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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的魔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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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的魔紋

雪諾的屍體軟倒在地上, 他的皮膚在死亡之後慢慢地蛻變成了暗黑色,那是魅魔為了適應人類審美做的最後的偽裝。

他死不瞑目,那雙猶如星空般漂亮的眼眸中逐漸失去神采, 蒙上一層陰翳的白霧。

他的表情十分驚訝,像是到死的最後一刻都不明白自己全身心信賴和崇拜著的大人為什麽會殺死自己。

還有一點他不知道的是, 這個他感應著主人位置而瞬間轉移來的地方, 並非什麽普普通通的房間,而是科薩皇帝霍索恩·加德為皇室特的賓客而準備的高級客房。

他的頭顱最後朝向的方向,是那位大人所坐著的床榻。

床榻之後則被厚厚的紅絲絨床帳所掩蓋,看不清內景。

“你弄臟了我的地毯。”

一道清冷而又矜貴的聲音從床帳後響起。

“我不是故意的, 沙夏……”剛剛殺死魅魔的男人扭過頭,撥開床帳,擡手挑起幾縷落在床鋪上的鉑金色長發,在上面輕柔地落下一吻。

“……你惡心到我了, 雷維阿坦。”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握住長發上端, 將那幾捋頭發從男人手中扯了回來。

聽見那略帶嫌惡的回覆,男人揚起頭, 不怒反笑。

他的嘴角朝著兩側高高揚起, 笑容誇張又惡劣, 猩紅的鞏膜中央是金色的虹膜和深不見底的黑色針狀瞳孔。

那是上位惡魔的標志。

雷維阿坦, 海之祖, 所有魅魔的主人。

而他口中那個伴侶……便是……

床邊的紗帳被拉開,光-裸著身體的長發男人赤著腳繞過地面上的血泊, 來到一旁的衣架前, 張開雙臂穿上自己的睡袍。

真絲材質的紅色長袍遮擋住了男人頎長的身體, 遮擋住了他白皙的肩膀。

“我警告過你,不要去招惹那個聖騎士。”

“我可沒有……是雪諾他自作主張。”惡魔語氣無辜。

“別裝模作樣了, 如果連手底下的幾只魅魔都管不住,你還配當什麽七宗罪之一?”

“我不相信,沒有你的精神暗示,他敢去引誘一名聖騎士。”

穿好衣服的長發男人轉過身,露出一張極具辨識度的灰眸。

正是光明教會在帝都教區的主事人,紅衣主教之首,亞歷山大·列維·普林霍爾閣下。

坐在床上的惡魔笑了一笑,也沒見他有何動作,他便突然出現在男人身旁,在普林霍爾警惕而又冰冷的眼神裏,伸出手繞到他的頸後,將他壓在衣領下的鉑金色長發溫柔地用手背拂出來。

“你這是嫉妒了嗎?我可愛的沙夏……”

他說話的尾音帶著嘶嘶響聲,像是蛇在吐信。

“嫉妒?”普林霍爾冷笑一聲,“清醒點吧,你我之間只有互相利用的關系。”

“是嗎?”惡魔詭笑著,“我們之間的關系都已經這麽親密了?我還以為是我在單方面強迫你呢。”

一條粗壯的黑色蛇尾不知何時從惡魔身後出現,那些潮濕粘膩的靛藍色環紋鱗片在水晶燈下折射出幽暗的光色,攀附著面前的金發男人蒼白瘦削的腳踝,一路逶迤,經過他的小腿,撩起他的衣擺,深入其中。

脆弱的皮膚被堅硬的鱗片碾過,普林霍爾膝蓋一軟,卻被對方一把扶住腰間,摟入懷中。

“住手……”紅衣主教反射性地想要抵抗,他抓住男人的手臂推拒著,身體後仰,脊背幾乎要依靠到了衣架上。

看著對方因此微微泛紅的眼角和隱忍的神情,雷維阿坦眼中的紅光越發幽暗起來。

他低下頭,用指尖撫上對方下腹,用力摩挲著皮膚上逐漸浮現出來的繁覆詭譎的暗紅色花紋。

“你的魔紋又出現了。”

惡魔的語氣繾綣而又甜蜜,像是在對待自己最為受寵的情人,他張開嘴咬住了男人柔軟的耳垂,在齒間惡劣地啃噬和碾壓。

“剛剛明明已經不出現了,難道是我還沒有餵飽你嗎?沙夏……”

“不、許叫我沙夏——”

指尖掐進掌心,疼痛將下腹湧起的酸脹壓回去,普林霍爾睜開那雙灰眸,眼底浮現出濃濃的嫌惡。

光明之力在手掌心浮現,將面前的男人重重推開。

砰!

惡魔直接撞到了對面的墻壁上,畫框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紅衣主教赤著腳站在原地,胸膛因為憤怒而上下起伏,紅色的長袍和袍邊金色的刺繡讓他蒼白的皮膚上的青紅痕跡顯得格外顯眼。

他動了動唇,語氣冷漠。

“骯臟的東西,帶著你的魅魔滾回你的地獄去。”

“寶貝,你看上去真美。”

惡魔靠坐在墻根,瞇著眼欣賞眼前的景色。

普林霍爾的灰眸中湧現出幾分殺意,金色的魔力元素從他身上散逸開來。

惡魔知道他要動真格了,不情不願地從地上站起來,拉起地上的魅魔屍體的尾巴,打開了一道魔法傳送門。

“我還是喜歡你沒有魔力的時候任我擺布的樣子,沙夏。”

“滾!”

幾道銳利的光刃接踵而至,跟著飛入了魔法傳送門裏,有一道則在法陣縮小的那一刻掠過空氣,落到了墻面上,形成了一道深刻的溝壑。

等到房間裏只剩下一個人,上位惡魔的氣息已經感應不到,普林霍爾才慢慢放松肩膀,收斂身上的魔力元素。

他轉過身,身形搖晃,踉蹌幾步,連忙擡起手扶住衣架才沒有摔倒。

像是想起了什麽,他扯開睡袍的領口看向自己的腹部,但那道暗紅色的魔紋已經重新隱沒在他的皮膚下,消失不見了。

普林霍爾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那個被神厭棄的冷血惡魔在他身上留下的恥辱標記,只要有這個標記,無論他在什麽地方,他都可以如形隨形,隨心所欲地出現在他的身邊。唯有被光明結界所籠罩的聖山才可以讓他得到片刻喘|息。

惡魔從不做虧本的生意,從雷維阿坦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開始,那只惡魔就已經在謀劃著怎麽將自己吞吃入腹,連皮帶骨頭。

惡魔的陷阱並非沒有破綻,但他別無選擇。

普林霍爾並不奢望獲得神的寬恕。

從他和惡魔簽下那並不平等的契約開始,他就知道,他選擇要走的路是一條深淵之上看不見盡頭的獨木橋,而橋的終點則是無盡的黑暗,他的靈魂終會如肉-體一般,陷入那骯臟不堪,萬劫不覆的泥淖之地。

而狡猾的惡魔從一開始就已經想好了讓他無法脫身的方法。

但他何嘗沒有預料到呢?

從一個卑微無名小卒,一步步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光明大主教的位置,成為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紅衣主教,他必須付出常人想象不到的代價。

他從未後悔。

從前不會,現在不會。

以後也……

金發少年無憂無慮的笑靨忽然出現在腦海。

……以後也不會。

半晌,普林霍爾緩緩睜開眼睛,神色已經恢覆了平靜。

篤篤——

門被有節奏地敲響。

“普林霍爾閣下,您還沒休息嗎?”

隔著門,一個男人的聲音影影綽綽地響起。

普林霍爾皺了皺眉。

“誰?”

“是我,安德烈·柏宜斯。”

聽見名字的那一瞬,紅衣主教呼吸一滯,然後恢覆如常。

他擡起手,金色的魔力法陣從地面上出現,古老的咒文逆序旋轉著,地毯上的血跡一點點地沿著流動的痕跡倒退消失,掉落在地上的畫框被掛回了墻面上,墻上的裂痕也恢覆如新。

而他身上的皮膚也恢覆了原本光潔的模樣,那些青紫的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系好衣帶,然後走到門前,拉開了房門。

“薔薇大公深夜來訪,所為何事?”紅衣主教神色如常。

“只是睡不著,在庭院裏走走,剛好看到主教閣下房間的燈還亮著,所以過來打聲招呼罷了。”

紅發公爵這樣說著,視線越過面前的金發主教,看向他身後掛在墻面上的畫框,眼神若有所思。

“抱歉,我已經準備休息了,不方便接待,大公如果有事的話,我們改日再聊吧。”普林霍爾語氣依舊平淡。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紅發公爵慢慢收回目光,“犬子這次出國巡訪擔任護衛長一職,沒有什麽怠慢之處吧?”

“裏德·柏宜斯作為裁決騎士長,表現一直可圈可點,沒有什麽可挑剔的。”長發男人用手把著門,眼觀鼻,鼻觀心地說著。

敷衍趕客的意味這樣明顯,要是自己再接著問,可就太不識趣了。

“閣下這樣肯定犬子的工作,在下就放心了。”安德烈·柏宜斯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主教閣下看起來神色有些疲憊,那我就不打擾了,改日再帶著謝禮登門拜訪。”

“大公不必客氣,晚安。”

“晚安。”

普林霍爾朝著對方點了點頭,便關上了門。

門被緩緩合上,紅發公爵那探尋的目光被隔絕在外,走廊中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

那股淺淡的荼蘼花的香味仍然在鼻尖若有若無地縈繞著。

安德烈·柏宜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門縫中的燈光暗下,他才緩緩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

他忽然停下腳步,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靴面。

月光之下,靴面上有一道濕潤的痕跡,似乎是在庭院裏沾到了塵土。

他從領口抽出手帕,彎下腰將靴面擦拭幹凈,然後直起身,指尖撚起一道明亮的紅色火焰。

在竄動著的火舌中,那張白色手帕上的殷紅一閃而逝,很快就化為了黑色的灰燼。

而那道淡淡的香氣也終於從鼻尖退卻,化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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