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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醫院時，來看診的女醫生有些眼熟，推了推眼鏡，態度倒是挺和藹，甚至指揮起吳邇，“男朋友來幫個忙，把衣服跟褲子都脫了我看看。”
吳邇沒有餘力去多解釋，只是照辦。
她搖搖頭，想要自己處理，卻在他沈默卻強硬的姿態下妥協。
只是脫下一身濕淋淋的外衣後，她怎麽也不肯脫下最後一件小背心跟牛仔褲，吳邇看她通紅的耳根也知道她不好意思，只能哄，“我不看總行了吧。”
於是他走出去，只留下自己的羽絨外套。
女醫師不解走過來，解開她外層所有衣服，看到她手肘跟膝蓋上的傷調侃，“幾年前他帶你來急診看經痛可不是這麽避嫌的模樣，現在都成年了，還比以前避諱幹嘛，該做的都做過了，在我面前不用這樣，有避孕就好。”
女醫師的話透過一層薄薄的簾子透到吳邇耳裏，他也滿臉尷尬，考慮著是不是要摘助聽器。
但一耳聽不見還有另一耳。
他抹了把臉苦笑，時光仿佛重新再來過一次，而這次他們還有可能嗎？
因為是就救護車送過來的傷患，結果卻是虛驚一場，女醫師念了幾句他們不要浪費資源，這次救護車就不收費等等，順帶看了吳邇的左耳一眼，“耳朵怎麽傷的？”
阮語穿好衣服繞出簾子，聽到這話猛然擡起頭，才註意到他左耳上戴了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她倒抽一口涼氣，腳步像是被掛了鉛，忽然沈重的再也邁開不了步伐。
她沒聽清楚吳邇的回答，只知道他在很短的時間內不知道去哪弄來一套女生的衣服，等她換好出來，他已經辦理好所有手續，客氣、禮貌、生疏地等在外頭。
他依舊溫柔和煦，但好似也不會再更靠近了。
熟悉的景物，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被分割成十等份，他的一舉一動都清晰的落入她的眼底。
兩人都沒急著走，坐在大堂的塑料長椅上，盯著地面上格菱紋地磚，有一搭沒一搭聊起天。
“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
“回來探親還是就業？”
“看我媽。”
“還回去嗎？”
“嗯，請了三個月的假，得趕著回去期末考。”
中規中矩的談話，跟面試沒兩樣。
四周有來自急診尖銳的鳴笛聲，也有叫喚病患就診的清脆鈴聲，他們卻在這一方吵鬧的天地裏，異常安靜。
像是剛認識的陌生人。
阮語扭頭用手背用力抹一下臉，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藏在眼皮下的眼睛紅得嚇人，又聽身旁的人淡淡問：“還住在原來的地方？”
“沒有，住我表哥家。”她交握著雙手，拇指不斷互相角力，難以鎮定，“這次回來是因為我爸媽要離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一股腦兒說這個多，感覺有一點討好，也有一點在跟他報告
你看，對你不好的人，他們也不好。
可是說完話，卻久久沒等到身旁人的回應，回頭看，只看到他眸光像是含著一汪水，靜靜看著自己。
她就在這樣無預警的狀態上對上他的眼眸，也許是因為大堂白熾燈的反光，她突然覺得他的雙眼剎那間波光流轉。
其實阮語不知道，她一句無心的話解釋開壓在他心頭上所有的壓抑。
原來那天的卡宴男，是她的表哥。
吳邇捏了捏鼻梁，想摘下助聽器那層隔著水膜的隔閡感去更靠近，可是他知道，摘下後他只會更聽不清。
手表上顯示的時間還在晚餐時刻，想起剛剛被打翻的雞湯餛鈍，他輕輕碰了下她的肩膀，感覺她敏銳的縮了一下。
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餓了嗎？”
吳邇的嗓音落在身側，像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掃過她心尖。
她也不知道此刻的正確答案是什麽，只能順著本能點頭。
“那好，一起吃個飯。”似乎是怕她拒絕，他多加了一句，“我有事情問你。”
問什麽呢？
她怯怯擡頭，卻見他已經低下頭正在查看手機。
一時間她恍神了。
他是內雙眼，睫毛很長很密，看人時總是有種漫不經心的疏離感。
此刻更是。
可他說有問題問她，她心底打鼓，問不出後面的話，也不想破壞有可能再多相處一會兒的機會，只是心底更加忐忑。
暮色深沈，他們搭上出租車，在路上跟著車流擁堵，聽喇叭聲四起，一路無聲，直到抵達目的地。
燒烤店的名字很眼熟，只是地點變了，不變的是依舊熱烈的拼酒聲炙熱，還有店門前一整排養眼的年輕師傅像是表演絕技一般手握百串在火海裏浪濤。
一晃眼，羅立便出現在眼前。
當年的壯漢經過這麽多年的酒肉薰陶更為彪悍，雙手臂上鼓起的肌肉群讓人覺得他要拿起一把斧頭立即就能上山獵牛羊。
羅立看到她的出現顯然也是挺錯愕的，怔楞片刻後，指著二樓，“包間，給你留著了。”
“謝了兄弟。”
吳邇拍拍羅立的肩膀表達謝意，往內走了才步才意識到她沒跟上。
“發什麽呆呢？”
阮語楞著沒動，等回過神，手腕上已經多了一道溫度。去而覆返的男人握住她手腕，牽著她堅定不移往內走。
而她只是被動跟著，穿越一桌又一桌狹窄的桌椅縫隙，身上開始沾染上一層又一層的煙火氣息，空氣裏有大量的煙塵在躁動，耳裏是食客興奮的鼓噪聲，她的臉漸漸被室內的煙霧悶紅，嗓子裏都是心跳聲，堵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都沒說話，直到踏上階梯、進入包間，她伸手要去關上木造拉門，毫無預兆的，就被他從身後輕輕擁入了懷中。
撲鼻而來的是淡淡的茶樹香，混著在外奔波一日的塵土氣味，記憶一下就穿越過時間線，讓她驟然鼻酸。
“吳邇”
鼻音濃重地，像是走失的小孩乍見親人，慌張未退，委屈就先上來。
聽見她努力忍著的哭音，他並未慌了手腳，對於重逢的這一幕，他有過多次的想像，也推算過各種應對，除了稍早那一幕並未在計劃內，但現在不一樣，他掌握了時間線，他重新主宰了自己的人生，他的演算始終正確。
他的小姑娘回來了。
“噓，不說話，聽我說。”他能感覺懷中的小小的身軀有一瞬間僵硬，害怕的手指蜷縮著，連他的衣角也不敢碰，心疼更劇烈，愛意也更洶湧，“你沒有做錯什麽，不要怪自己，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遲到三年半的話剛脫口，他感覺到她整個人的情緒更加劇烈波動，如果說在此前所有小心翼翼的情緒都是崩著的，直到這一刻，她像是被破開一道口的大壩，身體劇烈顫抖，聲音都哽咽起來，直到第一聲破口被擊潰，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泣聲短促碎裂，那雙被淚水浸泡得通紅的眼滿是委屈，可又亮得如夏季星空最耀眼的星星。
他心疼得厲害，徹底將她轉過身環抱住。
“沒事了。”他哄著，“從沒生過你的氣，一分都沒有。”
“不是這樣的”阮語嗚咽一聲，嗓子像是被掐得更緊。
“那是怎麽樣呢？”他問的聲音平靜又溫和，目光裏都是憐愛，“為什麽哭，是因為不喜歡我了？”
她一聽嘴角立刻又癟了下去，像是被冤枉後受盡了委屈的孩子，淚眼更是嘩啦嘩啦如雨淌下。
“沒有不喜歡。”阮語拿手背擋住眼睛片刻，想讓自己徹底鎮靜下來，可是越是想克制自己就越力不從心。
太混亂了。
根本壓抑不住。
被諒解，被體帖，這些都是她哭泣的原因之一，可是在最源頭的開關，是來自於她從來都不確定當時那份隱晦的感情是不是被他給承認過，多年來她最難釋懷的是他們彼此之間是否有過愛意，也始終認為這個問題將隨著她入土的那一天都不可能被證明。
突然就這樣被解開了謎底，她絲毫沒心理準備，更沒有想過，會等來這麽一天。
比起幸福，心臟驟然塞滿的都是不安，她淚流不止。
像是已經絕望到谷底時忽然有人丟下一根繩子，你的第一個反應絕對不是欣喜，她深怕那只是幻覺。
而美夢醒來的那一刻最是空虛。
她已經嘗過好多次這種滋味，哪裏敢輕易去相信。
見她哭得哄不住，眼看就快要缺氧，趁著她剛張嘴要吸氣的那刻，吳邇就直接親了上去，淺淺的咬唇吻，卻徹底斷絕了氧氣。
這是一場沒有預警的親吻，阮語的唇被吻得發麻，不停想要去吸取氧氣，可是包間裏的空氣似乎都被抽幹，只有他的氣息能依靠，她攅緊他的衣服，顫抖地睜開眼，看到他的眼睫毛近在咫尺，聽到他克制的深呼吸聲音。
這個吻很有效止住了她的哭泣，唇與唇的相貼銜接了斷裂的時間線，告知她那些關於愛情的謎底，讓當年沒來得及啟齒的愛意，重新啟動。
於是在腦袋轟然一聲過後，她徹底安靜下來。
意識到，這是兩個人的初吻。
遲到了很久的初吻。
眼淚仍然在流，但是平靜許多，一雙泡在泉水中的寶石楞楞看著吳邇，像是電力耗盡的木偶娃娃，只有無聲無息的安靜眼淚在證明她是活生生的人。
他皺眉以掌心撫掉她的眼淚，動作顯得有些嘴拙，想了想，心一沈，卻依舊溫聲問：“還喜歡我嗎？”
她失去思考能力，順著本意點頭。
他的神情緩和一些，用指腹揩去她的熱淚，“那為什麽哭了，因為我沒用孤獨的根號三來告白？”
“不是。”
哭音就很重，嗓子裏有嚎啕過後的幹涸，帶著一種下墜的濕漉感。他聽了很心疼，伸手去將她沾上淚水黏在臉頰邊的發絲撥開，“那願意跟我說話了嗎？”
“可以。”嗓子裏哭音依舊濃厚，目光緩緩移動，從他的眉眼，慢慢落在他左耳上。
他愛憐地伸手撫摸，熱燙的淚意再度沾濕指尖，他嘆氣，將她拉到椅子上，用衣袖給她擦眼淚。
時間並不是沒有改變什麽，以往她心裏想什麽，只消看一眼便清清楚，現在她的目光依舊清澈，卻多了慎重、後怕，凡事多所琢磨、退縮，開始懂得把話藏在心底。
這是成長的代價。
吳邇目光漸漸變得柔軟，用手心擦去她眼角最後一顆眼淚，“不哭了。”
所有的腦內風波都在他一聲又一聲的安撫下被梳理清晰。
她哭音慢慢平靜，卻開始後知後覺感到不好意思，“我想去洗把臉。”
“好。”吳邇也站起來，“我陪你去。”
“不”
還沒來得及回覆，門板上忽然傳來三聲輕敲，羅立那顆帶著廚師帽的白色毛茸茸腦袋隨即鉆了進來，咧嘴笑，“兄弟，人手不夠，來幫個忙。”
“非得今天？”吳邇臉色有些難看。
“為什麽不能今天，以往不都能搭把手，怎麽今天就不能了？”羅立一臉理所當然。
吳邇簡直氣笑了，帶著點無奈，拉起緊緊扣在手裏的手腕，“瞎了嗎？沒看我正跟人告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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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想要自己處理，卻在他沈默卻強硬的姿態下妥協。
只是脫下一身濕淋淋的外衣後，她怎麽也不肯脫下最後一件小背心跟牛仔褲，吳邇看她通紅的耳根也知道她不好意思，只能哄，“我不看總行了吧。”
於是他走出去，只留下自己的羽絨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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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耳聽不見還有另一耳。
他抹了把臉苦笑，時光仿佛重新再來過一次，而這次他們還有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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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語穿好衣服繞出簾子，聽到這話猛然擡起頭，才註意到他左耳上戴了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她倒抽一口涼氣，腳步像是被掛了鉛，忽然沈重的再也邁開不了步伐。
她沒聽清楚吳邇的回答，只知道他在很短的時間內不知道去哪弄來一套女生的衣服，等她換好出來，他已經辦理好所有手續，客氣、禮貌、生疏地等在外頭。
他依舊溫柔和煦，但好似也不會再更靠近了。
熟悉的景物，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被分割成十等份，他的一舉一動都清晰的落入她的眼底。
兩人都沒急著走，坐在大堂的塑料長椅上，盯著地面上格菱紋地磚，有一搭沒一搭聊起天。
“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
“回來探親還是就業？”
“看我媽。”
“還回去嗎？”
“嗯，請了三個月的假，得趕著回去期末考。”
中規中矩的談話，跟面試沒兩樣。
四周有來自急診尖銳的鳴笛聲，也有叫喚病患就診的清脆鈴聲，他們卻在這一方吵鬧的天地裏，異常安靜。
像是剛認識的陌生人。
阮語扭頭用手背用力抹一下臉，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藏在眼皮下的眼睛紅得嚇人，又聽身旁的人淡淡問：“還住在原來的地方？”
“沒有，住我表哥家。”她交握著雙手，拇指不斷互相角力，難以鎮定，“這次回來是因為我爸媽要離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一股腦兒說這個多，感覺有一點討好，也有一點在跟他報告
你看，對你不好的人，他們也不好。
可是說完話，卻久久沒等到身旁人的回應，回頭看，只看到他眸光像是含著一汪水，靜靜看著自己。
她就在這樣無預警的狀態上對上他的眼眸，也許是因為大堂白熾燈的反光，她突然覺得他的雙眼剎那間波光流轉。
其實阮語不知道，她一句無心的話解釋開壓在他心頭上所有的壓抑。
原來那天的卡宴男，是她的表哥。
吳邇捏了捏鼻梁，想摘下助聽器那層隔著水膜的隔閡感去更靠近，可是他知道，摘下後他只會更聽不清。
手表上顯示的時間還在晚餐時刻，想起剛剛被打翻的雞湯餛鈍，他輕輕碰了下她的肩膀，感覺她敏銳的縮了一下。
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餓了嗎？”
吳邇的嗓音落在身側，像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掃過她心尖。
她也不知道此刻的正確答案是什麽，只能順著本能點頭。
“那好，一起吃個飯。”似乎是怕她拒絕，他多加了一句，“我有事情問你。”
問什麽呢？
她怯怯擡頭，卻見他已經低下頭正在查看手機。
一時間她恍神了。
他是內雙眼，睫毛很長很密，看人時總是有種漫不經心的疏離感。
此刻更是。
可他說有問題問她，她心底打鼓，問不出後面的話，也不想破壞有可能再多相處一會兒的機會，只是心底更加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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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羅立便出現在眼前。
當年的壯漢經過這麽多年的酒肉薰陶更為彪悍，雙手臂上鼓起的肌肉群讓人覺得他要拿起一把斧頭立即就能上山獵牛羊。
羅立看到她的出現顯然也是挺錯愕的，怔楞片刻後，指著二樓，“包間，給你留著了。”
“謝了兄弟。”
吳邇拍拍羅立的肩膀表達謝意，往內走了才步才意識到她沒跟上。
“發什麽呆呢？”
阮語楞著沒動，等回過神，手腕上已經多了一道溫度。去而覆返的男人握住她手腕，牽著她堅定不移往內走。
而她只是被動跟著，穿越一桌又一桌狹窄的桌椅縫隙，身上開始沾染上一層又一層的煙火氣息，空氣裏有大量的煙塵在躁動，耳裏是食客興奮的鼓噪聲，她的臉漸漸被室內的煙霧悶紅，嗓子裏都是心跳聲，堵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都沒說話，直到踏上階梯、進入包間，她伸手要去關上木造拉門，毫無預兆的，就被他從身後輕輕擁入了懷中。
撲鼻而來的是淡淡的茶樹香，混著在外奔波一日的塵土氣味，記憶一下就穿越過時間線，讓她驟然鼻酸。
“吳邇”
鼻音濃重地，像是走失的小孩乍見親人，慌張未退，委屈就先上來。
聽見她努力忍著的哭音，他並未慌了手腳，對於重逢的這一幕，他有過多次的想像，也推算過各種應對，除了稍早那一幕並未在計劃內，但現在不一樣，他掌握了時間線，他重新主宰了自己的人生，他的演算始終正確。
他的小姑娘回來了。
“噓，不說話，聽我說。”他能感覺懷中的小小的身軀有一瞬間僵硬，害怕的手指蜷縮著，連他的衣角也不敢碰，心疼更劇烈，愛意也更洶湧，“你沒有做錯什麽，不要怪自己，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遲到三年半的話剛脫口，他感覺到她整個人的情緒更加劇烈波動，如果說在此前所有小心翼翼的情緒都是崩著的，直到這一刻，她像是被破開一道口的大壩，身體劇烈顫抖，聲音都哽咽起來，直到第一聲破口被擊潰，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泣聲短促碎裂，那雙被淚水浸泡得通紅的眼滿是委屈，可又亮得如夏季星空最耀眼的星星。
他心疼得厲害，徹底將她轉過身環抱住。
“沒事了。”他哄著，“從沒生過你的氣，一分都沒有。”
“不是這樣的”阮語嗚咽一聲，嗓子像是被掐得更緊。
“那是怎麽樣呢？”他問的聲音平靜又溫和，目光裏都是憐愛，“為什麽哭，是因為不喜歡我了？”
她一聽嘴角立刻又癟了下去，像是被冤枉後受盡了委屈的孩子，淚眼更是嘩啦嘩啦如雨淌下。
“沒有不喜歡。”阮語拿手背擋住眼睛片刻，想讓自己徹底鎮靜下來，可是越是想克制自己就越力不從心。
太混亂了。
根本壓抑不住。
被諒解，被體帖，這些都是她哭泣的原因之一，可是在最源頭的開關，是來自於她從來都不確定當時那份隱晦的感情是不是被他給承認過，多年來她最難釋懷的是他們彼此之間是否有過愛意，也始終認為這個問題將隨著她入土的那一天都不可能被證明。
突然就這樣被解開了謎底，她絲毫沒心理準備，更沒有想過，會等來這麽一天。
比起幸福，心臟驟然塞滿的都是不安，她淚流不止。
像是已經絕望到谷底時忽然有人丟下一根繩子，你的第一個反應絕對不是欣喜，她深怕那只是幻覺。
而美夢醒來的那一刻最是空虛。
她已經嘗過好多次這種滋味，哪裏敢輕易去相信。
見她哭得哄不住，眼看就快要缺氧，趁著她剛張嘴要吸氣的那刻，吳邇就直接親了上去，淺淺的咬唇吻，卻徹底斷絕了氧氣。
這是一場沒有預警的親吻，阮語的唇被吻得發麻，不停想要去吸取氧氣，可是包間裏的空氣似乎都被抽幹，只有他的氣息能依靠，她攅緊他的衣服，顫抖地睜開眼，看到他的眼睫毛近在咫尺，聽到他克制的深呼吸聲音。
這個吻很有效止住了她的哭泣，唇與唇的相貼銜接了斷裂的時間線，告知她那些關於愛情的謎底，讓當年沒來得及啟齒的愛意，重新啟動。
於是在腦袋轟然一聲過後，她徹底安靜下來。
意識到，這是兩個人的初吻。
遲到了很久的初吻。
眼淚仍然在流，但是平靜許多，一雙泡在泉水中的寶石楞楞看著吳邇，像是電力耗盡的木偶娃娃，只有無聲無息的安靜眼淚在證明她是活生生的人。
他皺眉以掌心撫掉她的眼淚，動作顯得有些嘴拙，想了想，心一沈，卻依舊溫聲問：“還喜歡我嗎？”
她失去思考能力，順著本意點頭。
他的神情緩和一些，用指腹揩去她的熱淚，“那為什麽哭了，因為我沒用孤獨的根號三來告白？”
“不是。”
哭音就很重，嗓子裏有嚎啕過後的幹涸，帶著一種下墜的濕漉感。他聽了很心疼，伸手去將她沾上淚水黏在臉頰邊的發絲撥開，“那願意跟我說話了嗎？”
“可以。”嗓子裏哭音依舊濃厚，目光緩緩移動，從他的眉眼，慢慢落在他左耳上。
他愛憐地伸手撫摸，熱燙的淚意再度沾濕指尖，他嘆氣，將她拉到椅子上，用衣袖給她擦眼淚。
時間並不是沒有改變什麽，以往她心裏想什麽，只消看一眼便清清楚，現在她的目光依舊清澈，卻多了慎重、後怕，凡事多所琢磨、退縮，開始懂得把話藏在心底。
這是成長的代價。
吳邇目光漸漸變得柔軟，用手心擦去她眼角最後一顆眼淚，“不哭了。”
所有的腦內風波都在他一聲又一聲的安撫下被梳理清晰。
她哭音慢慢平靜，卻開始後知後覺感到不好意思，“我想去洗把臉。”
“好。”吳邇也站起來，“我陪你去。”
“不”
還沒來得及回覆，門板上忽然傳來三聲輕敲，羅立那顆帶著廚師帽的白色毛茸茸腦袋隨即鉆了進來，咧嘴笑，“兄弟，人手不夠，來幫個忙。”
“非得今天？”吳邇臉色有些難看。
“為什麽不能今天，以往不都能搭把手，怎麽今天就不能了？”羅立一臉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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