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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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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將計就計

江別鶴微笑道:“在下要軒轅先生做的事,方才不是已做過了麽?軒轅先生的賭註既已付清,為何還要說這樣的話?”

軒轅三光又怔住了,訥訥道:“你你說什麽?”

江別鶴笑道:“輸的一方,既是任憑勝方處置,在下就罰軒轅先生一杯酒,此刻軒轅先生酒已飲下,正是銀貨兩訖,各無賒欠了。”

軒轅三光木立當地,喃喃道:“你若能殺了我,江湖中人誰不欽服,你若要我做件事,無論奇珍異寶,名馬靈犬,我也可為你取來,但但”他長嘆一聲,苦笑道:“但你卻只是要我喝一杯酒。”

江別鶴笑道:“若不是在下量小,少不得還得多敬幾杯。”

軒轅三光突然舉起那酒葫蘆,一口氣喝了十幾口,伸手抹了抹嘴唇,仰天長笑起來,道:“好!果然不愧是‘江南大俠’!我軒轅三光平生未曾服人,今日卻真的服了你江別鶴了!”

大步走過去,拍了拍小魚兒肩頭,道:“小兄弟,你的事我已管不了啦,但有‘江南大俠’在此,你再也不必怕那些鼠輩欺負了,我且去了再見!”

說到“再見”兩字,人已出窗,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窗外涼風習習,一彎新月正在中天。

江別鶴目送他去,喃喃嘆道:“此人倒不愧是條好漢!”

“玉面神判”蕭子春賠笑道:“此人是‘十大惡人’之一,江兄不乘機將之除去,豈非太可惜了?”

他口中雖以兄弟相稱,但神情卻比弟子待師長還要恭敬。

江別鶴正色道:“這樣的英雄人物,世上有幾個?蕭兄怎能輕言‘除去’兩字?何況,此人除了好賭之外,並無別的惡跡。”

蕭子春垂首笑道:“是,小弟錯了。”

江別鶴笑道:“更何況他只要賭輸,便絕不抵賴,縱然輸掉頭顱,也不會皺一皺眉頭,試問當今天下,有他這樣賭品的人,能有幾個?”

小魚兒突然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軒轅三光沒有聽見你這番話,否則他真要感激得眼淚直流了。”

江別鶴目光上下瞧了他一眼,展顏笑道:“這位小兄莫非也是犬子好友?”

小魚兒道:“‘好友’兩字,我可實在不敢當。”

江別鶴目光一閃,已瞧見了他們手上的“情鎖”,微微笑道:“這旁門左道的區區之物,我自信還能將之解開,小兄你只管隨我回去”

小魚兒笑道:“我也實在很想隨你回去,只是這裏還有人等著宰我,怎麽辦呢?”

江別鶴皺眉道:“誰?”

小魚兒道:“自然都是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傑。七八個成名的大英雄等著宰我一個人,這豈非光榮之至。”

江別鶴目光一轉,滿屋子的人俱都垂下了頭,蕭子春、李迪等人更是面紅耳赤,江別鶴緩緩道:“我可保證,這種事以後絕不會發生了。”

忽聽窗外遠處黑暗中有人高歌。歌聲隨風傳來,唱的竟是:“江南大俠手段高,蜜糖來把毒藥包,吃在嘴裏甜如蜜,吞下肚裏似火燒,糟!糟!糟!天下英雄俱都著了道”

江別鶴神色不變,微微笑道:“得名之人,謗必隨之,我既不幸得名,挨些罵也是應當的,此等小人,你若去追他,豈非反令他得意?”

小魚兒笑瞇瞇瞧著他,道:“我小魚兒也很少服人,今天倒有些服你了”

若沒有自己去看,誰也不會相信“江南大俠”住的竟是這樣的屋子。

那只是三五間破舊的屋子,收拾得雖然幹幹凈凈,一塵不染,但陳設卻極為簡陋,也沒有姬妾奴仆,只有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子,蹣跚地為他做些雜事。

小魚兒隨著他走了兩天,才走到這裏。

這兩天小魚兒更覺得這“江南大俠”實非常人,一個在武林中有如此大名的人,對人竟會如此客氣,這大概除了江別鶴外,再沒有人能做到了,和他走在一起,就如同沐浴春風一般,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很舒服、很開心的。

走進了這間屋子,小魚兒更不免驚奇。

江別鶴微笑道:“這莊院昔日本是我一個好友諸葛雲的,他舉家遷往魯東,就將莊院送給了我,只可惜我卻無法保持它昔日的風貌,想起來未免愧對故人。”

小魚兒嘆道:“名震天下的‘江南大俠’,過的竟是如此簡樸的生活,千百年來,武林中只怕沒有第三個了。”

江別鶴正色道:“古人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句話我從未忘記。”

小魚兒嘆道:“你真是個君子。”

少時菜飯端來,也只是極為清淡的三四樣菜蔬,端菜添飯擺桌子,竟都是這領袖江南武林的盟主自己動手的。這樣的生活,與他那炫目的名聲委實太不相稱。

小魚兒喃喃道:“難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對你如此尊敬,一個人能忍別人之所不能忍,自然是應當成大事的。”

江別鶴閃亮的目光專註著他,忽然道:“我看來看去,愈看愈覺得你像我昔日一位恩兄。”

小魚兒道:“哦,那是誰?”

江別鶴嘆道:“他如不是昔日江湖人中溫文風雅的典型,也是千百年來江湖中最著名的美男子,我為小兒取‘玉郎’這名字,正也是為了紀念他的。”

小魚兒笑道:“你看我像個美男子?我這人若也可被稱為‘溫文風雅’,那麽天下的男子就沒有一個不是溫文風雅的了。”

江別鶴微笑道:“你也許並不十分溫文風雅,但你的確有他那種無法形容的魅力。尤其是你笑的時候,我不相信世上會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時瞧著她的眼睛。”

小魚兒大笑道:“我但願能有你說的這麽好,也但願能就是你說的那人的兒子。只可惜我爹爹也和我一樣,縱然是個聰明人,但絕不是什麽美男子,而且他現在也正活得好好的,也許正在他那張逍遙椅上抽著旱煙哩。”

他大笑著站了起來,走了出去。江玉郎也只有跟著他。

小魚兒又笑道:“我實在想陪你多聊聊,卻又實在忍不住要去睡了希望你明天能找幾個有用的鎖匠來,能將這見鬼的‘情鎖’打開。”

江別鶴嘆道:“這一路上我幾乎已將鄂中一帶有名的巧手鎖匠都找過了,我實在想不到這‘情鎖’的機簧竟造得如此妙。”

他一笑又道:“但你只管放心,就在這兩天我必定能尋得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到了我這裏,你什麽事都不必再煩心了。”

小魚兒笑道:“所以我現在只要一沾著枕頭,立刻就會睡得像死人似的。”

江玉郎現在就像是已突然變成了一個世上最聽話、最老實的孩子,老老實實地隨他走了出去。

江別鶴溫柔地瞧著他們的背影消失,緩緩在袖中摸索著,竟摸著了一柄長不過一尺的短劍。

這短劍的劍鞘黑黝黝的,看來毫不起眼,但等到江別鶴抽出這口劍來,屋子裏卻像是有電光一閃。森冷的劍氣,立刻使燭火失去了光彩。

那又聾又啞的老頭子,遠遠站在門口,此刻也不禁打了個冷戰,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在說:“你手裏的明明已是口削鐵如泥的寶劍,卻又為什麽不為他們將那見鬼的‘情鎖’削斷?”

江別鶴擡起頭,瞧見他這充滿驚疑的目光,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緩緩道:“我此刻自然還不能將那‘情鎖’削斷,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誰也猜不到他要幹什麽,我只有叫玉郎時時刻刻地監視著他有了那‘情鎖’,他就是想溜想跑,卻也是跑不走的了。”

可惜他說話的對象只不過是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子,他無論說什麽,這老頭子都是聽不見的。

走廊上,有個小小的燈籠。昏黃的燈光,照著荒涼的庭園,一只黑貓蹲踞在黑暗裏,只有眼睛閃著碧綠的光。

小魚兒和江玉郎走在這曲廊上,腳下的地板吱吱直響,遠遠有風吹著樹葉,小魚兒縮起了脖子,苦笑道:“任何人若在這種地方住上十年,不變成瘋子才怪。”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著住十年的。”

小魚兒笑道:“你終於說話了方才在你爹爹面前,我還以為你變成了啞巴哩。”

江玉郎道:“在我爹爹面前敢像你那樣說話的人,世上只怕也沒幾個。”

小魚兒瞧著那黑黝黝的後園,笑笑道:“這後園你去過麽?”

江玉郎道:“去過一次。”

小魚兒道:“你在這裏也住了許久,只去過一次?”

江玉郎道:“去過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會去第二次了。”

小魚兒笑道:“那裏面難道有鬼?”

江玉郎道:“那種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他打開一扇門,懸起了一盞燈,小小的屋子裏,有幾柄刀劍,一大堆書,自然,還有張床。

小魚兒眼珠一轉,道:“這就是你的臥房?”

江玉郎長長嘆了口氣,道:“一年多沒有回來,此刻看見這張床,也不覺親熱得很。”

小魚兒笑道:“瞧見你那些寶貝朋友之後,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會老老實實睡在這張床上,你難道真的憋得住?”

江玉郎突然一笑,道:“半夜我不會溜出去嘛?”

小魚兒道:“我自然知道大戶人家的子弟,都有半夜溜出去的雅癖,但你爹爹可與別人不同,你怎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要住在這屋子裏?”

小魚兒道:“不知道。”

江玉郎道:“只因這屋子距離我爹爹的臥房最遠,而且窗子最多這本來應該是傭人住的地方,但我卻搶著來睡了。”

小魚兒笑道:“據我所知,這只怕是你最聰明的選擇了!”

回到了自己的臥房,江玉郎終於也放下了心,睡到床上,還沒有多久,便已真的睡著,而且睡得很沈。他也用不著再去提防小魚兒,他也實在累了。小魚兒也像是睡得很沈。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走了過來,走到了門外,停了停,輕輕敲了敲房門。門裏沒有應聲,這人將門推開一線,瞧了瞧,然後這腳步聲又走了回去,竟像是走入了那荒涼可怖的後園。

這連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三更半夜走去做什麽?

小魚兒突然張開了眼睛,自頭發裏摸出了根很細很細的銅絲,竟將這銅絲刺入那“情鎖”上的一個小洞裏。

他耳朵貼在這“情鎖”上,將那銅絲輕輕撥動著——他瞇著眼睛,聚精會神地,就像是在聽著什麽動人的音樂。

突然,輕輕“哢”的一響,那鄂中所有的巧匠都打不開的“情鎖”,居然被他以一根細細的銅絲撥開了。

他面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揮動著那只失去自由已久的手,隨手點了江玉郎的“睡穴”。

江玉郎睡得更不會醒了。

小魚兒瞧著他,得意地笑道:“你自以為聰明,其實卻是個呆子,竟一直以為我真的弄不開這見鬼的‘情鎖’,你也不想想,我是在什麽地方長大的。”

惡人谷中既然有最出色的強盜,自然也有最出色的小偷,在最出色的小偷手下,世上哪有打不開的鎖?

但他為什麽卻又一直寧願和江玉郎鎖在一起?寧願受各種氣?他心裏究竟又在打著什麽主意?莫非他早已猜到江玉郎的父親必定是個神秘的人物?莫非他早已猜到這地方必定有一些驚人的秘密?

他要和江玉郎鎖在一起,莫非只不過就是要到這裏來?而且還可令別人都因此而不再防備著他?任何人都以為他是常常擺不脫江玉郎的,有江玉郎時時刻刻、寸步不離跟著他,別人自然都放心得很。

但這時,小魚兒已溜出了窗子。他竟向那連鬼都不敢去的後園掠了過去。這時,那腳步聲入園已有許久了。

小魚兒掠入那圓月形的門時,只瞧見遠處有燈火閃了閃,然後,便是一片黑暗,燈火竟似熄滅。

黑暗中,樹木在風中搖舞,仿佛是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擇人而噬。天上雖然有暗淡的星光,但星光卻更增加了這園林的神秘與恐怖。風很冷,但小魚兒的掌心卻是濕濕的,已沁出了冷汗。

假如是別人,此刻早已退回去了。但小魚兒卻不是“別人”,小魚兒就是小魚兒,天下獨一無二的小魚兒,他若要前進,世上再無任何事能令他後退。

他早已認準了方才那燈火閃動之處,他就直掠過去。但園林中只有枯萎了的樹木、頹敗了的山石小亭,方才那一點燈火,早已不知到哪裏去了。

走著走著,小魚兒突然迷失了方向。一陣風吹過,他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他忽然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走到哪裏去,該找些什麽。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自黑暗中躥了出來。

小魚兒魂都幾乎被駭飛了,黑影躥過去,竟是條黑貓!但這黑貓又怎會入了這後園?又怎會突然躥出來?

小魚兒心念一轉,絕不再多猜,立刻伏到地上,前面有一堆碎石瓦礫,還有一片枯萎的菊花。

他身子剛伏下來,十餘丈外,突然有一扇窗子亮起了燈火。接著,一條人影緩步走了出來。

這人手掌著燈,燈光照著他的臉,赫然正是江別鶴!

只聽“咪嗚”一聲,那黑貓便向他躥了過去,躥入他懷裏,他反手扣起了門,抱著黑貓走了回去。

小魚兒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燈火,剛剛遠去,園林中像是更黑、更冷。小魚兒又等了許久,才悄悄爬了出來,悄悄走過去,走到前面,才瞧出那裏有間小小的花房。

門,已鎖上了。

於是小魚兒又有了機會施展他開鎖的本事。

他輕輕推開了門,點著了他方才從桌子上偷來的火折子。花房裏蛛網密布,角落裏堆著些破爛的花盆、枯葉,此外就什麽也沒有了——半夜三更,江別鶴跑到這什麽也沒有的破屋子裏來做什麽?

風吹著窗戶,吱吱作響,風從破了的窗紙裏吹進來,就像是一只冰冷的鬼爪子,在摸小魚兒的背脊。小魚兒真想逃去,逃回床上,用棉被蓋住頭,這種地方,真是連鬼也不會願意來的。

但連鬼也不來的地方,豈非最好隱藏秘密?

他目光四下轉動,瞧了半晌,也瞧不出這屋子裏有什麽可疑之處。屋子裏到處都積著灰塵,像是已有許久沒有人來過。但江別鶴方才明明來過,灰塵上怎會沒有他的腳印?小魚兒心一動,俯身摸了摸,那灰塵竟是黏在地上的,除非你用力去搓,否則什麽痕跡也不會留下。

小魚兒幾乎跳了起來,他知道這屋子必有地道,但他將每個角落都找遍了,還是找不出有什麽機關消息。

他幾乎絕望了,仰面長長嘆息了一聲。蛛網,在風中飄搖,有些蛛網已被風吹斷了,蜘蛛正忙著在重新結起。但有一張蛛網,任憑風怎麽吹,卻動也不動。

這種事別人也不會註意,但世上再也沒有一件事能逃過小魚兒的眼睛,他立刻躥了過去。

只聽“格”的一聲,接著,又是一連串“格格”聲響,蛛網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緩緩移動,露出一個洞來。小魚兒也曾見過許多設計巧妙的秘密機關,但卻從未見過有任何一處比這更巧妙、更秘密。

除了沒有窗子,這一間最標準的書房,就和世上大多數讀書人讀書的地方完全一樣。

書房的左右兩壁,是排滿了書的書櫥書架,中間是一張精雅的大理石書桌,桌上整齊地排列著文房四寶。

除此之外,自然還有盞銅燈,小魚兒點燃了它,然後,便坐在那張舒服的大椅子上,他開始靜靜地想:“我若是江別鶴,我會將秘密藏在什麽地方?”

任何一間書房裏,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都很多,但假如那秘密是一些紙張,最好是藏在什麽地方?

最好自然是藏在書裏。但這裏有成千成百本書,他又會藏在哪本書裏?

自然要藏在別人最不會翻閱的一本書裏——雖然,這裏絕不會有人走來翻他的書,但他卻也會習慣性地這樣做的。

小魚兒站了起來,仔細去瞧那書架。他一本本地瞧,書架上有石刻的史記、漢書,還有些手抄的珍本雜記,每本書上都已積著灰塵。

江別鶴到這裏,自然不會是為了看書,這些書上自有積塵,但這裏就在這裏,卻有本書非常幹凈。

這本書不算薄,小魚兒抽下來,書皮上寫的是:本草。

小魚兒笑了,他知道這必定就是他要找的書。

他翻開了它,就發現這本書中間已被挖去了一塊,四邊卻黏在一起,就像是個盒子。

書中被挖去的地方,竟放著幾張精巧的人皮面具,還有三兩個小瓶子,這顯然是易容的工具。

但小魚兒卻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他再找,又找出個同樣的“書盒子”,這裏面也有幾只小木瓶。瓶子裏裝的竟是非常珍貴的毒藥。

小魚兒嘆了口氣,再找他又找出了一疊數目大得駭死人的銀票,還有張很長的名單。他也懶得去瞧那些名字,只瞧見每個名字下都有個括號,括號裏有的寫著“少林”,有的寫著“武當”,每一個都寫的是名門大派,也許,這些雖然都是驚人的秘密,但卻不是小魚兒所要找的,他失望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突然,他瞧見書桌旁有些矮幾,矮幾上堆滿了紙,各色各樣的紙,他眼睛像是一亮,抓起了一疊紙。

紙質很輕、很薄,卻帶著韌性,這種紙,在當時是非常特殊的,小魚兒也不過只見過一次。但他卻知道這種紙的味道!只因他曾經將一張同樣的紙吞入肚裏。

這疊紙,正和他從鐵心蘭處得來的那“燕南天藏寶圖”的紙質是完全一樣的,他再也不會忘記。

他仔細地刮了一小撮塵土,輕輕抹在最上面一張紙上,紙上便現出了花紋,果然正是那藏寶圖的圖形。

要知那藏寶圖為了要求逼真,是用木炭條畫的,在上面的一張紙上畫圖,下面的紙上自然難免留下痕跡。

此刻小魚兒用灰塵一抹,這些痕跡自然就現了出來,而江別鶴在畫過最後一張圖後,又恰巧沒有再動過這疊紙。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偽造那藏寶圖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雄自相殘殺的人,果然就是他!”

他冷笑道:“好一個大仁大義的‘江南大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則你又怎會如此矯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將天下英雄俱都瞞在鼓裏,竟還想將不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計除去,好讓你獨霸天下!”

他小心地將一切又重歸原位,喃喃道:“你若不惹我,你的事我本也懶得管的,但誰叫你害得我也上了次大當,我若不教訓教訓你,豈非對不住自己?”

他吹熄了燈,退了出去,將機關也回覆原狀。

只因他知道此刻就算要揭破江別鶴的陰謀,別人也不會相信的,江別鶴實在裝得太好了。所以他只有再等,反正江別鶴是跑不了的。

江玉郎還在沈沈地睡著,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他的頭埋在枕頭裏,那副已打開了的“情鎖”仍掛在手上。

小魚兒不動聲色地上了床,又將手套入“情鎖”裏,“格”地鎖上,此刻他什麽都不再想。

他要舒服地睡一覺,養足精神好對付明天的事。但他眼睛還沒有閉上,屋子裏突然有火光亮起。

小魚兒一驚,張開眼,便瞧見一個人笑嘻嘻站在床頭。閃動的火光,照著他蒼白的臉,照著他詭秘的笑容

這人竟赫然是江玉郎!但江玉郎不是明明睡在他旁邊麽?又怎會站到了床頭?小魚兒跳了起來,再看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那人也擡頭向他笑,卻是那又聾又啞的殘廢老人小魚兒怔了半晌,突然大笑道:“我明明知道江別鶴是個厲害人物,怎地還是小估了他?”

江玉郎冷冷道:“這也很好笑麽?以我看來,你本該痛哭才是。”

只見江別鶴緩緩走了進來,含笑瞧著他,柔聲道:“你發現了那麽重要的秘密本該快快逃走才是,但你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地回來,你的確有驚人的膽子。”

小魚兒道:“你明明知道我已發現了你的秘密,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地等我回來,等我再將自己鎖起唉,你的確了不起。”

江別鶴道:“你小小年紀,居然能騙過了我,居然能找出我的秘密,這實在是我絕未想到的事,的確令人佩服。”

小魚兒道:“你竟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個大仁大義的英雄,竟能令每個人都對你如此尊敬,當真不愧為一代梟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互相推崇起來,假如有不相幹的人在旁邊聽著,誰也不會猜到他們心裏在打什麽主意。

江別鶴嘆道:“我實在很愛惜你的才智,但你為什麽偏偏要來和我作對。你既然知道了那些秘密,我縱然愛惜你,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小魚兒嘆道:“我實在也很愛惜你的才智,很願意見到你大事成功,但你為什麽偏偏要做出那些見鬼的藏寶圖來,害得我也上了次當。”

江別鶴面上突然微微變了顏色,失聲道:“你怎知道那藏寶圖與我有關?”

小魚兒道:“若不是那藏寶圖,我又怎會來到這裏?我又怎會辛辛苦苦地來發掘你的秘密?只要你不惹到我,你的秘密關我屁事?”

江別鶴瞧了江玉郎一眼,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小魚兒笑道:“我瞧見你這‘犬子’身上居然也有張藏寶圖,我就問他是從哪裏得來的,他說是從你書房偷來的。那時,我就想,如此重要的藏寶秘圖,你怎能隨便放在書房裏?那時我心裏就已有些疑心。”

江別鶴道:“你疑心得很好。”

小魚兒道:“我聽人說,這‘犬子’的父親乃是一代大俠,我又想,常言道:龍生龍,鳳生鳳,一代大俠怎會養得出如此卑鄙無恥的兒子。”

江別鶴微笑道:“你罵得也很好。”

小魚兒道:“後來我瞧見你,居然住在這種地方,居然自己搬桌子端菜,身旁只用了又聾又啞的老頭子,我又想,這人若不是聖賢,就必定是我從未見過的大奸大惡之徒,因為世上只有這兩種人能做出這樣的事。”

江別鶴笑道:“我自然不太像是聖賢。”

小魚兒道:“所以我就一心探一探你的秘密。”

江別鶴嘆道:“你實在太聰明了,這實在是你的不幸”

小魚兒道:“我若老些,只怕就能學會裝傻了。”

江別鶴道:“可惜你只怕永遠學不會了。你可知道今天晚上你並不是唯一想害我的人?”

小魚兒道:“還有誰想害你?”

江別鶴道:“昨夜已有人到我臥房裏去過了,他先將迷香吹進來,再撬開窗子,顯然是要來殺我,只可惜我昨夜並未睡在這裏。”

小魚兒道:“不錯,你昨夜是和我一起睡在新灘口的客棧裏的但你又怎會知道有人曾經進去過你的屋子?”

江別鶴笑道:“今天我回來時,那屋子裏還有殘餘的迷香氣味,窗臺上也還留著個淺淺的足印,昨夜想來殺我的人,並不是老手。”

小魚兒嘆道:“他若是老手,今夜就不會來了。”

江別鶴拊掌道:“不錯,只因他不是老手,所以今夜還會來的。”

小魚兒苦笑道:“所以你就要我睡在你屋子裏,代替你被人殺死,你不但可借此殺了我,還可借此捉住那人。那麽,你殺他時,還可說是為我報仇,別的人若是知道此事,少不得又要稱讚你的仁義。”

江別鶴大笑道:“和你這樣聰明的孩子說話,當真有趣得很我甚至根本不必說出來,你便已知道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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