲那個蠢貨。”
“還有你那個義父，朕本打算讓蕭鴻羲說服他出仕，再借機認他為義父，好籠絡天下文人，可惜被商承策搶先一步。”
元茂勳神神叨叨，敘述著這些年對蕭鴻羲這個阿鬥的苦心扶持。
“......朕從多年前開始布局，只要能讓商承胤登基，朕就可以設法殺了他，借蕭鴻羲掌控整個打上。”
“可惜啊，朕的每一次計劃都被你破壞了。”
“既生勳，何生鈺啊！”
元茂勳歇斯底裏地喊，兩只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
“你不知道吧，你的那個好義父，他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弟子。”
“當年朕想讓他入朝為官，他不肯，朕就派人抓了他們倆，施以炮烙之刑。”
“炮烙之刑你知道吧？”
“他們死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都能看見骨頭，饒是如此，他們口中還在喚著秦覺的名字。”
“還有他的小孫女兒，生得粉雕玉琢，若是年紀大一點，朕怎麽也要將其納入後宮，定能做個寵妃。”
“可惜她的年紀太小了，於是朕就讓人把她扔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嘴裏一直喊著祖父、爹、娘，可就是沒人救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喬鈺，我要殺了你！”
“殺了你！把你碎屍萬段，扔去餵狗！”
“殺殺殺！”
喬鈺看著池子裏的幹屍，神情冷然。
他原本是打算再問一下元茂勳前世臨死前看到的那本書，“喬鈺”為何會是主角，主角不應該是蕭鴻羲嗎？
現在看來，不需要了。
秦覺和秦曦是他的親人，喬鈺見不得他們遭到侮辱。
哪怕是言語上的。
“朕是皇帝，喬鈺你還不快來向朕行三跪九叩之禮？”
“看在你向朕俯首稱臣的份上，只要你滅了大商，朕勉強可以留你一條狗命。”
元茂勳的笑聲格外尖銳，吵得喬鈺耳朵疼。
“留我一條狗命？”喬鈺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看來我該謝謝你？”
“既然如此，我也送你一份大禮好了。”
就當是回饋你這些年對我的種種針對與加害。
喬鈺退出令人窒息的逼仄房間，關上門之前，將火折子丟進池子裏。
門的另一邊傳來淒厲的慘叫。
“喬鈺！”
“喬鈺你竟敢放火燒朕？t”
“救命！”
“喬鈺你快救朕出去！”
“我錯了，我不該讓蕭鴻羲對付你，你先救我出去行不行？”
“我可以告訴你回到過去的秘法......”
如果代價是變成一具幹屍，這個秘法不要也罷。
更何況，喬鈺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可能過去有遺憾，但是如今親友相伴，遺憾也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圓滿。
喬鈺無視元茂勳的慘叫和黑蟲燃燒發出的劈裏啪啦和嘶鳴聲響，頭也不回地離開。
隨後，喬鈺又取出備用的火折子，一把火燒了墨香苑。
火勢見風高漲，很快整個雍郡王府陷入火海之中。
“都結束了。”
喬鈺最後看一眼這漫天火海，身影沒入漆黑夜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