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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分手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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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分手第二天

李晟吃不慣烏孫的食物,來了這邊後,身形日益消減。阿蘭看在眼裏很是擔憂,她搬出少女時住的地方,住在了李晟附近的宮殿裏,開始一手承辦起他的起居。

李晟精神尚可,每日會跟著隨從一起去葉城中閑逛,只是烏孫能入口的東西有些少。一切看起來都再正常,但是只要他停下來,心中就像缺了一塊,空落落的。李晟想方設法讓自己不去想,不去念。為了不讓自己閑下來,李晟想要給自己找一些事做。

烏就屠知道他的請求後,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做一個逍遙散人不好嗎?本王整日被俗務纏身,恨不得像你一樣可以無拘無束,你要是真閑得慌,這裏還真有一件事正愁沒人去做。”

李晟木然的臉上有了一絲表情,問道:“什麽?”

烏就屠的宮殿極為簡單,書案斑駁破舊,他彎腰擡起書案一角,從下面抽了一本墊桌腳的冊子來,拍了拍上面的土,遞給了李晟。

李晟在烏就屠期盼的目光中翻開看了看,烏就屠問道:“怎麽樣?”

李晟合上書冊,面無表情道:“這上面的烏孫文字我看不懂。”

烏就屠拍了拍腦袋:“是我失策了,那你就從認字開始吧。”

李晟問道:“你究竟想要我幹什麽?”

烏就屠道:“修國史。”

“修國史?”李晟指了指自己,“我?”

烏就屠道:“對就是你。你們漢人最擅長的不就是這個?烏孫先祖多用結繩記事,多少波瀾壯闊被人遺忘,或是正在消失。我需要一個人來幫我完成這個。”

李晟一想到自己還要認字上學堂,內心又有些打退堂鼓。再三斟酌,他點了點頭,我可以試試,如果做不好,你可以換人。

烏就屠大手一揮,“沒關系,烏孫還未有修史的先例,不管你做成什麽都無妨,只要將烏孫先祖的事如實記載便可。”

李晟:“......好,我會盡力的。”

烏就屠欣慰地點了點頭,“明日我會為你安排老師學烏孫文字。”

李晟拿著陳舊的書冊恍惚地回去了,阿蘭知道後翻開看了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齊明盡管去做,阿娘會幫助你的。”

第二日,李晟和一群烏孫王室的小豆丁們坐在一起上學堂。

李晟:......

以前在大雍,李晟對於上學堂這件事便很抵觸,如今要學更加晦澀難懂的烏孫文,他只覺更加艱難,但他被架到了這個位置上,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修史書,眼下真是有些騎虎難下。

冬去春來,他在烏孫已經待了半年之久。阿蘭在他們住的庭院裏挖出一壇子酒,啟封後香味撲鼻,略有渾濁的酒液盛滿酒杯,李晟被熟悉的酒香浸染,心緒在一瞬間亂作一團。

這點突如其來的情緒,是撕開他厚築心墻的一條細縫。

苦酒入喉,帶著淡淡的草木清香,幾息後略有回甘,與那時的味道相差無幾,“這酒是拿什麽釀的?”李晟出神道。

阿蘭見他喝得幹凈,心中一喜,剛要為他續杯,卻發覺他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她疑惑地嘗了一口,她記得這種酒並不濃烈。

“青稞,還有一些只在烏孫生長的果子。”阿蘭笑道,“這種果子長得到處都是,酸甜可口,你若喜歡,我讓人采寫回來給你。”

熟悉綿密的酒香在口中蔓延,李晟摩挲著杯身,“只在烏孫生長。”

那時的聞燕雪還是個半大少年,他自小在邊疆長大,李晟幾乎能想象得到,少年縱馬恣意昂揚,長天萬裏,草茂鷹飛。紅色的小果如繁星一般點綴在草原上,他牽著馬,漫步其中,在歸鄉之際,采滿了果子,每次回到京城,就釀一壇酒,埋在北山的竹林之中。

只是沒想到,後來這些酒啟封時,許多人被留在了邊疆。北地苦寒,釀好的酒也有幾分酸苦,帶著風霜與悲戚。

“齊明?”她的聲音將李晟的神智喚了回來,他卻搖了搖頭,不想再喝這種酒。

商路比他想的要開啟得早。不少商人在此間往來,大雍的消息零零散散地傳到了烏孫。這個時候,李晟的烏孫話已經學成了七八分。烏就屠對他讚不絕口,他難得上進,阿蘭卻對自己的兒子最為了解,李晟是為了不再與那些小豆丁們天天擠在一處上學堂。

也不知烏就屠是有心還是無意,每每得到來自大雍的只言片語,就要來到李晟的住處,裝模作樣地與他攀談幾句,將那邊的消息全盤告知。

王氏一路向北逃,最後卻躲到東方靠海的渤海小國當中,企圖向渤海王借兵討伐聞氏。王若存受了傷,又加之路途遙遠,沒能及時療傷,死在了半道上。

但王氏的擔憂也不都是空穴來風,朝堂大權在此時歸於聞氏之手。太後聞氏與國相聞亥把持朝政,輔佐幼帝,待李涵及冠後便歸還權柄。

林蘊沒能離開,李涵將人留在了身邊,讓他做了掌印太監。林蘊曾經是老王爺李鳳起的人,皇帝此舉,無疑是在平衡朝堂勢力。

李晟倒是有些欣慰,李涵沒像了他父皇,他比李微更像天子。

坐了許久,茶水也續了不知有多少,烏就屠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李晟微微暗示他,“你今日不忙嗎?”

銀盤中是阿蘭做好的糖漬蜜餞,烏就屠毫不客氣地拿了一塊兒放在嘴裏嚼動著,“不忙,這幾日清閑了不少。”

“這樣啊。”李晟點點頭,狀似無意道:“你托付給我的事還未辦妥,著書修史不是一件小事,僅靠我一人無法完成。”

烏就屠貼心道:“我給你加派人手。”說罷,又拿了一塊兒蜜餞。

“你就不問問他的事?”在盤子裏的蜜餞快要見底的時候,烏就屠忍不住了。

李晟做驚訝狀,“你說誰?”

烏就屠翻了個白眼,意思是你裝什麽。

“你們的事姑母都告訴我了。”烏就屠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多事呢都講一個緣分,現在緣分就擺在你眼前,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訴你,不想知道,我一個字都不會透露。”

李晟從他手中搶走最後一塊兒蜜餞,放在嘴裏嚼著,甜絲絲的糖衣化幹凈後,只餘酸澀。這種果子真難吃,做成蜜餞也還是這麽難吃。

“說吧,只不過是幾句話罷了,有什麽好怕的。”

禍亂平定後,聞燕雪在京中只做了兩件事,一件是幫三皇子李煌平反昭雪,聞老將軍入土之前仍背負著那些不幹不凈的罵名,如今也算是可以瞑目了。還有一件便是將其母徐清湘的牌位送回其故鄉,據說連墳塋都被他挖出來帶走了。

“等等。”李晟聽到這兒,眉頭緊鎖,滿眼戒備地看著烏就屠,“這些事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前面幾件事倒還好說,聞家秘辛他一個遠在西域的烏孫王是如何得知的,這些事皇帝都不一定知道。

李晟寒聲道:“你在京城安插了多少細作?”

烏就屠笑了笑,“禮尚往來罷了,這樣做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見李晟還是一臉懷疑,他嘆了口氣道:“若是沒有他的默許,這些消息又怎麽會傳入你的耳中呢?”

李晟的怒火忽然就煙消雲散了,他啞口無言,怔怔地看著烏就屠。

烏就屠的話讓李晟有種無力感,只要那個人想,他們就會一直這樣藕斷絲連,他的事總會傳入那個人耳中。

臨別時的那些話,現在回憶起來好像成了笑話一般,只有他一人義憤填膺,在聞燕雪面前跳腳,演著蹩腳的獨角戲。而那個人從容不迫,冷眼看著他痛苦掙紮。

李晟額角生疼,眼皮子不停地跳,他咬著後牙槽道:“說完了吧。”

“其實今天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烏就屠卻在此時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起來。

“什麽?”李晟的眼皮子跳得更厲害了。

“唔.......”烏就屠擡頭看了看天,又低頭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花紋。李晟很少見到他這麽躑躅猶豫的時候,他甚至在烏就屠的臉上看到了名為心虛的神情。

“你到底想說什麽?你再不說,我就要送客了。”

烏就屠眨了眨眼,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咳,齊明......”

“你為什麽要叫我表字......”

只見烏就屠笑瞇瞇地扔了一道天雷在李晟腦袋上,“本王要娶烏雅蘭公主為妻,與她永結同好......齊明!李晟!你把盤子放下!”

李晟拿著沈甸甸的銀盤沖著烏就屠的額頭砸去,殷紅的血從額間緩緩流下。烏就屠見他還不肯停手,舉起更重的酒壺就要砸過來,他連忙躲閃,嘴裏仍在絮絮叨叨個不停。

“你聽我解釋,我們烏孫風俗便是如此,兄終弟及父死子繼,我娶她為妻並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

“你放屁!”李晟氣得破口大罵,臉紅脖子粗,“你這是有悖倫常!我知道你們北蠻人都好這口,但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阿娘的身上!”

“你找死!”李晟怒吼一聲,狠狠地將手中的銀質酒壺砸了出去。

烏就屠靈活地矮身偏頭躲了過去,李晟見他還敢躲,怒火更甚,便要親自撩袖子上前揍他一頓。

“住手啊啊啊啊!”那天整座庭院都是烏孫王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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