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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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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騰

袁兵經過層層選拔來到江郁身邊, 當初指導官給他的評價充滿詩意: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這般塊頭壯實的漢子,不乏秘書之流的細膩心思, 實在難得。

今天的情況, 袁兵倒用不上細品了。

——最不易顯露情緒的上司就剩把情緒寫在臉上了。

奇怪的是, 江郁那股幽幽的眼神總掃視在他身上,讓人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袁兵:“不順利麽。”

猶豫再三。話還是問出來了。

“……”

江郁手掌蓋著上半張臉,一句話沒說。

袁兵幹脆不問了。

他有預感, 江郁的情緒積累不少,好似只差最後一根稻草的駱駝。

袁兵:“這半年, ‘夫人’的心性變了不少。今天他叫您來是好兆頭, 水到渠成的事, 您也不必太著急。”

“你先別說了。”江郁按著山根。

“……”

嗡……

通訊器震動了一下。

江郁剛穩定好情緒,看到“楚文禾”三個字時登時眉間一緊。

離開診所時,他那一聲怒斥驚醒了前妻,前妻裹著他的衣服, 瘦削的身影好似裝在裏面, 顯然是懵了。

這會兒楚文禾也該清醒了。

江郁尋思楚文禾白嫖了他的外套和戒指, 又被他抓現行, 還想著楚文禾能編出什麽中聽的話來。

對話框一打開。

【楚文禾:我聽說, 好的上司不會因為他人過失怪責自己的下屬。和你共勉。】

……

袁兵在通訊器剛響時就註意到江郁的眼神了, 也猜到了消息是楚文禾發的。

還指望這條消息能緩和江郁的情緒,沒想到江郁瞇眼看它, 臉上的不悅越發明顯了。

車內空間寬敞,卻有喘不過氣來的壓抑。

質地絕佳的白襯衫勾勒著江郁的下頜, 冷淡的膚色配上任何眼神都魄力十足,偏偏就是這一刻, 那張臉上的表情覆雜到找不出合適的詞形容。

車窗外,群樓高廈穿梭而過,倒映在alpha漆黑如墨的眸底。

【江郁:不關他的事】

【楚文禾:(給你點讚表情包)(送你一朵太陽花表情包)】

江郁等了一會兒,見楚文禾再沒來消息,順手把通訊器丟在了一旁。

……

一周後。

門口積雪剛除完的順心診所。

楚文禾拄著笤帚擡頭看著自家招牌,“順心”兩個字不好,自從起了這個名字,就沒有順心的時候。

名字還是大佬取的,有點土,但畢竟是投資人,也是開店時唯一給他和程玉捧場的人,剪彩時祝他“厄運退散,事事順心”。

可能是祈禱的誠意不夠,

自那沒過多久,前夫就找上門來了。

冬日進入最後的沖刺階段,冷暖交替的日子持續了四五天,上門診治的omega也多了起來。

楚文禾上午接待了十幾個病號,都是高熱癥狀。

omega的體質在凜冬尤為遭受沖擊,再趕上發情期,熱量消耗達到巔峰,一病不起到開春的omega不在少數。

這段時間的omega病懨懨的,發熱不斷,卻因為類似重感冒的癥狀對alph息素識別困難。

不用說,也是AO離婚的高發時節。

民政局排隊到出門拐三個彎。

出來除雪前,程玉還提議說想給診所增添幾個床位。那是一筆不小的花費,程玉前些日子賺了不少,都大方承包了。

時至今日,楚文禾已徹底放棄了不現實的期待——他不再考慮給前夫“拉皮條”的事了,發情期難受就難受吧,只要兩人別再有交集就行了。

沒有前夫的日子,清凈到世界都亮了。

那堆潔白的碎雪掃成了幾個小山包,楚文禾堆了個雪人,把寫著“順心診所前臺為您提供免費解熱劑1包”的木牌子架在了雪人手上。

楚文禾沒被發熱癥狀擊倒,他還穿著前夫一周前留下的墨藍色外套,alpha的s衣服大他身形不少,那外套足夠蓋住他的後腿跟,袖子一擼,褶皺堆了好幾層。

午飯後。

程玉去家具市場看醫用床回來,一眼就看到楚文禾圓滾滾的坐在沙發角落,旁邊還守著那堆花生殼。

巢,正是楚文禾抵抗冬日發熱的良方。

程玉麻溜進屋,匆忙洗了澡,去臥室拖出自己最喜歡的二手alpha衣服。

幾分鐘後。

沙發上有了兩堆圓滾滾的巢穴。

一個在左,一個在右。

內嵌在診所樓的這間客廳充滿了溫馨的氣氛。

程玉不似楚文禾“挑剔”,他築巢時,毛毯床單被褥都能往身上招呼——而楚文禾,掌握的理論知識不少,真到自己築巢,幾乎只以“衣服”為主要選材,對衣服的要求還高到離譜。

難怪楚文禾與江郁的契合度接近100%。

也就只有江郁,能滿足楚文禾對於衣服的過激需求。

上午的接診其實不算順利。

有對小夫妻過來。

楚文禾戴著口罩,提出“築巢”可以緩解omega發熱時,alpha第一反應是好奇巢帶來的情趣。

後來又聽說“築巢”占用空間,需要改變家具的格局。

alpha當場就嫌煩了。

病中的omega急得哭了,一怒之下提出離婚。

民政局離婚大隊又多了兩員戰將。

就這事,程玉是有點看好江郁的,他見過alpha因為漂亮的巢把omega寵上天,也見過alpha認真記下自家omega在狹小空間縮起的可愛模樣,唯獨沒見過幫omega挪窩alpha。

程玉知道來龍去脈:江郁是不想楚文禾在硬凳子久坐。

算計人有心思的alpha,疼omega也有心思。

“餵……”程玉平把巢平挪,讓兩人的巢貼在一起,“江郁沒再聯系你啊。”

楚文禾眼睫聳動,睡意朦朧,“沒。”

程玉:“得有七八天了吧。”

“……”

楚文禾:“好像是吧。”

程玉算是看出來了,楚文禾享受江郁的東西築成的巢,對江郁人在哪裏是半點不在意。

在意的話早就掰著指頭數日子了,不會對時間毫無概念。

程玉:“唉。”

“怎麽。”楚文禾扭頭看他。

“也沒什麽。”程玉說,“感覺有點可惜。”

楚文禾沒搭理,閉上眼接著休息了。

“你說,”程玉用肩膀撞楚文禾,“萬一他再也不來了,你會遺憾麽。”

楚文禾眼睫垂著,淡綠色的眼珠活動兩下,“沒有新衣服築巢,是會有點遺憾的。”

程玉:“……”



市中心健身房。

vip包間。

器材齊全的房間在高樓頂層,俯瞰繁華鬧市,一覽無餘。

寧辰仰頭喝礦泉水,下了跑步機。

今天的江郁話少到出奇,寧辰走近,一眼就看到雙杠臂屈伸機加碼的重量超標了,而江郁抓著它,面無表情。

“餵。”寧辰坐在旁邊的墊子,擡手關掉了機器。

江郁感覺到手臂的力量逐漸撤去,翻過手腕拉伸了一會兒。

寧辰算半個健身達人,心裏也佩服江郁維持身材的水平,鍛煉的力道把握得太好,對每個動作和肌肉承受的壓力都計算到了,才能做到不失力量的同時讓身材不至於健壯。

不少alpha會練點肌肉滿足omega被保護的欲望。

當然,練成袁兵那樣,從休息室走一圈,所有alpha心裏都要來句“臥槽”,但omega看到,反而會害怕了。

江郁穿著無袖的黑色背心,擡起手,同色調的粗口腕帶擦過下巴的汗水。

兩人走去休息室,寧辰拉著衣襟散熱,“你真不去找他了?”

“去幹什麽。”江郁冷淡應道。

寧辰心裏感嘆一聲“呦呵”,繼續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江郁:“沒什麽打算。”

多年好友,幾乎也算是唯一的好友,寧辰對江郁的了解遠勝外人。

諒是寧辰,也想不出楚文禾幹出了什麽下頭操作,竟然把江郁搞到提不起半點興致。

直到兩人去泡溫泉,江郁對七天前的遭遇舊事重提。

溫泉池傳來寧辰驚愕的叫聲:“啊??”

“為什麽啊?”寧辰說,“半年沒見,他基因變異了?”

江郁目視前方:“問的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寧辰:“莫非有誤會?”

“沒有。”江郁說。

寧辰笑道:“你是真生氣了啊。”

溫熱的泉水熱氣朦朧,浮起一層融合自然清新氣息的白煙。

江郁倚靠在石壁,發絲滴水,“隨他去吧。”

寧辰打量江郁一眼,心裏嘖嘖嘖幾聲,勸慰道:“也是,府裏最近不太平,和omega糾纏上容易落人話柄。柳冬炆內選已經勝出,聽說已經在張羅著開會了。”

江郁半睜開眼:“怎麽說。”

“所有alpha也要參加,”寧辰聳肩,“當然,整個元帥府沒有人能對你下命令,你回去看到通知郵件的話,無視它就好了。”

“那怎麽行,”江郁說,“府內第一位omega委員長,又是曾經共事的‘夥伴’,我也該去祝賀。”

寧辰:“呵呵,有了羊元洲的事,柳冬炆想掐死你的心都有了吧。”

江郁悠然:“反正他想掐死我也不是最近的事了。”

……

當晚。

江郁果然看到了那封郵件。

發郵件是公共郵箱,頭像用的是共協的徽章。

共協是元帥府的隸屬組織,成立於20年前,全稱“新時代AO共生協會”,徽章采用了交互的陰陽符號,象征著共榮的藤蔓設計成手掌圍繞在外,藍白色表達了對平等、理解和尊重的追求。

屏幕散發的熒光映照在江郁的臉上,屋內只有那一抹光亮。江郁看著那個徽章,瞳孔許久沒動,眼眸的底色比以往空洞。

須臾,江郁把鼠標向下滑,看到了郵件的正文。

那正文寫得寥寥數字,除了強調協會創辦宗旨的官話,就是少數幾個命令句。總的來說就是:給我來開會。都來。不許遲到。可以請假。請假後果自負。

一看就是柳冬炆的手筆。

江郁唇邊的弧度也隨即顯現出來。

共協的主題不錯,可惜進去的都是最不會和他人相處的人。

以前是,如今更是。

最後,江郁看了一眼日期和時間,推上了鍵盤。

……

三天後。

共協大樓接待廳外。

最後一場雪剛過就又迎來了陰霾天。

天氣預報總是不準,一會兒下雨一會兒晴天,元帥府的alpha們穿著肅黑色的長外套,大家都帶著傘,表情凝重。

接待處的工作人員全都是協會的omega,不慌不忙為alpha們辦手續。

……

進了前廳,袁兵收起傘,跟在江郁和寧辰身後去登記。

他們到的時候,alpha們都已經進去了。

接待人員在電腦錄入,江郁在登記簿的空欄簽名。

按照從前的流程,到這一步應該就結束了。

今日不同以往。

前臺放著一只精致的花雕木盒。

“委員長的新規矩,”接待員露出禮貌的笑容,“進場的人必須上交隨身攜帶的槍。”

袁兵眉間一皺。

接待員又說:“這條規定不分性別。”

袁兵少與人沖突,考慮到自己的職責,委婉說:“委員長應該知道,元帥府內是有特例的。”

“對的。”接待員客氣說,“所以委員長也交待過了,這規定也不分工種。”

袁兵接近兩米三的身高,體型健碩,和身條纖細的omega接待員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乍一看還有種以強淩弱的感覺。

別的地方也就算了,在共協門口和omega沖突,搞不好會被扣上不支持AO共生的帽子。

寧辰眼看兩方都不說話了,賠笑遞上自己的槍:“我交,我交!”

三位omega接待員一齊鞠躬:“感謝您的支持和配合!”

自始至終,

接待員們沒有和江郁對視。

整個元帥府,也沒有幾個人敢和這位22歲的年輕alpha正面沖突。

江郁摘掉白手套,拉開黑色外衫的衣襟,取出隨身的銀槍,緩緩移到木盒上方。

一松手。

哢啦。

槍掉進了木盒。

接待員們不由得同時一哆嗦。

自動門放行,江郁穿過前臺向電梯走去。

袁兵把槍拍在大理石桌板,快走幾步跟著進去了。

……

出電梯時,幾個出來抽煙的alpha在窗臺邊站著聊天。

“內部選舉才剛結束就威風上了。”

“人家有本事。”

“呵呵,外面的omega要是知道新上任的omega委員長曾是監察部的人,肯定要失望透頂了。”

“這邊是不是油水多啊。”

江郁三人走過去時,他們不約而同各自抽起了煙。

閑話歸閑話,都是在權力組織裏摸爬滾打的人,說出來的話句句暗藏真諦。

共協在元帥府的地位非常特殊。

要說它有權,它無法調動起任何一支武裝力量。

說它無權,它卻誕生於元帥的“AO平等”主張發表之時,有著監督所有部門是否出現公職人員alpha違背元帥府政策的權力。

一句話就能概括它的職責:管理一切AO間不平等的大小事。

所以元帥府有句半開玩笑的傳言:從政不納O。

指的是,可能哪天就因為對omega的不周到被共協找上門了。

當然,之所以是句玩笑話,是因為共協自建立之初,委員長的位置就牢牢地把控在了alpha手裏。

明白人都懂,它其實是個alpha趁機打擊異己的好地方。

如今算是變天了,大大的變天。

走廊,寧辰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議論的人,說:“柳冬炆在監察部當檢察官的時候就積累了不少人脈,也難怪他能勝出。”

江郁:“一開始也沒有人以為他來真的。從監察部到共協,明面上風光,暗地裏讓渡了不少權力。”

寧辰搖頭:“快四十歲的人了,把自己折騰到一個死亡率最高的位置上,何必呢。”

可能是身為omega的使命感吧。

所有人都這麽想。

共協,不是沒出過為omega辦實事的人,上上任,就因為影響到alpha集團的利益,在政策出臺當天被槍殺在街頭。

江郁還記得那人:提出了AO獨處時omeg息素濃度必須在75%以上才能判責omega的人。

在此之前,凡是omega在有alpha的地方散出信息素,不管劑量多少,omega都需承擔全部的責任。

眼看快走到會議室門口了。

羊元洲一身清爽制服,向他們打了招呼。

寧辰:“傷好點了麽。”

羊元洲笑說:“沒那麽嬌氣。”

說完,又看向江郁:“蘋蘋還生我的氣麽?那天的事我很愧疚。”

江郁:“你去道過歉了?”

羊元洲垂眼:“最近有點忙,還沒來得及。”

“哦。”

江郁冷淡應聲,進了門去。

袁兵走過去的時候,羊元洲還想開口,袁兵擡起大掌,那巴掌比羊元洲的臉大兩圈,意思是:別和我說話。

江郁一進門,兩排長桌坐滿了人,眼神都同時聚焦過來。

他們的眼神裏充滿了期待——柳冬炆雷厲風行,早年也只有肖克一個天敵。柳肖二人在眾人心中的印象:一個是咬死不松口的瘋狗,一個是公園遛鳥的大爺。

肖克太佛系讓他們覺得不夠爽。

江郁就不一樣了。

懂的都懂。

所有人眼神示意:今天受的氣就靠你了!

……

後臺。

再有幾分鐘就到開會的時間了。

柳冬炆的桌案前擺著一堆擤鼻涕的衛生紙團,他本人手裏還有一張。

這幾天身體都不錯。

清早起床鼻子和喉嚨幹得要命。

試紙一測:流感了。

柳冬炆擤鼻涕的聲音在休息室回響,路過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

還好沒發燒,不然今天的開會就完犢子了。

助手小跑進來,“委員長,到時間了。”

柳冬炆看著鏡子裏發紅的鼻子,拿回口罩戴上:“都到齊了?”

“呃……”助手小聲說,“肖克沒來。”

柳冬炆的劍眉肉眼可見地鋒利了幾度,風一般的起身,邁著流星步來到窗邊,通訊器用力按下肖克的名字。

十幾秒後。

肖克:“餵……”

“在哪兒?”柳冬炆嘴角抽搐,“為什麽不來?”

肖克:“啊?”

柳冬炆:“開會,共協的第一次會議!”

聽筒傳來肖克一下子從床上彈起的聲音:“是今天來著?我再有仨小時能過去,你讓他們等等我!”

柳冬炆:“不用了!”

說完,柳冬炆趕緊掛掉了電話。

報了上次被掛電話的仇。

叮。

【您有新消息】

柳冬炆再次打開後臺。

【系統提示:紅包到賬88元。您的朋友“肖克”恭喜進您繼任共協委員長!】

柳冬炆:“……”

……

會議室。

alpha都在看手表,講臺之上空空如也的位置,很快就要來人了。

工作人員端著托盤從後臺出來,挨個座位倒茶。

柳冬炆頭發梳得板正,一身正裝,厚重的外套裹到脖子,皮靴踩上臺階,一路俯視臺下的alpha,來到了演講臺。

講臺距離臺下的長桌有幾米遠,在這個位置,沒有人看出柳冬炆腳步有些虛浮。

江郁離得不近,看到柳冬炆一上臺就兩手扶住講臺,多少猜出了點東西。

柳冬炆:“感謝各位在陰雨天來共協開會。共協的宗旨仍舊是為社會爭取最大程度的AO公平,關於這一點,我們的方針從未改變。”

會場中的alpha多有把不悅寫在臉上的人,抱著手臂,歪身向臺上斜視。

柳冬炆說到一半,拳頭放在嘴邊咳嗽了幾聲,“在正式開始今天的會議之前,有件小事要先處理一下。”

說完,擡手一招呼。

助手上臺,打開一份厚厚的材料:“張林生。”

臺下突然安靜下來。

助手:“張林生在不在。”

張林生剛才還不屑的眼神瞬間清澈,舉手道:“在,在這裏!”

眾人眼神交織,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來。

“是剛才在外面嚼舌根的其中一個。”寧辰遮住嘴邊說。

江郁的視線在助手拿著的材料上。

助手看了柳冬炆一眼,見柳冬炆點頭,繼續說:“張林生,請問你是否支持元帥府主張的‘AO共生原則’。”

張林生這會兒坐得板正,額頭和脊背都在冒冷汗,明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卻還要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當然!”

助手點頭翻開資料,垂眼念道:“我們的線人查到您在自己的omega懷孕期間曾有過4次出軌行為。其中一次,涉事omega系未成年。”

登時,張林生呆楞在當場。

辦過的事自是記得,對方把情節報告得太過正確,一時間連辯駁都忘了。

江郁拿起茶杯,眼尾順著長桌掃過其他人,不乏和張林生同款臉色煞白的alpha。

助手厲聲道:“共生原則強調,alpha請遵守道德規範,尤其對於孕期omega要妥帖關照,更是批準了三個月的假期,您也申請過!”

這會兒,張林生已是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腦嗡嗡直響,他已料到自己地位不保,像條被拖上岸的魚。

“敢問,”助手說,“您對元帥推行的政策有什麽不滿嗎?”

一聲嚴厲的訊問,迎來的是無聲。

助手:“帶去訊問室!”

哐當一聲,兩個保鏢似的健壯beta走進會議室,拖著張林生就走了。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臺上的柳冬炆又咳嗽了幾聲:“抱歉,一點小插曲,各位不要介意。現在繼續開會。”

這回,臺下的alpha都不吱聲了,像被困死在了座位裏似的。

柳冬炆洋洋灑灑,前後半個小時講了五條重大提議。

講到最後一條,柳冬炆已放下演講稿:“剛才進門的時候,各位應該也看到前臺的木盒了。我這麽做是想提醒各位,你們能持槍,是元帥府的信任。最近這段時間流感橫行,omega群體精神狀態尤其不穩定,請不要在市區開槍。”

不忘著重強調一遍:“這是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要、在市區開槍。”

說完,掃視了一圈兩排長桌的alpha們。

臉色都不算好看,但也在聽。

江郁看了一眼共協配發的鋼筆,棕色細長,款式不錯。會議記錄本半個字沒寫,江郁把鋼筆立在茶杯旁,緩緩松開了手。

它立住了。

寧辰:“臥槽——!”

柳冬炆:“……”

助手趕緊來順氣:“沒事沒事,他就是年輕……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的!”

可已經晚了,柳冬炆咣當一聲捶了桌子:“江郁!”

江郁桌前的鋼筆被那股餘波帶動,風馳電掣間恍惚動蕩了一點。

幾秒鐘過後,沒倒下去。

眾人:臥槽——!!

“我有在聽,”江郁淡淡說著,臉側線條被黑衣襯得淩厲,“不過除了持槍的那一條,每條建議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貫徹的,委員長可要保重身體才能看到它們開花結果——”

柳冬炆口罩下的鼻子動了動。

鼻涕又快流出來了。

江郁整理袖口,“不然,那個木盒裝的就不是我們的槍了。”

寧辰:“噗……這倒是不至於了!”

雖然是有點像骨灰盒。

江郁擡手一撥,

那根寫著“共協專用”的鋼筆啪嗒倒在了桌上。

柳冬炆印堂發黑,忽聽得極力忍耐的笑聲,是他旁邊助手發出來的。

他一瞪,助手立刻不敢笑了。

須臾,柳冬炆冷笑一聲:“江郁,羊元洲的事算一碼。你年紀輕輕,閃婚閃離,最近又在外面的圈子裏和幾個omega糾纏不休,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郁:“給你個建議,拿到證據前就威嚇別人,會間接提醒對方消滅證據。”

柳冬炆:“你才來元帥府幾年,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可我記得共協的原則是AO共生,alpha也有權力說話。當然,這種權力不分性別,不分工種,”

江郁稍一停頓,擡眼道:“應該也不分資歷和年齡吧。”

柳冬炆拳頭捏得緊緊的,還要有講臺擋著,才不至於讓他看起來失態。

江郁起了身,語氣輕松:“還好剛才的alpha罪有應得,不然您說我的這幾句話,我可要誤會您是對元帥的期許有所不滿了。”

全場鴉雀無聲,江郁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助手慶幸演講臺是焊死在地上的,不然此刻肯定被柳冬炆一把掀翻了。

江郁:“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門口的保鏢見柳冬炆臉色不對,正上前阻攔。

袁兵手臂一擡,那倆人跌在了門上。



順心診所。

楚文禾在陽臺打電話,皺著眉頭,“還要去一趟?”

“對呀。”肖克樂呵呵地說,“你是臨時工,結算工資的流程比正式員工覆雜,這東西也需要你本人簽字。”

“……”楚文禾半晌沒說話。

肖克:“好吧,你不方便的話,我讓項目負責人和財務部門的人帶著材料去找你。最近天氣不好,他們路上可能要多花點時間。”

楚文禾:“算了吧,我去就是了。”

肖克:“好嘞~。”

……

事情一拖,夜長夢多。

楚文禾掛了電話就穿好衣服,準備坐公車去梅澤。

穿了幾日前夫的外衣,換回自己的衣服後一出門,一股冷風直逼面門,楚文禾當即就打了個噴嚏。

糟糕。

在巢裏住得太久了。

楚文禾回去拿了條方格圍巾,程玉正蹲在地上分裝診所配好的解熱劑。

“給大佬的那份多裝點。”楚文禾囑咐。

程玉擡手比了個OK。

半個小時後。

楚文禾到了離梅澤最近的站。

梅澤的人早知道他要來,莫蘭德和幾個助手都過來了,二樓似乎有設計師的會議,這會兒剛結束,設計師們一出來就看到了一樓的楚文禾。

小裁縫拉著楚文禾:“嗚嗚,我以為你會簽梅澤呢!”

佟鑫:“對啊,老板把許今解約的代言都按住了,好幾個模特去要他都沒答應。”

“哎?”小裁縫四處看了看,“江郁怎麽不在啊?”

佟鑫皺眉:“他說去動物園了。”

莫名其妙。

大冬天去動物園也不嫌冷。

楚文禾穿得很厚,羽絨服套厚毛衣,鼻頭發紅。

他解下背包,取出了茶包模樣的解熱劑。那是散裝的顆粒,楚文禾自己配的,曾申請到專利,終因名聲不夠響亮沒有大量發行,結果進貨的也只有他們自己家。

原包裝是一大盒,送人不方便。他和程玉就拆開重新分包,小包裝的套娃圖案還是楚文禾自己畫上去的。

小包的解熱劑堆放在隨手帶來的竹筐,楚文禾說:“身邊有omega的話可以拿一點!”

眾人圍過來看,幾乎是人手一包。

莫蘭德看著掌心裏解熱劑:“唉,我老婆病了好幾天了。”

“能再給我一點嘛?”小裁縫擠過來,“我有兄弟是omega!”

楚文禾的竹筐掛在脖子上,端著它在人群裏到處走,小裁縫拿走好幾包後,楚文禾正清點剩餘的個數,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溝壑。

“我也需要呢。”

女alpha一頭金色的大波浪,中指和無名指沒留指甲。她兩指一夾,拿走一包放在了前襟中,“家裏的‘小弟弟’也需要照顧。”

女alpha起身,皮裙包著一雙大長腿,手腳腕骨比男性纖細。

社會對女alpha的刻板印象不乏“女人男相”,但沒有人懷疑這位姐姐的性別,因為凹凸有致的身材和強大的氣場同時出現在了她身上。

楚文禾記得她。

就是當時遞名片時說擅長性感衣服的女alpha。

女alpha:“蘋蘋當我的模特好不好?”

楚文禾心道:這人還沒死心。

然後,

後退幾步想去莫蘭德那邊。

剛退幾步,後背就撞上了人,楚文禾一回頭。

前夫抄起口袋,眼神瞥到了一旁。

深褐色外衣材質光滑,還帶著一股外面的涼氣,領口敞開著,露出紮了領帶的襯衫。

不同於幾天前。

前夫沒和他說話,似是完全沒看到他一般。

楚文禾:“……”

冤家路窄。

端好筐子,楚文禾剛要走,就發覺兩人成了視線的焦點。

前臺服務員:“蘋蘋好像沒給江郁解熱劑啊?”

“對呢。”會計說,“吵架了?”

小裁縫:“什麽呀。他們什麽關系,肯定是私下給過了吧。”

莫蘭德搖著手指:“你們都太嫩了,江郁身邊的omega不就是蘋蘋自己麽?那還用給?”

楚文禾:“……”

你們現在吃瓜都不避人了麽。

深吸一口氣,楚文禾回到江郁面前,他端著的筐子扁扁的,正好把兩人的距離隔開了半米。

“身邊有omega的話可以拿一包哦。”

楚文禾機械重覆道。

江郁看了一眼:“哦,有我的份了?”

楚文禾低喝:“拿了趕緊走!”

江郁說起風涼話:“可我也沒有omega。”

“保質期1年。”

楚文禾隨便拿了一包,塞在了江郁的前襟的口袋裏。

然後就麻溜地小跑離開了。

前夫沒有跟過來。

楚文禾回頭時,江郁已經向電梯口走去了。



中午。

頂樓餐廳私語。

今天討論最多的就是江郁好像心情不好。

佟鑫作為離江郁最近的人,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江郁的情緒不太穩定了。他猜不透為什麽,也不知是不是清晨動物園的動物不夠熱情,壞了江郁的興致。

實際上,江郁絕對是隱藏情緒的高手。

能被看出來,肯定是懶得裝了。

……

今天的梅澤還有一件大事:建業集團的那對小情侶回來了。

alpha被老爺子叫走應酬去了,omega倒是來了,搞得試裝間烏煙瘴氣。

佟鑫看著甲方的信息表:alpha叫劉洋,omega叫宋明藝。

宋明藝打著鼻釘,頭發剃城板寸,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坐在凳子轉來轉去不老實,看到什麽都好奇,一看就是被慣壞了。

“這是給我設計的那幾套嗎?”宋明藝高興道,“可以啊,你們梅澤!”

天生的自來熟。

見到誰都想拉住說幾句話。

工作人員只能客氣應對,端茶遞點心保命。這對小情侶趕在結婚前一周回來,也沒打個招呼,搞得數十人在屋裏忙前忙後。

宋明藝還喜歡湊熱鬧,對小裁縫說:“你踩那麽快不會有事吧?你這個針腳為什麽是這樣的呀,是不是錯了呀!”

“呵呵。”小裁縫賠笑。

心裏惡言:你是裁縫我是裁縫?!

江郁去趕另一個項目的會議,剛拐過走廊就遠遠聽到omega明亮的聲音。

那試衣間的門敞開著,江郁路過的時候瞟了一眼。

本意是確認自己估算的數據是夠準確。

宋明藝:“一定要仔細呀!我想讓我的alpha看到最好看的我!只要他滿意我怎麽樣都行!!”

聽到這話,

江郁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然後,停在門口,又仔細看了宋明藝一眼。

宋明藝看起來沒什麽頭腦,卻完全不缺少omega的敏感,被盯住的那一刻,他一個激靈回過頭,“?”

江郁收回目光,繼續邁開了腳步。

須臾。

宋明藝回過神:“真好看的alpha啊,不過和我老公比還差了點!”

眾人:噗——

小裁縫聽得一個手不穩,縫紉機哢噠哢噠打出了一串偏離預定軌跡的針腳。

“——!!”

宋明藝:“我說讓你慢點吧!果然打偏了吧!!”

小裁縫:“……”

沒人搭理這奇怪的甲方,只想趕緊做完手頭的工作。

宋明藝捧著臉:“我還要去查體,好多事情要做,怎麽安排得那麽緊張呢。結婚果然就是花錢又辛苦的事嘛。”

眾人心道:一定記得去眼科!

……

……

2710工作室。

佟鑫抱著時尚雜志回去,一進門就看到了對著電腦屏幕的江郁。

辦公桌上,咖啡杯飄出裊裊白煙,剛泡好。

“這一批已經買完了。”

佟鑫放下雜志,從文件夾掏出進貨表,挨個標了數字,然後按照編號放進了書櫥。

江郁面前的屏幕是黑的,他的視線正落在助手的後背上。

相處了半年的小助手,梅澤獨一份的鹹魚。

時尚圈以進入梅澤為畢生追求,進來的人更是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可佟鑫不一樣,有種鯉魚躍完龍門想歇歇的悠閑感。

如果真把佟鑫比作鯉魚,就是翻著白肚皮等水流帶自己走的那種。

江郁覺得這人挺沒意思的。

也挺有意思的。

據他觀察,佟鑫有把委托完成得很好,幾乎沒有過錯,只是不卷罷了。

不卷,

在梅澤就等於躺了。

江郁:“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佟鑫回過頭,拍了拍防塵的圍裙,走過來低身:“你說。”

氣氛有點不對勁,佟鑫咽了咽口水,因為江郁那雙比墨色還深的眼眸正盯著他。

半年了。

江郁很少盯著他看。

“怎麽了。”佟鑫喉結一抖。

江郁:“劉老爺子這個兒媳婦可是‘有用之人’啊。只要是自家alpha高興的事他都會做。”

佟鑫撓頭:“啥意思?”

“你去給點他好意見,”江郁的手在計算器打出幾個數字,拿起來給他看,“事成之後,我送你去老板那裏,給你這個數。”

佟鑫楞了十幾秒,鹹魚的平淡瞳孔裏迸發出光亮,激動地跺腳:“哎呀你這個人!我都想一輩子當個助手了,你、你真是的!!”

江郁:“我給你20分鐘,辦不成我就換人。”

“辦得成!”佟鑫急得搓手,“你這說話雲裏霧裏的,總得給我一點提示吧!!”

江郁的手指掃過咖啡杯的把手,敲了敲下面的“茶杯墊”。

“懂了!!”佟鑫趕緊摘圍裙,“蘋蘋是吧,你容我思考一下怎麽辦!你容我想想哈!!”

江郁看腕表:“你還有17分鐘。”

佟鑫一溜煙向門口跑去,“我邊走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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