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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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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五十

六月十九。

昨日普天同慶,皇帝推恩,今日可照常休沐。但驛站不休,通政司亦不能連曠兩日。

賀今行沒怎麽睡好,頂著淡淡的黑眼圈按時上衙點卯。

昨晚宮宴上宣了數道聖旨,政事堂一大早就把副本送過來。他翻著翻著徹底清醒,親自抄錄存檔,一面算了算這一長沓賞賜,至少要花掉五六萬兩銀子——這筆錢相比這次的場面並不多,就是不知從哪裏出。

不用立刻花錢的敕封更多,其中最顯眼的就是他大哥賀長期,連升三級半,被皇帝單獨褒獎,殊榮尤盛。然而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皇帝有借他懷念殷侯、安撫西北軍之意。

賀今行甚至覺得陛下的用意不止於此,又想起他大哥的態度,不知該喜該憂。

辰正,舍人院忽然來人,“崔相爺有命,請小賀大人前往政事堂議事。”

叫自己去?賀今行有些驚訝,吩咐鄭雨興繼續處理捷報處送來的奏本,一面思索議的會是什麽事,一面隨那位舍人過去。

到得政事堂,正廳裏來人不少。崔連壁居主位,下首左右兩排交椅,左邊坐著王正玄、盛環頌和王玡天,右邊坐著賀鴻錦和陸潛辛。

賀今行上一次在這裏看到這麽多位高官齊聚,還是江南洪災那會兒。不過三年,乍一瞧好像換了許多人,再細看,卻又都是舊相識。

“見過諸位大人。”他上前行禮,“不知相爺喚下官來所為何事?”

崔連壁道:“還是老問題,國庫的虧空怎麽解決。大家爭執不下,王玡天說你有個不錯的辦法,所以叫你來給大家說說。你隨意坐吧。”

“下官坐哪兒都不合適,相爺還是讓下官先站著吧。”賀今行邊說邊環視左右,最後落在王玡天身上,長眉微揚。

後者展開手裏折扇,扇面龍飛鳳舞“投桃報李”四個大字,笑吟吟道:“陸大人總覺得開捐不妥,不夠公平公正,會攪亂朝綱。我說就連小賀大人這樣中正無私的人,都會讚成開捐,是也不是?”

說罷,搖了搖扇子,暗示他可要抓住機會。

賀今行便拱手環視在場諸位大人,朗聲道:“裴孟檀裴相爺在時,就提過開捐之法,當時下官覺得不妥,認為這是釜底抽薪、竭澤而漁的做法。但下官後來又細想,覺得不能一開始就做最壞的打算,否則什麽事都做不下去。開捐固然是把雙刃劍,但只要小心使用,選任合適的官員負責,公布完善的條例限制,將它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對填充國庫必能起到相當大的好處。”

崔連壁:“具體怎麽說?”

此事賀今行早就構思過許多回,稍微打過腹稿,便能回答:“第一,要限制開捐的名額,定在五品以下,且不得開放要職。”

“這是肯定的,不然成了冗官冗員,光是給他們發薪俸就要再次拖垮國庫。”王正玄其實不想叫他來,但王玡天先開口,他不好反駁自己的侄兒。現在人來了,他就忍不住找茬:“別光說這些沒用的話,有沒有新的東西?”

賀今行:“第二,對這些人也要進行考試。難度不必設置太大,但起碼要篩掉那些孔孟不識、五谷不分之人,這樣選出來的官員不至於太過庸碌無能,鬧出許多不該有的笑話。”

陸潛辛面無表情:“既要人繳納大量的專款,又要考試篩選,不能保證一定捐到官職,這種虧本的買賣恐怕沒幾個人願意做。”

“陸大人說得有理。”賀今行恭敬道:“下官也考慮過,認為朝廷可以先放出招考的名額官職,流程可如鄉試一般,先通過考試得到了名額才能捐官。考試不難,試錯的成本也只有一點報名的花費,願意嘗試的人絕不會少。”

陸潛辛哂笑道:“你這麽一套細致的章程下來,能捐出幾個官,捐得多少銀兩?這是不是和咱們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盛環頌聽到這裏,也附和道:“這倒是,咱們得先說清楚,開捐的首要目的是為了填充國庫,不是選才。朝廷不指望這幫人做事,當官兒後不貪墨不犯事就算不錯了。”

陸潛辛接道:“若是不能捐到足夠的款項,得不償失,那又何必非得開捐?”

王正玄道:“我說陸大人吶,這還沒開始搞,你就一味地唱衰,到底想怎麽樣啊?”

陸潛辛冷冷道:“本官只是希望朝廷能少些無用功罷了。”

賀今行打斷他們:“兩位大人莫急,下官還有第三條,就是針對募款的問題。”

他向崔連壁一揖,然後說:“相爺,在此之前,只有士人和農家良子可以參加科考走上仕途。但是,正如盛大人所說,開捐並非選才,而是為了填補歲用。既然如此,不如放開範圍,給‘士農工商’的‘工’與‘商’一個機會——除了身在奴籍與其他有罪之人,凡是大宣子民,皆可參與開捐。”

賀鴻錦沈默許久,開口道:“商人不得從政,這是祖宗之法。”

王玡天沒聽他說過這一條,也笑道:“真這麽做,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賀今行解釋道:“法古則後於時,脩今則塞於事。祖宗尚且不法古不脩今,諸位大人又何必拘泥於此?商人固然身份不妥當,可他們往往也比世族與農戶有錢得多,不正契合填補國庫的要求麽。朝廷想要避免大量的商人涉政,也很簡單,提高商人捐官的門檻,只給少數豪商巨富捐官的機會即可。再者說,各地官商勾結不在少數,與其讓地方官員中飽私囊,何不直接將這份利益收歸於朝廷?”

“至於坊間的風波,朝廷要變,總會損害到一些人的利益,引起他們的不滿。但總不能因為他們抱怨阻撓,就不推行新的政策吧?”

“話不是這麽說的。”王正玄端起桌幾上的茶碗,聲調高深莫測:“就算你我在這裏點頭同意了,條例公布開,各地的世族反對怎麽辦?他們不滿,肯定就會多方阻撓,你這開捐也就推行不下去,不是白忙活?”

賀今行道:“王大人說得對,要壓住他們才能讓開捐順利推行。那麽,下官建言,可以在開捐的同時推行改稅。哪一個地方反對商人捐官的聲音最大,就先在那個地方改稅,查一查那些大家大族名下的田地與奴婢。但凡有違例出格,一律判罪收繳,充沒國庫。”

在座各位高官都知曉他向皇帝進過一封食貨之弊病的諫疏,聽罷,皆神態有異。

這事牽扯不到盛環頌,他因此沒有壓力,還能打趣道:“小賀大人這算不算圖窮匕見?”

賀今行不認,說:“下官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想法。”

王正玄皺眉道:“我就說你怎麽突然轉性改了主意,結果又是為了這事兒。這事就不可能推行開,何必非要白費力氣,鬧得大家都不好看。”

賀今行剛想反駁,陸潛辛就搶先插話,一改之前的態度,微笑道:“王大人剛剛還說本官唱衰,怎麽這會兒也一下子就變了臉?”

“我呸!”王正玄啐了一口,嫌惡道:“本官跟陸大人這等欺祖滅族的人,自然想不到一塊兒去。”

陸潛辛被翻及舊事,不僅不惱,反而面露愉悅之色,頷首道:“本官無牽無掛,故而只一心盼著朝廷好,不想王大人有那麽多顧忌。如果開捐與改稅能相輔相成,順利籌款,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只要陛下和崔相爺點頭,我戶部照做就是了。”

王正玄“砰”地放下茶碗,就要拍案而起。

“下官也是這麽想。”王玡天及時提高聲音,蓋過了他叔父的動靜,“開捐也好改稅也罷,對朝廷對陛下,都是利大於弊。國庫充裕了,咱們大家的日子也好過嘛,何必急著反對呢?”

王正玄頓時轉向他,又氣又不解。然而他盯了半晌,他那大侄兒都不分給他一個眼神。他只得憋著坐回去,重新抓起茶碗,一口氣灌了一大碗。

賀今行不動聲色地旁觀,待廳中安靜下來,才出聲說:“下官的想法盡陳於此,有什麽不妥之處,請相爺指教。”

崔連壁沈吟片刻,屈指叩上面前長案,“想法聽起來不錯,我寫個條陳,呈給陛下看過再說。要是可行,再回頭叫你們商量細則。”

他做事向來不拖沓,當即便揮退眾人,喚文吏進來準備筆墨。

賀鴻錦與陸潛辛前後腳先走,王氏叔侄倆在其後,賀今行看盛環頌要多留一會兒,便也邁開步子回通政司。

篩出來的奏本已經堆放在他案頭,他看過,不急著送去抱樸殿,讓鄭雨興幫他註意端門,“等會兒崔相爺應該也要進宮,我在他後頭去。”

鄭雨興應下,不問為什麽,只替他感到高興:“雖然您沒有升職,但崔相爺叫您去政事堂議事,這是不是說明您對於朝堂越來越重要了。”

賀今行自知今日走這一趟是王玡天搭的橋,王大公子此人,現在就只能與他互相利用,來日必定產生沖突,那時會如何尚不可知。但他不想掃對方的興,只莞爾一笑,沒有接話。

鄭雨興又低聲道:“說起來,崔相爺這些天一直在政事堂,還沒來過端門呢。屬下聽吏部的人說崔相爺想要致仕,是被陛下硬留下來的,會不會就是因此才不願意在北楹的直房公幹?”

賀今行聽他一說,才註意到這件事,細思道:“或許吧,崔相爺早先確有此意。但他現在怎麽想,誰也不知道。咱們以前怎麽辦事,日後還是一樣,不必揣測他什麽時候離任。”

“嗯,屬下記住了。”鄭雨興摸摸腦袋上的官帽,回大直房去。

半個時辰之後,崔連壁果然從端門經過。

賀今行稍等一刻,才抱著一摞奏本跟上去。到抱樸殿,卻見崔相爺根本沒進殿,還在廊上候著呢。

何萍侍立在大門口,他一問,才知欽天監監正在裏面,陛下不許任何人打擾。

最近有出現什麽異象嗎?欽天監除了每年末頒布第二年的歷書和萬歲節獻法之外,平常一直少見他們的身影。

賀今行回想近日看過的四方奏報,確定沒有見過聽過“奇觀”“祥瑞”之類的字眼,那就只剩一種可能——欽天監夜觀天象而得吉兇之預示,故來向皇帝回稟。

是吉還是兇?他一邊猜測,一邊向崔相爺行禮。

崔連壁拿著奏折,雙手負於身後,戲謔道:“你這通政司的其他人做事就這麽慢?”

賀今行也知自己做得太明顯了,便幹脆承認:“下官想借崔大人的東風,特地在您之後來。”

崔連壁低聲說:“你想做什麽我知道,我不會刻意為難你。但你也知道,你進諫請改稅,裴孟檀上書請開捐,陛下都沒有同意。現在就算這兩宗事並在了一起,陛下也未必會改變態度。”

賀今行道:“下官明白,所以想請您勸說陛下。陛下信重您,您開口的分量和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

崔連壁卻緩緩搖頭:“我不摻和,就看你怎麽勸諫。”

之後任賀今行怎麽游說,都不肯松口。

賀今行洩了氣,無奈道:“那下官就先游說陛下。”

崔連壁這才笑了笑,依然不給半句話。

旁人不知,陛下信他和兵部,就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真正違逆過陛下的意願。一旦對立,秦毓章走過的老路就是他日後的下場。

他由此生出倦怠之心,覺著留在朝廷沒什麽意思,不如回老家做個木匠。

不多時,欽天監監正退出大殿,瞧見這兩人,先行見禮:“崔相爺,小賀大人。”

語氣與神態頗有幾分意氣風發。

賀今行回禮道:“看來監正蔔出大喜訊了。”

“天機只可洩真龍,不足為他人道也。”監正搖頭晃腦,一甩拂塵,仙風道骨地走了。

崔連壁道:“小賀大人,天助你也。”

賀今行啞然失笑,一同進殿面聖。

明德帝果然龍顏大悅,容光煥發,翻看完崔連壁進上的條陳,臉色也沒有變差一點。

崔連壁便拱手問:“不知陛下對此意下如何?”

明德帝擱下條陳,語聲平平:“老實說,朕覺得還有更好的辦法,只是你們想不出來。”

“陛下。”賀今行跨出半步,躬身道:“國庫不豐,談什麽都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而只有稅入充足,國庫豐厚起來,一切才皆有可能。”

明德帝哈哈大笑,隔空點了他兩下,“瞧瞧,讓朕望梅止渴來了。是看到了欽天監的人,才這麽猜的吧?”

賀今行坦然道:“是。”

明德帝斂了笑,長嘆一聲:“你們啊,都以為朕是為了自己,才卡著裴孟檀,對不對?”

賀今行沈默不語,崔連壁說:“陛下言重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等豈能揣出陛下聖意……”

明德帝擡手微擺,示意他不必再說,繼續道:“朕若是只為了自己,這一回仍然不會同意。但是,昨晚宮宴過後,朕看了陸潛辛呈上的賬簿,國庫虧空到發不出邊軍的撫恤。再這麽拖下去不行啊。所以哪怕你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朕也沒轍,只能先準了。”

話落,卻見底下兩個人都一楞一楞的,奇道:“怎麽,朕說話聲音太小了?”

“不,臣等聽見了。”皇帝如此好說話,就算賀今行有意迎合在先,也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兒。

他猶豫片刻,幹脆趁此機會,說:“臣和諸位大人在政事堂議事的時候,提過先在某一路或是某一州試行改稅,但沒有考慮具體該選在哪個地方。剛剛聆聽陛下聖音,腦海裏靈光一閃,忽然有了想法。”

明德帝道:“嘖,你小子慣會隨棍上,朕能信你是剛想出來的?直說吧,哪個地方,漢中還是江南?”

賀今行立刻回答:“江南路在三年前就清查過人丁和田畝,重造了黃冊和魚鱗簿。許輕名許大人也是堅毅之人,馭下極有手段,政績更是斐然。因此臣以為,從江南路開始推行,應該會順利許多。”

“許、輕、名?”明德帝驀地想起秦毓章,面帶懷念之色,沈聲道:“那就江南路吧。你們下去擬出章程來,先和許輕名通個氣,然後讓各部衙門盡快著手去辦吧。”

他說罷,似乎想到什麽,側目問順喜:“今日初幾?”

順喜低眉回道:“今日六月十九。”

“那在中秋之前,務必放出第一批開捐的名額。”明德帝撂了話,才問他的臣子們:“怎麽樣,能不能做到?”

賀今行立時明白,皇帝這是急著用錢,才會如此爽快地點頭。

他微微側目,拿餘光瞥了眼崔連壁,見對方也眉頭緊鎖,雙唇緊閉。

明德帝敲了敲禦案上的條陳,笑道:“要是做不到,那諸位愛卿就再集思廣益,慢慢想個好辦法出來。”

言下之意,要麽按他的意思來,要麽就別做。

“回陛下。”賀今行咬了咬牙,疊掌躬身,吐出一個字:“能。”

“好,朕等著。”明德帝撫掌道。

君臣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再無二話。

賀今行又與崔連壁一同告退,出了端門,後者跟他走進小直房,才壓低聲音問他:“你可知陛下想要多少?”

賀今行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揉了揉眉心,直言:“下官不知。”

崔連壁哪怕不願過多插手,也忍不住說他:“那你就這樣由著你自己被架上去?中秋可沒多長時間了。”

賀今行剛應下差事的時候,就覺得焦頭爛額,到現在仍然長眉不展,“可要是不答應,陛下仍然無視我等的奏請怎麽辦?”

他也知自己此舉沖動,但讓陛下同意改稅的機會或許就這一回,如果他沒有抓住,又怎知來日不會更加後悔?

況且一個多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竭力冷靜道:“總會有辦法的。”

而後退開一步,向崔連壁作揖,“崔大人,請您準許下官試一試。”

他身姿放得極低,崔連壁看到他的脊梁,而後環視這間狹小的直房。除了文書與文房用具看不到丁點兒其他東西,連個小擺件都沒有,更別說字畫。

“也罷,就現在這個爛攤子,不修不補肯定要完。那咱們就試試吧。”崔連壁嘆息道,“下午未正在政事堂議事,你別誤了時間。”

“是,下官一定準時。”賀今行即道。

他送走崔相爺,回頭關上房門,肩背抵上去,有了依托之後才慢慢放松,長出一口氣。

處理完上午的公務,賀今行回想這半天,依然覺得蹊蹺。一到午歇,便獨自去工部找王玡天。

對方在後衙接待他,一入室內,便覺涼氣撲面。

“別一副懷疑我貪汙的表情,整個工部衙門所有人用的冰,都由本公子自掏腰包,可沒走半分公賬。”王玡天親手沏了一杯茶,放到離他最近的桌幾上。

賀今行不坐,仍然皺著眉,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王玡天自斟自飲,等了半晌也沒得一句話,頗有些無奈:“小賀大人吶,你的話要是能和我嘮叨的叔父勻一勻就好了。況且你今日得償所願,難道不該高興嗎?”

此話一出,賀今行便確定今日有他的手筆,直接問:“你何時聯系上了欽天監的監正?”

王玡天擡手於耳側,豎指道:“首先,我沒有脅迫他。其次,對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辦法,這是我的手段,不能告訴你。最後,我從半個月前就開始埋線,才能如此順利地讓監正在今日進宮,而不引起陛下懷疑。如此用心良苦,就是為了回報於你,你難道不該感激我?”

賀今行做到他旁邊的圈椅裏,“中秋之前納到巨款供陛下私用,這就是你的‘投桃報李’?”

王玡天毫無負擔地露齒而笑,仿佛天經地義似的說:“鄙人能力有限,所以需要小賀大人也承擔一些代價,不過分吧?我還擔心你不敢接,現在看,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嗯,不愧是你。”

不論褒貶,賀今行都不為所動,只道:“那請王大人直接告訴我,陛下想要什麽,或者說監正向陛下要了什麽?”

王玡天攤平耳邊那只手,“一座道觀而已,就是需要供奉的幾尊玉像花費可能多一些。”

賀今行沈默了一瞬,再問:“你沒開玩笑?”

王玡天:“不然怎麽能說動陛下?”

賀今行閉眼深吸一口涼氣,讓隱隱有些燥熱的五臟六腑都冷下去,起身告辭:“突然來訪,打擾了。”

“慢走。”王玡天靠上椅背,展臂相送。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他才收回手撐住下頜,若有所思。

就算你賀今行能通過開捐湊到足夠的錢,你肯遂陛下的意?

要是不遂,裴孟檀有裴氏做後盾,有靖寧公主托底,都扛不住。你孤身一人,怎麽扛呢?

賀今行沒想這麽多,趕著時間回到通政司。

皇帝的諭旨正好下來,著戶部與禮部共同負責開捐,通政司負責監察,並許他可以便宜行事。

下屬們都十分高興,認為這道諭旨意味著通政司的權力再次擴大——沒有人不想擁有實權,哪怕現在只是這個實權衙門的吏員。

賀今行不打擊他們,只重申了一遍通政司的規矩。接近未正,便帶著筆墨錄簿去政事堂。

上午才見過的諸位同儕,除了刑部的賀尚書,再次同坐一堂。

崔連壁主持議事,半點不提江南路要試行改稅的話。賀今行知道他是要等許輕名的回信,也當全然不知。

正廳的大門關了一個多時辰,相看兩相厭的戶部與禮部終於達成了基本的共識,各自回去草擬細則。

賀今行這邊忙完,回通政司繼續處理本職事務。天黑下來他才恍然記起時間,趕忙收拾招文袋,鎖了門,一路小跑出應天門。

落日已沈,燈火初燃,天與地似明似暗渾然一體。

顧橫之就站在那一抹光影交界處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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