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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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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106

興平帝的屍身在沐浴後塗抹多重香料, 穿上壽衣,口含玉珠。

吉時到,由商承策親自送入華美的棺槨之中。

誰也沒想到, 包括興平帝本人也沒想到, 他會死得這樣突然。

一切毫無準備, 就連棺槨都是由匠人連夜趕制而成。

紫檀木獨有的深沈色澤,佐以金汁澆築而成的繁覆紋路, 極其符合興平帝的喜好和審美。

商承策松開興平帝,緩緩後退, 遠離棺槨。

不過幾息的接觸, 衣袍便染上香料味, 還有絲絲縷縷的腐朽氣味。

商承策走到門口, 任由風吹到臉上、身上。

猶如跗骨之蛆纏繞他的氣味隨風散去。

一如興平帝帶給他的諸多影響。

杜公公暗覷主子的神色, 試探問詢:“殿下,蘇公公的屍身.......”

就在不久之前,蘇公公撞柱而亡。

他殉主了。

興平帝與蘇公公主仆多年,主子中毒身亡,仆從隨之而去,此事傳出去, 也算一段佳話。

唯有商承策知曉內情。

自古忠義兩難全, 所以蘇春來選擇赴死。

商承策欽佩,遺憾, 憤怒......說不出心裏具體是什麽滋味, 總之五味雜陳。

沈默良久,他開口:“厚葬。”

杜公公:“是, 奴才這就去安排。”

蘇公公服侍先帝,他服侍新帝, 蘇公公算是他的前輩,該有的敬重不可少,身後事也得辦得體體面面。

商承策回首,紫檀打造的棺槨安靜停在奉先殿內,裏面裝著他的生身父親。

商承策最後看一眼,拾級而下,乘轎攆回到東宮。

登基大典之後,他才能入主天子寢宮——麟福宮。

用晚膳時,親信入內:“殿下,宮外來信。”

宮外來信,多半是鈺弟。

商承策取過信封,“梁大哥親啟”五個字映入眼簾。

筆走龍蛇,灑脫俊逸。

拆開信封,只有兩行字。

“豐忠已死。”

“另,餘氏已下葬。”

商承策知道豐忠,他和鈺弟奪位計劃中的一環。

餘氏同樣也是。

老實說,商承策對餘氏的印象並不好。

因為餘氏長著一張與母親極為相像的面孔。

因為興平帝打著懷念母親的名義,對餘氏寵愛有加,不顧朝中的反對,執意封她為皇貴妃。

徐後被廢,中宮空懸,餘氏這個皇貴妃理所當然地執掌鳳印,代行六宮之主的權利。

夫君的偏愛,正妻......或者說六宮之主的尊榮,這些母親生前從未擁有過。

餘氏這個替代品卻得到了。

於商承策而言,餘氏是如鯁在喉的存在。

所以當喬鈺提出利用她成事,商承策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如今塵埃落定,看在餘氏助他一臂之力的份上,商承策願意給她一份體面。

商承策將信紙揉成團,丟進香爐裏,任其焚燒殆盡,化為一團黑灰。

親信退下後,杜公公又來:“殿下,方才底下人回稟,午後徐美人來東宮,說是要見太子妃。”

“不過滿宮皆知太子妃常年纏綿病榻,不宜見客,蘇嬤嬤便回絕了。”

商承策神情淡漠:“徐氏若再來,一律不準見太子妃。”

杜公公輕聲稱是,將太子殿下的命令轉達給蘇嬤嬤。

-

翌日,金烏東升。

太子與興平帝一眾子孫著孝服,文武百官著喪服,嬪妃女眷亦身著素色喪服,烏泱泱跪在靈前,對著奉先殿內的紫檀木棺槨痛哭流涕。

其中以皇子和後宮嬪妃哭得最為悲痛。

前者是因為太子即位,他們這些已經入朝參政,曾與太子作對的異母兄弟怕是要成為新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輕則被百般針對,重則性命不保。

後者則是因為前朝有嬪妃殉葬的慣例,她們擔心大商沿襲先例,也要求後宮嬪妃殉葬。

除了早年跟隨興平帝的老人,大多嬪妃正值最美好的年歲,她們為了家族入宮為妃,對年紀大得可以當她們祖父的興平帝毫無情愛可言。

縱使為太妃,蝸居宮廷一隅,淒涼孤苦半生,也好過隨先帝殉葬,芳年早逝。

當然了,皇子和嬪妃中也有另類。

譬如徐美人和她所生的八皇子。

徐美人身著喪服,直挺挺跪著,顴骨凸起,一臉刻薄相,還不時無聲冷笑。

很顯然,她恨透了興平帝,裝都懶得裝。

旁人因為過往的那些腌臜事對她敬而遠之,更不會提醒她靈前失儀的後果。

八皇子常年受到生母的耳濡目染,言傳身教,對興平帝這個親爹也沒什麽感情。

別的皇子失聲痛哭,尚且年幼的他手裏捏著螞蚱,趴在蒲團上呼呼大睡。

好在大家都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努力憋眼淚,或是被姜汁辣得眼周皮膚刺痛,淚流不止,無暇顧及這對母子。

商承策註意到,派宮人前去,將母子二人請了下去。

徐美人本不欲離去,宮人提及太子,她看了眼商承策的方向,這才帶著八皇子離開。

商承策沒有錯過徐氏滿是算計的眼神,打量他像是在打量案板上的豬肉,低頭遮掩眼底的冰冷。

眼下正值喪期,他不打算對徐美人如何。

先派人盯著,等過段時間,再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

皇宮裏,為興t平帝舉辦莊嚴而又繁瑣的喪事。

皇宮外,天子駕崩的消息以詔書的形式布告天下。

暫且不提興平帝近幾年做的昏聵事,光是他推翻大元暴君的統治,建立新朝的功績,就足以名垂青史,受萬世稱頌。

百姓得知興平帝遭受大元餘孽的毒害,毒發身亡,不由得悲憤欲絕,怒斥大元餘孽,並惡毒詛咒他們不得好死,生兒子沒**。

大元餘孽:“???”

緊隨其後傳開的,便是興平帝生前秘密擬寫傳位聖旨,百年之後傳位於皇長子商承策的消息。

皇長子,即東宮太子。

太子賢能仁德,禮賢下士,且愛民如子,常為百姓請命,為百姓謀求福祉,因此深得民心。

百姓得知太子即將登基,高興得手舞足蹈,彈冠相慶。

“太子殿下做了皇帝,定能締造一方太平盛世,百姓也能安居樂業,衣食無憂!”

“大商越來越好,我們的日子也更有盼頭了。”

“真好啊。”

從皇家獵場回京之後,喬鈺就派人密切關註京城和民間的風向。

若是出現任何不利於商承策的言論,也好在第一時間控制並處理了,以防輿論擴散,造成負面影響。

目前看來,百姓對商承策登基這件事接受良好,甚至已經開始暢想美好未來了。

喬鈺非常滿意:“繼續盯著,直到登基大典結束。”

百姓這邊暫且放下心,最關鍵的是大元餘孽和商承策的兄弟們。

絕不能讓他們渾水摸魚,成為商承策舉辦登基大典的阻礙。

“是。”

秦永秦進應聲退下。

喬鈺用燈簪挑撥燈芯,取來未看完的書籍,坐在燈下靜默翻閱。

一個時辰後,窗外響起更夫打梆子的聲音。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聽到這聲音,喬鈺就知道亥時已至,該休息了。

喬鈺熄滅蠟燭,褪衣躺到床上。

掐指一算,滿朝文武還需服喪十日。

待棺槨入皇陵,就該著手準備新帝的登基大典了。

“再然後,就可以升官加職了。”

喬鈺勾了勾唇,翻個身,愉快地進入美夢。

-

興平帝在奉先殿停靈二十七日。

在此期間,朝中官員輪流為其守靈。

喬鈺因官位低微,僥幸逃過一劫。

孟元嘉和夏青榕亦然。

不過秦覺、何騰、何景山三人身居高位,沒能逃過。

奉先殿內擺滿了冰盆,官員連續兩日夜守在靈前,而且全程跪著,一刻不得離開。

饒是秦覺身子骨健朗,也有些吃不消,守靈結束之後,第二天走路都一瘸一拐。

商承策便以先帝仁德,不忍臣子染病受累為由,命守靈官員結束守靈後在家休整一日,隔日再入宮。

如此這般,大家都對商承策感激涕零,直呼殿下仁慈,體恤臣子,實乃明君所為。

聽著這些恭維之言,文王等人暗戳戳翻白眼。

“虛偽。”

“裝模作樣。”

“真該讓父皇看看他那惡心的嘴臉。”

可心中再如何不滿,也抵不過大勢所趨。

這二十七天裏,商承策日夜守在靈前,一應瑣事皆親自過問,孝心深厚,寬以待下,賞罰分明,滿朝文武都對他讚譽有加。

明眼人都能看出,朝中大半官員已經奉商承策為他們將要效忠的君主。

至於剩下的少數官員,則是因為新帝並非他們支持的皇子。

他們對此耿耿於懷,又擔心新帝秋後算賬,索性能避則避。

實在不避開,便只能戰戰兢兢,一言不敢發。

總而言之,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

二十七天後又過五日,乃是欽天監選定的黃道吉日。

這天清晨,六十四位引幡人高舉萬民旗傘,在前方引路,率先走出皇宮。

緊隨其後的是由一千六百人組成的鹵薄儀仗隊。

儀仗隊之後,七十二名杠夫擡著興平帝的棺槨,全副武裝的禁軍隨行護衛。

落在最後的是送葬隊伍,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多達千人,綿延數裏。【註】

行至皇陵,杠夫將棺槨送入皇陵,墓門關閉。

太子商承策攜眾人三跪九叩,隨後啟程回京。

值得一提的是,興平帝下葬,除了豐厚的陪葬品,無一人入陵陪葬。

後宮嬪妃逃過一劫,對商承策感恩戴德,除徐美人外,都在各自宮中設下小佛堂,為太子誦經祈福。

興平帝入皇陵的第二日,他的後宮三千佳麗搬入太妃居住的壽安宮。

壽安宮很大,奈何嬪妃眾多,每人分一間,便顯得逼仄擁擠,摩擦、爭執亦不可避免。

但無論如何,她們至少保住一條性命,也不必費盡心思討老男人歡心。

吃吃喝喝,相約打葉子牌,倒也輕松自在,守寡的日子倒也沒那麽難熬了。

......

商承策安排好興平帝的後宮,命欽天監測算黃道吉日。

兩日後,欽天監監正送來幾個日子,分別是八月初六、八月十八和十月十六。

商承策以服喪為由,選了十月十六。

消息傳開,何騰等朝中重臣找上門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殿下早日登基。”

“陛下倉促駕崩,大元餘孽覆國之心不死,還請殿下早日即位,穩定朝堂,安撫民心,震懾一眾宵小。”

在臣子的懇切勸說之下,商承策才將登基大典改到兩旬後的八月初六。

禮部尚書、工部尚書臨危受命,前者準備登基大典相關事宜,後者則負責修繕舉行登基大典的太極宮以及城郊的天壇。

“唉,接下來兩旬有的忙了。”

禮部值房內,劉大人習慣性地抱怨。

只要一想到登基大典的種種繁瑣事宜,他就著急上火。

一著急上火,就腦門冒汗。

“熱死了。”

劉大人取下官帽,用手帕擦汗。

“噗——”

身後有人竊笑,劉大人虎軀一震,趕緊把官帽重新戴回到頭上,順便惡狠狠瞪一眼喬鈺。

都怪他!

若非喬鈺夏狩那日發瘋亂射箭,他又怎會禿了腦袋,怎麽遮都遮不住,只能用官帽遮醜。

夏日炎熱,焐得劉大人都快頭頂冒煙了。

劉大人對面,喬鈺手捧茶杯,悠悠呷一口茶,閉目享受:“好茶。”

劉大人:“......”

喬鈺這廝忒不要臉,臉皮比那城門還要厚!

“喬鈺,你的文書都批完了?”

“侍郎大人讓你擬定登基大典的章程,你都寫好了?”

“整天無所事事,屍位素餐,當心年底考績不合格,又降職一級。”

王大人哈哈大笑:“每年降一級,四年後喬大人就是九品芝麻官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喬鈺:“......”

“鐺——”

下值的鐘聲響起,喬鈺照常清洗茶壺茶杯,兩口吃完桌上還剩的糕點,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劉大人叫住他:“誰讓你走了?今日不把我們交給你的差事做完別想回家!”

喬鈺回首,理直氣壯地表示:“喬某只做分內之事,今日的差事喬某已經做完了。”

言罷,健步如飛地離開禮部。

左侍郎得知喬鈺撂挑子不幹,氣得七竅生煙:“好個喬鈺,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居然敢忤逆本官的命令?”

劉大人給喬鈺上眼藥:“許是覺得此生升遷無望,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又許是覺得先帝去了,新帝即將登基,他有望重回四品吧。”

左侍郎嗤笑:“簡直癡人說夢,喬鈺有生之年要是能重回四品,我就把腦袋摘下來給他當球踢!”

劉大人附和:“沒錯,喬鈺註定要老死在禮部郎中這個位置上。”

左侍郎被劉大人哄得開懷大笑,拍了拍滾圓的肚皮:“劉大人所言極是,這登基大典的章程就交給你來擬定了。”

劉大人:“......?”

-

八月初六,登基大典。

清晨,於祥照常敲響自家公子的房門。

“公子,該起床參加登基大典啦!”

喬鈺起身,更衣洗漱。

按理說,登基大典這樣莊嚴的場合,只有四品及以上官員有資格出席。

太子仁慈,破例準許朝中六品以上官員出席,喬鈺這才有機會親眼目睹商承策登基的珍稀畫面。

對鏡整理衣冠時,於福冒出個腦袋:“公子,今日的天氣似乎不太好,一會兒晴一會兒陰的,比小娃娃的臉還要多變。”

喬鈺走出去看,發現還真像於福所說的那樣,烏雲蔽日,不禁眉頭微蹙。

於福撓撓頭:“不過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得天庇佑......喏,公子您瞧,太陽出來了。”

烏雲散去,陽光落在臉上。

喬鈺眉目舒展:“讓於福去套車,等會兒就出門。”

“好嘞,我這就去!”

喬鈺和孟、夏二人用過早飯,給盧泰盧瑋布置了課業,三人乘馬車前往皇t宮。

途中,孟元嘉憂心忡忡地嘀咕:“欽天監怎麽選的日子,今日的天氣似乎不太妙啊。”

夏青榕掀起車簾往外看:“天壇在城外,一來一回很快就結束了,應當不礙事。”

喬鈺壓下眼底的情緒,默不作聲。

三人抵達宮門,已經有許多官員提前到了,正高談闊論。

喬鈺領著好友走向秦覺:“父親。”

又向秦覺身旁的何騰、何景山見禮:“下官見過兩位何大人。”

孟元嘉和夏青榕也行禮。

何騰態度親和:“無需多禮,陛下的儀仗就快要出來了,你們三人往我這邊靠一靠,切莫擋了路。”

“好。”

三人依言上前。

不消多時,新帝的儀仗隊緩慢駛出宮門。

由六匹駿馬駕馭的龍輦沒內,商承策身著明黃色龍袍,頭戴十二旒冠冕,神情莊嚴肅穆,雖年輕,卻已具備帝王威嚴。

眾人向龍輦行禮,隨後驅車緊隨而去。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抵達位於城郊的天壇。

文武百官根據官職高低分布在祭壇兩側,垂手恭立。

商承策步伐穩健,拾級而上,行至主殿。

禮樂聲起,商承策獻上牲畜、五谷、水果等祭品,並向天地神靈祈福。

祈求大商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祈求國泰民安,百姓得以豐衣足食。

祈福完畢,下一流程是讀祝文。

祝文乃是商承策親筆手寫,以示對天地神靈的敬畏和感激。

商承策登高望遠,俯瞰滿朝文武,心潮澎湃,思緒跌宕。

商承策深呼吸,按捺住幾乎要洶湧而出的情緒,嗓音高昂,口吻莊嚴:“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祝文很長,喬鈺在文官末端,百無聊賴地聽著。

“轟隆——”

沈悶雷聲在耳畔炸開,頭頂上方驀地暗沈下來。

喬鈺眼皮一跳,擡頭看去。

數道閃電劃破天際,鋒利如刀,似要將那天幕撕裂。

喬鈺看向主殿上傲然屹立的商承策,憑著直覺,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轟隆——”

一時間,天壇上方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啊!”有人驚呼,“雷電、雷電劈下來了!”

是的,閃電劈下來了。

閃電好似巨龍,裹挾著開山劈地的磅礴氣勢,目標明確地朝著主殿劈下來。

“轟隆——”

剎那間,白光的電弧炸開,刺得眾人情不自禁瞇起眼睛。

“陛下!”

喬鈺目眥欲裂,失態高呼。

“陛下,快閃開!”

喊聲穿透空氣,準確傳入商承策耳中。

危機襲來,死亡臨近的那一刻,商承策腦中一片空白,下一瞬又被喬鈺如雷貫耳的大喝喚醒,身體快過意識,就地往旁邊一滾。

“砰!”

雷電擊中主殿,水泥地面留下一片焦黑。

“陛下!”

“陛下您沒事吧?”

杜公公連滾帶爬地沖上來,慘白著臉,哆哆嗦嗦地問。

商承策借力起身,擺手道:“朕沒事。”

就在這時,有人振臂高呼。

“天罰!這是天罰!”

“上天發怒,是在向世人警示,陛下不配為君麽?”

喬鈺看向說話之人,身著親王朝服,赫然是先帝第五子,惠王。

商承策同樣聽到了惠王的話,心底生出恐慌。

莫非真如惠王所言,因為他的皇位得來不正,所以上天才降下懲罰?

不對。

不對!

鈺弟多年前曾經說過,雷雨霜雪都是自然現象,壓根沒有上天降罪的說法。

商承策扭頭看向被雷電擊中的地方,瞳孔驟縮。

——那分明是他誦讀祝文時找的位置!

火光電石間,商承策恍然大悟。

有人心懷不軌,意圖破壞今日的登基大典!

商承策無視惠王的叫囂,和下方官員驚疑不定的眼神,目光如箭,射向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厲聲質問:“朕命你二人好生準備登基大典,你們就是這樣準備的?”

禮部尚書身軀一顫,條件反射地跪下,習慣性地推脫責任:“陛下饒命,微臣冤枉啊!天壇的一應事宜並非微臣負責,而是......而是由郎中喬鈺負責!”

每天都在坐冷板凳的喬鈺:“???”

工部尚書正因為外孫兒惠王的話竊喜,做起了皇親國戚的美夢,沒想到商承策突然發難,嚇得他一激靈,冷汗直冒。

禮部尚書一席話給了工部尚書靈感,他靈機一動,高聲喊道:“微臣冤枉啊陛下,微臣早在兩旬之前就將修繕天壇的重任交給了左侍郎何景山!”

興平九年,煜王事敗,興平帝怒而發落了百餘名官員。

上一任工部左侍郎被一擼到底,原本在禮部任職的何景山就被調劑到工部,出任工部侍郎一職。

工部尚書不喜精明能幹的何景山,這廂大禍臨頭,毫不猶豫地將何景山推出去,以保全自身。

何景山:“???”

喬鈺冷眼瞥向禮部尚書那個老匹夫,向右邁出一步,並非急著撇清罪名,而是揚聲道:“還請陛下容許微臣上前查看。”

何景山也道出同樣的請求。

他和喬鈺一樣,從未被上峰交托過差事。

現如今被上峰推出去頂罪,怎麽也得證明自己的清白。

雷聲漸止,天空依舊黑沈沈的,像是要塌下來。

商承策看到喬鈺,心裏沒來由地安定下來,不假思索道:“準。”

喬鈺和何景山拾級而上,向商承策行禮,而後查看被雷劈中的地方。

很重的焦糊味沖擊著喬鈺的嗅覺神經,但他還是敏銳地發現,焦糊味不僅來自腳下,別處也有。

喬鈺和何景山對視,從彼此眼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一人東西,一人南北,仔細勘察,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的氣味。

“他們在做什麽?”

“無謂的掙紮,這就是天罰!是上天認為商承策不配為君!”

惠王激動得渾身戰栗。

這是天罰!

一定是天罰!

商承策不配為君,文王又有個豢養私兵,起兵謀反的兄長,那就只能是他商承嶼登基為帝!

惠王看向他的擁躉,眼神示意他們一起喊。

商承策不得皇天承認,不配為君!

可是無一例外,所有人都避開了他的視線。

就在惠王因為擁躉的忤逆怒不可遏的時候,喬鈺終於發現了問題。

“陛下,微臣需要一柄鐵錘。”

商承策不疑有他,命人取來鐵錘。

喬鈺接過鐵錘,然後——

“咣咣”捶地。

水泥澆築而成的地面開裂,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底下的官員們滿頭霧水。

“喬鈺他瘋了嗎?”

“毀壞天壇罪加一等,罪加一等!”

在喬鈺的奮力捶打之下,水泥地面一片狼藉,飛塵四起。

喬鈺一邊動作,一邊搜尋著什麽。

終於,在砸掉主殿外所有的水泥之前,喬鈺有了發現。

“找到了。”

商承策站在不遠處,急聲問:“找到什麽了?”

喬鈺丟開鐵錘,從水泥碎塊下抽出一條極長的、經過多次捶打變形的金屬絲。

“就是它。”喬鈺擡起金屬絲的一段,碎屑簌簌落下,另一端連接墻角,“銅絲。”

何景山問:“可是此物導致天壇被雷電劈中?”

喬鈺頷首,用通俗易懂的說法:“此物可引雷。”

銅絲埋在水泥裏,只有些許暴露在空氣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如果喬鈺沒猜錯的話,這根銅絲應該從商承策先前站立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主殿的屋頂。

主殿本就在高處,又有銅絲引雷,結果可想而知。

喬鈺解釋完,所有人變了臉色。

“一定是大元餘孽!”

“怎麽不說是喬鈺和何景山做的?”

喬鈺拱手:“啟稟陛下,微臣入禮部後一直坐冷板凳,從未參與過登基大典的準備事宜。”

何景山也道:“微臣自始至終不曾參與過天壇的修繕。”

商承策看向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後者一哆嗦,袍角濕了大片。

——嚇尿了。

“來人,此二人玩忽職守,給了他人可乘之機,害得朕被險些雷電劈中,給朕剝了他們的官袍,關入刑部大牢。”

“禮部和工部所有參與其中的官員、匠人也一並拿下!”

“還有欽天監監正,你說昨夜夜觀天象,今日晴空萬裏,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朕很難不懷疑你居心叵測。”

官員跪了一地,磕頭如搗蒜,拼命求饒,言明自己毫不知情,請求陛下網開一面。

商承策充耳不聞,看向得意忘形的惠王:“惠王禦前失儀,頂撞朕,褫奪親王爵位,降為郡王。”

惠王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

商承策一口氣發落了數十名官員,冷酷一揮手,禁軍不顧他們的掙紮反抗,強行將人拖了下去。

緊接著,商承策看向捶地錘得灰頭土臉的喬鈺和何景山。

“即日起,何景山升任工部t尚書一職。”

“若非喬鈺提醒,朕恐怕無法及時躲開雷電。”商承策義正詞嚴,“喬鈺救駕有功,昔年又曾為大商立下赫赫功勞,即日起接替何景山,出任工部左侍郎一職。”

喬鈺正感慨商承策的殺伐果斷,聞言眼底笑意一閃而逝,面上鎮定如斯,與何景山一同行禮。

“微臣叩謝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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