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一聲巨響，是文亭將門一把甩上的聲音。

江淩被趕出門外，在文亭房門前站了不知多久，只隱約聽見裏面那人說：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做錯事，結果卻要我來承擔……我們先不要聯系了，我會搬走。”

文亭就好像知道這門外有人久久不離去，極力壓制內心慌亂的情緒，穩住聲音，說給他聽，也說給自己。

江淩在往日溫馨的走廊中站立，柔和的光打在他的肩膀，卻照不清面龐，只有一點血滴流在下頜，將將要落下。

江淩從來知道兩人的關系並不如普通兄弟那樣純粹。

他不敢說這其中到底是什麽滋味，但他可以明確的一點是：文亭也一定感同身受。

今晚的事情是意外，他行事極少莽撞，只是看見文亭失控，他也失去理智了。

文亭將自己送出的禮物一件件砸過來，用盡力氣。

他還記得當初文亭收到這些禮物時眼裏的笑意。

一般在生日宴會結束後，江淩會把文亭帶回家，帶進自己的臥室，而文亭也會自然閉上雙眼，手腕被牽著向前。

江淩會關上所有的燈，端起一個蛋糕，上面插著燃燒中的漂亮蠟燭。

“文亭，生日快樂。”江淩說。

文亭知道可以睜眼了，於是睜眼，於是得到再一個屬於自己的蛋糕，一首只有江淩聲音的生日快樂歌，和再一次的許願機會。

他許了願，吹滅蠟燭，目光盈盈，看著江淩。

然後江淩會放下蛋糕，從一旁變出一份禮物。

文亭在燭光中接過禮物，看向江淩。

他會說：“謝謝，我很喜歡。”

哪怕禮物還沒有打開，文亭卻說：“我很喜歡。”

“嗯。”

誰都不能說清這份禮物的重量。

就像誰也不能說清這句對象不明的喜歡。

江淩看見那些禮物被這樣退回，他知道文亭這次是真的生氣，但對於生氣的原因，他不敢定論。

兩人一直在這樣奇異的關系中共享成長。

爭吵了，也不必知曉爭吵的緣由，只要有一方低頭就又輕易和好。

這樣模糊的處理方式，讓他們藏了很多秘密在其中。

以至於現在江淩需要厘清兩人的關系和矛盾，已經無從下手了。

文亭究竟能不能接受同性間的愛戀？

這個縈繞在江淩心中三年的問題此刻重重回蕩在江淩腦中。

可與三年前江淩第一次感到困擾的情形相比，雪上加霜的是文亭震驚並厭惡地看向他的眼神，被親吻時，文亭下意識感到被玷汙的表情，這是江淩最最失算的地方。

他通過不斷戀愛麻痹自我，卻忘記文亭一直在旁看著。

盡管文亭從來都是送上祝福。

他可以把這些戀愛定義為掩飾性的消遣，甚至是希望通過這戀愛讓文亭更快成長、無關緊要，但無法改變他玩弄感情的實質。

直到方才，江淩才明白一件事。

他搞砸了。

不只是這一次，過去每一次，每一次他對告白的女孩說：“可以。”

從第一次他故意在文亭面前牽起女孩子的手開始，就搞砸了。

文亭說的沒錯，他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一個差勁的人，他的話語會變輕，情感會貶值，做出的舉動也總讓人感到輕佻。

於是可以預見地，這一次的吻，也一定被判定帶著貶義色彩吧。

如果告訴文亭，他從來沒有和別人親吻過，能不能讓局面好看點。

或許文亭不再抗拒親吻，至少不會再有厭惡的神情。

但……如果這並不是問題所在，如果文亭他，他真的不能接受同性之戀呢？

這將是一次漂亮的淩遲。

此刻，江淩終於醒悟，原來在最內心的地方，自己從來沒有接受過文亭不是同性戀的可能。

他一直想：他一定是吧，一定是吧，只是他還不懂。但他有一天會明白的，等他明白，我們就會……

江淩下頜角的血滴掙紮了又掙紮，最終還是滴落，落在棉白的地毯上，下滲，成了近乎黑色的小點。

當晚，江淩離開家，走前從文亭門縫裏遞進去一張紙條：

你不用搬，我出去住。

文亭將紙條拿進來，讀完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轉身跪在地上，繼續將砸壞的模型一遍遍嘗試著重組。

組不好，已經完全散了，很多處破損。

文亭握著碎片，低著頭，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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