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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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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秦彧不僅死了, 據說還死得相當戲劇性。

傳聞版本最多的是被梁沂洲橫插一腳告吹的婚事讓他氣到只能借酒消愁,白的紅的竄著喝,周圍人攔也攔不住, 回到家吐得昏天黑地, 滿地狼藉, 還有一部分未排出口的嘔吐物堵在咽喉處, 生生將人噎死。

言兮有百靈鳥啼囀般的嗓音,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 言歡凝神聽了會, 淡淡“哦”了聲。

給出的回應完全匹配不上傳聞本身的精彩程度,言兮從聽得心臟有些發涼,“你也聽說了?”

“只從你嘴巴裏聽過。”

“那你怎麽一點兒也不驚訝?”

“驚訝什麽?你沒聽爺爺經常念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麽,秦彧享受了大半輩子的榮華富貴,也犯下了那麽多起人命案子, 閻王到這時候才收走他的命,還算晚了。”

秦彧犯的那些事, 言兮聽自己父親提起過幾嘴, 義憤填膺地附和道:“那人渣, 就這麽死了也確實便宜他了。”

不想再談論這個晦氣的人, 言兮迅速轉移話茬:“你現在在哪兒呢?我能過去找你嘛?”

“我大概半小時後到富力山, 你要來就去那兒。”

“行。”

掛斷電話, 言歡才想起要問言兮來富力山找自己做什麽。

-

梁品霖一聽到風聲, 馬不停蹄地和妻子從國外飛回北城。

十幾個鐘頭的飛機行程,都沒將他一肚子的火氣平息, 氣梁沂洲一字不提,撇開整個家族的利弊得失自作主張, 最氣的還是這種要緊的事,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知情的,口風守得夠緊。

他用命令式的口吻讓大兒子立刻回趟天街苑。

梁沂洲的消息隔了半小時才回覆:【暫時沒時間。】

梁品霖:【現在見你一面還需要預約了?】

梁沂洲:【不需要,但我需要工作,現在是工作時間。】

細品,有讓老子別無理取鬧的意思。

梁品霖再好的脾氣也被激到又氣又笑,下了最後的通牒:【三個小時後來天街苑,要是見不到你,那我就只能見見言歡了。】

分不清是這句含著威脅意思的話奏效了,還是梁沂洲在三小時內處理完了重要工作,他如期而至。

梁品霖面色和緩些,原本打算等他進門連茶水都不讓他喝,餘光掃到傭人的身影,很沒出息地當了回熱臉倒貼冷屁股的舔狗,讓人拿出上個月高價購入的太平猴魁給大少爺泡上。

等人抿了口,又問:“味道怎麽樣?”

得到平淡至極的反應:“還行。”

仿佛多說一個字會爛舌頭。

梁品霖眉毛一橫,“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悶葫蘆?”

梁沂洲看他,“您怎麽不說是代溝的問題?”

梁品霖差點被懟到沒了脾氣,在這一話題上繳械投降,白旗懸了幾秒,氣又鼓了起來,用短短一句話宣判對方罪責:“言歡她可是你妹妹。”

梁沂洲的生母在他六歲時因病去世,五年後,梁品霖娶了現在的妻子葉卿,葉卿是言歡母親的表妹,非要說起來,梁沂洲和言歡確實有沾親帶故的關系。

不知道為什麽,梁沂洲突然起了些逆反心理,不帶情緒地反問一句:“那又怎麽樣?說到底,流的不是一樣的血,不存在近親結婚影響後代那說法。”

他和言歡會不會生育,也是個未知數。

是這個邏輯,梁品霖噎了下,半會嘆氣道:“你的主意?”

“我的。”

“為什麽偏偏是言歡?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怎麽議論你們三個的?”

不同於其他梁家人,作為父親,梁品霖給了兩個孩子足夠的自由讓他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這種自由非要說起來,還是存在著尺度——在道德、法律允許的情況下。

梁沂洲反應依舊平淡,“嘴巴長在他們那兒,想說我也攔不住。”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梁品霖眼不見為凈,把人趕出書房。

梁沂洲沒立刻走,在臥室待了會,葉卿敲門進來,瞥見對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搶先道:“小璟還沒回來?”

“他呀玩心收不回來,還想著在外面野一段時間。”

梁沂洲同梁品霖鮮少發生爭執,要真出現這種情況,每回都是葉卿充當和事佬從中調和,這次也不例外,幾句家常後,葉卿引入正題:“其實你爸爸也是關心你,才會生氣把話說重的,你倆別互相置氣,再好好聊聊。。”

梁沂洲想到自己三十了,確實不適合跟老父親搞冷戰那套,十分鐘後,折返回書房,把一半真相告訴梁品霖。

“我和阿敘有過一次賭約,我輸了,按照賭註,我需要答應他一件事,”他頓了兩秒,“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和不違背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只要言歡提出請求,我都要做到。”

梁品霖品出了其他重要信息:婚禮是言歡主動提出的。

撇開各種利益、道德是非不談,人家一聰明漂亮、各方面挑不出錯的丫頭,雖然驕縱了些,那也是過去式,願意收留自家這悶葫蘆,是件值得慶祝的事兒。

梁品霖默默把自己說服了,鄭重其事:“既然結婚這事已經沒有回旋餘地,那就做得漂亮些,先把股權轉過去,至於婚禮,到時候風光操辦一場,不能讓人姑娘受了委屈。當然又又如果還有其他需要,你讓她盡管提出來,梁家會盡可

能滿足她。”

結婚到現在,除了那份有五年期限的離婚協議,言歡幾乎沒有主動要求過什麽,梁沂洲不知道她心裏究竟怎麽想的,現在的她,就是一個難解的謎。

思考一陣,他咽下“不用”二字,“言歡,她是帶著傷長大的,長到現在,什麽都有,又什麽都沒有,你們要是心疼她,就別只把她當成兒媳婦看。”

這話說得熨帖,可就是太熨帖、太善解人意了,梁品霖反倒覺得不對勁,突然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你從小十項全能,就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每次都能還能把事情做得格外漂亮,有時候我都覺得你其實不是人,只是一個被灌輸了標準格式和模板的機器,但是阿洲,你不該對你自己的婚姻也是這樣,別讓理智完完全全支配你的感性。”

“您到底想說什麽?”

梁品霖說:“不管是給又又買她想要的東西,帶她去想玩的地方,她受了欺負就給她撐腰,到了一定程度該履行夫妻義務,就上床,這都是你覺得應該做的事,而不是你想做。”

“我不希望你成為那樣死板的教條主義。”

梁沂洲默默聽完,離開前冷冷淡淡地說:“我覺得您還是高估我了。”

高估什麽?也不把話說明白。

這段對話讓父子的矛盾有所緩和,但因觸及到了一些不該回首的記憶,梁沂洲整個人心煩意亂,缺少一個宣洩口,只能忍受著那團兇悍的氣流在體內橫行無忌。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沖動,但這一刻,他挺想見言歡的。

-

言兮傍晚吃完晚飯才去的富力山,被傭人領進門後,先註意到沙發上的言歡,顧不上瞧她這婚房的裝修,連忙趿拉著拖鞋朝她走去,捧著她的臉,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瞧瞧,這才結婚多久,眼裏就被蹉跎到都沒有光了。”

聽不出是在心疼還是埋汰。

言歡毫不留情地拂開她的手,“我又不是奧特曼,眼裏要有什麽光?”

言兮覺得她這說法有道理,還挺有趣,連忙點開備忘錄記上。

言歡視線跳過去,“你記這玩意兒做什麽?”

“不記這些有趣的話,又怎麽能讓自己變得有趣?”

一句話說得跟繞口令似的。

言歡看著她說:“你現在就挺有趣。”

言兮兩眼放光,“真的呀?”

同樣的話言歡沒說第二遍,言兮沾沾自喜,也不纏著她,兀自樂呵一陣,從包裏拿出塔羅牌,像模像樣地在言歡面前擺開,還讓她抽一張。

言歡隨手一指,一面問:“你什麽時候學會看運勢了?”

“上個月,花錢學的。”

“花了多少?”

言兮伸手比劃出一個數字,“這人還挺有名的,找她看運勢,得提前預約大半個月,微博粉絲還有幾十萬呢。”

言歡冷哼:“我看她不是把你當徒弟,是把你當成豬宰了。”

言兮當然知道自己被宰了,可這些錢對她來說好比江河湖海裏的一滴水,無關緊要的,全當施舍送人了,只是現在被言歡當面挑破,多少還是有些不是滋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行了別罵了,再罵我要哭給你看的……抽了這張是吧,我這就幫你看看。”

安靜了幾分鐘,言歡擒著玩味的笑問:“大師,請問看出什麽名堂來了?”

言兮底氣不足地說:“別急呀,慢工才能出細活。”

言歡沒再催,起身問張嫂要了一小壺桂花酒,順便給了言兮偷偷摸摸求助網絡的可趁之機。

聽到折返的腳步聲後,還沒查出什麽的言兮迅速將手機塞進沙發夾縫裏,跟個神棍似的,瞇了瞇眼,故弄玄虛道:“小姐你接下來會發生一件對你來說至關重要的大事。”

“比如?事業還是愛情?”

“這個難說。”

言歡又笑了,“難說要不就別說了吧,大師。”

言兮不甘心就這麽被她冷嘲熱諷,開始逞強,照著牌面強行解讀:“看到這渾身散發著金光的教皇和底下手腳被捆綁的瘦小女人了嗎?這說明接下來你會被一些道貌岸然的人審判。”

言歡幾乎想也沒想就說:“就不能我是這教皇,來審判這名罪犯?”

言兮含糊道:“……也行。”

渣滓水平三言兩語暴露得連底褲都不剩。

言歡沒忍住又諷了句:“我猜你那愛錢又有名氣的師傅一定沒給自己看過相,不然知道接下來會收下你這麽一個砸她招牌的徒弟,一定提前逃得遠遠的。”

言兮無話反駁,委屈地撇了撇嘴。

晚上八點,言歡帶她去了星空房,言兮滿口哇塞,“該不會是梁沂洲特地為你造的吧?”

言歡沒回答。

言兮也不追問,視線一飄,看到角落一打包裝精美的巧克力。

是的,一打,堆在一起有小山那麽高了,這得吃到猴年馬月,還是說拿來裝飾的?那這口味夠獨特的。

她走過去,商標寫著See's candies,突然有些饞了,也不顧這個點吃巧克力有多罪惡,指了指,“拿你一盒行不行呀?”

言歡腦袋一擡,稍頓,“你要現在吃,還是帶回去?”

“現在吃一粒,剩下的帶回去。”安排得妥妥當當,一點兒也不浪費。

“你不是在減肥?這一粒下去,我看你這一周都白餓了。”

言兮瞬間打退堂鼓,“那我帶……”

言歡打斷,“後天我托人送到你家。”

“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麽是後天?”她直接帶走不就行了,何必廢這麽大功夫?

因為航運要時間。

言歡不動聲色地反問:“你不想要了?”

言兮不說話了,走過去挨著她坐下,註意力忽然被桌幾上的琉璃杯轉移走,“這就是你說的特別好喝的桂花酒?”

言歡嗯了聲,直接彎腰替她倒了一小杯,“你嘗嘗。”

這一嘗疊加在一起就是兩大杯。

言歡低估了她的癮,也低估了她的酒量,事實上,言兮只是酒意不顯臉,腦子已經有點暈乎了,懶癌跟著犯了,靠在堂姐肩頭,“我晚上能住你這兒嗎?”

言歡遲疑兩秒,點點頭,然後想起問她的來意:“你今晚來幹什麽的?別說是給我算運勢來的。”

言兮直接把人賣了,“是爺爺。”

這個回答言歡毫不意外,言兮又說:“明裏暗裏示意我打探你和老男——梁沂洲婚事的具體細節,還有你是怎麽想的,到底誰才是那個主導的人。”

這就是對她起了疑。

言歡已經得到了她想得到的一部分,言庭越的懷疑自然無足輕重,相反,她就是要他懷疑,要他惶恐不安到每晚都睡不好覺。

言兮很多時候懶得耗費精力去揣摩一些人情世故和是是非非中的彎彎繞繞,但她不笨,自言歡回國後,周圍所有人和事的變化,或大或小,都有跡可循,她也從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愈演愈烈,仿佛周遭全是藏在黑暗裏的、危及性命的刀槍劍。

一次偶然間,也是前幾天的事,她聽見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在房間交談,聲音壓得很低,勉強捕捉到掐頭去尾的一句:“我看她回來就是為了報仇的。”

沒指名道姓的,但她就是覺得他們說的就是言歡。

至於報仇?

報什麽仇?

心裏好奇得不得了,但言家其他人有的趨利避害意識她也有,明白這件事逃不出兩類事,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後者就算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道。

言歡說:“所以你就乖乖來了?”

言兮糾正她的說法,“我是來了,但不是乖乖來的。”

這也算表面了態度和立場。

“我不想承擔你那些秘密的重量,所以你千萬別告訴我你的任何想法,我這人沒什

麽大志向,拿著信托基金快樂過一輩子就好了,堅決不要摻合進你們這些恩恩怨怨裏。”

言歡沈默了會,那晚對梁沂洲說的話,被她提煉到最精簡,再度對著話題裏的主人公吐出,“言兮,我不討厭你,對你,我只是羨慕又嫉妒……我知道我已經回不了頭了,所以,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你都要置身事外,守好你自己的凈土,只管做你無憂無慮的言二小姐。”

言兮滿意她的話,但不滿意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就跟托孤一樣,“我看你是和梁沂洲待太久了吧,老氣橫秋的,聽著怪讓人別扭。”

說曹操曹操就到。

男人出現得突然,倚在門邊,閑閑散散地拋出兩個字:“聊我?”

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壓有點詭異。

沙發上的兩個腦袋齊齊轉去。

袖口難得潦草地挽至手肘下側,冷白肌膚上的青筋脈絡延伸進言歡想看卻看不到的地方,難得的落拓不羈,性張力展露得不費吹灰之力。

言兮卻看得犯怵,腦袋也清醒了,跟打地鼠機的地鼠一樣突地躥起來,改變主意:“今晚我就不住這兒打擾了,你們夫妻倆好好睡。”

最後三個字讓氣氛微妙地凝滯了幾秒。

言兮拿起包就要閃人,被梁沂洲叫住:“通知司機了沒?”

“還沒,”她輕聲細語,“我可以邊等邊通知。”

要命嘞,今晚這老男人怎麽看著這麽瘆人?別再和她說話了,就讓她一個人在夜風裏瑟瑟發抖吧。

梁沂洲不明白她在害怕什麽,淡淡說:“我讓老趙送你回去。”

言兮只能點頭,等他打完電話,避洪水猛獸一般,逃出了別墅。

梁沂洲心情就那麽好了些,問言歡:“她怕我?”

言歡想了沒想,照實說:“怕。”

“你不怕?”

“三哥就是三哥,為什麽要怕?”她口吻輕快,不是裝出來的。

屋裏只亮著一盞燈,燈光投射軌跡並非固定,會從房間的各個角落流轉,隔了十幾秒,掃過她的臉。

他沒有錯過。

亮白光束包攏下,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兩腮暈上胭脂,像雪後枝頭的梅,紅白分明。

梁沂洲視線垂到她身前的酒杯上,裏面還盛著晶瑩的液體,有零星的桂花漂浮,他明知故問道:“喝酒了?”

“喝了一點兒張嫂釀的桂花酒。”

睫毛掉進眼睛裏,言歡擡手揉了揉,音色莫名跟著發癢發緊,“三哥要不要嘗嘗?”

她身上酒氣不濃,更多的是她自帶的氣息和沐浴露的味道,柑橘草木香,柔和清冽。

他記得沒錯的話,她的酒量不好不差,這點酒醉不了她,醉的人是他。

他用略啞的嗓音應了聲“好”,隨即傾身壓向她,捧住她的臉,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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