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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吻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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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吻疤

“她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還在關心你的人, 你卻想讓她去死,你覺得你很有良心?”

“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安苳的媽?你不配。”

岑溪一開始還語速不疾不徐,後面越說越是心疼, 眼眶灼燒發燙, 聲音在幹燥的風中顫抖。

她沒辦法去回憶那天她原本沒看到的場景, 可每次想到這件事, 她就好像回到了那天,那個空蕩窒息的客廳,安苳遭受的所有痛苦她都能共感。

原本事情可以不走到這一步的,原本她可以救安苳……

她多麽希望自己在安苳身邊, 在那個時候能拉安苳一把,就像安苳曾經接住她一樣。

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有一圈尖銳的刺, 原本是為了紮向安秀英, 卻忘了她自己更難受。

安秀英瞪著她,渾濁的眼淚順著臉上溝壑蜿蜒而下,聲音沙啞:“這是我們家的事兒, 你不能帶她走!你禍害誰不好, 非要來禍害我女兒!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她以後還要成家,生孩子, 你這是把她拐上邪路!”

“阿姨,你覺得你走的是正路嗎?”岑溪深吸了一口氣,反問道,“如果是,那為什麽你現在過得不好?”

“我……你……”被岑溪精準地擊中了傷心處, 安秀英一句話都反駁不上來, 老臉漲得通紅,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了出來。

她跌坐在地, 拍著車身大哭,“我就只有這麽一個女兒了……安苳!你別走啊……媽做得不對,媽給你磕頭!”

周圍來往的人都看了過來。

岑溪皺眉,彎腰拉住她,一只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給徐姨打了個電話。

徐姨去買菜了,回家正找不到安秀英,聽岑溪說安秀英在醫院門口,頓時松了一口氣,說她馬上過來接安秀英回去。

這時車門突然開了,安苳慢慢走了出來。

岑溪立刻就放下了安秀英,轉身扶住安苳,略帶埋怨地輕蹙秀眉:“幹嘛出來?徐姨馬上就來了。”

安苳不安地握住她的手:“我怕你為難。”

說著,轉頭看向趴在地上的安秀英,眼裏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垂在身側那只手握緊,聲音澀滯道:“你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鬧得這麽難看,用這種辦法來逼我嗎?”

“你以為我連命都不要了,還能在乎這點臉面?”

她那雙澄澈的眼睛裏,痛苦在慢慢消散,剩下的只有冷漠,“你願意坐著,就在這兒坐著吧,岑溪不欠你的,你不該為難她。”

剛才在車裏看到安秀英胡攪蠻纏痛哭流涕,除了條件反射般的痛苦,她心裏竟然已經沒了波動。

她麻木地看著安秀英又哭又叫,熟悉的疲憊感包圍著她。

直到岑溪的那些話傳進耳朵裏,她麻木的心突然被戳了一下,重新感到了痛和委屈。被壓抑的情緒重新流動起來,滯悶冰封的內心敞開了一個小小出口。

有些話有些感受,她自己都沒弄明白,岑溪卻能說得很清楚,反過來讓她更加了解她到底在痛苦什麽、糾結什麽,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明明她和岑溪是不一樣的兩個人,甚至像兩個極端……

岑溪卻總是看到她,理解她。

也讓她看到自己,了解自己。

她心裏是一片荒蕪的沙塵,這份理解卻像柳樹的第一粒嫩芽,在她心中催生出一個充滿希望的初春。

她站在安秀英跟前,心跳慢慢恢覆了平靜。

安秀英楞楞地看著她。安苳本來就高,現在安秀英坐在地上,安苳站著,俯視的目光從未有過的冷漠。

安秀英花白的頭發在風中飛舞。她第一次意識到,她是真的老了,在安苳面前她比一個小孩都不如,她的身體佝僂著,記性也變差了。

但她還記得安苳很小的時候,她因為病痛折磨不耐煩哄安苳,就把女兒丟在門檻邊,任由女兒哭鬧。

她當時也是這樣冷漠地看著女兒,不,她當時的目光應該更可怕。

有很多個瞬間,她都希望這個女兒消失。她希望一切重新來過。

時光流轉,位置顛倒,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冥冥中的報應。

她厭惡著女兒,終於有一天,女兒也終於不想認她這個媽。

她慌了,被拋棄的恐懼包圍著她,她一瞬間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為什麽還活著——殘存的母性讓她在眾叛親離時咬牙活了下來,可後來,安苳成為了她的養料,如果沒有安苳,她活不到現在。

她都忘了安苳已經長大了,她忘了安苳是個有自己想法的人,她以為安苳會一直聽她的話。

岑溪那帶著刺的話一遍一遍在她耳邊回響,是她把安苳一步一步逼成這樣的。

“安苳……媽錯了,你別走,你別走!”她撲過來拽住安苳的褲腳,老淚縱橫地哀求起來。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還有幾個人拿出手機拍視頻。

岑溪指了指那幾個人,冷聲說道:“亂拍視頻的,馬上刪掉,小心我告你!”

那幾個人見她衣著和氣質都不同,還以為她是外地人,訕訕收起了手機,但嘴上仍是不饒人:“唉,人老了不中用了,兒女就嫌棄了!”

“閨女,別讓你媽這麽跪著了,再怎麽說那也是你媽啊!”

“是啊,這成什麽樣子。”

岑溪皺眉,牽住安苳的手帶她後退了一步,然後擋在了安苳身前:“安安,上車,徐姨馬上就到了。”

說完便彎腰,把攥著自己西裝褲腿的安秀英拉了起來,塞到了匆匆趕來的徐姨手上。

安秀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岑溪簡單跟徐姨交代了幾句,幫徐姨一起把安秀英塞進旁邊等待的出租車裏,又看著車子遠去。

熱鬧看完了,周圍的人也都散了,只有一個人突然叫住了岑溪:“岑學霸?”

岑溪微微皺眉,轉頭便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她反應了一下,才看出這是趙潔。她和對方本來就不熟,加上對方胖了好多,臉盤子浮腫了起來,顯得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在白石鎮隨便走走,就能碰到熟人。

“真是你呀。”趙潔穿著緊身毛衣、針織開衫、灰粉格子長裙,染過的頭發用夾子盤起一半,背個山寨老花包,一副縣城已婚女人的打扮,挽著旁邊的張磊,笑道,“老遠就看到你這輛豪車了。哎你不是在京城上班嗎,咋回來了?”

岑溪神情有些不悅:“有事麽?”

“沒事啊,就跟你打個招呼嘛。”趙潔笑瞇瞇地說道,“張磊來陪我做產檢,沒想到這麽巧碰到你了。”

“嗯,挺巧。”岑溪擡手看了看表,心不在焉地說道。

她對張磊和趙潔什麽時候搞上的,並無興趣。

張磊也是一臉笑意,好像對之前的事情全然失憶了:“是啊,我還跟小潔說呢,那輛車是岑學霸的,她還不信。哎?我好像看到安苳了剛才,你倆咋在一塊啊,這是要去哪兒?”

來自完全不熟的人的閑聊,岑溪向來討厭,很直接地說道:“我該走了,馬上回京城。”

張磊“哦”了一聲,笑道:“那你忙。哎對了,我和趙潔打算五一結婚,你可一定要來喝喜酒啊。”

岑溪扯了扯唇角:“抱歉,五一沒空。”

說完就拉開車門進去了,留下張磊和趙潔尷尬地站在原地。

“裝啥啊。”趙潔看著那輛白色車子絕塵而去,撇了撇嘴,“去京城也沒見她找個好對象回來,看不起誰呢。”

張磊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也不扶著她了:“你啥意思啊,你找我覺得挺丟人啊?那你趁早別和我結這個婚了。”

說著就甩開了趙潔,急得趙潔追上去:“我哪有那個意思啊?”她已經懷上三個月了,跑起來有點氣喘,但還是主動環住了張磊胳膊,轉移了話題,“剛才那絕對是安苳,我聽說她住院了。不過,最近咋回事啊,我聽孫曉曉她們說,安苳和岑溪最近關系可好了,比之前都好。上個月,她們還看到安苳提著大包小包去岑溪家了呢,哎喲,現在這是回來給安苳陪床?整得跟義結金蘭似的。”

“誰知道啊。”張磊心不在焉,“一時的吧。你們女生不就是這樣,一會兒好一會兒不好的。”

趙潔擰了他一把:“咋的,看到岑溪又心猿意馬啦?後悔啦?你現在後悔晚了我告訴你!”

“沒有!”張磊煩躁地說道,“我是想著少了岑溪的份子,有點虧。”

“虧啥。”趙潔撇嘴,“到時候她結婚你也別去不就行了。”

車子逐漸加快了速度,白石鎮被拋在後頭。

其實白石鎮從沒新鮮事。安秀英為了把女兒捆在身邊可以當眾磕頭,早就撕破臉的張磊為了份子錢假裝失憶死皮賴臉,從沒出過松城的趙潔就這樣進入了婚姻。

那安苳呢?那天安苳具體經歷了怎麽樣的絕望?

岑溪沒問她,也沒問徐姨,她不敢聽,就像她之前不敢看安苳的傷口。

因為她也來自白石鎮,她也有自己的懦弱。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懦弱的會勇敢,受傷的會痊愈,她會讓安苳好起來,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好。

大半個月沒在公司,岑溪手上的項目卻一點都沒耽誤,甚至還提前完結了。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在工作上有一絲懈怠,早在回去之前,就把落下的進度都補上了,這也是ECD敢給她這麽多假期的原因。

她雇了一位專業高護,每天給安苳做病號飯,還要幫忙換藥,帶安苳出去散步。

怕安苳無聊,岑溪還特意拉了一個安苳可能會喜歡的片單,讓她無聊時就在家看電影。

高護六點鐘做完飯就走了,岑溪也差不多剛到家,剛好把安苳的時間都填滿。

而安苳來了京城之後,也一直表現得比較平靜,高護也沒跟岑溪說過她有什麽奇怪的行為,只是像之前來這裏住的時候一樣,喜歡搞衛生,擦浴室的鏡子。

不出一周,安苳的傷口就長得差不多了,岑溪陪她去醫院拆了線。

雖然說是可以拆線了,但傷口仍舊猙獰,看上去就還是很疼。但拆的時候,安苳只是皺了皺眉,整個過程都很安靜。

回到家,岑溪第一時間撩起她衣服,看她拆完線後是不是真的好了,傷口有沒有磨破滲血。

幸好沒有。只是,就算是用了祛疤膏,這兩道傷痕也沒有淡去多少。

“岑溪……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安苳見她一直盯著自己胸口,有些失落地說道。

岑溪蹲在床前,環住安苳清瘦下來的腰身,擡起下巴在她胸口正中間那條疤痕上輕吻了一下。

柔軟冰涼的唇瓣在敏感的新肉上擦過,引得安苳睫毛顫動了下,然後岑溪就埋在她懷裏,輕聲說道:“只要是你,怎麽樣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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