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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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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修嚴把自己做的賬目給淑娘核對時,察言觀色,覺淑娘眸光躲閃,略一皺眉頭,道:“卿卿和你說了什麽?”

淑娘哪會把卿卿的那番“豪言壯語”告知正主,含糊其辭地糊弄了過去,只說:“卿卿是太累了,所以拜托我,明日她要休息不去店裏。”

修嚴澹然笑道:“真的?”

他頗有幾分不信的模樣,淑娘不好多說,也免露出馬腳。

淑娘抱著賬本走了,修嚴若有所思佇立在微風細細的柳墻之下,直至更深露重,月影半墻。

“卿卿。”

修嚴在屋外扣卿卿的門,沒有回應,他小心地推門入戶,斜光穿在身後,皓皓然如盛大磅礴的瀑布,一瀉流地。修嚴步入內寢,紗簾低垂,卿卿已經歇下了。

她拉著錦被,側身向內,只在外邊為他留了一個位置。

修嚴唇角微揚,心情頗好的模樣,掀開卿卿的被角躺了下去。卿卿呼吸均勻,入睡淺淺,修嚴從身後單臂隔著被褥抱住了卿卿的軟腰。

卿卿唰地一激靈,本來沒有睡著,這會兒更加睡意全無。可是她不敢睜眼睛,短暫的身體反應過去之後,卿卿禁閉眼簾爭取不露一絲端倪。

雖然被修嚴抱在懷中,心中還是如此難過,就像她偷偷珍藏了許久的寶貝,被人一腳踏碎了。

很快,這樣的溫暖就不可能有了,永遠都不可能再有了。

修嚴……

我真的好喜歡你呀。

淒楚尖酸犯上心頭,充盈不去。

夜風拂動窗外疏影幢幢的紫薇花樹,月光影子照在樹杪,如籠輕紗般朦朧。

……

次日,當修嚴蘇醒時,身邊還是空了。

昨夜裏淑娘對她說卿卿不想去夾纈店,看來還是去了。

看來那件事對她的影響,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大。

修嚴微微失笑搖頭,不再計較昨夜裏兩個女人關上房門談了一些什麽。

他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在紅柿居待了一天,搬出木梯,摘了一大籮筐的紅柿子,最後一撥柿子被在了筐子裏,一個個碩大無朋,又軟又紅,修嚴將收好的柿子搬到底下儲藏室。

已到下午,日光下澈,院中一池碧潭中浮萍睡藻點點,宛如零星的池水瘢痕。一道敲門聲,驚破了此時的寂靜,闖入修嚴耳中,修嚴想大概是她們當中有人回來了,這一次便終於拉開了門,伴隨著門打開,撐在門閂上的竹枝應聲斷裂。

這麽久了,卿卿從未信任過自己,還真是教人……有點點傷心。

開門所見的人是淑娘,淑娘側身讓開,修嚴見到她身後停了一輛馬車,不知是何緣故,微微一笑,“怎麽了?”

淑娘道:“你乘車出去吧,卿卿約你在外邊見面。”

修嚴若有所思:“她可有說在哪裏?”

淑娘嘆道:“去了便知。”

修嚴聰明地不再多問,登上了卿卿為他準備的馬車。

她平日裏節衣縮食,不喜奢華,這輛馬車卻是租得不錯,既寬敞,又舒適,修嚴坐在車中,甚至拿起了她特意為他準備的書卷,看來路途有些遙遠,她為了給他解乏,準備得如此細心周到。

直到黃昏,馬車才終於停了下來,修嚴掌中的書頁停在“之死矢靡它”上,揚眸,車夫拉開了窗,恭恭敬敬地叉手站在車轅底下,“修嚴郎君,到了。”

修嚴唇角上揚,修長如玉的指節攀住車門,弱不勝風地跳下馬車。

此地瀕臨城門,已經十分開闊,人煙較稀,山花艷明,天然雕砌而成的湖泊宛如剔透的一塊翠玉,湖畔停著一只精美的華蓋寶頂、絹羅古畫的船舫,艄公長篙橫斜,靠在桅桿旁似在歇息。

卿卿從畫舫裏走了出來,穿著一身流丹百蝶穿花的錦綾裙,腰系一條墨竹色水華纖絲絳,兩頰胭紅,耳墜珠珰,滿頭烏雲松松挽就,長而古樸的步搖斜簪入發,穿透而出,流蘇紛紛垂落玉頸雪膚邊,夕陽照在她明麗秀氣宛如銀盆的臉頰上,更添了一絲平日裏不易見的華美。

遠遠地一看,竟恍惚以為是誰家公主出游,艷麗不可逼視。

就連修嚴,也略作定神。

她一看見他,便羞臊得滿面紅光,朝他溫柔喚道:“郎君,你過來呀。”

修嚴的心劇烈地一晃,他看向卿卿,突然捕捉到了什麽,但萬千光影劃過,最後什麽也沒剩下。

踏上畫舫的一剎,腳底微微地晃蕩,船艄輕輕分開了與水岸的接吻。

修嚴停在卿卿面前,他才發現,此刻的自己一身青灰色麻衣襕衫,實在與卿卿相去甚遠,很不匹配,他皺了皺眉,卿卿已經拉住了他的手,將他往艙中去帶。

素手拉開絹帛水墨畫的門,裏頭置了一張席地臥榻,高不足一尺,兩側有蓮花莖鶴形燈臺,卿卿刮燃火柴,將蠟燭一根根點燃,用詩情畫意的水墨畫絹紗燈罩籠住燭身,光暈愈發雅致。

卿卿跪坐在榻上,仰撫雲髻,柔弄芳容,眉眼燦爛得宛若春水,這樣看著她,是少見的風姿綽態,修嚴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喉結滾動了數下。

但卿卿一向勤儉自持,怎會如此鋪張浪費,修嚴問她:“置辦這些,卿卿花了多少錢?”

卿卿秋波斜睨:“大好風景,修嚴確定要提起一些大煞風景的事?”

修嚴乖覺不問,只是噙了笑,道:“卿卿今晚,格外不同。”

是麽,修嚴發現了不同。卿卿臉一陣灼熱,心忖,也算沒有白打扮大白日,這些妝粉,這些仆從,這些租賃來的馬車和畫舫,還有接下來的一切,大小花了她幾十兩的銀子,她要給修嚴一個特別的夜晚。

希望往後餘生回憶起來,念及彼此,都只有此刻的美好。

之後,他就會去往新的前程。而她何去何從,只要修嚴安好,她就心滿意足了。

卿卿心慌意亂,這時,夜色已黑,舷窗外孤月高懸,水的影子斑斕起來,整片堤岸上的脆生生的柳樹,都鍍上了一層銀光。

浩瀚的銀河,好像從天際的一個蒼藍色的窟窿裏湧了下來,與水面相接。遠霧漸漸縹緲過山坡,花朵被黑夜撲滅顏色,一蓬蓬垂容靜默著。

驀然,從遠處升上去一簇巨大的火光,卿卿緊攥住修嚴的右臂,對他喚道:“修嚴!”

他擡起眸,只見窗外火光升入天空,轟然迸裂開,散落成碩大牡丹,光焰晃過眼膜之後,又紛紛星零飄落。接著,又是一簇,一簇接著一簇,無數朵瑰麗緋艷的牡丹、桃花、海棠、夕顏、白曇,在半空中飄飄灑灑盛開,璀璨過後,便倏忽墜落,沈寂入夜。

此情此景,盛大、浩瀚而浪漫,修嚴不由端坐而起,神色凝重地望向窗外。

那些紛繁美艷的火焰,盛開在天空中,也盛開在卿卿的瞳仁裏,清亮漆黑的瞳眸,像極了兩塊不染塵埃的水晶。

一個聲音驀然在修嚴心頭蘇醒:謝修嚴,欺騙她,作弄她,你怎麽忍心的,你也算是人麽。

卿卿將他的手緊緊拉住,直至最後的一絲火光在雲天中銷聲匿跡,她面帶羞澀的歡喜,“你喜歡麽?”

修嚴喉頭哽了哽,沒有說出話來。

卿卿低頭絞著自己和修嚴的手指,嫣然曼語:“修嚴,當初,你說願意當我的妾,你還記得吧?”

修嚴內心一動,望向她,淡淡道:“記得。”

卿卿難為情:“妾服侍妻主,要做什麽,你會不會?”

修嚴腦中的最後一根弦驟然繃斷,他終於明白了。

明白了卿卿約自己出來的目的。

他的眼中掠過一抹笑意:“我是清倌兒。”

舊事重提,卿卿怔了怔,正當她以為,修嚴會拒絕的時候,修嚴卻已反握住卿卿的柔荑,將她輕輕帶入懷中,憐憫地道:“我從未有過她人,所以,粗蠻不已,恐傷了卿卿,這段時日,我一直在研習,卿卿可要一試?”

卿卿臉熱得能烙餅,卻搖搖頭,豁出面皮地道:“不會的,修嚴對我,很是溫柔。”

修嚴垂眸,握住她的小手,擡到唇邊,他俯唇相就,對著她的十指一根一根的吻過,如鴻毛般輕盈的吻,落在卿卿的手背上,她既羞澀,又歡喜。

郎君這樣溫柔,還有什麽可求?

這一夜,卿卿會永遠銘記。

“修嚴。”

她喚著他的名字,令他再次擡高眉眼,卿卿已經抱住了修嚴的後頸,將他用力往下拉,直至她沖上前,雙唇用了幾分青澀的蠻力將他吻住。

船在漆黑的燈火永遠只照著一隅的水面,已經不知跌跌宕宕地行了幾十裏……

又好像,始終靜止地在原地打轉。

作者有話說:

謝修嚴是最出色的倌兒,服侍人有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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