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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氣溫一日比一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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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氣溫一日比一日高……

氣溫一日比一日高,毒辣的日頭高懸在頭頂,暑氣一浪一浪的,熏得人懶洋洋的,什麽都不想做。

朱翊鈞上午在文華殿上課,下午在文華殿看書,晚上幹脆就在文華殿後面的暖閣住下,只有到了上朝的日子,他才趁著天不亮去一趟乾清宮,太陽剛升上來就結束朝會,又回到文華殿。

張居正真是服了他了,往外跑的時候攔都攔不住,宅起來又不挪窩。

小的時候,朱翊鈞還能爬在盛冰塊的冰鑒上睡覺,現在長大了,只能坐在上面,大長腿屈著,手肘支在膝蓋上,左邊是一摞一摞的奏折,右邊是冰鎮的荔枝和葡萄,清香撲鼻的薄荷蓮子茶,一口下去,通體舒暢。

其他奏章朱翊鈞都是大致瀏覽一遍,交給內閣和六部處理,只有四川送來的戰報他才會逐字逐句的仔細閱讀。

主帥劉顯召集部下反覆商議,認為九絲城地形險要,不可強攻,只宜智取。這和朱翊鈞一開始的想法不謀而合。

但這只是一個想法,如何根據具體情況實施還得看將領的臨場指揮。朱翊鈞遠隔幾千裏,按照所學,在腦子裏有個大概的謀劃,無非就是找一些當地軍士打入敵人內部。

事實也和他預想的差不多,劉顯決定派一個名叫白鶴的精幹副將,打入九絲城中,騙取阿家三兄妹的信任後,用內外夾攻的辦法來攻占九絲城。同時還挑選出二十多名智勇雙全,擅吹嗩吶之人,由白鶴帶領,一齊打入九絲城作內應。

朱翊鈞擡起頭來問馮保:“為什麽要擅長吹嗩吶的人?”

馮保只知道經此一戰,僰人被滅族了,就此從歷史上消失。

明朝後期,許多將領為了刷人頭,領軍功,有屠城的習慣,甚至屠殺百姓湊數。

一個延續兩千多年的民族就此消失,況且刀下亡魂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未免有些殘忍。

“大伴?”

馮保回過神來:“回陛下,我也不甚清楚。”

朱翊鈞開了句玩笑:“難不成是去給阿家三兄妹展示才藝?”

往下一看,還真是。

奏疏中提到,白鶴帶領部下假扮成奕族、苗族人,被官兵追殺,逃往九絲城後,就對阿大王說他們被官兵拉去搬運軍糧,因忍受不了虐待,大家約好—起逃走,卻不慎被官兵發現,遭到追殺,有好幾個人已被殺害,他們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請阿大王收留他們。

這封奏疏送往京城的時候,白鶴與他的部下已經成功進入了九絲城,不僅騙取了僰人的信任,白鶴還憑借自己英俊的外表,高超的武藝以及難得的音樂才華騙到了阿幺妹的芳心。

看到這裏,朱翊鈞心情忽然有些覆雜,一言不發的站起來,走到窗邊。

推開窗戶,熱浪撲面而來,讓朱翊鈞心中愈發憋悶和煩躁。

雖說兵不厭詐,但偽裝成奕族、苗族,聲稱受到官兵虐待,就能輕易騙取對方信任,這不也側面反應了當地官兵在老百姓心中就是這麽個形象。

這些年來,各地起兵造反層出不窮,雖然有的是因為異族首領不願接受朝廷統治,妄圖自立為王。可普通百姓為什麽會放著安穩的日子不過,投身造反事業呢?

因為許多人就沒有安穩的日子可過。

朱翊鈞年紀雖小,書讀得多,有些道理自然也有了深刻理解,不會自欺欺人的以為,如今的大明真是什麽盛世王朝。

雖然張居正沒有告訴他,但他知道,就在去年,他剛即位那幾個月,國庫支出完各地軍費,以及營建昭陵的銀兩之後,緊張到甚至付不出官員的俸祿,只能用蘇木和胡椒代替。

有官員度日不過,是他讓馮保派人偷偷送了些銀子過去。馮保回話說,幸好去的及時,人已經懸在了房梁上,晚一刻就要出人命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國家陷入了百姓長期吃不飽飯,國家年年入不敷出的境遇。

朱翊鈞想起了他的皇爺爺,一輩子把權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想要如漢文帝那般天下大治,卻被大臣以年號嘲諷“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

他的父親則是另一個極端,什麽事都不管,全都交給大臣,看起來似乎因為推行新政,有了一些轉機,但國庫仍是年年赤字。

“大伴,”朱翊鈞嘆一口氣,問馮保,“你說,大明真的可以如書中所說,使天下大治嗎?”

“……”

這問題問得,馮保都不知道從何答起。在皇上面前違心的說幾句海晏河清、國泰民安哄他開心當然可以,但沒什麽意義。

朱翊鈞見他又不說話,便笑道:“大伴什麽時候說話也開始瞻前顧後了?”

他轉頭看向馮保:“在我面前,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馮保輕輕搖頭,溫柔笑道:“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天下共主,若能勵精圖治,恭儉以濟斯民,天下大治只是遲早的事。”

朱翊鈞說道:“對於張先生提出的新政,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馮保笑道:“陛下何不與元輔商議?”

朱翊鈞搖頭:“張先生不會答應。”

馮保好奇,究竟什麽改革意見,是張居正這麽激進的改革家都不會答應的。

他感覺到朱翊鈞強大的表達欲,願意充當那個傾聽者,便說道:“那陛下就和我說說吧。”

朱翊鈞拉著他走進暖閣,說了許多自己的想法。馮保越聽越驚訝,他提出的這些改革方向一個比一個超前,其實也只是個想法,要實施起來也有諸多困難和阻礙,難怪他認為張居正不會同意。

馮保能明顯感覺到,朱翊鈞的思想受他的影響頗多,但他也不敢斷定,這一定就是好事。

朱翊鈞是個急性子,但改革偏偏不是件急於求成的事情,欲速則不達,物極必反,歷史上張居正人亡政息就是很好的前車之鑒。

以史為鑒,任何一次改革,但凡太過激進,想要一口氣推翻舊的制度,建立新的秩序,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緩和推行,徐徐圖之,盡量調和各方矛盾,照顧大多數人的利益,才有希望達到理想效果。

改革需要堅定信念,而不是急於求成,激化矛盾。

朱翊鈞坐在炕上,身體後仰,雙手撐在身後:“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的想法也未必成熟,且再等等吧。”

馮保驚訝於在他口中能聽到“再等等吧”這樣的話,十四五歲的孩子,當了一年皇帝,竟是展現出幾分少年老成,果真如那些大臣所說,有了些世宗初登大寶時的影子。

今年夏天天氣雖熱,卻沒有出現旱情,到了宿麥成熟的日子,果然就如去年朱翊鈞所說,迎來了一場大豐收。

看到順天府各地呈上的奏疏,很是歡喜,拉著馮保說道:“入秋之後,又是播種的季節,到那時,我們也去京郊瞧瞧。”

這些日子,他日日呆在文華殿,看來是憋壞了,這就開始計劃入秋之後溜出宮去。

馮保沒接話,他自己倒是想得周全:“上次張若蘭出賣我,竟然去向張先生告狀,這次可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張若蘭在家讀書,沒來由打了個幾個噴嚏,張簡修從窗戶外探出個腦袋:“姐姐,有人罵你。”

張若蘭打眼一瞧,他身後背著桃木劍,曬得黝黑,知道的是勤加練習武藝,不知道的,還以為首輔家的四公子從哪兒挖煤回來。

一個月之後,朱翊鈞又收到了四川送來的戰報。劉顯派人佯裝攻打九絲城,白鶴通過箭矢將密信送出:前門地勢險要,防守堅固,不易進攻,建議從後山偷襲九絲城。但後山有山溝,所以要準備大量柴草,用來填溝鋪路。

他還在信中提到,他和阿幺妹的婚禮定在九月九日,這天既是僰人的賽神會,又是阿大王的生辰。

他們還約定好,就在這日發起進攻,到時,白鶴帶著部下以嗩吶為信號,聽見嗩吶響,便可行動。

朱翊鈞看完奏章,思索片刻,又想到那年平定古田叛亂之事,便立刻下了一道詔書,命劉顯在攻破九絲城時,若城中百姓投降,不可屠城,更不要傷及無辜,只將主謀擒獲,押往京城受審。

若主謀反抗,不必留活口,可當場斬殺。

張居正看到這封詔書,心中頗為感慨。

作為首輔,他並不介意劉顯用什麽方式平息這次叛亂,他要的只是結果——永遠解決此事,不留後患。至於用什麽方式,屠城也好,滅族也罷,那是主帥的決策,他不會幹預。

但身為皇帝,朱翊鈞雖被稱作小世宗,身上卻還看得到穆宗的影子——他和他的父親一樣,有一顆仁慈之心。

朱翊鈞雖然在庭議的時候,堅定不移的選擇以武力徹底解決這次叛亂,但在最後時刻,卻還是想要給這個民族保留一線生機。

朱翊鈞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總不能鎮壓一次叛亂,就滅掉一個民族,大明一共才七千多萬人口,動輒殺掉幾萬人,要多少年才能恢覆。

當然,不濫殺無辜也是有前提的,確保他們不再有戰鬥力,並且願意歸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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