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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朱翊鈞猜到了隆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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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朱翊鈞猜到了隆慶……

朱翊鈞猜到了隆慶和高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維護孟沖。

不能叫維護孟沖,準確的說,是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

孟沖只是個太監,他的死活,無人在意。

朱翊鈞學了幾年兵法,所謂謀略都是相通的,用在朝廷爭鬥上也是可行的。他提前就已經思考過,隆慶和高拱不願罷黜孟沖的原因,也想到了讓他們無法拒絕的理由。

他昨天還專門把自己的想法和張先生說了說,征求他的意見,張居正覺得他的想法不錯,定能除掉孟沖。

朱翊鈞翻看那些彈章,忽然問道:“這上面說,孟沖斂財數十萬兩白銀。”

“這些銀子是哪裏來的呢?”

這話算是問道點子上了,張居正立刻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太監貪贓的錢從哪裏來,當然是從皇帝口袋裏來。

皇帝又不搞生產,他口袋裏的錢從哪裏來,當然是從太倉銀提出來的。

簡而言之,太監斂財,貪的是皇帝的錢,也是國庫的錢。

隆慶不算是個大方的皇帝,他身邊那些太監,再怎麽受寵,從未賞賜過金銀。寵幸哪個後妃,賞賜些珠翠首飾,那也還在皇宮,妃子都是他的,金銀珠寶自然也是他的。

隆慶的錢主要都花在兩個地方,一是選秀,二是織造。光這兩樣,每年足夠讓幾十個太監賺得盆滿缽滿。

司禮監太監斂財,還有一個主要來源,那就是受賄。

許多朝中大臣,想要升官,或是調任個肥差,賄賂吏部或內閣即可,要是想出任六部尚書,甚至入閣,須皇帝親自任命,那就得賄賂他的身邊人。

他的身邊人除了後妃,就只有太監。後妃外臣見不到,太監休沐可以出宮,在皇上跟前又說得上話,自然是大臣們爭相結交德比對象。

高拱能被覆用,殷士儋入閣,靠的都是太監。

隆慶想想馬上就到春天了,是選秀和織造的日子,沒有幾十萬輛白銀下不來,提個太倉銀,就跟要了戶部尚書老命似的,想要三十萬兩,好說歹說,還得被他們輪番上疏罵一頓,最後卻只能到手十萬兩。

那怎麽夠?

孟沖已經養肥了,雖然有點舍不得,那還是宰了吧,既能讓群臣閉嘴,又能有一筆不菲的收入,兩全其美。

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太監,這個稱心的沒了,還能找下一個。

病榻上的隆慶閉上眼,一言不發。

“唉!”朱翊鈞輕嘆一口氣,憂心的看著隆慶,“多少銀子也沒有我父皇的身體重要。”

說著他還握住了隆慶露在被子外的手,小心翼翼的避開手腕把那未結痂的熱瘡露出來:“我只希望再別有什麽人,什麽事打擾他。讓他靜養些時日,快快好起來。”

“我已經失去了皇爺爺,不能沒有父皇。”他最後看向高拱,“高閣老,你說是不是?”

“……”

歸根結底是皇帝沈迷聲色、自制力差,才給了這些太監可乘之機。

高拱自己就沒有這些興趣愛好,他只有一個接發妻子,連個妾室也沒有,一心一意搞事業。

雖然是實話,但可不能往外說。皇帝就是他最大的靠山,皇帝活得長久,他的地位才能穩固。

來的時候,高拱想了一堆幫孟沖求情的說辭,一個字還沒出口,就被皇太子堵了回來。

看皇上的意思,也要放棄這個廚子了,他只能犧牲掉自己在宮中的一位盟友,對隆慶說道:“陛下乃是天下共主,當務之急是將養龍體,這些瑣事當由內閣為陛下分憂。”

話說得很漂亮,核心思想只有一個——內閣絕不放權。

很快孟沖被抄家,同樣發配到南京守孝陵去了。他的前輩陳洪和騰祥,在前往孝陵的第二年就死了。

太祖高皇帝駕崩時,後妃、宮女、太監加起來,殉葬人數多達九十人,兩百年間,這些人顯然不夠用,犯了錯的太監,被發配去守孝陵,通常都活不了太久。

這些年來,科道官就隆慶身邊這些太監,多次上疏彈劾,就算證據確鑿,隆慶也諸多偏袒,對言官貶謫、外放都算手下留情,先廷杖再罷官,甚至流放也是常有的事。

皇太子從不輕易出手,但隆慶身邊得勢的太監,最後都由他出手解決掉的,簡直是大快人心。

隆慶的身體時好時壞,別說上朝,就算到殿外走兩步也困難。偶爾在朱翊鈞的攙扶下,下床走兩步,大多數時候都躺在床上。

他精力不濟,也沒法處理國事、批閱奏章,幹脆下了到諭旨,自己要安心養病,讓皇太子監國。

皇太子虛歲十三,周歲十二,說到底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自己還在讀書,監國無非是個形勢,實際國家大事的決策權仍然在內閣。

高拱是內閣首輔,大事小情自然也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朱翊鈞為了方便照顧隆慶,處理奏章,幹脆搬到了乾清宮,又住回了他曾經住過的東暖閣。

那晚,他提著七星闖到隆慶跟前的事跡早已在後宮傳開了,那些個鶯鶯燕燕,就算想趁著隆慶生病,到禦前刷一波存在感,礙於皇太子的威懾力,也不敢來了。

皇太子太忙了,每日要讀書、要批閱奏章,還要照顧父皇。他只得早期半個時辰,天未亮就在早春的風雪中練功。

那些看似紛繁覆雜的國事,於他而言倒是不那麽費神。他在世宗身邊長大,奏折就是他的課外讀物。奏章中,哪些是廢話,哪些是重點,哪些有誇大的成分,哪些細節容易被忽略,他快速瀏覽一遍,就能提煉出來。

同樣的,哪些大事需要與內閣商議之後,權衡利弊再做抉擇,哪些事情可以放權,直接讓大臣處理,哪些是因為黨爭而故意小題大做,他也能分辨出來。

要實在看不透徹,他還有兩位幫手,可以問大伴,也可以向張先生請教。

孟沖被罷免之後,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便空了出來。高拱很快物色了新的人選,推薦了尚寶監掌太監接任。

走了個看倉庫的,來了個廚子,走了個廚子這又要弄來個管公章的,朱翊鈞實在有些忍無可忍,對高拱說道:“高閣老,我覺得你在內閣屈才了。”

高拱一楞,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都做到了內閣首輔,位極人臣,再沒有比這更大的官,怎麽能叫屈才呢?

“臣,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朱翊鈞看著他,笑得一臉和煦:“我想將你調任兵仗房。”

“兵仗房?”高拱有些不耐煩,覺得這孩子是在拿他尋開心,“去兵仗房做什麽?”

朱翊鈞理所當然的說道:“去研制火器。”

“臣是個讀書人,於火器研制一竅不通。”

“這樣啊……”朱翊鈞忽的斂了眉目,沈聲問他,“那你認為掌勺的和管寶璽的,誰的奏章批得更好?”

“……”

高拱聽明白了,這是在向他發難。

混跡官場幾十年的老狐貍,怎麽能輸給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高拱沈著下來,應道:“臣以為,司禮監掌印看中的並非批閱奏章的能力,而是德行。”

“德行?!”朱翊鈞差點笑出聲來,“陳洪和孟沖都由高閣老舉薦,他二人加一起能湊出幾十萬輛白銀,卻湊不出一兩‘德行’。”

“……”

皇太子為什麽對司禮監掌印的人選如此上心,高拱心知肚明。

現在司禮監有四名秉筆太監,其他三人都是隆慶即位之後,陸續提拔上來的,只有馮保的資歷最老。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他都應該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首選。

但高拱也很清楚馮保與張居正的關系非同一般,他不止一次在文淵閣外看到過二人交談。

皇太子監國,他的伴讀升任司禮監掌印,他的老師是內閣次輔,那高拱這個首輔豈不要淪為和當初的李春芳一個境遇。

他就是那個將李春芳架空的人,怎麽會容忍角色轉變,他自己成為李春芳,而張居正取代他的角色。

等張四維返京,他第一個就要驅逐張居正。曾經他欣賞張居正的學識與才華,以為他們是一條心,將他引為知己,期待與他一起入閣拜相,匡扶社稷。

現在入閣的目標達成,二人卻再難破鏡重圓。

他看到了張居正的野心,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連夫妻都只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何況是同事。

首輔的位置只有一個,說是一同入閣拜相,無非是一人拜相,另一人陪襯罷了。

沒有哪個大臣入閣只是為了當個次輔,陳以勤、趙貞吉、殷士儋,他們都有一顆成為首揆的野心,終究沒那個實力罷了。

張居正想要取而代之,他又何嘗不不是早早的動了想要趕走張居正的念頭。

他們之間,註定只能留下一個人。

因此,他無論如何不能讓馮保當上這個司禮監掌印,宦權的旁落,於他而言是個極大地威脅,馮保的屁股落在這個位置上,就意味著他的首輔生涯進入倒計時。

司禮監掌印究竟是論資排輩選馮保,還是空降個管公章的,首輔說了不算,皇太子說了也不算,得皇帝說了才算。

想讓皇帝聽從誰的意見,就要看誰能說服皇帝。

想到這裏,高拱心中一凜,他算是看出來了,他們這位皇太子,年紀雖小,卻跟個人精似的。成天笑瞇瞇的,一臉天真爛漫,心思縝密,博聞強識,跟他父皇完全是兩個路子,和他那個皇爺爺倒是一脈相承。

高拱覺得事情有些棘手,現在皇太子住在了乾清宮,整日與皇上朝夕相處。隆慶對這個兒子寵愛至極,極少拒絕他的請求。

若皇太子一邊阻撓他面聖,一邊在皇帝面前撒嬌提要求,那高拱在爭奪宦權這件事情上可就一點勝算也沒有了。

但事情卻並非他想的那樣,朱翊鈞非但沒有阻撓他面見隆慶,反而每日都讓太監去請他來見隆慶。

而他自己,就半個墩子,坐在旁邊,一邊批閱奏章,一邊陪著他們。

高拱以為是隆慶要見他,有意試探了兩句,發現這也並不是隆慶的意思,而是朱翊鈞的意思。

他更糊塗了,皇太子與他爭權,又讓他來面聖,還坐在一旁監視他,究竟是什麽目的。

生病的人情緒總是不穩定的,尤其是隆慶,他是天子,別說紫禁城,整個國家都得圍著他一個人轉。現在病倒了,看身邊伺候的人都覺得沒有往日恭敬。一點小事就能讓他動怒。

可童年到青年時期的經歷又讓他十分缺乏安全感,情緒低落的時候,甚至還會一個人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淚。聽到朱翊鈞的腳步聲,又趕緊抹了眼淚裝睡。

朱翊鈞又怎會看不出他眼角的淚痕,他們畢竟是父子,血脈的羈絆無法割舍,朱翊鈞愛他的爹爹,一點也不比愛娘親和皇爺爺少。

有時候,兒子也要把爹爹當孩子一樣哄著。他知道隆慶對高拱有著對父親一般的依戀,便每日都遣人去把高拱請來,陪他父皇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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