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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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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男女

高儉按了一下鑰匙, 後備箱蓋緩緩升起來。梁經理將兩個購物袋很小心地放在裏頭。

謝碧陶也將東西放下,調整了一下位置,讓瓶瓶罐罐不至於磕碰。

高儉忽然上前一步, 摟住謝碧陶的腰:“這是我女朋友。”

梁經理了然地點頭:“郎才女貌,很般配。”

高儉打了個哈哈:“謝謝。”謝碧陶安靜地觀察著梁經理,大概四十來歲, 燙著中年女士常有的卷發, 眼角有些皺紋了,但依然秀氣。

他發動了車子, 梁經理在後面小幅度地鞠了一躬,“小心開車, 註意安全。”

車開出地庫,謝碧陶叫道:“停車。”

高儉吃了一驚,腳下點了剎車。她小聲道:“你不適合開車, 我來開。”

“怎麽了?”

“我覺得你的註意力不夠集中,手也不穩。”

高儉並沒有反駁,他很快地解開安全帶,跟她換了位置。

她的車開得非常穩當,一路順風順水地進了小區。高儉很熱情地在手上掛滿了袋子:“我來拿,不勞煩你。”

謝碧陶在電梯裏沒有講話。她在沙發上坐下。高儉很諂媚地跟上去,用手使勁給她捏肩膀。

她閉上眼睛,享受了幾分鐘,面無表情。高儉只覺得時間無比漫長, 手上也不敢停。她重新睜開眼:“女朋友……高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吧。”

他在她對面坐下, 將手放在膝蓋上:“是的,謝律師, 不是……碧陶,我想請你做我的女朋友。”

她苦笑了一下:“沒有必要為了刺激前任就搞個現任出來。這種橋段不時興了。”

高儉的臉色瞬間很難看。他垂下頭。謝碧陶站起身來拍拍手:“收拾做飯吧。為了這頓餃子,買了許多瓶醋。”

高儉的廚房很大很空。他拿出一套未拆封的菜板,五顏六色的。“當時買了一整套。說是分門別類。還有配套的刀。”

他取出一套長短不一的刀具,選了一把菜刀遞給她:“很鋒利,小心傷人。”

她在碗裏將雞蛋液攪勻,他系上圍裙,點了火將油燒熱,把雞蛋炒得很碎。香氣彌散到空氣中。

她對著網上的攻略,將調料一點一點加入肉餡內,金黃色的雞蛋碎,碧綠的韭菜末,深紅色的肉餡。她很快地攪拌著。高儉把餃子皮擺出來解凍。

謝碧陶忽然問道:“高主任,你覺得女朋友的定義是什麽。”

高儉出了一回神,“我說不好,大概是在一塊的時候能想到未來的人。覺得跟她在一塊過日子很愉快的人。比如現在我覺得跟你搭配得就挺好。”

謝碧陶往肉餡裏加了一點蝦皮。她的手很穩,操作起來蠻有美感。“其實按你的標準,方科長是個會過日子的人,不考慮性別的話。”

高儉剛好喝了一口水,險些噴出來:“社會進步了,我在醫院見的世面也多,只是自己確實沒有這個愛好。男女朋友……咱倆那方面挺和諧的。我明白你的顧慮,以後不能跟別人有關系了。我能做到,你放心。”

謝碧陶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高儉將肉餡用勺子挑了一些放在面皮裏,由於放得太多,手裏扭了扭,硬是合不攏,最後一番強行拉扯,勉強合上了。

她比他的技術好得有限,兩個人對坐著捏了幾只,都是奇形怪狀。高儉很耐心地把它們排成一排:“以前我姥姥家有專門的蓋簾,冬天包好幾大簾,擱在屋外頭凍著。我……很懷念那種感覺。”

謝碧陶嘆了口氣,手上卻沒有停:“高主任,我其實很擅長打離婚官司。我看到的大都是財產轉移、搶孩子,打小三、出軌、家暴,再相愛的夫妻倆,在結束的時候也都跟鬥雞似的。我對人類的感情一早就失去了信心。你是個挺不錯的朋友,條件也很好。想做你女朋友的女生一定很多。不要為了一棵歪脖樹放棄一片森林。”

高儉笑了笑:“碧陶,我對你很有感覺。如果你希望我走追求的流程,我可以做到。我三十八歲了,不一定那麽浪漫,可以努力。”

水燒開了,餃子被一只一只地丟下鍋。水上蒸騰著白氣,有幾個餃子本質孱弱,很快就裂開了,有些仍然堅/挺著。高儉拿著勺子在鍋裏翻動。裏面是渾濁的一鍋面湯。

那股香氣是濃郁的家的味道。她忽然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又咬著嘴唇忍住了。她伸手按在他的背上:“是因為今天看見了梁經理,所以你有感而發的嗎?”

他沒有回頭:“不是。這些感覺都是真實的,跟你失去聯系那段時間裏,我很失落,很想你。”

“梁經理……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嗎?”

他卡了殼,“不算吧。”

她沈默地站在原地。她的手指在口袋裏摸著那張名片,她應該理智和體面,那都是過去的事,追問又有什麽意義。他拿出一個白瓷盤子,將尚存的完整餃子撈起來端上桌。

兩個醋碟。他擰開一瓶新醋。電視機裏又在重播春晚,畫面一會兒大紅一會兒大綠。他在嘴裏慢慢嚼著:“挺好吃的。”

她看見醋瓶上的密封紙被撕下來丟在一旁。她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你倆……”

他好像已經預測到她要問:“那時候我很年輕,二十三歲,研究生第一年。她比我大一些,三十歲。”

餃子餡在她嘴裏沒了滋味。她扭過頭看電視。高儉去廚房盛了點面湯,放在她面前:“原湯化原食。”

面湯上的油珠打著轉。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成年人都有點過去,我理解。”

高儉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這件事……我跟她之間結束得很不愉快。我不是很想說,如果你想知道……”

兩個小人在她心裏激烈交戰著。最後她選了那個不體面的:“對不起,請告訴我。”

“她是我中學同學的遠房表姐,當時在小縣城有份穩定的工作,已經結婚了,有個女兒。女兒五歲那年,總是說腿疼,診斷出了骨肉瘤。這病預後很差,而且很花錢。丈夫很快跟她離了婚,把女兒留給了她。”

她愕然地擡起頭來:“醫療費是可以起訴主張一人一半的。”

高儉苦笑道:“她不懂,估計身邊也沒人懂。同學介紹她來醫院,找到了我幫忙。馮老師看過之後,也覺得孩子體質不好,術後生存率低。她不肯放棄,回家鄉辭了職,帶著孩子來北京,開始了一輪又一輪化療。”

“孩子一次次地住院。錢很快花幹凈了,所有人都來勸,她咬著牙就是不肯。當時……她租在一個半地下室,白天給一家連鎖超市打工,當收銀員,晚上在醫院陪床。”

她吸了吸鼻子:“她很堅強。”

高儉喝了兩口湯:“她的精神壓力太大了。接觸久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一來二去的,我們就……發生了些不該發生的事。那是我第一次……算是戀愛吧。”

“我當時很投入,眼裏心裏都是她,她對我也很好。可是……孩子的情況漸漸不好了,開始想保肢,後來馮老師發現病竈發展得太快了,還是推薦截肢。我心裏特別沈重,可是想著一條命總比一條腿強。那天晚上,我去了她的出租屋,想勸她同意手術。”

高儉沈重地吐出一口氣:“門沒鎖,我打開燈,就看見她和一個男人在床上糾纏,白花花的。”

謝碧陶驚駭萬分地看著他,他繼續說道:“那個場景……當時渾身的血都沖到我腦子裏來,我拎起一把椅子,就沖著那個男人砸過去。他迅速跑了,她沖上來攔著我,跟我說那男人是店長,她是自願的,超市裏管商品上架的理貨員比收銀員掙錢多,有提成。她說她需t要錢,孩子每次見到她,都怯生生地問她救命的錢掙到了嗎,她不敢看孩子的眼神。”

她搖搖頭:“不要再說了。”

“我……可能當時還是太年輕了,受了很大的刺激。那幾天上手術,我只是三助,負責縫線,可是精神恍惚,縫兩針斷一次,再縫再斷,馮老師看到我不對勁,往後面掃了一眼,就叫方維來接手。”

“後來,馮老師慢慢開導我,說一個合格的外科醫生,遇到什麽事都要咬牙挺過去。我像行屍走肉一樣繼續讀書。她照常來陪床,孩子一天天衰弱下去,她答應了截肢,但是……發生了肺轉移,手術的窗口期也沒有了。”

“最後幾天,她買了許多小奶油蛋糕、果凍、糖果過來……”高儉吸了一下鼻子:“馮老師在科室裏搞了募捐,湊了兩千多塊錢。他覺得我是她的親戚,就讓我去給。她坐在那個半地下的房間裏,那裏潮氣很重,墻壁上都長了綠色的黴。她抱著骨灰盒,桌子上放著一條我送她的金項鏈。她收了那筆錢,把金鏈子還給我,我沒要。她把它放在骨灰盒裏,說女兒愛漂亮。後來……她辭了工,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所以,自始至終,我也不知道這算是什麽關系。大概是我一廂情願吧。我講完了。”

他將碗碟摞在一起,“我去洗碗。”

謝碧陶以一個僵直的姿勢坐在沙發上。等他洗完了碗,她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他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有點悲慘。”

“算是吧。”

謝碧陶站起身來,將手搭在他胳膊上:“男女朋友……不承擔法律責任是吧,如果發現不對,可以隨時結束。”

“對,可以試試看。說不定……”

“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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