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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北胡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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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北胡之難

一夜風雪已過。

城外山嶺上的松柏都掛了一層冰淩,在陽光下反射出晶瑩的美麗的光芒。

與平陽相隔了白茫茫的姑射山,兩邊相隔五十裏,即使山嶺不高,黃河冰封,按照軍事的角度,襄陵也並非適合的駐軍地。

但冬季出兵,在野外紮營,嚴寒會是比匈奴更殘酷的敵人。

每天都有被凍死的士兵,看上去並不虛弱的青壯年,前一天入睡還是好的,清晨同鋪得夥伴,就不能再晨起一起操練。

荀柔親眼看見臉色青白僵硬的屍體被擡出營去,然後成為每日上報的數字。

只有粟米管飽是不夠的,必須有肉食,大量的肉食才能提供足夠的熱量抵禦嚴寒,堅不可摧的城墻抵禦風雪。

處理過得兔皮沈重且有濃重的味道,但頂風站在城上,荀柔卻恨不得把整張臉一絲都不露。

他親手養的小灰壽終正寢,兔子兔孫們卻沒有這樣的好運,總之是最後沒有一只活著被帶出潁川。

這似乎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河東尚且如此嚴寒,雁門、五原、雲中又是如何,若不親至,實在難以想象。”荀柔感嘆。

北方胡族對中原不能間斷的熱情,在這樣的天氣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隨行諸君,除了親信軍吏,就是被抽調來的學吏,都來自中原,也少見北地嚴寒,彼此相顧接不了話。

倒是徐庶這個出生潁川的游俠,見識廣博,“聽聞並州北面風物習俗俱與塞外相似,百姓多以放牧為生,少耕作,每至歲末,胡族便南下襲擾,搶掠糧食與人口,呼之為’打谷草‘。我還聽聞,胡族對牛羊馬匹的性命,有時候比人命還重,在冬季,糧草需供給羊與馬匹,次後才是人。”

“如此不知教化,不懂仁愛之道,與牲畜何異?”有人道。

群吏紛紛附和。

荀柔轉過身來,“土地貧瘠,只能放牧為生,流離無所,天氣嚴寒,亦無片瓦遮身,生存艱難,劫掠中原,是北胡求生之道。”

眾人驚訝又茫然的望過去。

“諸君,豐饒、溫暖、安定,何其可貴,誰見不想占有,諸侯之爭,與中原與北胡之間相較全然不同,至此地方知胡族生存之艱,諸胡亡我之心不死。”

北方襲擾中原,上千年輪番換人依然如故,並不只是貪婪啊。

“我之所指並非今日,也非指一時,而是胡族窺視中原永不會停止,大漢警惕之心,也絕不能停止,蓋因此乃關系兩族之人生死存亡之地。”

五胡亂華、金元入侵,女真南下。

中原與周邊偏僻之地的矛盾,是對生存之地爭奪的矛盾,除非科技進步,人類生存環境改善,否則鬥爭永遠不會消解。

他總算找到怎麽闡述“矛盾論”了。

矛盾,是辯證思想的核心,以及解釋世界最重要的方法,是他一直希望帶給這個時代的東西。

《四民論》中,固然隱含矛盾的概念,但畢竟表達得隱蔽,但拿異族入侵中原來闡釋矛盾的核心觀點,那肯定一點問題都沒有。

順便也給以後的人提個醒,放棄和平幻想,隨時保持警惕,隨時準備戰鬥。

群吏中有人震懾,有人思索,至少沒有人茫然懵懂,荀柔還挺欣慰的。

探哨跋涉雪嶺,帶回平陽的消息。

圍攻平陽的於夫羅部,其實並不精銳,而匈奴長途輾轉的習性,也讓他們既不能帶大型的攻城器械,也不擅長於攻堅。

他們只是人數多。

整個南匈奴,一十二部,在於夫羅父親一代分為了兩半,有五部背叛,散落在並州,或成林嘯之匪,或投靠更北部祁連山下的鮮卑族,另外七部有於夫羅統領,一直居無定所,四處游走尋找安生之處。

也就是說,於夫羅並不是普通意義的出兵,他只是帶著他的整個部族,所有人,男女老少,超過十萬人,仗著人多,搶劫著村莊到達河東。

與其說他們是一部軍隊,不如說他們只是更比較精銳的流民。

並州本就貧窮,這幾年更是人煙稀少,搶劫都找不到食物,於夫羅南下,既是策應袁紹,也是來求食。

他們的目標不是平陽城,而是周圍沒有保護的鄉裏,想要像過去一樣,一路南下,抄掠了人口糧食就靠著高速機動跑路。

但張遼深知匈奴以戰養戰的習性,將百姓轉移入城中,堅壁清野,並與梁肅一同四處設卡,游騎放哨。

平陽位處於兩山之間,依靠黃河,雖然對比一般關隘,這片空間稍微大了一些,但如今在平陽城的兩位主將,都是謹慎之人,所以可以依托地形,阻止匈奴南下。

這才最終造成在平陽城附近僵持的情況。

前去平陽匯合,多這三千人馬,無論是用在守城,還是攻擊,對數目超過十萬的敵人,簡直連添頭都不算。

可要繼續增兵嗎?

糧草消耗是一方面,冬季運送糧草本身就是難題。

況且,要增兵多少才夠?一萬、兩萬、還是三萬?

眾人一番商議,徐庶提出一個辦法,讓平陽仍然堅壁清野小心防守,襄陵這邊三千騎兵配合小股襲擾以制造壓力,等於夫羅糧草盡絕,自然會敗走退散。

“是否顯得有些退怯?”荀衍皺緊眉,“讓敵人小覷。”

“寒冬天氣,要與匈奴決戰,難免勞師動眾,一也,如今尚無準備,倉促發動,已難全功,二也,百姓一年耕作方歇,被招征戰,心力疲憊,三也,有此三否,以臣之見,太尉此戰,還是以守城為好。”裴潛拱手道,”保守城池,不放一名匈奴人南下已足,匈奴勞師出征,既無糧草,又無遮蔽,必不能長久,不日定會散去。”

群吏各抒己見,大多數人讚成防守,只有少數將領認為應該大軍出擊,給予對方重創,以宣揚軍威。

最後,自然還是要荀柔這個太尉來做決定。

堂兄荀彧在安邑組織後勤,去信太費時間,荀柔沈思片刻,還是決定保守一點,“先往平陽匯合再論吧,傳令不再征發各縣兵勇,原地操練待命,再令荀長史安排糧草傳運。”

雖然從長遠對外戰略來講,當然要盡量打擊北方胡族的有生力量,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他不會與南匈奴議和,但考慮明年西征,這一仗是能節約一點是一點。

“既然如此,末將願領兵偷襲!”荀衍當即道。

“某也願意!”典韋大聲道,“這等事某最擅長。”

“末將也願前往!”站在他身後幾個校尉亦大聲請命。

荀柔目光在典韋和堂兄之間猶疑片刻,論起來這種偷襲的任務,兵法其次,關鍵是勇悍無畏,典韋最合適,但堂兄畢竟是將校之間身份最高,不選他第一個不太合適,“休若兄可有成算?”

“襄陵與平陽相隔只五十裏,如今黃河封凍,雪光敞亮,夜間奔襲不必燭火,正是用兵之時,太尉與臣三百兵馬,明日一早出發,只需一日夜,必當全功。”荀衍目光堅定,抱拳沈著道。

荀柔終於點點頭,“襲擾不在殺傷,也非要一次全功,阿兄得手之後,不要戀戰,速歸。”

“明白!”荀衍立即回答,“三百人,若一人不歸,便當臣罪。”

倒也不必…荀柔心情又重了重,但也知道此時不該拆臺,“荀校尉自往營中挑選三百人,給酒五十壇,羊肉一百斤,令兵卒飽食飲酒,好生休息一夜,明日出發。歸來後,眾將士俸祿俱升三成,以為褒賞。”

“得令!”

“荀校尉挑完過後,典校尉也可先挑選三百人,操練準備。”

“某只需一百人足矣。”典韋道。

襲擾並不是以人數取勝,而是看各自方式,荀柔看出典韋神情冷靜,並非托大,便也點頭,“那就選一百人,待出征之日,酒肉之數與荀校尉相同,歸來之後,獎賞一般。”

“得令!”典韋咧開嘴,“太尉知某。”

荀柔有些沈重的心情,在典韋高興的表情下消散了些,“散帳。”

冬日時短,酉時(五點)天色漸蒙,荀衍將選定的三百人集合。

烤好的三十頭羊,很快被眾人分食而盡,荀衍這才讓人將酒溫起來。

自己則盤腿坐在眾人之前,溫和道,“豫州、冀州、並州、涼州,過去諸君來自四方,如今諸君根落河東,各都分地二十畝,家宅一方。今年河東豐收,諸君家資都豐盛不少吧。”

這確實是。

眾人俱連聲讚同。

“河東郡是好地方啊,此地有鹽有鐵,能種糧種桑,這樣的地方,整個十三州中,也不多啦。而諸君在軍中效力,拿著俸祿,家中田地也有同縣幫作,才有如今之家資,我所言,諸君以為如何?”

這也是不可辯駁的。

眾人有陸續稱是。

荀衍神色一正,“大丈夫立於世,有三件事最為要緊,一則保家宅護妻子,二則當守忠義效主君,三則取功名於天下!”

“今日正當時也!”

“如今匈奴來侵,毀我田園,掠**女,諸君隨我劫營,於私護妻子免於恥辱,於公則守忠義保家衛國,太尉已下令,諸君歸來,日後俸祿各升三成以為褒獎!

“此令在前,汝等再有何遲疑!”

荀衍起身,厲聲呵道。

眾人皆拜,“願為太尉效死!”

“滿酒!”

“今日,二三子與我共飲,便是同袍,同去同歸,一同領賞,共取功名!”荀衍高舉酒盞,一飲而盡。

“是!”



荀柔早站在僻靜處看著,到這時,一顆心才全放下來。

【衍,字休若,潁川潁陰人也。光熹三年於夫羅寇平陽,衍從柔征,為前軍校尉,選精銳三百,從襄陵越姑射山,過黃河,一日徑詣匈奴寨下,入夜,拔鹿角、逾壘入營,斬數十級而歸,匈奴震懾。由是天下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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