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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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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劫

鄭雪吟在寒池中凍了一個時辰, 寒氣深入骨髓,手腳還不太利索,她提出讓賀蘭玨背自己走。

賀蘭玨給了個鄭雪吟微涼的眼神, 看到他頭頂仇恨值波動, 鄭雪吟默默往後退兩步:“我自己走總行了吧。”

這位大爺真是惹不起,稍不順心,就給她加仇恨值。

三七打出來的洞僅能容一個人走, 簡言之提燈在前引路, 賀蘭玨跟在後面, 鄭雪吟扯著賀蘭玨的衣擺,不情不願當他的尾巴。

這是賀蘭玨能容忍的極限。

燈燭忽明忽暗, 腳步聲在地洞裏有節奏地回蕩著, 三人默不作聲,穿過幽暗的甬道, 走了足有三個時辰。

抵達出口時, 天色已微微亮。

山間晨霧湧動, 不辨東西南北,依稀可窺見霧氣深處幾許花紅柳綠。

人間已是五月的時節, 最是一年好天氣, 有馥郁的花香, 也有清甜的果子。

簡言之打開靈獸袋, 一直趴在他肩頭的高階靈獸三七順著他的胳膊,進入了靈獸袋。

他鎖好靈獸袋,又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馬車, 註入靈氣, 往空中一拋。

清澈鳥唳破開霧霭,柔滑如緞的青色鳥尾曳過天光, 便見剛才還只有香梨大小的車駕,瞬息變作了能容四人乘坐的騰雲法器。

神鳥青鸞展開雙翅,在前面拉車。

“青鸞寶車,好東西啊。”鄭雪吟不由感嘆。

青鸞是上古神鳥,非凡人能窺見,簡言之的這只青鸞是神鳥留下的殘念,集天地靈氣孕養而成,與真正的神鳥別無二致。

“挺識貨。”簡言之意外。

“這你就要感謝林聽了,沒她,哪來這些好東西。”

“林聽是誰?”

簡言之這些寶物都是太墟境天生地養的,三尊唯他一個寶貝徒弟,東西自然都進了他的口袋。

青鸞車駕是他三師尊給他的,三師尊是三個師父當中唯一的女子,比另外兩個師父心細許多,細致到車上的每一個花紋,都是她親手所雕。

他從未聽聞這些寶器與這個叫林聽的有什麽關系。

“她是你媽。”

簡言之更是無法理解了:“三位師尊是從山下撿到我的,根本不知我父母是誰,你又是從何得知。”

“一時我與你說不清楚,回頭有時間我再與你細說。”鄭雪吟率先爬上青鸞寶車。

四面鏤空,垂下淡青色山霭般的垂簾,鄭雪吟穩穩當當坐中間,賀蘭玨和簡言之各居左右。

青鸞長鳴一聲,騰空而起,拉著鑾車在疾風中奔走。

南荒多大山,十萬大山,一座高過一座,光靠他們的兩條腿,怕是兩個月都走不出去。有這架青鸞寶車,三日就可以離開南荒境地。

鄭雪吟閉著雙目,垂在袖中的兩只手,一左一右緊緊揪著賀蘭玨和簡言之的衣服,絲毫不敢亂動。

她死在兩萬尺的高空上,說沒有心理陰影是不可能的。

簡言之難得抓住她的把柄,湊到她耳邊笑道:“你不會在害怕吧?這有什麽可怕的,快睜眼,這些雲又白又軟,像棉花糖,我給你抓一朵。”

雲還能抓住嗎?

鄭雪吟沒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睜眼便瞧見簡言之促狹著一張臉,而在他的身後,萬裏雲氣崩騰,浩瀚如奔湧的東海,霎是壯觀。

鄭雪吟看得呆住了,害怕都忘記了。

這青鸞寶車可比人間的飛機飛得高許多。

那些雲氣飛快地湧動著,形成巨大的漩渦,高速旋轉的白色漩渦中,一柄裹著青光的巨劍破開雲霧,朝他們劈了過來。

“少微劍!”鄭雪吟認出那是樓少微的劍,臉色微變,“樓少微追來了。”

少微劍取自樓少微的名字,是他的本命劍。

“老九。”簡言之並指捏著劍訣。

老九在他的召喚下,鏘然一聲出鞘,化作丈寬,擰轉著劍鋒,與少微劍迎面撞上。

清晨的第一縷朝陽浸透雲層,萬頃日光如金色飛箭射向人間。兩把劍拖曳著長長的雲氣,迸射出來的光芒掩住了太陽的金光。

然而這壯觀景象只維持了瞬息的功夫,簡言之的劍被少微劍震落,化作道弧光,栽下了雲頭。

簡言之本人亦遭受重創,張口哇地吐出口血。

鄭雪吟暗道不好,樓少微的修為比簡言之高一個境界,簡言之和他對上,如同幼童對打身強力壯的成人,這樣下去不死也殘。

“簡言之,能不能讓你的青鸞寶車加速。”鄭雪吟道。

“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簡言之解下腰間綴著的玉葫蘆。

這玉葫蘆原是掛在劍柄上的,裏面所盛瓊漿玉液靈氣充盈,是療傷的聖藥,他含了口酒,祭出一把青羽扇。

這是他二師尊的寶物,據說是上古狐族戰神的法器,蘊含無上仙力。

鄭雪吟松一口氣。

幼童的確是打不過成人,如果幼童手中有槍,又是另一種結果了。

簡言之來自太墟境這樣的洞天福地,身上的法寶層出不窮,應該能抵擋樓少微一陣。

雲中漸漸顯現出一道魁偉的紫色身影,樓少微衣袂翩躚,面色陰沈地立在銀色蛟妖的背上。

他不緊不慢地操縱著少微劍,簡言之漸漸體力不支,青羽扇被劍氣割裂,兩片羽毛打著旋兒墜下。

再這樣下去,青羽扇也會折損在樓少微的劍下。

“主人,不要輕舉妄動。”那廂,賀蘭玨心神一動,還未出手,腦海中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

他套著紅玉菩提手串的左手稍稍動了一下,便又聽到那菩提裏棲居的鳳凰靈識說道:“主人只是暫時修覆了丹田,不是樓少微的對手,貿然出手,只會將主人修為已恢覆的秘密暴露出去。”

簡言之口角鮮血越湧越多,整個人呈單膝跪地的姿勢,面上露出吃力的表情。

鄭雪吟蹲在他身邊,焦灼道:“快,多喝幾口你的酒。”

簡言之搖頭:“我不是樓少微的對手,你帶著賀蘭玨先走,我來斷後。”

“那怎麽行,都說了,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鄭雪吟皺眉。

這次能否成功出逃,關系到後續的劇情,賀蘭玨不能被樓少微逮回去。

還有,簡言之是男主,更不能死在這裏。

鄭雪吟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站了起來,伸手解衣。

簡言之大驚失色,咳出一口血:“你幹什麽?”

下一秒,就見鄭雪吟扯下身上雪白的外袍,露出裏面艷烈如火的紅衣。

那紅衣是寬袍廣袖的款式,偏束出窈窕腰身,女子烏發如墨,決然立在長風中,如同萬丈霞光般耀眼。

“簡言之,將你的龍鱗甲罩上青鸞寶車,接下來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

簡言之又驚又疑,無奈失笑:“怎麽你好像對我的寶物如數家珍。”

“少說廢話,樓少微其實快要步入化神境了,只因他心魔深重,強行壓制住自己的修為,不敢輕易渡劫。”

“你要逼他直面自己的天劫?”

“是心魔劫。”

金丹之後,每晉升一個境界,便會迎來一次天劫。天劫有兩重,一重為雷劫,淬煉筋骨,一重是心魔劫,洗練心性。

樓少微半步化神,卻為心魔所困,常年閉關,始終不能勘破心障。

鄭雪吟先前以為他的心魔是被他手刃的師姐,現在,她知道他的心魔是什麽了。

青鸞寶車騰在萬尺高空上,鄭雪吟給了個簡言之胸有成竹的眼神,瀟灑掀開簾子。

一襲紅衣,榴花似火,衣擺在風中發出獵獵的聲響。

樓少微雙眸被狠狠灼了下,半是瞇起眼睛:“雪吟,私通外人,背叛為師,你可知後果?”

原來,不同上一世,他會親昵的喚原主“阿吟”,這一世,他喚的是“雪吟”。

“師父,我在癡情湖畔的合歡樹下為你埋了壇竹葉青,興許會合你的胃口。”鄭雪吟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腰間垂綴的玉飾。

極樂宗多癡男怨女,連地名都起得這樣纏綿悱惻。

樓少微神色微滯,笑容隱沒在唇角。

上一世他最愛阿吟釀的竹葉青,最後卻栽在了阿吟釀的竹葉青上,重來這一世,他最厭惡竹葉青,從不飲竹葉青,極樂宗裏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出現過竹葉青了。

她此時提這個做什麽?

一種大膽的、恐怖的猜測在樓少微腦海中形成,樓少微心中霎時驚起萬丈波濤,難以置信地瞪著鄭雪吟。

果然,鄭雪吟的下一句印證了他的猜測——

“我以為,師父再也用不了劍。這一次,不是用的很好嗎?”

上一世,師姐還是樓少微的心魔,樓少微殺了她後,就再也用不了劍。重生回來的他,心中燃著對阿吟的仇恨之焰,反而從名為師姐的心魔中解脫了。

他發現他能握起少微劍了。

“是你?”樓少微啟唇。

這句話或許在旁人聽來,會覺得一頭霧水,但對鄭雪吟和樓少微來說,他們彼此都清楚這句話問的是什麽。

“你我終於相見了,你怎麽不高興?”鄭雪吟背脊挺得筆直,紅衣如烈焰,成了這萬裏蒼穹裏最濃的一抹顏色。

實際上她心中無比恐懼,雙腿都是軟的,一眼不敢往腳下高空看,恨不得直接閉上雙目,縮回車駕裏。

可她不能,她不站在這裏,今日他們三個都會死在這裏。

“要不是師父想將我煉制成爐鼎,我竟不知師父恨我至此。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大概是有些情意在的,這些又是我的錯覺了。”

她居然在這裏跟他提情意!究竟是誰害了他?是誰困了他兩世?

洶湧的心魔再也抑制不住,張牙舞爪要吞噬他的魂靈。

“你怎麽有臉說出這些話。”

樓少微胸腔內萬種滋味翻騰,咬了咬舌尖,嘗到腥甜的氣息。他閉了閉雙目,耳中隱隱聽到風雷聲。

周身雲海翻騰,雲氣越湧越快,曳出長長的痕跡,足下的蛟妖不安地扭動著,發出急促的聲音,提醒著他這驟然生出來的變故。

樓少微張眸,蒼穹之上裂出巨大的溝壑,紫色電光在雲層間若隱若現,緊隨而至的是滾滾如戰車的雷聲。

這是——

他的心魔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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