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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度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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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度妻子

鐘行簡書房被燒的事上次她沒多想,這次也不必想了,八成是大姑奶奶的手筆,

按江若汐對她的了解,應沒什麽壞心思,八成是看出她對鐘行簡的冷淡,這次到鐘府拜會,又發現靜塵院沒有鐘行簡的衣物,想出這麽一出。

婆母和大姑奶奶不對付,她一問,趙管家一五一十說出事情原委,

聽到大姑奶奶要在她的府裏指手畫腳,從來只歇晌不起身的時辰,楞是一盞茶功夫走到前院書房。

他倆到時,靜塵院擠得滿滿當當的,書房的東西看著不多,堆滿了靜塵院整個院子,

大姑奶奶先看到江若汐,主動走過來拉上她的手,“東西沒想到不少,你婆母正在整理呢。”

範氏不甘示弱的嗓音已經傳出來,江若汐嘴角勾起禮貌地笑,不鹹不淡,

“姑母,這些我來收拾。”

鐘行簡太熟悉妻子這個神情,怕是生氣了。

大姑奶奶還想說些什麽,被鐘行簡恰如其分攔住,

“姑母,您和母親先去安樂堂坐會,我安排廚房做幾道像樣的菜,您在這吃。”

語氣平淡,卻有種不容置喙的威嚴。

一晃神,大姑奶奶才發覺這個侄兒真的長大了。

沒再硬做他們的主。

婆母在屋內聽見兒子的嗓音,踏門而出,“行簡,你回來了。”

全然沒註意到兒子眸底已閃出不快,“東西我都替你們歸置好了。”

甚至開始埋怨,“那麽久了還分院子睡,什麽時候才能生出嫡孫,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

“母親,這些夫人會收拾,您陪姑母回安樂堂坐會。”鐘行簡臉色微沈,不耐地皺了下眉。

範氏在大姑姐和兒媳面前被下了面子,正要發作,大姑奶奶挽起她的臂窩,

“你瞅瞅,知道向著自己媳婦了。咱們兩個老東西就別在這裏礙事了。”

不由分說,拉她朝院外走去。

院子裏終於靜下來。

江若汐先讓眾人停了手,轉眸看向鐘行簡,神色寡淡,“世子爺,您的東西如何處置?”

鐘行簡思量道,“姑母和母親今日鐵了心要你我同房,如果現在就忤逆她們的意思,怕是今日難過去。”

他嗓音低回,如幽谷冷泉,“我的東西先放在這裏一段時間,書房修葺好前我睡官署?”

本是安排,尾音無端多了份商量。

心裏隱約有些希冀。

江若汐輕輕頷首,不再揣度夫君心意後,事情變得簡單許多,

他說出了她想要的安排,倒省了不少事。

“世子爺的東西也不能亂堆,東偏殿與世子爺的書房格局差不多,不若就把世子爺的東西先放在那裏面,竹榻要劉記的可好?”

重新安上竹榻,便是讓他回靜塵院也住在東偏殿。

夫妻一場,竟鬧得如此疏離,

鐘行簡知道是自己的過錯,沒什麽臉反駁妻子的意思,

喉間粘膩,半響悶出一個字:“好。”

鐘行簡去了趟官署,林晴舒和鐘珞兒趁這個功夫到靜塵院找江若汐。

鐘珞兒一見她便撲過來,“我們聽說江府和劉府的事了,嚇了我們一跳,你怎麽不告訴我們,茶樓的夥計也是能打的,定然跟你去砸了劉府。”

江若汐拉回她緊抓自己不放的手,笑容嫣然,“咱們開茶樓不容易,怎麽能白白耗費自己的人。再者,如果不是國公府的府丁,砸劉府的門要吃官司的。”

“還是大嫂考慮得周全。”林晴舒靜靜站在一旁,似是長舒口氣,“雖然府裏也有些齷齪,但這個門楣倒還撐得上場面。”

鐘珞兒沈吟著,嘗試說道,“這就是大嫂先前一直說的:仕農工商?咱們如今置辦田地、購置那麽順利,都是因為背靠鐘國公府的門楣?”

“這麽說也對。”林晴舒頷首。

三人坐下喝茶,鐘珞兒講起今天中午剛收到的消息,“大嫂,你聽說了嗎?劉府被抄了家,劉府男丁流放,女丁為奴。一個侯府說垮就垮了,讓人唏噓。”

劉府之過,不在於動了江府,而是因為他們左右逢源,投靠了中書令。

不止是大長公主,隨隨便便一個在朝堂上摸爬滾打的人,都受不得腳踏兩只船。

說到這,鐘珞兒忽得有些害怕,“咱們府哪天不會也……”

江若汐輕聲笑,“不會,只要官家還倚仗鐘國公府對付中書令,鐘國公府就不會有事。”

“那咱們能對付得了中書令嗎?”

“如果中書令倒臺了呢?咱們府……”

尾音戛然而止,空蕩在屋內,沒有人接話,每個人似乎都有心事,朝堂的爭鬥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她們這些後院的女子何其勢單力孤,

也許某一天,家裏突然闖進一幫人,毫無征兆地,從睡夢中,或者某個宴席上,將全家老弱婦孺全數羈押,斬首流放為奴,皆有可能。

馨姐兒聞聲跑進來,“瑾姐兒來了嗎?”

“我們來時,瑾姐兒歇晌還沒醒。”

林晴舒摸摸湊過來的小腦袋,鐘珞兒拉過她,“馨姐兒,我陪你去玩。”

說完,兩人跑去院子裏。林晴舒的視線跟著她們飄遠,漸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愁之色,倏忽又緩緩垂下,落在自己交疊於膝上的纖纖玉手之上,指尖輕輕摩挲,

半響才踟躕開口,“大嫂,劉玉被圈禁在自家院裏了,說是大長公主發的話,讓大奶奶自己處理房裏的事。大奶奶壘起墻,連門都沒留。”

江若汐垂下眸,神色暗淡,“我明白你的感受。”

同是鐘家的媳婦,一定程度上講,她們的處境是一樣的。

“鐘國公府不休妻,現在看來,不知是喜還是悲呀。”林晴舒的嗓音幽幽,不知是疑問還是自嘆。

*

晚飯時,眾人圍坐在桌前,大老爺鐘進瀚和鐘行簡也回來了,鐘行霖自那日起閉門不出,請了幾次,便沒人再去請,鐘行旭進了國子監不回家,只剩鐘行簡一家和鐘倩兒陪著大姑奶奶坐。

本來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如今換了個小桌。

大姑奶奶用飯時說話,“再過不到半月,母親陪聖駕去行宮避暑,鐘府定了誰一道去?”

範氏悶聲,知道這個大姑姐說這些話定又不知道憋什麽壞。她緩緩嚼完口中肉,

“去定是要去的。只是府上這一大攤子事情,也不能沒人掌管,老大媳婦,你留下吧。”

沒人願意留下,行宮避暑時官家會下旨賜婚,範氏要為女兒爭取,鐘倩兒一樣,鐘行簡必定要去的,大老爺靠不住,

這麽看一圈,倒的確江若汐最為合適。

身旁的鐘行簡靜靜凝視著妻子,似是想從她的神情中推測出她是否想去避暑。

江若汐眼觀鼻鼻觀心,垂眸淡定吃著飯,看不出端倪。

鐘行簡不擅長揣度妻子。

用晚飯,江若汐才閑聊道,“姑母這次回來可有什麽打算?”

鐘行簡若有所思地看向妻子。

知道她已有了主意。

“還沒想好。”大姑奶奶如實相告。

那就是閑著唄,閑著到處折騰事。

“既然姑母閑來無事,可否請您這些時日暫掌鐘府。”

江若汐還未開口,鐘行簡言簡意賅,將她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他已經習慣了妻子,有什麽委屈和不願從不跟他說。

祖父祖母和昌樂歐陽之間,尚能守望相助、互相扶持,遑論他。

這些時日他閑下來便思量,興許過去他習慣了妻子的賢淑與付出,而忽略真實的她,以至惹來她的不快。

他不該自以為應該地讓她同自己委曲求全。

連自己的妻女都護不周全,何談朝堂社稷萬民。

妻子嫁過來那麽久,每每皆留在府上操持家務,從未出過遠門,這回無論如何得叫她去,於是便想了這樣個法子。

於江若汐而言,去不去避暑都是其次,她讓大姑奶奶掌管中饋有別的打算。

大姑奶奶沒想到鐘行簡允許自己插手鐘府中饋之事,驚與喜皆參半,

“我當然樂意。”

範氏聽了這話,溫著的臉上登時烏雲密布,“大姑奶奶雖然和離回府,但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回來插手娘家之事,堂堂鐘國公府豈不是得讓全京城的人笑掉大牙。”

江若汐隨即道,“母親,這些所謂的規矩,都是人定的,何必為了這些,耗費了自己的心神。咱們過得坦蕩舒服,又何懼別人怎麽說。”

“老大媳婦說得沒錯。關起門來過日子,不就得自己舒服,難不成還是給別人看的。”鐘進瀚緊接著說道,極其讚同兒媳所說。

當著“外人”面,範氏不想別人看笑話,不會明目張膽拂了夫君顏面,他渾厚的嗓音極具份量,事情便這樣定下來。

人都走了,範氏隱忍多時的怒氣如火山般迸發,扯著嗓子朝鐘進瀚吼,

“你什麽意思,在外人面前就喜歡跟我對著幹是不是。連行簡都知道護著自己媳婦了,也只有你這樣文不成武不就,府裏的事平日做甩手掌櫃,這個時候出來顯示你是這個府裏的大爺了,你有這樣的能耐,別讓大長公主摘了你的世子之位啊。”

鐘進瀚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指責與辱罵,悶頭不語,等妻子罵完,走去書房。

走出安樂堂時,鐘行簡與妻子道,“此次出行,如若你需要另外置辦衣物,盡可拿私庫的銀兩。”

仿佛是告訴她,我的銀錢你隨便花。

“是。多謝世子爺。”江若汐從善如流應下,

誰會嫌白給的銀兩硌手。

隨行的大姑奶奶笑彎了眉眼,看著兩人並行而遠的背影,一個溫婉大氣,一個頎長矜貴,

夕陽把兩人的背影拉長,交織在一處。

“我現在看人極準,他們倆定會成為這世間最令人艷羨的夫妻。”

剛才一直沒有開口的鐘倩兒站在大姑奶奶側後方,幽幽道,

“姑母獨自留府,可要守好了鐘府。小心有的人,別被她的可憐像蒙蔽了雙眼,被人牽著鼻子走。”

大姑奶奶正想問她話中何意,鐘倩兒已經轉身離開。

她的背影裏,不再是張揚和傲慢,隱約透出一絲堅韌與果斷。

未來十日府裏風平浪靜,每個院子每個人仿佛都憋著股氣,在全力準備著避暑之事。

臨行前一日荷翠收拾行裝,納罕地問,“世子爺去不去?需不需要給他整理衣物?整理哪些呢?”

以前自有趙管家打理,可現在東西全在她們院子裏,好似需要她們整理。

江若汐百無聊賴逗著馨姐兒,“他從不與我交待行程,等他自己說。”

上一世她做了許多多餘的事,猜不出夫君的心思,就先把能做的做了,常常他傳回話不去,她又重新把衣物放回原處。

她勞累成疾,說不準也有此間緣由。

沒必要這樣消耗自己。

她可不再慣著鐘行簡。

這十日,鐘行簡早出晚歸,每次回到靜塵院都宿在東偏殿。

今日過來早些,用過飯,抱著馨姐兒教她寫大字。

明日出行,江若汐在準備行裝。

“馨姐兒帶去嗎?”閑暇之時,鐘行簡問。

江若汐正一件件挑出帶走的衣物,眼瞼低垂,因新衣而暈上喜色,

這些都是用鐘行簡的私庫置辦的,為馨姐兒也做了幾件夏衣和秋衣,正挑著合適的帶上。

“馨姐兒長這麽大,沒出去玩過,打算帶她一起。”

對她和馨姐兒來說,都是這些年來頭一次,所以行裝準備得格外仔細,前幾日她們還特意列了單子,現在正一樣樣照著往箱子裏裝。

鐘行簡想問的其實不是女兒,

他近些時日一而再再而三獻殷勤,以為江若汐總該給他個好臉色,不成想她壓根不關心自己去不去避暑。

他已多次示好,只希望妻子回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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