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8章

關燈
第128章

在六十年前分化之初, 分化者身體上的優勢展現之前,劣勢就已經展露無遺。

alpha有易感期,omega有發情期, 極其不穩定的信息素令他們的身體飽受煎熬, 生活痛苦異常, 而針對信息素的藥物還處於研發階段。

分化原因更是眾說紛紜, 還有神學者稱他們為神罰者。

因此在當時的社會, 不少未分化者對分化者避之不及,甚至流行著一種排擠鄙夷的風氣,就連企業招聘很多情況下也選擇避開分化者。

政府為了維護分化者的利益和人權, 在政策上對他們提供優待, 由政府主動承擔昂貴的信息素藥物, 以幫助他們更好的融入社會, 消除偏見,減輕負擔。

但逐漸的,分化者身體和頭腦的優勢顯露, 又因為得到了政策的扶持, 一批人很快擁有了極大的話語權。

社會形式在近二十年發生飛速逆轉,alpha和omega占據上位, 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斷排擠beta, 將beta邊緣化。

此時再想收回一切對於分化者的優待政策, 已然來不及。

當矛盾和沖突出現的時候,人類的良心就會接受拷問,自然有人挺身而出, 尋找出路。

啟明歷經十八年,已經是這個組織的第七代, 他們中有醫生,有黑客,有收銀員,也有教師……

“以政府的標準來看,我們是邪惡組織,是使社會動蕩,人心不安的禍源之一,”楊果攤手“現在要怎麽樣?把我們抓起來,去邀功?那恭喜你,要再一次成為這個國家的英雄了,真風光啊,許監察。”

楊果語氣平平,好像不管發生什麽,都能坦然面對,或者說在他選擇走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在某一日赴死的準備。

許小真指甲在桌板上無節奏地輕微敲動,想起很多年前,天空飄落的傳單,被糖果墜著落到他的手裏。

那是據說為某“邪惡組織”給孩子投下的糖衣炮彈。

“帝國有不止你們一個組織,為什麽你們看起來似乎從未進行過聯絡合作?”

“因為無法互相相信,第一代啟明有六十三個人,到我們這兒,只剩下六人,這是輕信他人的代價。”說到此處,楊果語氣才產生幅度輕微的顫動,只是並不易察覺。

他的表情和眼神依舊木訥,如果許小真此刻探聽他的心跳,恐怕也難以覺察到任何加速。

配合著他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厚重的眼鏡片,碩大熱血漫主人公頭像印在衛衣上,雜亂偏長的頭發,一切寡淡如水,好像背上挎包就要去參加漫展的死宅。

任誰都難以想象他是啟明第七代的首領,掌握著一個“邪惡組織”。

“無法信任他人,為什麽願意屢次提醒我?我們從未見過,甚至關於我的評價毀譽參半,就帝國上下的傳言來講,我應該是個為了向上攀爬不擇手段的人,只是因為魏如觀?”

楊果不要熱茶,而是喝了半杯汽水:“你不必試探我,就是因為魏先生,沒有別人,他是啟明的第一任首領,以你現在的級別,要取到關於他的檔案不是難事……”

許小真很誠實地搖頭:“他的檔案已經遺失,甚至出生檔案,學籍也被抹掉了,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們,再也不會有人記得他的存在。”

楊果臉色猛然一變,直勾勾看著許小真,大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怎麽會?你在套我的話?”

他更想追問許小真關於魏先生的下落,魏先生怎麽樣了,以及他為什麽會知道啟明的舊址,還有電動車門已經緩緩打開,許小真遞給他傘,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我的心裏已經有答案了,今晚麻煩你了,楊果先生。”

楊果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剩下的汽水,一抹嘴:“你到底什麽意思?”

“一直想解決心中的一個困惑而已,我知道,你們可能看不上我這種不擇手段,與那些alpha狼狽為奸的人。

我承認,我做過壞事也做過好事,不夠純粹,和你們這種純粹的理想主義者有一定差距,所以我現在依舊要做一些壞事,譬如依舊不聽從你們的勸告。

不過早晚有一天,你們的疑惑也會解開。

我不喜歡在暗處和本該是同盟的人勾心鬥角,無論如何,我們是殊途同歸的,所以請放下成見和懷疑,至少我們在此刻應該互相信任,說句難聽的,你們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我費這麽大的力氣只為了戲弄或是除掉你們。”

如果沒有魏如觀,沒有接連的試探,沒有啟明已經衰弱到如此地步,許小真大概也無法完全相信楊果。

他大腦裏一直存在的一連串線索被串聯了起來,宛若一盞鎢絲燈,乍亮在暗室,指引他未來的方向。

他是現在的魏如觀,魏如觀是過去的他。

第三帝國有千千萬萬個魏如觀,也有千萬個許小真。

假使有一天許小真也落到和魏如觀一樣的地步,在不遠的未來,在他身後,依舊有千千萬萬個許小真重新站起來,自由精神星火不息,雋永不滅。

楊果咽了咽口水,誠然,如許小真所說,以他的身份,現在已經完全不需要費這麽大的力氣取得他們的信任再鏟除掉他們。

但他還是說:“我拒絕。”

許小真點頭,擡了擡手:“那請便。”

楊果在下車前,從衛衣口袋掏出一把印著卡通頭像的鑰匙,向他吹了個口哨。

許小真這才確定楊果剛才在試探他,果然是個十分謹慎的人。

他把鑰匙翻來覆去看了看,放進口袋。

許小真在副監察的位置上待了三年,三年來他在景駐的扶持和默許下,幾乎把整個中上層官員得罪了遍的同時,提拔了不少beta官員,中下區的經濟和教育也得到了質的變化。

每一個中下區的學子,都知道的一個名字就是許小真,榜樣也是許小真,十三年,從十八等公民成為帝國副監察官,這放在以前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

父母們都殷切叮囑過自己的孩子,要努力學習,環境並非無法改變,看看許監察,他就是榜樣!是beta的希望之火!

現在的環境也沒有過去那樣的艱難,但凡是想繼續讀書的孩子,都能申請到足以覆蓋學費和生活費的補助金。

許小真時常游走在各類下區學校,捐款,演講,或是視察的時候,看到朝氣蓬勃的學生,覺得自己並未對不起任何人,唯獨關於他的女兒,許留,他滿懷愧疚。

許留已經長成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和她生父一樣,是個S級的alpha,只可惜除了許小真在下區任職的那幾年,他們其實並沒有好好相處生活過。

有時候許小真看到她的變化,既陌生又熟悉,她小時候幾乎和自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大後除了眼睛,其餘之處卻不怎麽相似,說不出來像誰,細看還有幾分氣質像陳奕松。

任誰一眼看過去,都難以把她和許小真聯系在一起。

許小真沒有失落,反倒因此松了口氣。

太像他反倒是個大麻煩。

許留這些年幾乎在整個下區歷練了個遍,第一次是揚子塔孤兒院,算是非常簡易的副本,有陳奕松的人環繞在周圍保駕護航,除了挨點餓,洗了點兒衣服,沒遭什麽罪。

後面漸漸難度增大,有一次她被攪合進一起綁架案,差點丟了小命。

顧延野嚇得好幾晚都沒能合眼,給許小真打了幾十個電話,像年糕一樣嘰嘰歪歪黏黏糊糊,話裏話外無非是說孩子太吃苦了,孩子太憐可了,想求他法外開恩,但又不敢直說。

許小真讓他自己問許留,要不要降低點難度或是取消這種歷練。

顧延野不敢吭聲,但凡女兒理他,他還至於軟磨硬泡許小真?

許小真冷笑,挖苦他:“你愛替別人做決定的毛病還沒改。”

顧延野讓他一句話憋的沒了脾氣,只好改問他過年回哪兒。

許小真前兩年就連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都在監察署大樓辦公,今年計劃和沈冽借著祭祖回十八區一趟,陳奕松和許留也在,總不能落下顧延野,順帶將他揣上了。

他擔心孩子擔心得肉跳心驚,再不給他看一眼,可能要急瘋了。

爸爸能回家過年,許留很開心,舅舅來家裏過年,許留一般般開心,那個很討厭的顧叔叔來家裏過年,許留就有點兒煩了。

即便顧延野經常對她發去問候和祝福,並且出現的時候總為她帶去很多貴重的禮物,但許留既不缺用心或者貴重的禮物,也不缺朋友家人的關心。

她也不覺得自己有這樣討人喜歡的本事,要對方不計代價令她開心,總有圖謀不軌的味道。

可爸爸說顧叔叔沒有家人,一個人過年冷冷清清的,許留一想,覺得心臟痛痛的,因此對這位討厭的顧叔叔態度好多了。

顧延野這次的到來和往常一樣,為許留帶了很多投其所好的禮物,關心詢問她有沒有在外面吃苦受傷,最後摸摸她的頭。

許留禮貌地打了招呼,鉆去廚房,陪她媽媽準備菜。

她跟只小黃鸝鳥似的圍著陳奕松轉來轉去,嘰嘰喳喳,陳奕松有時候覺得挺神奇的,剛到他手裏時那麽一丁點兒,還沒個貓崽子大,轉眼就長到這麽招人煩的年紀了。

“媽媽,媽媽~”

“幹嘛?叫魂兒呢?有話就說。”

“媽媽,你能不能想辦法以後別叫顧叔叔來家裏過年了?”

陳奕松擡眼瞥她:“怎麽了?”

“我不喜歡他,”許留蹭到他身邊,小聲說。

陳奕松撚了顆草莓塞進她嘴裏,笑得怪異,慫恿:“去,那你去跟他說,說你不喜歡他,討厭他,以後別叫他來了。”

“這不好吧,是不是不太禮貌,顧叔叔豈不是更可憐了。”許留依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沒多想,腮幫子裏含著草莓,含糊著說。

“這有什麽的,拋下道德才能享受快樂人生,你看你爸一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樣,我沒道德,你看我多快樂。”

“才沒有!媽媽也是好媽媽!媽媽你教我這些被爸爸聽到會挨罵的!”許留想了想,又把話題拉回到顧延野身上,“就是我感覺顧叔叔看爸爸的眼神怪怪的,和媽媽看爸爸的時候一樣,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媽媽,顧叔叔是不是就是爸爸在外面的野男人?”

許留小心翼翼詢問,她已經十六歲,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身邊有很多情竇初開的朋友和同學,他們看彼此的眼神,就像媽媽看爸爸,也像顧叔叔和舅舅看爸爸,許留現在已經懂得那種眼神叫做.愛。

舅舅是爸爸的弟弟,他愛爸爸,這自然沒什麽好說的;可顧叔叔又怎麽能用這種眼神看他的爸爸呢?

她一開始不喜歡顧延野,是因為信息素令她不舒服,現在不喜歡顧延野,是因為看出自己美滿的家庭岌岌可危,有個第三者試圖闖入。

許留很擔心爸爸媽媽從此分開。

陳奕松沒說是還是不是,不否認就代表承認,許留都要急哭了:“媽媽,你加加油嘛。”

陳奕松嗯嗯啊啊地敷衍她。

這事兒他怎麽加油?又不是開車去加油站,說98加滿,許小真誰都不愛,他就是死在許小真面前,也不能換來愛。

許留沮喪地轉身,才看見顧延野已經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聽到多少他們的談話,他的手裏手裏還拿著圍巾,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鵝黃,很溫暖的顏色,和商場裏販賣的精致針織品相比,甚至粗糙的有些過分。

許留敏銳地看到他指腹有深深淺淺的傷痕。

出乎許留所料,顧延野沒有生氣,也沒有任何的不滿,只是漆黑的眼眸中有著掩蓋不住的傷心和失落,他向許留安慰似地笑笑,似乎並不在意她冒犯的言語,轉身體面離開,當作無事發生。

許留從來沒有背後說人壞話被抓住的時候,又尷尬,又愧疚,恨不得回到剛才狠狠扇自己兩巴掌,把那些話都打回去。

尤其看到顧叔叔傷心的表情,還有親手制作,準備送給她的毛巾,瞬間感覺自己太不是個東西了,連忙追上前去。

顧延野早早就能感覺到許留不喜歡他,生怕她是追上來說討厭他的,於是越走越快,許留近乎用跑的,才在光禿禿的花廳裏把人抓住,道歉:“顧叔叔,對不起,我不該和媽媽那麽說你,其實我也沒有很討厭你,我只是怕你搶走爸爸而已,你生氣的話可以打我的,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說這種話了。”

顧延野覺得自己這輩子是個徹底的失敗者,兩情相悅的愛人被他作跑了,女兒不止被他作到認對家作媽,還變得討厭他,這一切結局在聽到許留和陳奕松那番話時,像心臟活生生被撕開個大口子,乎乎往裏面灌冰碴。

他怎麽會生氣,他對許留,根本沒臉生氣,也生不起氣。

尤其一轉身,看到和許小真那樣一雙相似的眼睛,可憐巴巴求他原諒,心都軟了,根本舍不得她有一點兒難過,他只想有什麽都給她。

許留被教的很好,至少比他年輕時候好百倍,懂禮貌,善良,傷害了別人會說對不起,即便傷害的人在她眼裏是試圖破壞父母感情的第三者,她也依舊會覺得在背後說對方的壞話是不禮貌的行為。

“沒有,叔叔沒有生氣,”顧延野溫聲道,看著她被冷風吹得發紅的鼻尖,問,“冷不冷?”

許留伸出手,小心勾起他手裏圍巾的一角:“這個是送給我的嗎?”

顧延野縮了縮手:“這個不好看,改天送給你別的。”

許留咧起嘴笑了笑,抓過來自己戴到脖子上:“好看的,我喜歡!謝謝顧叔叔,我戴上是不是很合適?”

顧延野也笑了,像是完全忘記她說討厭自己,擡手輕輕幫她整理了整理圍巾:“你喜歡就好。”

其實他知道,這條圍巾許留只會戴這一次,不過已經足夠。

許留第一次對他這麽笑,無論是出於歉意也好,還是什麽,至少這一刻,顧延野覺得好像他們成為了真正的父女。

十幾年過去,他還是無數次幻想,如果當年他不是個混賬,一切應該都會不一樣。

許小真晚飯之前和沈冽趕回來的,一家五口第一次吃了頓齊全的團圓飯,沈冽提議照張合照,許留鬧著也要拍。

許小真拗不過他們,他這個一家之主自然是坐在中間,顧延野和陳奕松分坐在他兩邊,倒是許留和沈冽為誰到底站在許小真後面爭執了一番。

許留想要站在她爸爸身後,摟著爸爸的脖子,沈冽也要,幹脆各退一步,只每個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照片最後誰都沒能帶走,大家輪流看了一會兒,由陳奕松鎖在保險櫃裏,以防萬一。

許留年紀小,還在長身體,沒一會兒就回房間去睡覺了,四個人進行了老活動——搓麻將。

上次湊齊人打麻將得是四年前的事兒了,唇槍舌戰好不熱鬧,現在都認命了,打得有來有往,偶爾還能互相關心關心對方的身體,恭祝對方無病無災早登極樂。

許小真常年伏案,腰出了些問題,麻將打一會兒就酸痛酸痛的,說要回去睡覺,陳奕松毛遂自薦,找了點兒器具,讓他趴在沙發上,撩開上衣給他拔火罐。

他臉埋在枕頭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應該艾灸吧?”

陳奕松面無表情且理直氣壯:“不會。”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