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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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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捏

常少祖瞪大了眼:“你怎麽聽人說話的, 本尊何時說不管你,不要你了?”

江不宜急得要跳起來:“您話裏就是這個意思!”

“別亂找茬。”

常少祖搖了搖頭,不願與他理論分毫, 涼涼的目光落在被他扔在地上的書本上。

江不宜不情不願的撿起來,力道極大就要往桌上扔, 結果在那涼涼視線註視下, 不得不放輕了力道,小心翼翼放在桌角,還怕它掉,往裏推了推。放完抽回手, 又氣得背過身去。

常少祖拍了拍身旁位置:“坐下, 你不是一直想學劍?”

學劍?

江不宜身形動了動,微微側過身來, 道:“為何去年不學,昨日不學, 偏要今日學?”

“不學滾出去。”

[不學滾出去!!]

一道陰冷, 一道暴躁,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震得江不宜肩膀抖了一下。

江不宜生怕自己作過了頭,師尊又反悔了,趕忙一屁股坐下,占住位置後, 才委屈地撇了撇嘴:“……師尊好兇。”

常少祖略顯無奈,掀開書頁,提起筆:“好了, 磨墨。”

常少祖教他書中內容時,是罕有的耐心, 若是大玥看到定會驚得眼珠都要掉下來。

只見平時都是書一扔,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師尊,在教江不宜時,不僅用的是他親自標註過的書本,還一章章領他去看。一些容易忽略而導致受傷的點,甚至用朱筆圈畫了出來。

江不宜聽著聽著,悄悄伏在了桌案上,腦袋湊得書本極近,也湊得師尊極近。

常少祖語速不快,字字清晰,聲線十分清冷,尾音略有些沈,像是他貼著耳朵灌入,聽起來如春日將融的雪般溫柔。

江不宜視線順著筆尖上移,握筆的指尖如嫩筍般凈白,指甲柔和而泛著珠澤,衣袖中漏出的手腕極細,腕骨凸出,好似一掰就能折斷。

他眨了眨眼,並未註意到耳邊聲音已經停了,視線劃過寬松的衣袖往上,是穿戴平整的月白衣襟,再往上是師尊白皙修長的脖頸和凸出的喉結。

江不宜上移的目光停了下來。

“好看嗎?”

江不宜嚇得一激靈:“好……不……”

他一擡頭,對上師尊山巔積雪般的眸子,一時說好看也不是,不好看也不是,冷汗都冒了出來。

好在常少祖並未同他計較,放下筆,合上書:“只記本尊做了標註的部分,你天資不差,三日,夠嗎?”

腦中安靜了許久的魔尊大人忽然亢奮:[夠!!]

江不宜也咧嘴一笑:“沒問題!”

等收拾完書出了書房,江不宜才十分嫌棄地皺起眉了:“你在激動什麽?”

魔尊大人:[常少祖剛剛,剛剛是不是,誇我,哦不對,誇你了?]

江不宜仰了仰下巴:“這有什麽,師尊經常誇我。”

他一邊沿著樓梯往上走,一邊道:“有次我與師尊一同下山,師尊看到一朵白花,問我這是不是就是曇花,我說這不是曇花,是令箭花,並告訴師尊該如何分辨,師尊還誇我學識淵博。”

魔尊大人:[…………]

“還有一次,我和虞渺吵架氣哭了,抱著小狗去寒潭坐著,結果小狗撒尿時掉進了潭水裏,我想那水那麽冰,小狗哪受得了,忙跳下去救,結果我也受不了。若不是師尊出現,估計我倆都要溺死了,事後好久,師尊還一直誇我勇敢。”

[本座覺得,這可能不是在誇你。]

“還有還有……”

[夠了!本座不需要你分享幸福!]

江不宜推門的手一頓,小肚雞腸地糾正道:“分享?這怎麽會是分享?這難道不是炫耀嗎?”

魔尊大人冷笑一聲,沒應聲。

深夜,江不宜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時,魔尊大人悄悄占據了他的身體,並用實際行動證明了。

這就是分享。

烏雲蔽月,濃稠的夜色好似要凝結成水滴下來,將萬物都裹住。

江不宜只著裏衣,出了房門,進了皰屋。

他看著滿墻上懸掛的刀具,幽暗的蛇瞳彎成狡黠的弧度,手指拂過一排排刀柄,挑了把趁手的水果刀,在手中顛了兩下,刀鋒一轉,在左手掌心劃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刀口。

殷紅的血順著指尖滴落,他卻好似覺不到疼,還笑了笑,右手把玩兒著刀,哼著小曲兒上了樓。

常少祖剛出關,正是不落閑的時候,加上風雷宗的針對,已經好幾日無法按時休息了。

他在識海中與十二劍仙第三席“蜘女”正交代著什麽,掌心忽地一陣刺痛傳來,他低頭去看時,血已經滴在了衣擺上。

常少祖眉心緊擰,傷口幹凈齊整,一看就是刀割的。無數細密白線自傷處長出,很快將傷口縫合覆蓋。

他隱約預感到什麽,匆匆交代兩句,切斷了聯系。

幾乎在同一瞬,砰一聲巨響,他的房門被踹開。

江不宜手裏轉著水果刀,大搖大擺走了進來,目光落在常少祖身上,左手一攤,嗓子一夾,甜膩膩喚道:“師尊,人家手手流血了!”

常少祖表情像吃了屎:“……”

江不宜見他無動於衷,又往右手手心劃了一道,兩手一攤,再次甜膩膩道:“師尊,人家兩只手手都流血了!”

常少祖表情像吃了一大盆屎,簡直忍無可忍,冷冷道:“你又發什麽瘋?”

江不宜造作的表情一下子萎了,看著掌心,撇了撇嘴:“嘁,不管用?”

“嘿嘿嘿,本座還不信了。”

江不宜低笑兩聲,眼底閃過陰險的光,粘滿血的雙手反握住刀,將刀刃對準自己的肺腑:“你不是在乎他嗎?你不是心疼他嗎?本座今日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在乎,如何心疼!”

他話音一落,高擡雙手,旋即毫不猶豫朝自己刺去,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是要將自己捅穿的地步。

常少祖臉色終於變了幾分,左手一揮,在刀尖即將刺入他體內時,將他連人帶刀拍飛出去。

江不宜咳了兩聲,從地上爬起來,又俯下身去撿刀。

常少祖面色一凜,右手掀起一股極為淩厲的靈力,朝匕首襲去。他本以為江不宜會躲,恰恰相反,他非但沒躲,還朝他露出了得逞的笑,伸手,握住了刀柄。

常少祖眉心一緊,在最後關頭,極力調轉攻擊方向。然而釋放的靈力如潑出的水,威力還是波及到了江不宜。他又一次被拍飛出去,身體整個撞上了墻壁。

江不宜疼得呲牙咧嘴,他沒看到,常少祖往後踉蹌了半步。

江不宜爬起來後活動了下筋骨,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具身體竟比他原本的身體,還要耐打些。哼,也不知常少祖是給他餵了多少神丹妙藥。

他擡起頭,驚奇地發現常少祖臉色白了幾分,估計是被他氣得。

江不宜得意極了,轉著手中刀,在大腿上又開了兩個豁口:“怎不繼續打了?你不是能耐嗎,你有本事打死我,你若不打死我,我便繼續割!”

常少祖沈著臉不說話,他看到江不宜用刀尖挑起了衣袖,鋒利的刀刃輕輕刮過細膩的肌膚。

“多麽幹凈的手臂啊,不刻些字在上面,豈不可惜?師尊說刻什麽好,是刻個‘賤’字,還是刻個‘蠢’字?”

“既然師尊選不出,那本座便自己選了。”

常少祖心道:又開始了。

黑水溝是九州大陸唯一一塊兒寸草不生的死地,無風無雨,只有一潭常年死寂的黑水。

他被囚在黑水溝第一個生辰,一覺醒來看到滿屋盛開的蘭花,一歪頭便見江不宜一襲純黑金線的錦衣華服,端正坐在桌前,桌上擺著兩碗長壽面。

他無論何時都是一副“逆我者亡”的陰戾表情,兩人四目相對,常少祖看到,他表情愈發陰沈,手緊緊握住筷子,嘴唇動了動。

在他說出那句讓他惡心無比的祝福之前,常少祖先一步背過了身去,刻薄道:“你真該在臉上刻上白癡二字。”

他的第一個生辰,江不宜摔了碗筷,掀了桌子,讓滿屋的蘭花在他人本內盛放,用匕首在他身上刻滿了“白癡”二字。

此後經年的每個生辰,江不宜再沒給他準備過令人作嘔的長壽面。

常少祖一覺醒來總會看到他手拿刻刀站在床頭,乖戾的表情似笑非笑:“師尊自己選,這次想刻什麽字?”

江不宜此刻說出這句話,無非是想惡心他激怒他罷了。若他是第一次重生,定會不顧一切與他拼個魚死網破,可這是他第三百零一次。

他比他多活了上千年,他太知道江不宜不惜傷自己至如此,到底想從他身上索取到什麽了。

而江不宜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常少祖曾在“他”身上所刻下的,遠比他要多得多。

江不宜眉心微擰,神情為難:“這兩個字本座都喜歡極了,寓意好聽,筆畫又多,一時確實難較高下……”

“不如都刻了罷!反正有兩條手臂,一左一右,再塗上蝕骨水,讓這二字刻印進骨血,留下磨不去的的疤痕,每日換洗時都好細細品味一番……”

他好似喚起常少祖前世仇恨般,字字句句都要碾磨在他痛處。

可常少祖卻並未如他所願暴跳如雷,他只是稍稍偏過了頭去,燭光照在他薄薄的眼皮,在眼下投出斑斑陰影,顯出幾分難以消解的惆悵。

江不宜一咬牙:“哦對,蝕骨水師尊定還存有不少罷?可都給本座留著,沒浪費在別人身上罷?”

常少祖無奈嘆息一聲,垂頭到桌邊坐下,腳步又輕又緩,燭光將他的身影拉的又細又長。

他擡眸看向他,眉尖微蹙,淺色的眸子裏盛著罕有的挫敗和溫柔:“別鬧了,把刀放下,如你所願,本尊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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