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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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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

開學不久後,高考班的小考就不斷,在幾次拼搏後,阮語終於在小考上拔得好彩頭,真以130分的分數沖到前三名。

當晚飯後在餐桌邊上,阮語把卷子亮出來,表情那叫一個得意。

吳邇看了錯題,悠悠說了一句,“錯的是基本題,沒什麽好得意,這叫本末倒置。”

在吳邇這她從來討不到巧,阮語把考卷抽回來,默默把錯題謄抄在錯題本,撅了撅嘴,繼續算題。

看小女孩一臉不高興,吳邇也不去刻意安慰,只是在草稿紙的空白處出了幾個題目給她玩。

試問:用三個3組成一個最大的數

阮語分心看一眼,咬著筆桿想了下,搖搖頭,“是什麽?”

“是3的33次方。”

她恍然大悟,懊惱的拍了下桌子。

吳邇看出她不甘心,眼底寫著躍躍欲試,又出了一道題。

“你知道全世界最孤獨的數字是哪一個嗎?”

這題一看就是腦筋急轉彎題,小孩一楞,連想都不想,攤開手擺明要等答案。

吳邇看她一眼,也不賣關子,拿起筆在紙上直接寫了根號三。

她撐起小臉,滿眼都是好奇,“為什麽?”

吳邇輕笑一聲,“因為孤獨的根號三。”

她“啊”了一聲,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但是礙於家教,最後還是硬生生憋出一句,“你真文藝。”

看她一臉不明白的表情,吳邇忽然感覺到所謂年齡的代溝。

他摸摸鼻子沒說話,繼續給她講題。

晚上阮語睡前,成琳忽然給她發了幾個連結,說是讓她無聊的時候可以看一看。

她用平板點開連結,發現是一些早期的電視劇。

畫面很老舊,妝發打扮也很俗氣,可是豆瓣點評很高。

一集看下來,她躲在被窩裏笑得東倒西歪,發現內容遠比現在浮誇的肥皂劇實在很多。

成琳在手機裏繼續給她發訊息:【語啊,我媽剛跟我說附近有個苦逼高三生跳樓了,我就想跟你說,咱們勞逸結合,你可不要因為壓力大就亂來,晚上睡前看一下抒發抒發壓力,剩下九個月的時間,你盡力就好,但也不要太盡力,真不行我們一起出國,沒什麽大不了。】

早早就拿到offer的人自然很輕松,加上她樂觀的性子,即便一年後就要出國,談起戀愛依舊風生水起。

她知道那天過後,成琳就跟那個叫高瀾斌的男孩在一起了。

這是放在旁人眼中都很離經叛道的事,但她倒覺得很合情合理。

愛情本來就是不合理的東西,難道在不該出現的時間出現,人就會理智的說不嗎?

如果是,那怎麽會有早戀這個詞。

平板裏的劇已經自動播放好一會兒,她看到成琳一定讓她看的片段,還說這段特別經典,特別浪漫。

她凝神看了好一會兒,就聽見一句熟悉的臺詞。

我多麽希望自己是一個九,

因為九只需要一點點小小的運算

便可擺脫這殘酷的厄運。

我知道自己很難再看到我的太陽,

就像這無休無止的

1.7321……

我不願我的人生如此可悲。

直到那一天,

我看到了,

另一個根號三。

如此美麗無瑕,

翩翩舞動而來,

我們彼此相乘,

得到那夢寐以求的數字,

像整數一樣圓滿。

我們砸碎命運的枷鎖,

輕輕舞動愛情的魔杖。

我們的平方根,已經解開。

我的愛,重獲新生。

我無法保證能給你童話般的世界,

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在一夜之間長大。

但是我保證,

你可以像公主一樣永遠生活在自由,幸福之中。

她有些發楞。

看著劇中的男孩對心愛的女孩告白。

不是用她以為的“我愛你”、“我喜歡你”這類常見到俗爛的字眼。

而是用一長串看似直白,卻隱晦藏著深深愛意的詩詞,用最卑微的方式去朗誦。

原來真心喜歡一個人,在澎湃的情感撞擊下,你會發現短短幾個字完全不足以負荷內心的躁動與那股無處噴薄的情感。

詩歌的存在,就是要將那些無以名狀的情感濃縮在短短幾個直白的字眼裏,去感受去傳達,情緒在經過滯後產生的因果反應,往

往比淺白的我愛你三個字更具撼動的力量。

在這之前,根號三對她來說就是腦筋急轉彎,沒想過這首情詩竟然有這樣的含義。

她重覆讀了很多次,長長呼出一口氣。

莫名想起一個可能。

吳邇拿這首情詩跟誰告白失敗了嗎?

隔兩天上課時,阮語憋了很久,對吳邇直率問出這個問題。

吳邇一口水嗆在喉嚨裏,匪夷所思看著她,“你晚上不睡覺思考這個?”

“也沒有,我就關心關心你。”

吳邇沒回答這問題,拿筆敲了敲她的習題集,“真有那個閑工夫就繼續刷題,對了,你化學作業拿出來我看看。”

阮語“噢”了聲,把作業拿出來。

吳邇本來就是他的理科家教,一個多禮拜下來,沒上課的時間也會盯著她的作業,她把物理化學作業都拿出,不會的、一知半解

的題全勾選出來,乖乖握著筆等著他講題。

吳邇上課很盡責,時間到了也不會馬上走,盡量在每一次的課裏把所有問題解決,然後再出幾道題讓小孩隔天上學時抽空覆習。

當然這直接導致他下課時時間都很晚。

今晚上完課依舊已經超過十一點,方媛晚飯時跟她說了冰箱裏有一鍋綠豆湯,上完課可以給吳老師喝。

阮語乖乖去舀了一碗湯,趁著吳邇坐起身的空擋慢慢從桌面上滑過去一張紙片,一臉的神秘兮兮。

手裏的動作被小孩用紙片卡住後一頓,吳邇掀起眼皮看一眼,“又怎麽了?”

阮語嘿嘿笑兩聲,“沒什麽,周末我生日,爸媽在這裏請客吃飯,你要不要過來蹭一頓,順便,替我把野良帶過來?

吳邇挑眉看一眼小孩。

這恐怕才是目的吧。

女孩臉上帶著點狡黠的笑,在小巧可愛的圓臉上蕩漾開來,明晃晃的,像是天邊的月倒映在水中,伸手就可得。

吳邇忽然握緊手裏的筆,紅色墨水在草稿本上劃開一道蜿蜒的曲線。

半晌後,默默應聲。

“不一定可以,我看看時間。”

周六一到,阮語一早就被方媛帶著去做妝造,接著才驅車前往酒店。

阮語握著手機玩消消樂,隨造型師折騰。

其實這幾年隨著阮嚴拓展的人脈越來越廣,她的生日已經從一家人單獨聚會,慢慢演變成一場阮嚴鞏固、建立人際關系的酒會,至於誰生日、誰滿了十七歲,都不是太重要。

但也因為場合太無聊,連成琳也不願意過來,寧願提前一天給她在校外的甜品店慶祝。

在消消樂已經連續破五關後,阮語終於坐不住了,跑到花園門口往外張望。

吳邇說再看看,也就是沒答應也沒拒絕,她也沒敢去追問,畢竟她雖然偶爾敢對吳邇耍耍嘴皮,卻沒大膽到可以去追問人家的行蹤。

要他不高興又說她太閑,隨便丟來幾題奧數題都吃不消。

但,心裏畢竟還是有期待的。

戳開兩人的聊天界面,基本上都是在討論題目,她猶豫著是不是要發訊息過去,忽然聽見不遠處的休息室有熟悉的交談聲,遮掩在幾叢梧桐樹後,隱隱約約的,她聽見父親含著怒氣的嗓音透出門外。

“一個耳朵還能聽見不至於要配戴助聽器,戴上了也不好看,你陪我應酬時要有人問怎麽說,別沒事找事,成何體統。”

“可是……”方媛試圖辯解。

“沒有可是,只要還能過生活就不需要,那巷口斷了一只手的劉老頭不是還能過活,你一只耳朵聽不見又怎麽了,總之,這事情沒得商量。”

方媛軟著嗓子,據以力爭,“我開家長會的時候,女兒的同學家長們都知道了,難道這就不丟臉嗎?”

方媛不知道還說了什麽,一個重重的巴掌聲忽然撕破寧靜的夏夜,一時間,休息室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賓客都在前頭的花園享用自助餐,沒人註意到主人家並不在現場,阮語握緊雙拳想去推門,可下一秒,一只手直接抓住她手腕,男人溫熱的氣息落在身後,嗓音沈沈,“別在這時候進去添亂。”

阮語倉皇轉頭,對上吳邇那雙灼灼的眼。

他的表情很平靜,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月初的月亮將圓未圓,薄紗般的月色穿透樹縫在綠色草皮上攏聚,酒店後的露天花園裏很熱鬧。

蛋糕切完了,基本上已經沒她壽星什麽事。

兩人坐在酒店後花園的一角,在清淺明亮的月色下吃著要價不菲的手工蛋糕。

吳邇看著小孩垂著肩膀,表情有些空洞,捧著蛋糕有一口沒一口的塞入嘴裏,哪有半分平時活潑的模樣。

手裏的蛋糕有點過甜,他吃了幾口就放下。

擡頭看,月色已經讓人工燈泡遮蔽得看不見蹤影。

頂頭是一顆一顆精致的小燈泡,上千顆鋪張在桂花樹上,風一吹,暖光隨著桂花香搖曳,輕易就能營造出一種溫馨的色彩。

這是一場幸福洋溢,且奢華鋪張的生日宴會。

高達七層的華麗翻糖蛋糕已經剩下殘骸,周遭堆著大大小小的禮物,他忽然就想起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的開場白。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只是他更清楚,太多不幸的家庭,都包裹在幸福的假象裏。

小女孩的一輩子至今不過十七年,還那麽短,大概也看不清自己的家庭定位,而他,一個外人,亦不能去下定論。

因為阮語安靜得太過分,他時刻註意著,怕她一會兒要哭鼻子。

他不怕跟小孩打交道,就怕小孩哭,尤其是小女孩,不知道怎麽哄才好。

吳邇弓著背把手撐在大腿上,薄薄的唇抿直成一條線,手機在手裏翻來覆去,考慮著現在是要說個笑話,還是幹些什麽事。

想來荒謬,他解過無數困難的奧數題,拿過大小奧數比賽的獎項,所有紙面上的難題對他來說都不是事,可他卻不知道怎麽安慰一個小女孩。

只覺得漫天的荒謬跟無奈。

有人拼了命籌錢卻事與願違,有人身處富裕卻求而不得,這都是現實人生的狀態,但是怎麽跟一個十七歲的小孩說,生活的真相本是如此操蛋。

忽然,一陣清風來。

夏天潮濕的熱風吹起她的微卷長發,傳來淡淡的洗發水清香。

阮語安安靜靜吃完自己的生日蛋糕,把餐盤放在一旁的圓桌上,用紙巾擦拭過嘴角,慢慢擡起頭,水亮的眸子看著他,輕聲問:

“除了酒店之外,有什麽地方適合過生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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