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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登極即踐阼:從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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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登極即踐阼:從皇……

登極即踐阼:從皇極殿前東側主階登上至高無上的位置,承天啟運,受命於天,去踐行禦民安邦之承諾。

在教坊司莊嚴的禮樂中,舉國上下最盛大的登極大典結束,十三歲的朱翊鈞成為大明帝國第十三位皇帝。

登極大典是皇帝一生中最重要的儀制,但明朝的皇帝登極往往伴隨著國喪,上萬人的盛大典禮,氛圍卻尤為沈重。

繁覆的禮儀之後,朱翊鈞又要換衣服,前往太廟,祭祀祖宗,再到慈寧宮,向皇太後謝恩。如此,登極大典才算完成。

內閣提交了多個年號供新君參考。朱翊鈞問馮保:“哪個是張先生擬的?”

馮保指向其中一處:“這個。”

朱翊鈞垂眸一看:“萬歷?”

“行,那就這個。”

五年前,他的父親即位,那時的首輔是徐階,內閣多達六人,也呈上好幾個年號以供其選擇,“隆慶”雖不是最好那個,但卻是高拱擬的,所以先帝最後定了這個年號。

現在輪到朱翊鈞,他也要選個自己的老師擬的,不過,要等到明年才用得上。

登極之後第三天,高拱就迫不及待要給他這個新上任的小皇帝立規矩。

他上了一道奏疏——《新政所急五事疏》。

看得出來高閣老確實挺急的。

第一,他要求朱翊鈞禦門聽政,即上早朝。各大臣奏請之事,按照祖宗舊規,親自回答,以見政令出自主上,臣下不敢預。

第二,他要求朱翊鈞視朝回宮後,按照祖宗舊規,二次奏事。禦覽完畢之,發內閣擬票呈覽,再發行各衙門。則下情得通,奸弊可弭,皇上亦得曉天下事。

第三,他要求每天早朝之後,朱翊鈞到文華殿,先進講,再令輔臣入見。不是很急的事情,就在這時候陳奏。如果遇到急事,大臣求見,朱翊鈞也得見。

第四:一應章奏,俱發內閣看詳擬票,再呈上。若皇上不滿意,再發回給內閣重新擬票。不可讓司禮監內批,若實在要批,也必須讓內閣看過之後,方可施行,亦可免假借之弊。

第五,一應奏疏必發由內閣票擬,絕不可留中不發!

朱翊鈞將奏疏遞給馮保:“前面兩條是針對我的,後面三條是針對你的。”

他雖然已經即位,仍保持著以往的語言習慣,若非正式場合,或面見朝臣,很少以“朕”自稱。

私底下倒也隨意,沒有人糾正他,他也不在意親近的人在他面前用語是否規範。

馮保笑道:“他不敢針對陛下,所謂新政五事,事事針對司禮監,確切的說,他是對我有意見。”

朱翊鈞又道:“皇考在時,他將陳洪、孟沖之流安排在掌印的位置上,讓他們日日爭飾奇技淫巧,無暇與他爭權。”

“你是我的伴讀,向來與我親近,他害怕了。”

正如朱翊鈞所說,高拱確實害怕了,一方面,他怕張居正覬覦他的首輔之位,另一方面,又怕馮保分走他手中的權力。他更怕這二人結盟,直接將他這個首輔趕回家去。

馮保問道:“殿下打算如何處理?”

朱翊鈞垂眸,看著那封奏疏:“他們背地裏都稱我小世宗,那我就得讓他們明白,我就是皇爺爺一手養大的。”

他的手指劃過最後那一條“一應奏疏必發由內閣票擬,絕不可留中不發”,而後,一把合上奏折,丟到一邊,沈聲道:“留中不發。”

“……”

事實上,高拱所提出的新政五事,有理有據,無可辯駁,就連他自己也反覆提到“祖宗舊制”。

如果換一個人提,或者換個時間,不那麽操之過急,朱翊鈞一定會好好批覆他,並虛心接納他的建議。

然而現在,他在這時候上這樣一封奏疏,有什麽目的人盡皆知。

朱翊鈞偏不按他說的來,就要晾一晾他。

這封奏疏果然被朱翊鈞扣了下來,高拱問起,他只說“不甚解”,要仔仔細細多讀幾遍才能答覆。

高拱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再是東宮太子,而是一國之君。

高拱只想緊握內閣首輔的權力,又不是要造反,自然不能跟他硬來。

於是,也只能由他拖著。

朱翊鈞發現,他父皇當年的那句“不甚解”,還真挺好用。

國事有內閣,朱翊鈞還要繼續處理他父皇的喪葬事宜。

隆慶今年才三十六歲,正值壯年,沒想過自己會英年早逝,也沒有考慮給自己修陵寢。

朱翊鈞聽從張居正的建議,命禮部左侍郎王希烈帶著欽天監前往天壽山為先帝選擇陵地,選定了世宗永陵左側的潭峪嶺。

朱翊鈞要親自前往勘察,正值伏天,酷暑難耐,北京城今年格外炎熱,已經連著快一個月沒下過一滴雨。

因為隆慶駕崩,朱翊鈞情緒低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話也少了許多。

大臣擔心他的身體,怕他中暑,紛紛上疏勸他留在宮中,讓大臣去便是。

張居正明白他的一片孝心,上疏道:“皇陵選址事關重大,陵地的風水又十分微妙,應考慮詳盡,廣集眾言。不如派遣禮、工二部大臣及科、道官各一員,欽天監通曉地理、陰陽官員等,再推舉廷臣中精於地理堪輿之術的官員一人,一同前往察看。”

朱翊鈞批了,但仍然堅持親自前往。

連張居正都勸不住他,別的大臣就更別提了。

於是六月二十一,朱翊鈞定下了他登極以來的首次出巡,目的是為父皇勘察陵地。

皇上出巡,本應是上千人的儀仗,但朱翊鈞下了道諭旨——一切從簡,並指派內閣大學士張居正、司禮監掌印馮保、戶部尚書張守直、禮部右侍郎朱大、工部左侍郎趙錦等人一同前往天壽山察看。

天氣實在炎熱,禦馬監特意在馬車裏準備了冰鑒,給皇上解暑。一路上,張居正和馮保在馬車上陪著他。

到了郊外,朱翊鈞掀簾子往外張望。日頭太毒了,田間農作物因為缺水,都垂著頭奄奄一息,龜裂的土地露出深淺不一的溝壑。

朱翊鈞問:“土裏種的是什麽?”

張居正答道:“回陛下,應該是粟、豆一類的糧食。春天耕種,七月成熟,八月就可耕種宿麥,如此便可割谷種麥。”

朱翊鈞又問:“什麽叫宿麥?”

張居正答道:“麥子在南方兩年三熟,春分為種,處暑後收,成為旋麥。白露前種,芒種後收,成為宿麥。在京郊,農戶主要種植宿麥,便是一年一熟。”

一年一熟,肯定不如兩年三熟產量高,老百姓要吃飯,為了填飽肚子,便在其他時間種植粟、豆等農作物作為補充。

朱翊鈞天不亮就出宮,到天壽山的時候,未到午時,還不算最熱的時候。

他來到王希烈所選定的潭峪嶺,他大致看了一下,就否定了這處地方,而看中了另一處地方。

欽天監稱此地名為大峪山,東麓有一處建築,其中紫光煥發,和氣郁蒸,門堂潔凈,宛若暖室。

朱翊鈞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張居正答道:“此處是肅皇帝為睿祖修建的玄宮。”

興獻帝的陵寢在安陸,稱顯陵,斷斷續續修了四十年才建成。世宗又在天壽山挑選風水寶地為父親修建了一處玄宮。

朱翊鈞說道:“就在此玄宮基礎上,按照帝王規制擴建陵寢。”

“!!!”

隨行的大臣都驚呆了,他要把曾祖父的玄宮擴建成父親的陵寢。

朱翊鈞見眾人不吭聲,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

諸位大臣思忖片刻,立即就反應過來,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一開始,文臣就反對世宗追尊生父為獻皇帝,更反對為此大興土木。但世宗向來叛逆,大臣越是反對什麽,他越要做什麽。

新君親自考察先帝陵寢,選中了這處玄宮,既是風水絕佳之地,又節省了人力、物力、財力和工期,兩全其美。

來都來了,朱翊鈞也順道祭祀祖宗陵寢,別處都由大臣代他祭奠,他則親自去了永陵,獨自跪在神位前,和皇爺爺說了好久的話。

出來之後,朱翊鈞又到了一處山勢較高的地方,俯瞰遠處田野,看到三兩農夫擔著水桶往返於河邊和田間。用這樣的方式灌溉田地無疑是杯水車薪。

朱翊鈞看了看天空,太陽已經偏向西邊,暑氣也消退了些許。

因為擔心隨行大臣和侍從中暑,他特意等到太陽偏西才下令回鑾。

七月十三,群臣為隆慶上謚號契天隆道淵懿寬仁顯文光武純德弘孝莊皇帝,廟號穆宗。

地方選好了,接下來朱翊鈞便下令工部開始籌備營建陵寢之事。

從天壽山回來之後的第二日,禮部就上了一封奏疏:連日高溫,順天府以及周圍地區旱情持續快一個月,若再不下雨,不但影響下月收成,恐怕還會波及到接下來的宿麥播種。

司禮監已經確定了吉日,希望皇上降旨,祭天求雨。

按照高拱給朱翊鈞制定的流程,應該發往內閣,由他們擬票,再送上來,朱翊鈞批準,下發禮部,籌備祭天事宜。

但朱翊鈞非但沒有將這封奏疏發往內閣,他直接就給了批覆——不必祭天求雨。

這時候他倒是按照高拱所說,讓太監把奏疏送去內閣,還特意叮囑,一定送到高閣老手裏。

高拱看後,大為震驚,隆慶雖然不管是,也沒有執政的才能,但貴在聽勸。

這孩子才虛歲十三,怎麽就專門和他作對呢?

即便如此,他還是耐著性子問朱翊鈞:“陛下為何不批?”

朱翊鈞回他:“祭天儀式所需花費不菲,工部正在營建皇考陵寢,就不要給國庫增加負擔了。”

如果說之前高拱還只是震驚,現在徹底憤怒了:“農耕乃國家大事,豈能兒戲,請陛下以社稷為重!”

朱翊鈞輕笑一聲:“高閣老怎麽急了,朕只說不祭天,又沒說不下雨。”

“……”

高拱傻了,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只覺得他果然只是個孩子。身為天子,本就肩負祭天之職,竟敢拿這個開玩笑,祖宗禮法還要不要了?朱翊鈞懶得跟他廢話,揮了揮手:“朕要去慈寧宮陪太後用午膳,你退下吧。”

高拱不肯離開,痛心疾首的喊:“陛下!”

朱翊鈞才不理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文華殿。

張居正今日為朱翊鈞進講,未曾離開,站在一旁,聽完了他倆的對話。見高拱被氣得捶胸頓足,心裏覺得實在好笑,面上卻露出同情之色,走過去道:“高閣老,一同回去吧。”

“……”

朱翊鈞打發了高拱,引起朝堂轟動,朝臣都在議論此事。

皇太子天資聰穎,能言善辯,當初在朝會上,一場廷辯,把程文這個言官說得啞口無言,年紀雖小,卻隱隱透出帝王之相。

怎麽當上皇帝之後,卻是這般模樣?

乾清宮的正殿懸掛著“敬天法祖”四個字,他們這位小皇上,既不“敬天”,也不“法祖”,小小年紀,無視祖訓,不講理法,這還得了?

他的老師是誰,噢,張太岳,把皇上教導成這樣,彈他!

然而,高拱手底下諸位言官彈章還沒寫好,老天爺就下雨了。

從皇城到京郊,再到附近州府,從夜裏到清晨,再到下午,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有效的緩解了連日來的旱情,且持續了梁三日。

朱翊鈞和張居正站在廊下,看著雨水沿著屋檐珠簾般落下來,周遭環繞著雨水沖刷地面的聲音。

張居正問道:“殿下如何得知將要降雨?”

朱翊鈞但笑不答,過了良久才說道:“我夜觀天象,月行西南入於畢,則有雨。”

張居正失笑,《尚書·洪範》有言:“箕星好風,畢星好雨,月之從星,則以風雨。”

這確實是他教的,沒錯,但誰說就一定準確呢?

以張居正對朱翊鈞的了解,他一定是在胡說八道。

這時,朱翊鈞卻拉住他的手:“先生,咱們進去吧。”

短暫的休息過後,二人回到文華殿內,張居正欲要再接著講下面的內容,朱翊鈞卻表示,他今日不想聽了。

張居正對他的功課想來嚴格,但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他從太子少師變成了帝師,而他的學生則在失去父親那一晚,長成了大人。

他知道朱翊鈞近來情緒低落,進講時也時常走神,不想聽課,那就不聽吧,也不差這幾日。

張居正說道:“陛下想做點兒什麽,臣陪著您。”

張居正招手讓馮保過來,又拿出高拱那封《新政所急五事疏》:“說說這個吧。”

作者有話要說

說起來,萬歷的定陵是十三陵中最命途多舛的一處,被李自成燒過一次,民國時又被燒一次,五十年代,毫無經驗的考古隊發掘,大批文物損毀,絲織品硬化腐壞。到了七十年代,帝後遺骸連同棺材一起,被hwb焚燒丟棄。

我在寫這個文期間,查閱過大量資料,很多古跡和文物都在這一時期遭到嚴重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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