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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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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的糖

二院距離教室不遠,也不過五分鐘的路程,兩人一起走出補習班大樓,穿越斑馬線走在人群裏。

路上人多,阮語有些心不在焉,走在馬路牙子邊不小心踩空一腳,讓吳邇眼明手快拉住。

他輕笑一聲,好像在嘲笑她傻乎乎的。

她抿著唇角不說話,心底在打鼓。

只是在這麽緊張的時刻她仍不著調地想,還好今天穿了褲子,沒出糗。

吳升的病房安排在病房區的最邊間,采光跟通風都好,她抱著一袋營養品禮盒安靜跟在吳邇身後,乖得像一只小奶貓。

兩人才剛在病房前站定,吳邇似乎轉身要跟她交代什麽,病房內忽然傳來一聲女人低啞的驚呼,緊接著是物品落地的劇烈聲響,還有男人粗嘎的怒罵與呻吟。

她僵在門口不敢動彈,看到面前的男人把手壓在她肩上,快速落下一句,“在這等我”,說著拉開身後的門往裏頭走。

一墻之隔不斷傳來激烈怒吼與物品落地撞擊聲,老人嘶啞的嗓音雜亂不成句,像是來自地獄的怒吼,聽得人心一抽一抽。

她謹記著他的交代不敢擅自闖入,只是貼著墻去聆聽,去擔憂。

混亂中始終有一道低頻的嗓音在耐心安撫,像是熊熊烈焰中的清涼水柱,讓人沒由來就感到心安與希望。

護士已經站在門口等待是不是要進入插手,她們緊繃著神經,卻是比她淡定許多,“小妹妹,今天不適合探病,改天吧。”

她乖順點頭,絲毫不敢有任何逾矩。

這樣的場面換做任何人都很難堪,她甚至不能共情他的心情。

他從來都很淡定,像是什麽事都打不斷他的脊梁骨,可是再有骨氣的人,面對這些事,難道就不曾有一絲動搖嗎?

阮語拿出手機要給吳邇發消息,說自己先走一步,身後的門卻在這時忽然被拉開,吳邇大步踏出來,握住她的肩,彎下腰與她平視。

“不好意思,今天好像不是時候啊,小朋友。”

吳邇的眸子落下來,講臺上講課時的自信風采早已蕩然全無,此刻他黑漆漆的眼底掛著無奈,卻依舊不失溫和柔軟。

在這一刻,世界仿佛被撕裂成兩半,他身後的是無望的深淵,而他身前,是一片濃霧的世界。

她有片刻的心酸,也有深深的無奈。一個人要累積多少次的折磨,才能在外人面前把所有情緒在一瞬間藏得那麽坦然呢?

阮語知道自己不能在這時候露出失望之情,於是對他笑,笑彎一雙眼睛,“不要緊,這是我給叔叔跟阿姨準備的營養品,你拿著吧,我可以自己搭車回去。”

她不想他為難,很開朗的揮手道別,卻在轉身時讓吳邇拉住外套帽檐一角。

“你等等。”

確認了她乖乖點過頭,吳邇轉身往回病房內走,回來時,肩膀上多了平時慣用的黑色背包。

“走吧,我送你去搭車。”

她忙揮手說“不用”,可到底是抵不過他看著她時說的那句話,“別拒絕,我送你一程,順便,透透氣。”

他的樣貌很出挑,喜怒在他眼底眉梢都張揚,但是此刻他眼底的笑並未入心,當他說出透透氣三個字時,她所有的堅持兵敗如山倒。

北澤的路很寬,也很長,一路望去都是梧桐樹綿延不絕。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走到了她身側,路過的人撞在他身上,幾次後,他把背包換了一邊,就緊緊挨著她手臂那一側。

她伸出手輕輕掂量一下,沈甸甸的,可他背起來駕輕就熟,好像已經這樣走了很久。

盯了他背影許久,看他步伐凜冽,背影挺直瀟灑,好像所有的磨難都打不斷他的脊梁骨,她忽然有股沖動,話也不過腦,直接拉住他衣袖說,“我幫你背一段路吧。”

吳邇頓住腳步,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她半晌,真情實意笑起來。

“小鬼,說什麽大話,這包你可背不動。”他邊笑邊卸下背包,套在她執意伸出的手腕

上,“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怕被壓垮。”

她搖搖頭,堅持要背上。

果然,雙肩包真的很沈,她只提了一下就險些把東西摔在地上,但她不死心,還是堅持背了一段路,像是奇幻片裏駝著巨大包裹的小精靈,哼赤哼赤,艱難著,慢吞吞前

進,可是她無所畏懼,好像打算就這樣駝著走到天荒地老。

直到最後,背包終於還是被吳邇給提走。

這是他的包袱,沒道理讓她來揣。

沈重的包重新壓回他肩頭,胸臆如堵的卻是她。

嘗試過那份重量,就很難再忘記。

感覺很難受,甚至連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以她有限的認知裏,是不是只要有錢,一切難題就解決了?

可是就算有錢,也挽回不了一條垂危的生命。

思緒亂操操的,甚至比考不及格還要讓人心煩意亂。

察覺她動作慢吞吞的,吳邇回過身,看她心事重重低著頭,眼睛憋得跟兔子一樣紅,

腦子裏唯一的想法是她被剛剛那一幕給嚇著了。

打小他護著田言,長大後學著照顧吳升,卻沒什麽哄小孩的經驗。

二院附近有不少商店跟一座綜合型小商場,甜品店、奶茶店不少,可估計都安慰不了

現在明顯心情委靡的小姑娘。

視線裏晃過一眼彩色的軟綿,他定眼一看,發現附近的小孩人手一支棉花糖,一朵又

一朵像彩色花束一樣,臉上都是讓糖果給蜜漬出的笑意。

他盤算了會兒,讓她在原地等著,走過去買了一支七彩的棉花糖,還加了錢,讓小販在上頭多加些顏色,頂著一眾小孩羨慕的目光,走回來塞入她手裏。

“啊?”

懷裏忽然被塞入一朵雙手環繞不住的七彩棉花糖,阮語訝異擡頭,“不是說吃糖蛀牙

嗎?”

吳邇捏著手機一角,指了指她,哄人似的語氣,“這不是要給某個小朋友壓壓驚嘛。”

“我又不是小孩了。”她一本正經抗議,雙手卻在他要伸過來搶食時,護得死緊。

他倏地湧起深深笑意,“不喜歡你抱得那麽緊幹嘛?”

“要你管。”

小姑娘兇巴巴喵一聲,轉過身憤憤咬一口糖,霎時甜得耳廓發紅,連雙眼都是亮晶晶的。

吳邇在一旁看著,掌心浮著一層汗。

其實他剛才心裏面也挺沒底,怕她嚇哭了,也怕糟蹋她一番心意。

好在小姑娘性子好哄,是暴雨過後一下就晴空萬裏的性子。

他輕輕松了口氣。

周末的公交車可不好等,尤其是二院前的公交車站更是人滿為患。

醫院下班的人潮、附近商場返家的游客、電影院散場的戀人

滿滿當當的都是大城市才有的擁擠與熱鬧。

兩人並肩站在公交站等車,四周還有各種夏季獨有的氣味雜陳。她刻意吃得很慢很

慢,看電子儀表板上的數字不斷跳動,慶幸自己等的那班車遲遲不來。

可是該走的時刻終究會到來,公交在她面前緩緩停下,門一開,人潮一股腦兒湧上,

她回頭跟吳邇道別,小臉被人用手肘擦撞了幾下,回頭想跟著擠上去大部隊,沒想到竟然就這樣被擠開。

車子無情在她面前關上門,她楞楞站了好一會兒,察覺書包的肩帶被扯了下。

“等下一班車吧,再五分鐘。”

吳邇的聲音擦過耳朵,鬧得她耳尖熱哄哄一片。

此時夕陽已經徹底落入地平線,路燈亮起,光線薄削下來勾出他清瘦修長的身影,公

交車站一時間只剩下他們倆,就距離一厘米的寬度,他鬢角有汗,身上有股淡淡的茶樹香糅合著香皂和洗衣粉的味道,隨著夜風侵占了她的呼吸。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種欲言又止的躁意在心底竄動,反反覆覆,感覺一次比一次強烈。

五分鐘後,車子準時抵達,這一次沒人與她相爭,吳邇輕輕推了她一把,“回家吧,到家給我消息。”

她躊躇了幾秒,聽公交車司機在前頭大聲喊“快點,要紅燈啦“,才飛快踏上階梯,找到靠後門的位置坐下。

公交車緩緩啟動,卻還是不幸碰上了紅燈。

司機暗罵了一聲,她卻有些高興。

車子還在車站的範圍裏,她的眼尾餘光依舊有他的身影,忍不住地,她忍著羞澀轉過身,想去看看他,卻發現他好像沒有要走,雙手環胸靠在那。

目光對視的那一瞬,他揚眉淺笑,慵懶揚手朝她揮動兩下。

那笑容裏有著含蓄的包容力,卻也浮著一層她看不懂的情緒。

車子在這時終於緩緩向前駛,她扭轉脖子使勁兒往後看,想再一次看清他的身影。

可是車子沒幾秒就拐了彎,再也看不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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