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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北國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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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北國風光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荀棐走出擺慶功酒的大帳,一仰頭糊了一臉碎雪,頓時酒氣一消。

其子荀欷跟在身後,忙將狐裘披在父親肩上。

“風雪甚急,伯珪兄我們就此別過吧。”荀棐回頭向公孫瓚道。

“此次大勝丘力居,一路將之趕過彈汗山,蓋有常青相助,稍許風雪,豈能阻擋我與常青兄之情意?今日瓚定送君至青州境。”公孫瓚龍行虎步,大步走進風雪之中。

荀棐心底無奈,面上還要笑得比公孫伯珪還要爽快,“伯珪兄如此盛情,在下豈能不受,只是青州如今情境,伯珪亦知,棐實在心中難安,歸心似箭矣。”

“常青兄莫非看不起我公孫伯珪?”公孫瓚頓時臉色一變。

“公孫長史,誤會本朝之意,”荀棐身後,安樂郡主記王修,風度翩翩的長揖一禮,“正因為與長史親近,本朝才敢直言難處。”

王修,字叔治,青州北海營陵王氏。自幼喪母,有孝行,頗有才名,少時游學潁川,曾拜訪高陽裏。

荀棐到任樂安郡,便將他請來。

其人正直忠正有才能,又是青州本地人,荀棐自然要用他。

公孫瓚聽完王修這一句,還轉顏色,最後終只送至營門口。

營寨外,荀襄已將安樂郡五千兵馬整隊完畢,迎上來向父親報告,除她之外,幾個跟隨前來的同族,也騎馬迎上前來。

公孫瓚一見玄甲凜然的荀襄,就開口讚嘆,“真君家虎女也!”

“公孫伯父謬讚!”既然公孫瓚已開口,荀襄自然得上前拱手見禮。

公孫瓚搖搖頭,向荀棐道,“若非續兒已娶,我真想聘令女為我兒婦,可惜餘下諸子,俱不如意,配不上君家女公子。”

這公孫瓚有意他妹?

荀欷在親爹身後瞪大眼,連連拿腳尖推他爹後跟,爹,這時候可不能再客氣!

“小女粗鄙,豈敢奉帚。”荀棐滿臉無奈搖頭,腳下生根釘進雪裏。

被拒絕,公孫瓚倒不生氣,畢竟是荀氏女,若是長子還能再堅持一下,其餘諸子的確是拿不出手,今日就試言,不行也就算了。

好不容易辭別走脫,荀棐長長出一口氣,覺得臉都凍木了。

這也就是親弟了,敢給他哥發配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還給安排平衡扶助公孫瓚這種任務。

他向身旁的荀宜道,“六弟你以為,今日帳中宴飲,公孫伯珪以烏桓金環示我,果有不臣之意?”

“未必。”荀宜垂首避雪,輕輕吐出兩個字,皎若好女的面容一片清冷,乍一看神情與荀攸仿佛。

只是吐出這兩個字,之後就沒有了。

荀棐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想了一想道,“也是,公孫瓚性情桀驁,卻未必敢有反心你回去後,替我走一趟,去拜見劉幽州。”

他弟要扶公孫瓚,是要其人在幽州鎮住邊陲,抵擋鮮卑與烏桓入侵,他與荀宜等商議,要做到這件事,就不能撇開劉虞和公孫瓚的關系,也非只保住其人性命。

“平原相去更為合適。”荀宜不徐不疾輕輕道。

平原相劉備自然是劉氏同宗,但劉備又不是他們家人,能一樣嗎?

“若元和你不去,那只好讓錚兒與劉玄德一道去了。”

讓你兒子去,你舍得嗎?

“亦可。”荀宜惜字如金,神色不動。

荀棐呼吸一滯。

行吧,他都請了劉玄德同路,如此還真沒什麽不合適的了。

他一仰頭,望向上下莽莽茫茫一片肅殺的風景。

北疆的戰場,與中原完全不同,是另一種肅殺,世代生活於此地的鮮卑、烏桓等族,要南下中原,妄圖飲馬黃河的野心,到了此地之後,他已全然理解,也終於明白阿弟為何始終對北方胡族,如此警惕。

他們無法消滅,也無法教化,只要剩有餘孽,遲早就會卷土重來,今次一戰,將烏桓與鮮卑趕出彈汗山,大概只能暫且讓北疆安定,但至少這份捷報,能讓含光在雒陽更加安穩。

汝南袁氏、弘農楊氏、太原王氏……在雒陽待過的荀棐十分明白,與這些在雒陽樹大根深的豪族相比,荀氏的力量遠遠不足。

……

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漢明帝下令,在雒陽城西雍門外修建了中國第一座佛教寺,即為白馬寺。

白馬,是為紀念隨使者從西方馱回百卷佛經的白馬。

“寺”則源於“鴻臚寺”,是為漢代接待外番使者的機構,也是隨使者前來的印度高僧最早居住之處。

漢書中“諸官曹屬之所,通呼為寺”,這個稱呼在此時,還未具備後來通認的含義。

在此時的雒陽百姓眼中,這座番國官署,住著一群受鉗刑剃光頭,臉被拍扁,鼻子巨大,行為古怪、喜歡念咒的番人。

直到荀太傅近來常往參拜,坊間才漸起傳言,原來那不是官署,而是供奉番神的廟。

而在太傅之後,朝中官吏及其妻女紛紛前往拜見,董將軍的母親池陽君與孫女渭陽君據說一次去,就獻了一百金。

“這番神,難道還能管得我朝?”趙大將疑惑問向周圍的鄰居。

雒陽附近百姓,多以漁柴為業,大冬天不能捕魚,下雪不得上山,只好湊在一起閑話療饑。

“對呀。”“沒錯。”眾人擠成一圈,也沒覺得那麽冷了,都縮著發抖,表示讚同。

“這有何難,”穿著紙衣的老儒生,擠緊身旁的人,“俱是神祗,自然互通有無,”他頓了一頓,想到一個絕妙比喻,“就如朝中貴人。”

“哦”

眾人茅塞頓開。

如今朝中百官,文官歸荀太傅,武官歸董將軍,荀太傅要動點武,得跟董將軍打個招呼,董將軍要想招個名士,要找荀太傅行個方便。

“那番神管不管娶媳婦?”一個年輕人忍不住舉手問。

人堆轟然大笑。

這個說“張郎你想要媳婦,李老二家好閨女,你求李二去”;

那個說“這番神要應了,怕不是要給你個鬼臉番女,你要是不要……”

又一個說,“李老二眼光高呢,要將閨女送城裏貴人家。”

年輕的張三被調侃得臉紅,倒是幹瘦幹瘦李老二撚了撚稀疏的胡子,“前兩日王太常府招女婢,那丫頭僥幸得中了。”

眾人頓時一陣熱鬧,亂哄哄的恭喜。

正說笑,一隊跨馬的西涼兵“噠噠”過來,說是要田獵,要幾個人跟隨去拾獵物。

西涼兵雖然脾氣不好,但有錢又大方,幾個人都不說笑了,連忙爬起來,爭先恐後圍上去,李老二幹瘦,擠在最前面,怕自己年紀大,被刷掉,拼命說自己跑得快,眼睛好使,能看清三裏外雪裏的兔子。

深目虬髯的西涼隊率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人群,倒也沒將李老二剔掉,一揮馬鞭許他們都去。



“啪噠、啪嗒……”

馬蹄揚起飛雪和泥土,在鋪白一層的原野飛馳。

荀柔揮了兩鞭,只覺呼入空氣帶著冰刀刮剌氣道,寒風透骨身上氅衣就跟沒有似的。一擡頭,跑在前面的呂布已經撒歡,只能緊閉呼吸,夾緊馬腹,勉強跟上去。

這種天氣,合該待在屋裏烤火,再小酌一杯,可惜他之前拒絕過一次呂布狩獵邀約,不好在再拒絕。

“咻”

一支長箭破空而出,在二裏外綻開一小蓬血花。

呂布的小舅子魏續舉起被射中的兔子回來。

箭穿過兔子右眼從後腦穿出,最大限度保留下這只兔子的皮毛,雖然只是兔子,但這樣的箭法,還是引得諸將士卒一片叫好。

“荀兄尚無所得?”呂布勒著韁繩回轉,一臉笑意。

獵來做什麽?野生動物不能吃,不知道嗎?

荀柔笑笑,“讓諸君見笑”

他話未說完,突然長眉一蹙,望向東向。

短促驚叫,然後戛然而止,遠處雪坡出現出現二三人影,短褐光腳,拼命奔跑,在白雪茫茫中,像一個個黑點。

突然一個黑點一頓,濺出一小蓬血花,卻還在繼續踉蹌著往前。

很快,雪坡上翻過來十餘騎士,他們大聲歡鬧,大聲說著荀柔聽不懂的話,為首一人兜鍪上紅纓鮮明,揮矛向未倒下的人沖過去。

那是羌語。

雖然聽不懂,荀柔卻分辨得出。

“呼哧、呼哧……”

張生拼命奔跑,忘乎所有。

耳邊只有風聲,他聽不到還有幾人還在跑,也已無暇顧忌。

跑啊,跑啊,他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才有讓自己活下去,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倒下去。

突然,他仿佛背後被人使勁推了一掌,他腳步錯了一步,卻沒有停下來看,繼續向前跑去,只有快跑,才能活……

身後的風聲更尖銳刺耳了,他整張臉都恐懼得顫抖

長箭破空而至,第一箭不過擊中頭盔,第二箭準確的刺穿,下意識轉過方向來的臉,第三箭射中駿馬的大腿。

馬吃痛得嘶鳴立起,那個將領捂著臉的將領摔翻下去。

跟隨胡將的親兵先是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驚楞,接著很快回過神來,紛紛拔出佩刀,“並州”

“一個不留。”荀柔比他們反應更快。

當他馳馬接近,發現自己射中的竟是董卓愛將胡軫時,便已意識到今日不能善了。

箭既已出,已無回頭。

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頭腦之中,瞬間已閃過決斷。

人數相差不多,但胡軫所帶不過親兵,而與他同行的卻是並州將領。

兩方武力值差距明顯,他甚至才說出命令,戰鬥就已經結束,涼州兵卒或憤怒或驚恐得倒下,但結束得又太快了些,“等”

荀柔忍不住睜大眼睛。

血花濺地,從涼州兵追逐下活下來的百姓,卻倒在了並州兵將的刀下。

“你怎”被怒氣裹挾沖口而出二字後,荀柔立即意識到自己錯了。

高順沈靜的擡起頭,刀上還在滴血,“不能留活口。”

荀柔定了定神,理智上知道對方行為才是對的,心中卻有一團火燒得胸腔要裂開,心都要逃出來,“高將軍所言正是,是柔思慮不周。”

百姓聽見了他們的說話,看見了他們的容貌,沒人能保證,他們不會將事情洩露。

況且事已至此,人已不能覆生,他若指責高順,只能在他註定要同董卓拼命之後,再同並州一系產生嫌隙。

今天真的只是巧合嗎?荀柔忍不住懷疑。

並州人與涼州人積怨已久,呂布及並州諸將也絕非忍氣吞聲的性格,即使他刻意籠絡,也深之不過是抱薪救火,若不能想出辦法,遲早要爆發。

可呂布,有這樣的本事,設計出這一場?

他閉了閉眼睛,覺得一切仿佛混亂的漩渦,他拼命的在其中掙紮,卻越卷越深,越難收場。

他是錯了嗎?

今日,無論是與不是,都只能作當不是。

一切痕跡快速遮掩,就算將來有一日要同董卓兵刃相見也絕不是現在。

這天,他們繼續狩獵到天色暗淡這才回城。

即使後半日,連呂布都沒精打彩,收獲欠缺。

一場謀殺悄無聲息。

胡軫駐紮城外,其人又不守規矩,時常外出,其消失,短暫時日內,並未引起城中註意。

連老天都在幫忙,數日之間連降大雪,就算他們當時不周之處,也被遮掩得嚴嚴實實。

恰好,朝廷上下又被另一件事占據心神。

幽州傳來消息

烏桓、鮮卑入寇幽、青二州,多所殺略,降虜校尉公孫瓚與安樂郡守荀棐追擊,戰於石門,又戰與彈汗山,大破之,斬首千餘,悉得其所略男女以還,虜遂遠竄塞外。

此勝,乃是天子登基以來第一場大勝,也是數年以來,北地第一場大勝,這昭示著漢朝國力仍在,天子威懾仍在!

雒陽上下一片歡悅。

連荀柔也松了口氣。

然而荀攸聽聞後,卻頓皺眉頭,自坐中驚起

“糟糕!”

作者有話要說:

標註:本章第一句引自《沁園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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