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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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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謀逆

三年前,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合時宜——

嘉和二十一年秋,月圓佳節剛過,“飛毛腿”趙鋒來京城上公主府找到楊淑,說巴蜀一帶,許多百姓患了脖子粗大的怪病,蜀王聯合當地官府,將消息壓住,未如實上報朝廷。

“蜀道口設了官兵把控人員進出,想要離開必須出示官府蓋章的通行證,也就是我輕功卓絕,小施障眼法,甩開了他們的截擊,沿著難於登青天的蜀道,將消息帶了出來。”趙鋒洋洋得意的神色,十分討打,很快便招來一枚從不起眼的角落射出的小石子。

他輕松接住,順著石子飛來的方向望去,只見窗外柳樹青蔥,萬條碧絳間,一名鮮衣少年懶洋洋地橫臥在樹幹上,“比不比,誰先取到那座涼亭攢尖頂上的避雷珠?”

趙鋒楞了一下,方認出他是半年前在江南水鄉,與楊淑一同圍堵自己的玄服少年,“你們當初以二對一,勝之不武。”

想當初,他飛檐走壁從惡貫滿盈的豪紳地主家中盜取了一袋金銀,游刃有餘地穿梭於各個高樓,俯瞰那些助紂為虐的家仆為了追他在大街小巷上跑得滿頭大汗。

熟知半路殺出兩個多管閑事的“程咬金”,聽了那些家仆大呼小叫的吆喝,便不明就裏地參與對他的追捕,若只有黑衣少年一人,他也能逃之夭夭,偏偏還有一名藍衣少女,似乎早已洞穿他的行動路線,他被堵了個正著,就停滯的幾秒功夫,黑衣少年翩然落在他身後,帶起一陣輕柔的風。

前後包夾之下,他只能束手就擒,做好了被押送官府、再伺機逃出生天的準備,不料,看上去非富即貴的少女了解事情原委後,竟主動放他走。

一旁的少年擰著修長的濃眉,“阿淑,對方報官了,你擒到了人又將人放了,縣衙那邊怎麽應付?”

少女掏出一枚色澤純正的玉質令牌,隨意地掂了掂,“雖本欲低調行事,但這令牌又重又沈,一路揣兜裏帶著,不派上點用場,本公主豈不白白辛苦了?”

趙鋒滿臉驚愕:“公主為何願意放了在下?”

“如今這世道,富者越富,貧者越貧,劫富濟貧,不合乎法理,但合乎道義,盜亦有道。”楊淑話鋒一轉,“若讓本公主發現你將這袋金銀私自吞了,而非接濟貧民,你要進的可不就是縣衙大牢了,明白嗎?”

趙鋒抱拳作揖,“公主說笑了。在下趙鋒,行不改姓,坐不更名,言出必果。公主今時之恩,日後定當湧泉相報。”

這日後一晃便是半年,發現蜀地的變故,他不遺餘力地將消息帶到京城靖安公主府。

“既如此,今日便讓趙大俠心悅誠服!”

“好!”趙鋒話音未落,人已奪窗而出,誰知他雖先行一步,卻未搶占先機,兩人幾乎是同時握住了涼亭上的避雷珠。

趙鋒望著眼前鋒芒畢露的少年,大笑道:“士別三日,果真當刮目相待,後生可畏啊!”

楊淑沒空搭理不打不相識的兩人,立即擺駕進宮覲見嘉和帝。

楊元對自己唯一的女兒向來縱容,知她不喜深宮高墻,便賜了一套京城中心的府邸,供她居住落腳。這日,她火急火燎地從宮外趕來,擾了他的午覺,他倍感不悅,依舊強壓著怒氣沒有發作,楊淑並非一驚一乍的性子,這般匆忙,定有要事。

“父皇,蜀地疑似生變,據兒臣結識的江湖友人奔走相告,四川多名百姓罹患怪病,脖子腫大,體乏無力。”楊淑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楊元哈欠打到一半,“什麽?這麽大的事,朝廷上下官員竟無一人稟報,蜀王也未發一言,你確定消息屬實?”

“兒臣願前往蜀地一探虛實。”楊淑察言觀色,補道:“蜀道口設了官兵,嚴控人員進出,兒臣那位江湖友人煞費苦心才將口信帶到。”

楊元拳頭緊握,青筋暴跳,“好啊,這是要一手遮天啊!”

楊淑再添一把火:“四川素有‘天府之國’的美稱,然而近一年間向朝廷上繳的稅額銳減,布政使說是蝗災導致糧食歉收,真相如何,在消息層層封鎖之下,又有誰知道呢?”

究竟是糧食歉收,還是那些本該上繳國庫的稅款都流入了蜀王府?

封疆大吏與親王勾結,意欲何為?自立為王,密謀造反嗎?

楊元面沈如水,古銅色的眼裏卻燃著熊熊怒火。

楊淑字裏話間別有深意:“父皇,人心不足蛇吞象。同是皇室血脈,皇叔願意一輩子沒有實權地守著那數百畝封地嗎?”

楊元鐵青著臉,“朕知你已有計劃,直說無妨。”

“回父皇,數月前,皇叔府上新添了個小兒子。”此語如同一把利刀直直紮進楊元心裏,而楊淑佯裝沒有看到楊元氣得青了又白的臉色,徑自說下去:“不如派新任的禮部員外郎蘇旭代表朝廷送去賀禮和祝詞,兒臣喬裝隨行,以免打草驚蛇?”

楊淑此行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誰讓雞先起了歹心!

楊爽笑臉相迎,還未意識到自己即將大禍臨頭,直至在蘇旭身後的隨行人員中瞥見一張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臉,心頭突了一下,回想起門客的提醒:“當今皇上缺子少孫,備受詬病,得知王爺您又喜添一子後,必定無比嫉妒和怨恨,怎會想著慶賀王爺呢?”

他那時光想著天子送禮豈有不收的道理,認為那門客純屬多慮。

“王爺這些年在蜀地過得太安逸了。”門客長嘆:“不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啊!”

他當即勃然大怒,將其逐出王府。

眼下卻體悟他的分析條條在理,不由感到一陣後怕,冷汗浸濕了過分華麗的蟒袍,但為時已晚——

只見眼前白光一閃,一把長劍橫空出世,一名鬼面紅衣的少年身形如鬼魅,掠過人群,劍鋒直指楊爽的喉嚨。

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王府的侍衛們慢了半拍,才想起自己的使命,陸續拔刀上前。

裴裕大喝一聲:“誰敢動!”手中劍刃又逼近幾分,直接貼上楊爽的脖頸。

側頸處冰涼的觸感讓楊爽渾身泛起雞皮疙瘩,他幹脆豁出去了,“爾等楞著做什麽!還不擒拿刺……”

他忽地瞥見劍刃上沾了血——他說話間咽喉鼓動,擦破了皮,只是一點小傷,然而在高度緊張下,他本人竟以為自己被割破了喉嚨,立即嚇暈了過去,還得由裴裕架住他,才不至於倒在地上。

丟人!

鬼面都掩蓋不住裴裕的一臉嫌棄。

楊爽雖已暈厥,但他昏迷前的那番話卻給原先投鼠忌器的侍衛們打了一針強心劑,侍衛們蠢蠢欲動,正欲群起而攻之。

“誰敢動!”這回震耳欲聾的口號竟發自一名文弱書生。蘇旭圖窮匕見,拉下披蓋在“賀禮”上的綢布,從袖中不疾不徐地掏出一個火折子,“這些炸藥說多不多,但將整個王府夷為平地,想必不成問題。”

侍衛們都被他這魚死網破的架勢唬住了,不敢再輕舉妄動。

楊淑上前一步出列,高舉明黃色的卷軸和短劍,“聖旨在此,尚方寶劍在此!爾等還不跪下?”

“蜀王勾結四川布政使,貪墨稅款,豢養私兵,意欲謀反,罪證確鑿,本公主奉皇上之命,擒拿蜀王歸案,違抗者以謀逆罪論處,棄暗投明者,隨本公主前去承宣布政使司,捉拿逆賊黃偉,戴罪立功,既往不咎!”

楊淑的話語擲地有聲,侍衛們紛紛臨陣倒戈,畢竟誰也不想吃人頭落地的掛落。

聖旨在手,又有尚方寶劍傍身,楊淑風風火火地沖進承宣布政使司衙門大堂,無一人敢攔。

黃偉來不及驚呼,便被侍衛強行反扣雙手、壓住後背,跪倒在地。

“罪臣黃偉與蜀王暗通款曲,欺上瞞下,藐視王法,辜負聖恩。與蜀王及其黨羽一同檻送京師!”

“公主,手腕強硬,雷厲風行,在下佩服。”趙鋒感慨。

楊淑聞言不由莞爾,笑意卻未達眼底,“這不是你們一手促成的嗎?”

趙鋒佯裝不解,幹咳一聲:“不知公主這是何意?”

“謀逆是何等大罪?我問父皇借了尚方寶劍,以便見機行事,原打算暗中收集證據,再一舉揭發蜀王與黃偉的陰謀。入川後沿途找了幾家農戶打聽,均說去歲是大豐年,莊稼未遭病蟲害。這也只能說明黃偉欺君罔上、貪墨敗度,卻不能交代被侵吞的那些稅款的具體流向。”

楊淑頓了一下,接著道:“結果,我們前腳剛到成都,便有人裝作賣包子的商女,前來報信,說是發現了蜀王豢養私兵的據點。鐵證如山,此等亂臣賊子還用待擇個良辰吉日再繩之以法嗎?”

趙鋒欲言又止。

楊淑瞥了他一眼,便知他的想法,“鋌而走險是逼不得已,不然先向都指揮使司借兵、再包圍王府嗎?走漏風聲不說,問題是借得到兵嗎?蜀王豢養私兵一事,你們能夠察覺,都指揮使司上下一幹人等全瞎了不成,分明是知而不報!都指揮使司中有蜀王的人。”

若非楊淑先發制人,讓都指揮使司明白大勢已去,眼下的局勢恐怕真亂成一團,不可收拾了。別說有聖旨和尚方寶劍,便是皇上本人來了,也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趙鋒後知後覺,對楊淑的敬佩之意越發溢於言表,“公主聖明。”

“本公主走這麽一遭,四川官府的怪病算是治好了。按察使不啞巴了,敢說實話了,在蘇大人面前和都指揮使互相揭短。但百姓的怪病,愛莫能助啊!”

趙鋒道:“在下認識一人,懸壺濟世,妙手回春,或許能解百姓之苦。公主方才用了‘你們’一詞,想來已猜出在下並非孤身一人。”

楊淑點頭,“之前在江南,只以為趙大俠是位特立獨行的義士,如今看來,趙大俠身後有一張能量不容小覷的網,那位明面上賣包子、實則意在舉證蜀王謀逆之罪的姑娘與趙大俠乃同路人。”

“公主心系天下蒼生,與我等皆為同道中人。”趙鋒正色道:“先天閣素來以‘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為訓,閣主此時恰在成都,公主若是有意見上一面,在下為公主帶路,不過閣主性情乖張,明言規定公主只能一人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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