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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統(有個番外在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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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統(有個番外在作話)

琇瑩捉人相當快, 導致楚地的牢裏人滿為患。

為了不給楚地的郡守們添亂,他已遷移了一些犯了輕罪人到鹹陽,被阿政扔在了趙國的使館中①。

至於剩下的嘛, 他又砍了不少實在過分和實在是聰明的。

其他的也不殺,好吃好喝的養著,嗯, 他沒錢養不起, 就三天餓九頓也不妨事的, 就放著唄, 餓死了一批。

還有一批是他們自己在獄中看著同伴死亡而驚恐害怕後悔從而自盡的。

至於這些人嘛,他們心態脆弱,關他仁義的不動刀子的秦國什麽事, 他不給他們找了個坑埋了呢, 多麽良善啊。

所以現在楚地的牢房又恢覆了往日的安寧,畢竟這些犯罪分子放在楚地, 多不合適啊。

五國餘孽抓得差不多的同時,楚人也都恢覆了以前的模樣,還比以往踏實多了,至少每次招人修路和秦遷過來的工廠招人他們都挺積極的。

只是可惜美好日子沒幾天,楚地又有了不少兇兆出現, 據聞不少人聽得夜間山鬼聲慘叫聲, 水裏無數次出現莫名出現的死魚,搞得楚人人心惶惶, 請了幾次巫祭卻發現根本沒用, 只以為自己惹怒神靈, 想著追加祭祀,似乎楚地又起亂象。

諵諷但是此地目前的最高統治者琇瑩和李由卻好似都並不在意, 畢竟賊現在不會喊捉賊。

琇瑩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現在他的事已經辦完了,學宮的建設計劃還有工廠的遷入與郵局的布局,他都已交給了此地的郡守李由。李由已經有條不紊的進行了。

而他,長時間的越疽代皰不好,他該回鹹陽了。阿政在上次來信時就已經催了。

只是他又拖了幾天,一直逗留在上蔡。

他現在就坐在上蔡的楚宮殿廊下曬太陽,這面曬完了,骨頭縫都暖乎了,他就到另一邊去,倚在柱子上曬另一半身體,樂此不疲。

他格外喜歡曬太陽,尤其是到楚地之後,畢竟七八月傷楚地時不時烏雲密布,給他一個驚喜,所以現在的太陽來之不易,自然要珍惜。

青邑端藥過來時就看見青年倚在柱子上手中翻著書冊,是最近蹦噠著要人祭的巫名單。他眼眸微闔,似乎註視著名單,又似乎只是把玩,透露出些漫不經心。

他靠著光的半張臉瞼似落下黑色蝶翼,陽光散在衣袖半身,發絲盈盈,聽了動靜,擡頭輕笑著往這邊看,被光照的像琥珀凝固的鳳眸微彎。

溫潤清致,雅人至深。

一瞬間他倚著的年久失修,寒磣的很,掉了漆皮,露出了一大塊原來的木色的柱子,也似柔了輪廊。

天爺耶,公子他像是一只最名貴的貓兒,透露出又優雅又慵懶的勁兒,發著閃碎光芒的毛發因為曬了太陽而蓬松又綿軟。

青邑被美貌暴擊,臉上也因夕陽染了幾分紅,終於知道為什麽有傳聞說王上有時要叫公子嬌嬌了,實是萬物落魄,公子甚美。

她輕浮!青邑低頭拍拍臉,單方面譴責自己,將藥遞給了琇瑩。

“公子,望您今日面色極佳,想來是恢覆了些。”

琇瑩將名單放在一旁,卻未接藥,起身給她搬了個凳子,讓她先坐。

公子,太溫柔了,啊啊啊。

青邑接了小竹凳子,低下頭,掩飾自己臉上的紅暈,坐在了公子下首,再次將藥遞給了琇瑩。

琇瑩接過了藥,知她害羞,卻未說任何話,只是默不作聲飲藥。

等青邑臉上的紅暈消了些,他才輕笑起來,“小青邑是來辭行的嗎?”

“楚地濕熱,我見了許多未見的草藥,我想去尋尋,解其藥性。今日是正準備來與公子辭行的,且蒙公子指點,我對那楚南部那腹部腫脹之病已經有些眉目,現在便是想要去那邊看看,看看是否是公子所說的那種寄生蟲入腹。”

琇瑩笑意擴大,最後朗笑出聲,大聲讚道,“好青邑。”

青邑也笑起來,她一路行得艱難,公子這一讚是對她的認可。

她點了頭,正色拱手回他,她依舊行的是弟子禮。

“公子的病本無大礙,這藥也可停了。後期還是原本的囑咐,多吃少思,養身惜福,便是一定能長命百歲的啦。”

琇瑩喝了藥,“那就多謝小青邑了。但再等些日子吧,楚地要起風了,起風就要砍出頭鳥了。你現在行走不易。”

他笑起來,直視著青邑,明明是笑,明明是最溫柔的樣子可是卻一身威儀,讓人不敢靠近。

“你現在去治那病,也無人信你,他們更信巫的叨叨,也不信一碗真正的湯藥。青邑,實不相瞞,他們這個病若是肯喝熟水便是不那麽重。可偏偏秦的熟水鋪舉步維艱,蓋因那些巫妖言惑眾,楚人信他們而不信我。若是你的藥有效了,便是砸了那些巫的招牌,他們如何會放過你?且越往南去,這種現象越明顯,我知你心意,但先等等,等我先處理完這些事情,可以嗎?你若執意想去,我便派些人送你。”

“你是珍貴的醫者,一個好的醫者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不應該輕置其身,立於危墻。”

青邑知道他是為自己考慮,公子的良苦用心和對她的珍惜,她都知道。於是她起身又一拜,應了是。

琇瑩扶起她來,起身拿了兩根牛肉幹給他倆吃,又順帶給青邑裝了一袋。

青邑不敢接,牛肉珍貴,平日是耕地做的,只有某地的牛生病了或是老了,才能宰殺。可想而知,琇瑩這一袋牛肉幹珍貴異常。

琇瑩把肉扯了細絲,塞進了嘴裏,“拿著吧,又不是我的錢,是六國人給的。”

六國人獻給趙璨的牛,趙璨就是我,那我吃很正常嘛。

青邑卻以為他是抄六國餘孽家時發現的肉,於是也不客氣。

“既是六國餘孽的,那多謝公子了。”

琇瑩被她動作樂得直笑,又遞給她一些金,“這也收著。等我解決了這些事,估計就要回鹹陽了,可能來不及送你。且先拿著。?”

青邑推拒不收,他於是晃了晃錢袋,沖青邑眨了一下眼。

“這一路上有萬千草藥,有要救的人,可也有好吃的,好玩的,怎麽能不去看看呢,豈不浪費這江山壯麗,如斯美景?”

“不能不收啊,公子還等著你若是有好玩的與我說呢,待天下太平了,卸下一身權責,我可是打算邀上阿兄一起仗劍行走天涯的。”

青邑被他逗笑了,雙手接了金,“公子,秦禁游俠兒。”

王上怕是要揍你。

琇瑩哈哈大笑,他挑了眉,“那我不帶劍了,行一葉扁舟,與阿兄一起做個富貴閑人。”

青邑也大笑起來,她一向颯爽,“待來日公子卸下擔子了,我願做個指路的,帶公子和王上游玩天下。”

琇瑩偏頭,笑意淺淺,“公子記下了,不可失約啊,小青邑。”

青邑抱拳施稽首禮回拜先生,“固所願也,不敢辭爾。”

若與公子同行同游,真是大幸啊!

又過了半月。楚地難得不再熱了,阿兄賞賜的廚下依舊幹勁十足的費心折騰,讓他多吃東西。

一切都沒變,只有琇瑩看著攻齊進展,齊國投降不遠了,隨之而來的是眼中的沈思越來越多。

六國一統,阿兄,盼了那麽久,終於走到今日了。

他笑起來,看著自己的手中的鏡子,肩上的長風抖擻了一下被染白的鳥,想起他未救起的那個少女,長呼了一口氣。

已經將有新神,怎麽能再有邪神存世?

人啊,終究要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走吧,拿封建迷信打敗封建迷信去!我都搞迷信了,我在送阿兄一個名正言順,不過份吧。

於是很快不少人就道他們山林裏見了一仙人,仙人覆一金面,烏發高冠,耳帶珠飾,一身白衣卻流光溢彩,出現時白霧盈身,神光隱現,一雙白羽鳳鳥與一金面侍從奉劍伴隨身後。

霧氣疊起,只見得仙人抽劍斬向虛空,仙人姿態清雅,手碗翻折,步步殺招,劍光如水,眾人只聞得惡鬼嘶吼聲和隨著嘶吼帶起的血。

以及仙人利落收劍時的一句,“惡神已誅,安心。”

聲音清雅,如珠落玉盤。

待霧散後,只見得樹上數道血痕。

楚人立馬跪地拜神,“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而此時他們的仙人琇瑩己經穿著那鑲了珠玉,塗了金粉巨浮誇的衣服表面上是優雅離場,實則衣服底下的小碎步邁得飛快躲進了密疊的樹葉層。

他身上還掛著兩只被塗白的盤旋了半天的大鳥。他捏住那兩只鳥,扼住它們喉嚨,不讓出聲,而後直接進了林子。

碩在他身後抱著沾著雞血的劍也是就地一滾,鉆進林裏。兩人跟李由和那個善口技專門配音鬼怪的,還有兩個躲在暗處拿鏡子打光制造神明降世氣氛的的碰了頭,六個人第一次幹這事,雖然說演練過一次,但也基本上是個新手,都是一腦門的汗。

琇瑩最累,頂著這厚衣服,要舞劍要美,灑雞血夠快,李由蹲在地上把著石灰石起霧的時間,控制著霧的濃淡,生怕公子收劍慢了,沒了白霧,便露了行蹤,不仙了。

琇瑩卸了面具,想扒拉著巨厚的衣服,但由於那衣服太厚了,導致他鎖骨和發尾都沾上了金粉,碩見狀,和幾個人合力才幫他脫了那身鑲金嵌玉的長衣。

脫了衣,他才像活過來一樣,將自己的頭發撩開,扯開濕透了的裏衣,將自己扒完的衣服塞進了包袱中,而後卸了金面高冠,將耳邊掛著的珠飾也扯了下來。

這才就地一躺,不動了,他順勢抓了把傘,扔了身邊兩只窩著的大鳥一頭。

“你倆沒長翅膀,不會自己飛啊,還要我馱著你,倆不孝玩意,邊兒去!”

長風和爭渡從黑變白的毛臉偏頭看他,而後以為是他扔草是餵食,啄了一下草又吐了出來,委屈地看著他。

配上琇瑩那鬢角因被汗濕了褪色的一塊白一塊黑,和一身墨綠草汁的裏衣,他們仨簡直糙的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果然就算搞封建迷信也得有個巨強悍的身體,這才第一步,琇瑩就快覺得自己累死了。

李由也撩開袍子,就地一坐,揉著自己瞅著霧濃度快瞅瞎的眼,“公子啊,楚地的人祭要是再有,咱們給他們身上撒磷石,想辦法引鬼火燒死他們吧!”

琇瑩一臉汗扭頭看他,“我記得你雖跳級到學宮,但是是深修法的?上次代課也是教法的。”

李由揉眼睛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一臉無辜,十分坦誠地道,“公子,可那是鬼火啊,誰不想玩啊!”

不光是他,凡是見過那群修化學的點火的鬼樣,多酷啊,誰不想去,於是他們就都去,連修醫的青邑都去了。

琇瑩無語又無力,“你們做好防護了嗎,放在玻璃瓶點的,是吧。”

李由點了頭,他才長呼了一口氣,輕笑道,“確實好玩,不過那種東西容易引起火災,以後可以玩別的,我那邊還有別的顏色的,更安全,到時你們來找我。”

李由頓時喜上眉梢,拱手應是,他就知道,公子還有別的好玩的。父親交代的與公子親近的任務也完成了,不愧是他,真是小機靈鬼。

“公子放心,等我回到鹹陽就去尋公子啊!”

琇瑩嗯了一聲,“阿兄已經催了,我估計馬上就回鹹陽了,待我走後,後續事交予你了。”

李由應了,他這才輕笑伸手,“行了,阿由,拽我一下,我們回吧,還有事沒議完呢。”

李由拽著他溫熱的手掌,琇瑩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儀容,笑得燦爛。

“走吧,諸位。”

眾人應是,碩給他披上了衣,六人一道順著陡坡小道悄咪咪的走了回去。

傳播迷信是楚人專業所在,琇瑩在這邊演了兩三次就已經掀起了謠言。

到處都是真神降臨,斬殺邪神的傳說,加上不少露頭曾宣揚過人祭的巫和那些文人全死於非命,據說現場只留下了一些金粉。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降臨的新神討厭原有的人祭,但凡提出過人祭的,都將受到天譴。

加上琇瑩的推波助瀾之下,金面金粉已經成為神明的象征,也有不少趁此時機刻金面假扮神靈作亂的貴族,當然他們也受了天譴,所以楚地之人相信了這位真的神仙,並且打定主意,要為這位新神建祠。

青邑也是在那時走的,她走時琇瑩已經提前幾天動身回鹹陽了。

她走得不忙,什麽都帶了,包括琇瑩給她的金面和一隊秦兵。

她戴上了金面,明白了一下公子的目的,公子是要她以這位楚地的新神名義去救人,是保護她不受傷害可以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次的

更深層的是公子的算計,或許是公子自己要造一個親近秦人的楚地的新神,而沒有什麽比除惡務盡和藥到病除更能建立信仰的了。

所以公子挑中了自已跑過來的她,真是她的榮幸。

琇瑩的算計暫且不提,阿政的算計倒是一算一個準。

他以齊國拒絕秦國使者訪齊和秦商貿易往來為由,命王賁率領秦軍由原燕國南部南下進攻齊都臨淄。接到命令後的王賁和李信直接率領秦軍避開了齊國的西邊的主力部隊,直接奔襲齊都臨淄城去了。

齊地不光王和臣子四十多年沒有逢戰事了,軍隊也沒啊,又加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於是秦軍一路上沒遇到什麽抵抗,直接從北面由燕國南下進入齊境,乘虛而入,直插臨淄,到了臨淄城下。

兩個將軍志得意滿,李信更是激動的恨不得直接沖進去,奪了齊地,完成這不世之功。

然後隴西李家的李氏長男就直接被陰陽了。

“沒見識!”

王賁忍不住懟他,不雅地翻了個白眼,“王上讓我們等著,很快就有人開城門歸降的。”

李信難得沒像個炮仗一樣點了,他看著一臉老成的王賁,知道他是沒意識到他們的牛逼。

於是他坐在馬上,又說了一句,“阿賁,我們滅了六國了,沒有國可以滅啦,天下都是我大秦了的!”

王賁忽的頓住,眼睛肉眼可見的睜大了,“真沒國了,我們滅完六國了!天啊!”

李信勾住了他的脖子,哈哈大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沒反應過來,哈哈哈,阿賁,我們倆個滅了這最後一國,開啟這嶄新的屬於大秦的時代。”

王賁也哈哈大笑,他們並肩立於馬上,遙望齊都臨淄,無處次揚鞭催馬奮蹄,換得而今將功成。

果不出阿政所料,在秦兵臨城下幾天後,秦國使者陳馳拿出那封阿政早已備好的書信。

秦齊多年交好,他又怎麽會不顧情分。只要齊王願意投降,秦國就準備拿五百裏地,讓齊王建做一個安樂自在的封君。

齊王建接信後,喜出望外,他年過三十卻仍然十分單純,在陳馳①離去後,摒退左右與丞相後勝道,“寡人曾欲往秦國朝見政,不料那西門的司馬官橫戟擋王駕,只怪寡人不該輕信他言,秦王而今仍願以禮待我,實在是讓寡人羞愧。”

後勝也道,“秦齊交好多年,已不行戰事四十餘年了,為兩國百姓考慮。”

他頓了頓,擡起袖子拭了一下淚,“王上不若放下尊位,安心做個萬戶侯吧。”

他為齊王鋪了一條梯子,讓齊王可以安心的安慰自己,我是為了萬民而降,而非是為了安享富貴,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忠臣”啊。

齊王建也是淚如雨下,“為了秦齊再不起刀戈,為了齊國百姓,寡人便是降了。”

三日後,齊王建奉印出城投降,這次再也沒有正直的即墨大夫和司馬官勸讕他了,只剩下滿朝被秦人收買的聖賢公卿。

齊國軍隊聽令放下刀兵,齊國百姓痛哭怨恨。齊國不戰而敗,秦如阿政所願兵不血刃拿下齊國。

至此,六合一統。

李信和王賁接了印,踏進了這座臨淄城。他們大笑著,勾著彼此的肩,去迎接這個新時代。

這一刻仿佛王上已經朗笑出聲,在他的目光之下,無有懼怕。

駐守東胡的蒙恬亦在草原同他們一起肆意大笑,駐守燕地的王翦將軍亦會撫須眺望齊國方向欣慰的笑,在楚地的琇瑩亦是仿若溫雅輕笑伴他們身側,無數的秦臣,無數的目光傾註。

秦國,天下,已入我懷。

無盡的戰亂流離,自我輩始,只剩下繁華和安寧。

輝煌與燦爛等著新生的大秦,恰好,我們正當好年紀。

當齊王建軍投降的消息傳來時,秦國朝堂之上一片歡聲笑語。

不世之功,萬世基業,千載留名。

這每一個詞他們追求一生的,現在已經唾手可得,瘋狂,快樂,令他們也不由擊節而歌,和樂而舞。

阿政卻是勾起唇角,翻開了琇瑩交給他的名單,眸深似海。

見他不似開懷,眾臣也不敢再動,樂聲戛然而止,眾臣歸於原地,朝堂恢覆了沈肅。

立在前頭的王綰叫苦不疊,偷摸的瞥了一下李斯,李斯眼觀鼻鼻觀心,低眉順眼,也回了他一眼,我不造啊,這是大好事啊!

王綰收了視線,在心裏輕哼一聲,李斯狗賊,他一帝王心腹能不知道王上要幹什麽?

阿政已註意到他倆的眉眼官司,朗笑起來喚他二人,“兩位丞相,琇瑩提審了趙璨,他信中寫道那趙璨與朝中牽扯甚重,而現在他審出來的那些人的名單就在孤的手中。”

王李二人一起又伏跪在地,將頭貼在冰涼的地上,齊呼,“臣失察,請王上責罰。”

丞相統禦百官,出了這檔子事,他倆都得擔責。

阿政擺手,他依舊在笑,表情柔和。

“人心隔肚皮,如何真的秋毫都可明察。可這名單太長了,長到琇瑩怕了,長到孤都有些怕了。孤的大秦剛完成了一項千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業,孤以為它如日中天,可孤回首,發現孤的大秦千瘡百孔!堂下諸卿若是孤,會如何處理呢?是五馬分屍,還是腰斬於市呢?”

他似問似答,沒指著人回答他。掃視臺下眾人,王上的眼神如海,只一眼,便覺得自己要窒息了。明明沒有註視著你,你卻覺得他的目光無處不在已將你看透。

不少名單上的朝臣被他一掃,已軟了身子,克制著自己不跌在地上。

“楊將軍覺得呢?”

他目光定在武將堆中蒙武身後的楊端和上,依舊是無波無瀾,似乎是信口一問。

而楊端和本是強撐著,現在他一問,猛地一擡頭,臉白得像紙,一腦門的汗,頓時跪在了地上,顫聲道,“臣不知。”

阿政輕笑,“卿無罪,為何要跪?”

堂前靜如水,終於有人倒下了,接二連三倒下了不少人,皆是如楊端和一樣的神色。

阿政掃了他們這些人,喚了門前的侍衛,“殿前失儀,拖下去吧。”

輕描淡寫,與盛夏議事時,有幾個大人中暑倒地不起他關心的模樣並無兩樣,可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侍衛們應是,還貼心的打暈了幾個要求饒的。

上首的王依舊在笑,楊端和卻趴在地上,他也不敢多言,不住磕頭,血流了一地。

阿政下了臺階,俯身托起他的臉,血順著楊端和的額頭流到了他的手上,他便松了手,“卿犯了瘋病,架出去吧。”

楊端和拽著他衣角,“王上,我為大秦征伐數十年,求王上垂憐一二。”

阿政輕頷首,語氣依舊溫和,“當然,將軍放心。”

孤會給你全屍的。

“嬴政!你!”

他本是打算叱罵阿政無情的,可惜他還沒有來得及,侍衛便把一塊布塞在了他嘴裏。

楊端和是被人架走的,侍衛們怕他暴起傷人,特地廢了他手腳,拖了下去。

李斯和王綰抹了抹額角的汗,忽然覺得自己跪在地上也挺好的,起碼不會失儀。張蒼在後面想把自己往柱子後藏,他好想好想一直站在自己前排的自家偉岸的公子,嗚,起碼公子在,萬一他跌在地上了,公子能知道他不是啊。

阿政上了階,長嘆一聲,“卿家們太膽小了。孤只是開個玩笑罷了。畢竟這份名單雖長,可到底只是趙璨的一面之詞,怎可全信?”

他從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將那個名單點著了,任由那火燃起來,而後長袖一揮,將其扔在了大殿中,“卿等忠心,孤又怎會靠著這份名單來辨明。孤有眼睛,自己會看。”

他又一次朗笑起來,玉潤而金質。

“孤自信即使千瘡百孔,孤與眾卿亦能補起,願同勉之!”

眾臣不由得稽首以拜王尊,“臣等領命。”

那些未被拖下去的人不由苦笑,僥幸逃命,王上未追究,他們應知趣,主動離開朝堂。

可即使如此仍感佩王上的心胸,他知道所有人的名單,卻不大開殺戒,願容得陰影生,保著他們最後的體面。

千載難逢此等君王。心悅誠服,再無二言。

那名單在地上無聲的燃燒著,似乎將所有罪責也化成了灰。

琇瑩一路上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在今晚上回來,結果剛一回來就發現阿兄已解決完所有事了,不由得蹲在阿政身邊郁悶。

“我以為我可有用了,能作證的,還能去罵他們,兇他們以後不準再做了。結果我沒用啊,原來只要阿兄說幾句話就行了。”

阿政單手捧起他的臉,伸手揉了一揉,唇角勾得飛起,他許久不見他的琇瑩,覺得開心。

“郁悶什麽,本來就不用你當庭指正他們,趙璨已經死了。琇瑩,孤信你,又怎麽有人會去懷疑你的話真假?”

孤怎麽可能舍得你去當著所有人揭開你做的事,讓他們去捏著你的錯處,趙璨就此埋沒在暗,琇瑩。

琇瑩看他,也是不由自主就笑起來,他伸手就抱他阿兄,埋進阿兄懷裏,“趙璨本就不在,只有琇瑩和秦璨。”

你既想他不在,那他就不在,本就只有阿兄的琇瑩和秦公子璨。

他眨巴了一下鳳眼,狡黠得笑得像只油光水滑的白毛小狐貍,道,“哎呀呀,那阿兄給我寫信催我回鹹陽就只有一個目的。”

阿政摸著他的脊背,挑眉一笑,“哦?說來聽聽,看是不是與孤想的一樣?”

琇瑩拖長了語調,撒嬌道,“阿兄是覺得六合一統這種極快樂之時,應與我一同見證。阿兄想我了!”

阿政的笑止不住,他輕輕地瞇起雙眸,手臂撐著頭微微歪向一邊,另一支手撫著琇瑩的發,看似優雅自持,卻透著濃濃的漫不經心和一絲難得狡黠的味道。

“想你了,這個時候你應該在,應該陪著兄長。”

六合一統,他所建立的功業,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將超過每一個君王。

可他想起從前,想起阿父,想起歷代先王,想起苦難屈辱,也想起與琇瑩相依的溫度。

他不會哭,所以琇瑩替他哭,琇瑩不由自主流下了一滴淚,對著燭火,那滴淚在眼眶中打轉,阿政擡手覆在他眼睛上,掌心有一些癢,他見到琇瑩那滴淚順著眼角滑過鬢角。

“乖。”

琇瑩是兄長的淚眼,是兄長的柔軟。琇瑩是兄長用血和淚養大的珠玉,所以他最有資格替他流下這滴淚。

人只見過太陽的盛氣,卻看不見他經歷過的黑暗,只有月亮與他同度炎涼。日月相依並存,你我同心影助。

琇瑩稍微低下頭,將自己貼向兄長的手掌,伸出手又一次緊緊抱住兄長,阿政反手也緊緊回抱住他,如以前的日日夜夜一樣。

“琇瑩,未來還很長,還有更多的勝利等著我們,隨孤行。”

“我在,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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