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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C棟出來,蕭柏星的心臟漲得厲害,扶著門框用力吸氣,沒什麽效果,但她還是祈禱有效。

她不想暈在這裏,給人添麻煩。

嘮叨的保安大爺又追出來,著急地轟她走:“你辦完事就趕緊回寢室,別來外頭亂晃了!”

“沒關系,她是我的學生。”言教授也從電梯出來,看蕭柏星一臉難受的樣子,走到她身邊,關心道,“你怎麽了?要不要送你去校醫室?”

“不用。”蕭柏星甩開她的手,捂著心口,“我沒事。”

“言教授,下班啦?今天又加班?真是辛苦了。”保安大爺沒發現蕭柏星的異常,礙於言教授的面子,沒再驅趕她,語氣也緩和不少。

“嗯,你也辛苦了。”言教授沖他點了下頭,看向蕭柏星,“走吧,我們順路。”

蕭柏星說不上害怕,還是被別的情緒牽動,拒絕了她的邀請,獨自向前走去。

直到轉角,下了晚自習的學生湧出教學樓,與她擦肩而過,重新被同類的氣息包裹,她才如獲新生般地松了口氣。

但很快,她又變成了容易受驚的小動物,狐疑地打量每一個和她擦肩而過的人,似乎想憑自己分辯出誰是和她一樣的普通人,誰又是想炸掉學校的賽博格。

言教授向她透露了太多信息,這比和艾斯特爾的相遇要麻煩得多。

尤其在蕭柏星意識到,異變不止發生在她的身上,早在她沒被牽扯進來的時候,人類社會中已經混入了許多不安定的因素。

蕭柏星呆呆望著言教授的背影,看她上了車,揚長而去。

一周以前,蕭柏星絕對不會懷疑言教授下班後會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但現在,她心中有諸多猜疑。

“言教授真厲害,這學期帶了我們兩門課,還帶了好幾個博士,也有自己的研究項目,她是超人吧?都不會累的。”蕭柏星想起剛開學那陣子,程祈和自己聊天的內容。

她不清楚是不是每個凡胎□□的人類都和言教授一樣,但賽博格的確不會感到疲憊,他們甚至不需要睡眠,不需要進食。

“小星!”高唯伊遠遠就看到了站在路燈下的蕭柏星,快步走過去和她打招呼,“你見完言教授了?來接我們下課呀?”

還是~接某個人呢?

高唯伊暗戳戳地點她,還以為蕭柏星會再露出窘迫的神情,剛好趁機再逗逗她,可她發現蕭柏星魂不守舍的,臉色也不大妙。

“你……怎麽了?”高唯伊小心地問,“是不是難受啊?”

蕭柏星扯了下嘴角,像是在笑:“嗯,來接你們。”

高唯伊松了口氣:“你剛才那樣,我都覺得你要暈過去了,和言教授聊天壓力這麽大啊?”

高唯伊想努力逗逗她,因為蕭柏星剛才那個笑容實在牽強。

“她倆呢?”

“艾斯特爾說要看星星,小祁跟她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回宿舍嗎?還是去找她們?去的話我跟你一起。”高唯伊也沒什麽事,一節晚自習已經把她的能量都耗光了,而且游戲沒開新活動,她也沒什麽興趣玩。

“我困了,要回去睡覺。”蕭柏星看了她一眼,“走吧?”

“哦……好!”

蕭柏星說睡就睡,比以往的生物鐘早很多,高唯伊不好打擾她。

看完星星回來的程祈和艾斯特爾同樣覺得奇怪,但又覺得她剛出院,容易困也很合理,就沒多問。

第二天、第三天,蕭柏星像是自閉了一樣,除了正常的打招呼,沒再主動和人說過一句話。

程祈覺得她的狀態很恐怖,蕭柏星雖然平時總是一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但心理學也說了,這樣的人很容易內耗,而且出現這樣的狀況,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蕭柏星這一周都沒去上課,到了周四,甚至直接從寢室消失了。

人倒是能聯系上,蕭柏星說她只是去醫院檢查身體。

她們四人拉了個小群,蕭柏星是在群裏說的這件事。

消息剛發出來沒多久,艾斯特爾就出了門,程祈猜她要去找蕭柏星,想跟著一起去,但被高唯伊拉住了。

“你覺不覺得她倆有點……關系太好了?”高唯伊暗暗提點她,“她倆不會背著我們偷偷談了吧?”

“哈?”程祈眉毛皺起來,“你說蕭柏星是拉拉啊?”

高唯伊“嘶”了一聲:“剛開學那陣我也不覺得,但那天晚上艾斯特爾跑她床上跟她一起睡的,而且……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周一我看到她倆摟摟抱抱的,我跑過去問,小星結結巴巴半天也沒解釋清楚,我就覺得有點怪。”

“是就是唄,咋,你恐同?”

“瞎說什麽呢,我嗑得很開心。”高唯伊撇撇嘴,腿收上椅子盤著坐,“我就跟你說說,要她倆真談了,小星這會兒估計是跟她吵架冷戰,所以躲著。”

“合著我剛才要跟去了就是電燈泡唄?”程祈這才品明白,略帶感激地看她,“好家夥,她倆這速度也挺快的,艾斯特爾也才剛來倆禮拜吧?”

“神奇。”

“神奇。”程祈想不出比這更貼切的評價,跟著覆讀,“但她倆不想公開,咱也別問,蕭柏星臉皮薄,也怕麻煩,別再因為這個避著咱倆。”

“那肯定。”高唯伊看手機屏幕亮了下,把收到的消息讀出來,“明天要檢查宿舍,下午還要消防演習,宿管阿姨讓我們打掃宿舍。”

程祈提醒:“你那個小電鍋是不是得藏起來?”

“你不說我都忘了。”

“我先去圖書館還書,待會兒回來跟你一起收拾。”

“那你順便幫我借本書吧,書名發你了。”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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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柏星的身體的確不大舒服,一直以來生病的經驗告訴她不能拖,就拿了自己的病例去醫院。

醫生檢查過後也只是告訴她,她最近太累了,要註意休息。

這種建議蕭柏星不知道聽了多少次,她是想休息,但目前找不到機會,要是再往慘了想,哪天突然掛了都有可能。

要麽死在突如其來的意外裏,要麽猝死,她甚至覺得被炸死是種沒創意死法。

這幾天她偶爾能在學校看到言教授,她要麽在上課,要麽在路上被學生攔下來打招呼,看上去就是一個尋常又無害的成年人。

蕭柏星很希望那天是自己精神病發作,或者小說看多了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在腦子裏演了一場大戲。

但言教授又找了她一次,問她考慮的怎麽樣。

蕭柏星怎麽聽她的意思都是,如果自己不采取行動,言教授還有別的辦法,她現在提出的方法反倒比較溫和。

蕭柏星現在像個被夾在門縫裏的核桃,隨便誰經過踹一腳她就被夾爆了。

別的核桃也一樣,只不過他們還不知道。

出了醫院,毫不意外看到了艾斯特爾,包括現在她臉上焦急的表情,都在蕭柏星的意料之內。

蕭柏星得承認自己是故意的,她清楚艾斯特爾很關心她的身體健康,知道她在醫院後,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來。

所以她在群裏發了消息,一方面想讓其她人放心,另一方面,則是把艾斯特爾釣過來。

因為接下來的談話,她不想讓第二個人知道。

“你……”

“我沒事,你不用緊張兮兮的。”蕭柏星打斷了她的話,她知道艾斯特爾準備了一堆問題想問她,她永遠都這麽好奇。

蕭柏星現在可以斷定那天的爆炸不是意外,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襲擊,就算警方去查,得出來的結論也一定是前者。

同樣,醫院裏人很多,保險起見,她把艾斯特爾拉去了附近的公園。

路上花了不少時間,這個點公園裏晨練的大爺大媽也回去了,偶爾能看到幾個逃學的小孩子藏在山頭上,跟躲貓貓似的。

“蕭柏星。”看她一直在前面走,艾斯特爾叫住她,“你要帶我去哪?”

蕭柏星沒再往前走,在石凳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艾斯特爾坐過來。

等她坐好,那雙藍色的眼睛再次望向她,蕭柏星開口了:“言教授和你一樣,都是賽博格,她那天找我,想讓我把你從學校帶走。”

她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而且事關重大,她暫時沒空管艾斯特爾會怎麽想,她本就害怕給別人添麻煩,更別提突然向她拋出一個隨時會死人的麻煩。

再不說出來,她就要憋瘋了。

“言教授?”艾斯特爾也很驚訝,她上過一次言教授的課,覺得她是個看起來很嚴肅的女性,但除此之外,她表現得很正常。

但顯然,艾斯特爾更關心另一件事:“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但可能快了。”蕭柏星急著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她,語速變得很快,“她說那天的爆炸不是意外,要是你繼續留在學校,爆炸有可能——”

蕭柏星咬到舌頭,痛得抖了下,但她忍著痛繼續說:“不止是爆炸,還有其他意外,那可是學校,有很多人在。”

她比想象中冷靜,但又沒那麽淡定。

或許是因為她在鬼門關裏逛習慣了,看到牛頭馬面都能沒什麽表情地打個招呼,但其他人不一樣,他們一生當中遇到最不幸的事就是死亡了。

“而且你不是答應好了嗎?你不會給我們添麻煩,要是有人追殺你,你馬上就會離開,不會給我們添麻煩。現在那些人出現了,就在我身邊,這件事不光和我、和常學姐有關,還牽扯到了很多不相關的人。”

這些話蕭柏星足足想了兩個晚上,她甚至想到了艾斯特爾會用各種辦法耍賴,但她親口說過的話,蕭柏星都替她記得清清楚楚,讓她沒法抵賴。

這段時間的相處,不管是蕭柏星接受艾斯特爾的存在,還是縱容她有些冒犯的行為,全都基於她的存在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而現在,平衡被打破了,她本能想逃離這些糟糕的事。

她只是一個學生,沒辦法承擔種種後果,她連對自己負責都做不到,更別說承擔其他人的生命。

她沒有救世主情結,但內心還是會不自覺偏向一方。

說完,蕭柏星看著艾斯特爾。

現在艾斯特爾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就像每一次蕭柏星剛好看向她時,不過下一秒,她準會笨拙地笑起來,表示友善。

現在,過去了很多個“下一秒”,艾斯特爾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藍色的眼睛像是最純凈的星空,在一個晴朗無雲的深夜,當人們駐足凝望時,會被其中的浩瀚隱秘驚得說不出話。

她的沈默讓蕭柏星開始愧疚,這基於女性的同情心。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絕對,像是等不及要把艾斯特爾趕走。

或許她從最開始就做錯了。

蕭柏星又開始對著過去的事扼腕嘆息,甚至去挑自己行為的刺,要是她一開始就拒絕讓艾斯特爾留在自己身邊,那麽這些聽起來傷人的話就不會由她說出,她會好受很多。

這樣的想法又讓蕭柏星難受,原來她的同情之下還藏著自私。

原來只要不是由她來說就行。

她思想鬥爭了半天,還是開口:“如果沒有這些事……”

“我明白。”艾斯特爾打斷她的話,“蕭柏星,我沒有要怪你。”

“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博士也說過,我的存在並不會輕易被人接受。”

一直如此。

不管在地下城,還是在蕭柏星的時空,她的存在都很突兀,像是從深坑裏挖出的泥巴,別人期待的永遠是更下面的水,因為那意味著他們擁有了一口井,而不是覆蓋井水的廢土爛泥。

幸好,蕭柏星討厭她的點有些不同,她不討厭她本身,而是她身後跟著的那些麻煩。

但艾斯特爾的的確確沒辦法左右這些事發生,就像博士無法左右那些人的想法。

一個人的力量確實太渺小,艾斯特爾並不願意把蕭柏星置於危險當中,最好的辦法就是向聯盟妥協。

雖然結果可能要讓博士失望了,她沒能“好好”活下去,但也只是回到了原本就屬於她的命運之中,沒什麽好惋惜的。

“對不起。”蕭柏星小聲道歉。

“你不用道歉,一直以來,你都對我很好。”

“但我讓你難受了。”蕭柏星說,“說實話,告訴你這些,我也不好受。我看得出你在學校很開心,哪怕你根本不用學習,但你很努力地想融入我們的生活。”

她想說,艾斯特爾很像小說裏笨笨的機器人,突然有一天,小機器人開始質疑自己的身份,覺得自己應該是個人類,於是她模仿人類的生活方式,學習他們的語言,和人類交朋友。

小機器人每天都過得很開心,直到她的朋友之一要趕她走。

如果小機器人被裝入了一顆心臟,那麽此刻上面一定出現了裂痕。可惜蕭柏星不是科學家,沒辦法修覆它,只能盡力攥著別讓它碎了,多跳動一會兒。

蕭柏星抿了抿唇,略帶不安地問:“他們會把你帶回去嗎?”

帶回那個人類即將滅亡的時空。

“我不知道。”艾斯特爾輕輕搖頭,她一向搞不懂聯盟的那幫家夥在想什麽,博士也沒有和她說過關於聯盟的事。

但博士和聯盟的關系密切,也許那些人想利用博士再做什麽,比如拯救世界這樣的壯舉。

但博士去了哪,現在在何處,連她也不清楚。

所以艾斯特爾斷定,聯盟的人是想用自己當誘餌把博士引出來。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博士很重要的人,就像她覺得自己和蕭柏星關系很親密一樣,哪怕到目前為止,她的求證一次都沒被肯定過。

“有沒有辦法說服他們,讓你留在這裏?”蕭柏星說完就意識到不可能,既然艾斯特爾觸犯了那個時空的法律,她作為逃犯,沒理由讓她逍遙法外。

“除非他們認為我留在這裏是有意義的。但我繼續留在這裏,也只是活著,和他們的命運分離。”有人會嫉妒她。

艾斯特爾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到,要是地下城的那群瘋子知道有一個可以躲避死亡的時空,一定會爭先恐後地湧進來。

然後把這裏變成下一個地下城。

她不想這個時空被破壞,和這裏的一切美好記憶比起來,還是她的消失比較好讓人接受,艾斯特爾無比讚成自己的念頭,她想,博士也一定會讚同她。

“我要去見言教授一面,她或許知道我之後會怎麽樣。”艾斯特爾輕輕帶了下嘴角,鄭重地許諾,“蕭柏星,如果要離開,我會好好和你道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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